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年少春衫(二十二)(1 / 1)

七八道大乘期修士的神識正在遠遠窺探,而衛風的氣息即便有元神印記也無法追蹤到了,也許是因為之前曲豐羽的提醒,衛風自己暗中動了手腳。

這讓江顧感到了幾分不快。

他看了眼腰間的靈寵袋,低聲道:“赤雪。”

無數氣泡從江顧面前的海水升騰而起,緊接著赤雪便現出了身形,它比之前的身形要小一圈,蹲坐在江顧面前,衝他搖了一下尾巴。

赤雪已死,不過是江顧用它的屍體鎮壓周懷明,布下的法陣有聚靈之效,如今江顧放走了周懷明,聚靈陣失效,赤雪的身體會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散。

“你若想活,我可以助你走鬼修一道。”江顧說。

赤雪搖了搖頭,湊上去用耳朵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背,抬頭看向上方的海面,璀璨的陽光折射下來,碎成了粼粼金光。

江顧會意,禦劍破出海面,一頭毛發雪白的靈獸緊隨其後,在靈氣稀薄飛劍欲落時身形猛然暴漲數倍,踏雲踩霧帶著主人衝入了雲霄。

不等那窺探的神識追上,一人一獸早就不見了蹤跡。

江顧到達約定的地點時,曲豐羽跟鄔和致早就到了,隻是兩個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

曲豐羽看起來像是哭了一場,眼睛泛紅,鄔和致也格外沉默,拖著病懨懨的身子起來,還未開口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曲豐羽下意識想去扶他,半途卻又生生收回了手,眼眶裡蓄滿了淚,又礙於江顧在場,強行壓下了情緒,清了清嗓子道:“江公子,衛風呢?”

“他去渡劫了。”江顧敘述平淡。

他知曉世間情愛,卻很難理解,雖然被衛風帶著被迫體驗了那些過分充沛的情緒,但於他而言都是負累,於修為並無絲毫用處。

隻是曲豐羽紅著眼睛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衛風。

看來他們這支血脈都很愛哭。

“去渡劫了!?”曲豐羽震驚地望著他,“你就放任他自己一個人去渡劫?他在哪裡?我去給他護法。”

“不知道。”江顧微微蹙眉,方才已經淡忘的不快再次湧了上來。

曲豐羽冷不丁被噎了一下,但還是焦急占據了上風,“你不是在他元神上烙了印記嗎?怎麼會找不到?”

江顧聞言心情越發惡劣,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曲豐羽被這一眼看得後脊發冷,猛地記起來他是何等冷硬心腸,果斷不再追問,走到一旁開始驚用曲家秘術追蹤衛風的位置。

鄔和致見狀道:“江長老,如今我們雖僥幸逃脫,但林飛白還在我們手中,林家的人恐怕更加不會善罷甘休。”

江顧經他一提醒,才想起林飛白還被關在靈寵袋中。

袋口解開,衣著華貴的青年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形,他發髻絲毫未亂,神情也平靜非常,看到江顧真容時愣了一下,才苦笑道:“江公子,久聞大名。”

他拱手行禮,江顧也敷衍地點頭回了禮。

明明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結果生生演出了三分和氣,

鄔和致對這些大家族公子哥的認知再次刷新。

“你如何知道他就是江顧?”鄔和致聽林飛白這語氣,想來之前和江顧並不認識。

“知道我舊友之人少之又少,知道此事還敢用這件事情做圈套的人,想來也隻有江七公子了。”林飛白看向江顧的目光帶了幾分冷意。

鄔和致想起在飛舟上江顧扔過來的鬼修根骨,頓時有些不寒而栗,都說林飛白聰慧,那江顧到底從何時就開始著手布局了?

江顧對林飛白的敵意視而不見,此人雖然修為已封,但身為大家族繼承人,身上用來保命的法寶和手段不知多少,既然沒能像對付路真儀和周寧薑那樣一擊斃命,如今再殺多此一舉,留在身邊就是潛在的隱患。

“林公子,我等無意傷你性命,請你隨行乃是不得已為之。”江顧對纏在他元神上的鎖龍鏈視若無睹,面不改色道:“還委屈林公子暫避,待我們安全,自然放你離開。”

他說得客氣,卻毫不手軟,拎起人來又扔回了靈寵袋。

“……”鄔和致沉默了一瞬,“那你放他出來作甚?”

“透透氣。”江顧道:“長時間待在黑暗又逼仄的地方,人會受不了。”

這還是他從衛風身上知道的,他自小在墳塚裡長大,靈寵袋對他而言相對舒適許多,並不知道這對常人而言難以忍受,甚至有可能會把人逼瘋。

鄔和致歎為觀止。

他竟覺得這一瞬間,江顧竟有幾分像個人了。

“找到了。”一直在旁邊結陣找人的曲豐羽驟然出聲。

鄔和致欲言又止,江顧見狀話到嘴邊又改了主意,八風不動地看著鄔和致。

“……”鄔和致硬是從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到了絲幸災樂禍,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曲豐羽,“衛風在何處?”

