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鬆綏幻境(完)(1 / 1)

如蛛網般釘在四面八方的紅線倏然收緊,那些紅線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貼上了江向雲的脖頸,而後纏繞在了離火繩上,飛速蔓延衝向了江顧。

江顧瞳孔驟縮。

“躲開!”江向雲厲喝出聲,伸手想要抓住那些紅線,卻被身後的陸離雨一把扣住了脖子,“江大公子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操控離火繩已經耗儘了江顧所有的靈力,這紅線他顯然是躲不過了,硬抗必然要用上墨玉鐲,但在這種情況下暴露出墨玉鐲的效用並不劃算。

那些紅線如萬千細針瞬息間已至眼前,江顧心中已經有了應對之法卻遲疑了,緊接著衛風不知道從何處撲了上來,“師父!”

猩紅的細線與冰冷的鬼紋纏繞在了一起,衛風化作原形把江顧從半空撲倒在地,巨大的鳶翅將兩人包裹在內。

一片黑暗中,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了江顧臉上,催動了大半的墨玉鐲蠢蠢欲動想要現身卻被他壓製了回去,衛風應當是挨得他極近,江顧感覺眼角被顆小夜明珠輕輕砸了一下。

疼哭了?

江顧思緒罕見地有些混亂,明明他是打算拽衛風過來擋的,但是——他抬手摸向了衛風的翅根,柔軟的茸毛一片黏膩的溫熱,下一瞬,網格狀的紅線倏然收緊,衛風發出聲痛苦的嘶鳴,江顧眼疾手快比那紅線更快一步斬斷了衛風的雙翅,帶著人往旁邊猛地一滾。

方才兩人躺著的地方已經被那紅線絞得粉碎,變成了幻境碎片的旋渦。

江顧飛快地往衛風的肩胛骨處貼了張符,衛風疼得汗如雨下,抖著蒼白的唇抬頭看向他,卻被江顧一把抓住了肩膀扔了出去。

“師父!”衛風折身便想回去,鬼紋簌簌而出,卻被四面八方的紅網堵住了去路。

一座巨大的石像兀然出現擋在了江顧面前,陸離雨一擊未中,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的神像,“你身上這神器倒是有點意思。”

江顧沒有同他廢話,踩在了石像的肩膀上,操控著石像扯斷了那些紅線,有這天羅地網在,江顧體內的靈力早已枯竭無用,隻能單純地憑靠元神和身體操控神器,這無疑是種恐怖的消耗,必須速戰速決。

神像的動作極快,隨著它往前便將這天羅地網破壞了大半,逼著陸離雨不得不分全身心來對付他,如此一來江向雲和衛風便得到了喘息,靈力湧入體內,衛風在衝向陸離雨時趁他不防備,用鬼紋一把將江向雲從那紅線團裡生扯了出來。

江向雲被鬼紋和紅線撕扯得血肉模糊,撐著玄陽戟從地上站了起來,不消江顧多說,執戟便刺向了陸離雨。

而隱沒多時的鬆綏也在此時現了身,數不清的竹葉從地面漂浮而起,凝聚成隱約的霧氣附著在了陸離雨的紅線之上,而後周圍的空間陡然一轉,周圍化作了無數幻境碎片的旋渦,而這些旋渦竟似各有方位,像是某種奇異的陣法。

“逼他進去!”鬆綏又倏然散成了霧氣,融入了無數幻境碎片之中。

顧和江向雲隔著霧氣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朝著陸離雨的方向逼近。

天羅地網被破壞,靈力湧入,江顧再次召出了離火繩,發間的勾陳簪化作流光覆在了繩上,纏住了陸離雨的腳腕,陸離雨剛要用靈力斬斷,卻被一簇鬼紋包裹住了整條小腿。

“衛風!”江顧面色一變,踩著飛劍俯衝而下衝他伸出了手。

與此同時,衛風的鬼紋替他們爭取到了難得的機會,石像和江向雲幾乎同時出手,石掌和玄陽戟猛地朝著陸離雨的方向拍了過去。

凜冽的風擦著衛風的臉而過,他那雙白瞳映出了江顧朝著自己飛來的身影,下意識地抬起胳膊去抓江顧伸來的那隻手。

時間仿佛變無限拉長,衛風甚至感覺到了江顧指尖擦過時的溫熱,聞到了他身上那那股淺淡的暗香,耳邊是江顧稍顯急促的喘息聲,他奮力往前一抓,想要扣住江顧的手掌。

眼看就能將人抓住,江顧卻反手一掌推開了衛風。

衛風甚至沒來得及作出神情,整個人便被江顧一掌拍了下去,徑直墜入了幻境碎片的旋渦,而他身上的鬼紋纏繞著陸離雨,石像和江向雲的玄陽戟驟然發力,連帶著陸離雨一並被帶入了旋渦之內。

周圍的景象瞬間變得紛繁雜亂,鬆綏顯露出了個模糊的身形,“不好,中計了……”

然而未等他說完,整個人便消失在了虛空之內。

江顧錯愕地望著閉合的旋渦,半邊身體徹底失去了控製,整個人從高空墜落,重重摔到了地上,幽石凝聚出的半邊身體霎時變得粉碎。

江向雲的情況並不比他好到哪裡,玄陽戟碎成了齏粉,奄奄一息跌在了泥地中。

“鬆綏樓和神鳶鮫我便一並帶走了,江向雲,我們再會。”陸離雨帶著笑意的聲音緩緩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帶著鬆香的風卷起了地面的落葉,又被一雙厚重的靴子踩在了腳下。

“……曾祖父?”江向雲有些茫然地抬頭看向來人。

江顧單手支起了身子坐起來,冷冷盯著面前的人,“家主。”

江殷重負手垂眼,居高臨下望著傷痕累累的兩人,神情不喜不悲,“知道你們為什麼會輸嗎?”

