第 107 章 風月無心(二)(1 / 1)

曲豐羽的血脈尋人之術複雜且耗費靈力極大,還要配合起卦之術,江顧對卦術一竅不通,兩個月下來倒也摸到了些法門。

尋人之術在現實世界隻能確定具體位置,衛風現在身處幻境之中,隻能大概確定他的位置,但鬆綏樓幻境群早已碎裂成了旋渦,這就導致衛風的位置時刻不停都在變化,這便極大地增加了定位的難度,而就算確定了極其具體的位置,由於施術人不能及時趕到,衛風就已經失去了蹤跡。

這也是為什麼曲豐羽找了兩個月都無法找到人的原因。

繼續這樣找下去絕非長久之法。

夜色濃深,窗外的月光灑進來,落到了江顧手腕的紅線上。

這是融了衛風體內一半的離火丹煉出來的法器離火繩,繩子一分為二,另一條纏在了衛風脖頸上,江顧這樣做的初衷是為了隨時能殺了衛風,後來即便元神烙印完全可以替代他也沒有給衛風解下來——當然他不否認自己夾雜了些惡趣味在裡面,衛風那白嫩纖細的頸上纏著豔色的紅繩,不管是含著淚眼巴巴地望過來還是暴躁地呲牙,總是能讓人心情愉悅上幾分。

卻不想這根繩子現在成了他找人的媒介。

用曲豐羽的尋人之術確定衛風的位置,而後強行將兩根離火繩的靈力合二為一,他便可以元神出竅憑托離火繩的靈力隔空進入不知道在何處的鬆綏幻境裡,然後……找到衛風。

江顧這段時間試了無數次,他生性謹慎,並不想分太多元神出去,但元神太少不足以支撐他隔空進入幻境,彆無他法,隨著他試驗的次數越來越多,一半多一點的元神正好能支撐他在幻境中找到人並拽出來。

分大半元神出去,還是隔空進入幻境碎片形成的旋渦,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會心智重創。

上一次他進碎片旋渦元神便受了傷,若非有墨玉鐲和古神殿能修複破損的元神,他現在恐怕早已神智不清,而每次進古神殿修複元神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手腕上的離火繩鮮亮奪目,江顧面沉如水。

倘若飛升一定要渡情劫,倘若衛風身死,天道不會留給他一條絕路,定然還有彆的機緣在。從理智上來講,他在做一件危險又多餘的事情……他並非一定要找到衛風。

尋人法陣中熟悉的氣息一閃而過,似乎還夾雜著微弱的哭泣聲,江顧蹙眉,分出了元神入了鬆綏樓幻境旋渦。

直到天光熹微,江顧才元神歸位。

仍舊一無所獲。

外面傳來了敲門聲,“七公子,靈龍宗宋長老等人已經到了主家大殿。”

江顧捏了個引水訣洗掉了滿身的血腥味,起身推門出去。

宋屏在看見他的時候,眼底明顯有些詫異,笑道:“這便是你們江家給出的誠意?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宋長老言重了。”江顧冷淡又客氣地頷首,“請坐。”

靈龍宗的一眾弟子和江家的弟子分列兩側,即便之前宋屏和江顧兩人刀劍

相向鬥得你死我活,現在卻也不得不虛情假意地坐下來面對面。

然而話不投機總是半句都多,靈龍宗借口路真儀活不長獅子大開口要鬆綏息,且不說鬆綏樓已經被陸離雨盜走,就算鬆綏樓還在江家也不可能痛快交出去,遑論已經拖延了兩個月,路真儀還沒有死。

更何況靈龍宗這次舉動著實有些跌份,江家懷疑他們還有後招,所以也一直在觀望,就連江向雲給了命令也是再繼續拖延,至於要江顧出面,不過是想激宋屏。

“你們真是欺人太甚!”宋屏一拍桌子,整個大殿都震動了一下。

江顧卻神色淡淡,“宋長老,鬆綏息不是每年都有,即便是有也得緊著我們江家人來用,我勸你還是另想他法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說這話的時候,站在宋屏身後的路自明臉色難看至極,江顧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這回自然又是不歡而散,甚至江顧一現身,局面變得更加僵化。

不過江顧卻感到了些許怪異之處,待靈龍宗的人離開,他便附身在小木偶人中,悄無聲息地摸進了他們所在的院落。

拜每日都要以元神尋人所賜,現在江顧對元神的掌控極其精微,不過分了一絲半縷的元神進了木偶,靈力波動還不如路邊的靈植高,雖然連凡人都能一指頭捏死這個小木偶人,但反過來,就連宋屏這種真仙境的修士都難以察覺到他的存在,實在是個打探消息的好方法,倒也算因禍得福。

江顧貼在了房間的橫梁之上,聽著下面人的對話。

“宋長老,江家故意拖延了這麼久,肯定不會交出鬆綏息來的。”路自明有些畏縮地站在宋屏面前小聲開口。

自從路真儀出事,他便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在靈龍宗的地位一落千丈,昔日恭敬的弟子與和藹的師長仿佛都變了模樣,就連他能跟著來江家都是跪在景蒼門前三天三夜求來的,來之後他一直緊緊盯著路真儀,生怕他哥會死在路上。

宋屏混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我自是知道他們不交,我們此次是來同江家談條件的,你兄長根骨已失,即便救回來也毫無意義,你不必擺出這幅情態,既然掌門師兄鬆口答應讓我帶他來,你以為他會不知道?”

路自明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明明哥哥受傷時景蒼焦急又心疼,那些表現都不似作偽,現在卻不顧路真儀的性命將他做餌……他從心底裡無法接受這種事情。

“若是路真儀真的死在了江家,倒也算件好事。”宋屏眼底晦暗不明,見他還沒明白過來,索性直接挑明,“你也不必日日死守著他,明白嗎?”

路自明臉色煞白,攥緊了拳頭。

“真儀心裡比你明白,不過是怕你傷心。”宋屏沉聲道:“我不介意親自做這個惡人。”

留路真儀活到今日,宋屏不過是顧念昔日的情分,連景蒼這個親師父都默認的事情,不過宋屏也有私心,他並不想臟了自己的手,免得日後被人提起來拿捏把柄,所以才一再拖延到現在。

但江顧今日現

身,已經將他本就不多的耐心磨儘了,這才挑明敲打路自明——從路真儀來江家開始就是必死無疑的局面。

路自明失魂落魄地離開,江顧操控著木偶人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厚重的床幃掀開,躺在床上的青年已經瘦得隻剩了把骨頭架子,他應該是聽見了腳步聲,睜開眼睛對著來人露出了個虛弱的笑,“自明,回來了。”

“……哥。”路自明跪在床邊抓住了他乾瘦的手。

路真儀笑了笑,“這麼不開心,宋長老跟你說什麼了?”

路自明抿緊了唇搖了搖頭,“沒什麼。”

路真儀見狀便沒有再問,反而有些艱難地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臉,“我從道心碎裂的那天開始便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能拖延這些時日不過是仰仗師父仁慈,還有便是……我想著能多陪你些日子,從前我不是在修煉就是接任務下山曆練,總將你一個人丟在山上,一年都見不了幾面……”

路自明低頭湊了上去,想讓他不必抬手這麼費力,低垂著頭生怕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

“我以前總想著,我什麼時候才能變得能保護你,成了首席弟子之後又想著我可以變得更強,能給你更好的環境,你性子單純又急躁,修真界吃人不吐骨頭我總得護你周全……我就不停地修煉、修煉,結果等回過頭來一看,從前隻能抱著喂米糊的小東西已經長得這麼大了,也不愛親近人了,看誰都不順眼……”路真儀無奈地笑了一聲,“其實都怪我,我要是抽出時間來多陪陪你,你肯定不會是現在這個刺蝟性子……”

路自明咬著牙搖頭。

“彆哭。”路真儀伸手抹掉了他眼淚,“自明,你千萬記住,我將根骨和餘下的修為給了你的事情絕對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師父也不行,知道了嗎?”