江顧和江向雲齊齊陷入了沉默。

“鬆綏樓一旦開啟,任何人無法入內乾擾,這陸離雨便是拿準了這點,所以才在你身邊蟄伏許久伺機而動,倘若你心性堅定,又如何會被他找到機會綁定情契?”江殷重淡淡地看了江向雲一眼,又將目光落在了江顧身上,“江七,你不止一次被那衛風乾擾錯失良機,你何時變得如此優柔寡斷?”

“你們讓我很失望。”

江顧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是你。”

他隻差一點便能抓住衛風。

“如此乾擾心誌的東西,丟了也罷。”江殷重沒有否認,歎了口氣道:“我之前念你們年紀尚小,犯些錯誤也無傷大雅,便總想著再磨礪幾年,但是望月大陸那邊已經等不及了,如今鬆綏樓被他們奪走,下一步便是江

家。”

江向雲皺起眉,“怎麼會?江家一向對乾樓忠心耿耿。”

“那是以前。”江殷重道:“養得狗太厲害,就該主人害怕了,如今望月已經生亂,你們隨我來。”

他說完,淩空飛身而起,江向雲艱難地召出了飛劍,江顧現在禦劍困難,索性直接貼了張符,離開時餘光瞥向鬆綏樓之前的地基,卻空蕩蕩得不見半分影子。

眼前和多年之前的畫面緩緩重合在了一起。

‘赤雪呢?’

‘被搶走了。’

‘你怎麼能讓它被人搶走!’

‘我……打不過那人。’

‘算了,也不過是個畜生而已。’

再次見赤雪,便隻剩了堆燃燒煉藥過後的餘燼,而他甚至都不知道仇人是誰。

現在衛風也被人搶走了。

倘若他被帶去了望月,是會被抽筋剝皮煉成丹藥還是會被煉進傀器成為器靈?又或者被什麼人看中收成了靈寵或者爐鼎?

那麼個嬌氣愛哭又怕疼的東西……江顧緩緩皺起了眉。

不管是他烙在衛風元神上的印記還是離火繩都沒有絲毫氣息,仿佛衛風這個人已經從世上憑空消失。

不過是個用來渡劫的工具,一個不甚聽話的小畜生,不必太過在意。江顧告誡自己,當務之急是修補碎了半邊的身體,取得江殷重的信任。

鐵索捆縛的兩個人被押在飛劍上同江顧他們擦肩而過。

江顧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便猝不及防和神情凝重的曲豐羽對上了目光,再回神對方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曾祖父,那兩個人是?”江向雲幫他問出了聲。

“兩個不知天高地厚冒充乾樓特使的小修士罷了。”江殷重的聲音從雲中遠遠傳來,“靈龍宗的宋屏帶人來了江家,又有這個陸離雨盜走鬆綏樓,向雲,你如何看?”

江向雲沉吟片刻道:“靈龍宗效力於望月坤樓,宋屏來此恐怕有坤樓授意,但坤樓長久以來一直被乾樓壓製,而現在乾樓又迫不及待地想對江家下手……恐怕是乾樓出了事。”

“沒錯。”江殷重的聲音裡難得透露出來了絲滿意,“乾樓出事,又先對江家下手,這是我們江家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江顧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地聽著,他此前對望月大陸的勢力和江家內部的消息並不清楚,他甚至都不知道鬆綏樓是何物,他費勁心力扶植起來的那些勢力在江殷重面前簡直微如螻蟻,而江殷重現在當著他的面同江向雲談論這些,卻並不一定是想讓他進入江家核心,他既然敢說,便肯定有控製他的方法……

果不其然,待到了主宅,江殷重便開口道:“你那半邊石頭做的身體始終是個隱患,無論再合適也終究越不過自己本來的血肉,你便去主宅後山的生池療養,隻需要一年,你這缺失的半邊身體便能恢複如初。”

無論這樣做的條件是什麼,結果對江顧而言都是個極大的誘惑,江殷重料定他無法拒絕,否則也不會主動出手碎了他那半邊幽石造就的身體。

如他所料,江顧沒有拒絕,“多謝家主。”

“去吧。”江殷重擺了擺手,“待你療完傷,便隨向雲一同去往望月大陸。”

“是。”江顧道。

他獨自轉身離開,而江殷重和江向雲接下來的談話便不是他能繼續聽的了。

“……雖然這次損失了鬆綏樓,但也逼得那陸離雨現了原形,乾樓這次……”

“……神鳶鮫……”

“……無關緊要的小畜生……本命法寶……”

“……接下來靈龍宗……”

隔音罩隨著護宅法陣從江顧身後緩緩升起,江顧並不想讓自己太過難看,傀儡木偶暫時做的腿腳隱沒在衣袍之下,卻仍就讓他看起來走路一瘸一拐。

明明不是傷得最重的一次,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狽。

他丟了赤雪,又丟了衛風。

本就該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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