路自明哽咽了一聲:“不行的,我本來資質就差,他們肯定知道有蹊蹺,哥,你得活著幫我。”

路真儀笑了笑,“世上的奇遇無數,你隨便挑個秘境進去再出來,就說撿到了大機緣,你如今是大乘期的修為,旁人也不敢多說些什麼。”

路自明死死抓住他的手,帶著哭腔道:“我不要修為,哥,我隻要你陪在我身邊。”

路真儀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但他還是強撐道:“我死後,你趁著我的元神未散,煉化進你的本命法寶……好歹……讓我護你最……”

他話未說完,最後一口氣已然在胸口散開。

“哥,哥!哥!”路自明崩潰地喊他,拚命晃他的肩膀,蓋在他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了鮮血淋漓的胸膛和一顆被生生掏出來的元丹紫府,上面凝聚著路真儀的最後一絲精魂。

修士隕落會留下紫府,顯然路真儀不打算便宜彆人,提前生剖了出來要留給他。

房梁上的江顧看得皺起了眉。

路真儀怔怔地望著那顆元丹和裡面的紫府,呆滯了半晌才喃喃自語道:“不行,不能這樣,哥,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我不會讓你走的,我不要……”

他一邊說著,目光變得急切又瘋狂,他趁著那元丹還新鮮直接徒手起陣,鎖住了路真儀即將潰散的元神和魂魄,而後直接剖開了自己的丹田扯出了自己的元丹,將路真儀的元丹替換了進去。

他的靈根早就被路真儀換成了自己的,接上路真儀的元丹並不費力,而後他以元神出竅也進了那鎖魂陣,竟是想將自己的元神與路真儀的元神熔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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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顧眯起了眼睛,這絕非正統的陣術,倒有些像魔修奪舍的路數,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見主動要人奪舍的,現在這種情況隻要他稍加乾擾,便能讓路自明功虧一簣,解決掉這個潛在的麻煩。

不過這樣一來勢必會驚動宋屏。

斟酌之下,江顧最終放棄了這個得不償失的選擇。

“咳咳咳——”不知道過了多久,跪在床邊的路自明忽然發出了劇烈的咳嗽聲,鮮血順著他的丹田汩汩而出。

路真儀下意識伸手捂住了腹部作痛的傷口,看著床上自己的屍體悚然一驚,“自明,你乾了什麼!?”

跪在床邊的少年咧了咧嘴角,抬起那隻染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用同一張嘴發出了同樣的聲音:“哥,你的道心碎了,用我的道心就好了,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根骨和修為也是你的……而且這樣你就能繼續活下去了,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你瘋了嗎!”路真儀厲聲道:“你從哪裡學來的這種邪術?你可知逆天而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這是毀了你自己!”

路自明卻笑了起來,“哥,你用我的聲音說話聽起來好奇怪,我能感受到你現在很生氣,也很有力氣——”

“路自明!”路真儀憤怒地打斷了他,“將我的元神和魂魄放出去,煉化進你的本命劍中,聽見沒有!?”

路自明有些遲緩地轉了轉脖子,扶著床慢慢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不。”

路真儀伸手便要去掏丹元,誰知卻被另一隻手扣住了手腕,這場景看上去實在有些滑稽,一個人的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活像在自己跟自己較勁。

“哥,你的元神現在還太虛弱,我才是占主導的那一個。”路自明低聲道:“你先好好睡一覺,等過段時間你的元神完全融進我的身體裡了,我再將你放出來,到時候你怎麼罰我都行。”

“路自明——”路真儀厲聲喊他的全名,但正如路自明所說,他現在是處於弱勢的一方,很快就被強迫失去了意識。

路自明低頭纏住了腹部的傷口,自言自語道:“哥,我會幫你一起報仇的,那些傷害過我們的人,一個都彆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