曲豐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看向江顧道:“他已經出了極南之地,在西北方向三萬裡的一處寒窟。”

“西北方向三萬裡……莫非他到了平逢宗附近的地界?他渡個劫怎麼跑這麼遠,這才隻過了半天。”鄔和致不可置信。

就算是大乘期的高手用法陣晝夜不息,從極南之地出三萬裡也要一天一夜,這小子卻隻用了半天就做到了,實在匪夷所思。

“先去找人。”江顧猜測是那鬼面白目的作用,但在找到衛風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三個人隱藏了氣息一路禦劍而行,帶著林飛白悄無聲息地出了極南之地,往平逢宗的方向而去。

——

平澤大陸以人修居多,鬼修次之,甚至還有大量凡人混居其中,其餘諸如魔族、妖靈精怪、羅刹魂石等其他種族的修士極少,故而修仙人族宗門林立,家族勢大,而如今平澤主要被江、周、林和靈龍宗四家分彆掌控,下屬歸附的家族和宗門無數。

江顧之所以被流放到陽華宗,就是因為陽華宗是江家附屬的小宗門之一。

而平逢宗則是隸屬周家的勢力。

但由於地處偏僻,

處在三條靈脈末端交彙之處,

無法調和屬性的靈力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倒也能養得起一個宗門,但是一年前平逢宗被人屠了滿門,更是惡毒地將怨靈鎮壓在此,三種不同屬性的靈力失和,使得整個山群萬物冰封,化作了怨氣濃鬱的冰窟,隻有零星幾個鬼修會在此活動,徹底成了無人問津之地。

江顧踏上這冰地的瞬間,便知道了衛風為什麼要選在此處渡劫——這裡的怨氣實在驚人。

“聽說是江林乾的,一夜之間屠了平逢宗滿門,還將宗門的大弟子秦峙做成了傀儡。”鄔和致跟在他身後,這裡寒氣過盛,他有些受不住,咳嗽了幾聲,旁邊的曲豐羽臭著臉給他披上了外袍。

家族名錄上江林的名字還亮著,想來是從路真儀手底下逃了出來,這對江顧而言並不是個好消息。

狐族難纏,江顧並不想留下這個隱患。

“江家人個個都心狠手辣,簡直同魔修無異。”曲豐羽看著腳下冰面裡冰封的屍體,心中憤慨,說完才想起江顧也是江家人,但她並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話,也不想找補。

在她看來,江顧比魔修還可怕。

曾經翁鬱的山林都化作了毫無生機的冰窟,周圍黑氣彌漫怨靈哀嚎,越往深處走光線便越暗,連冰層下的屍體都隱約看不清楚了。

“我們在路上耗費了一天,雷劫看起來已經渡完了。”鄔和致看了一眼江顧,轉移了話題,問曲豐羽:“你現在能感知到衛風在何處嗎?”

“我再試試。”曲豐羽掐訣,片刻後盯著自己的指尖微微一愣,“衛風……就在此處。”

“此處?”鄔和致疑惑地掃視了周圍一圈,隻能看見無數被冰封起來的屍體,如幢幢鬼影將他們包圍在此,並無活人的氣息。

江顧散出去的神識也沒有探查到衛風的蹤跡,他看向曲豐羽,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極其細微的碎石聲。

滴答。

濃綠色的黏液砸在了光潔的冰面上。

江顧與鄔和致曲豐羽不約而同抬起了頭。

隻見冰窟厚重的穹頂之上倒吊著一團漆黑的人影——說是人影也不儘然,因為那一丈多長的鮫尾和攏起的巨大鳶翅如此醒目,黑暗中一雙蒼白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他們,額頭生出了對碩大彎鉤的羊角,細長分叉的紅舌在空中逡巡,他臉上被猙獰的鱗片覆蓋,無數鬼紋從他身上蔓延而出,蠕動著布滿了整個穹頂,如同無數倒著生長的水草,緩緩變長,從冰窟四面八方朝著江顧三人蠢蠢欲動。

“這是什麼鬼東西?”曲豐羽看得頭皮發麻,聲音卻極輕,生怕驚動了那團怪物。

鄔和致看著那些鬼紋延伸的方向,低聲道:“他在吸食這些屍體中的怨氣……應該對活人不感興趣,彆激怒他。”

他話音未落,殷紅細長的舌頭從兩人中間閃過,滴落的深綠色涎液將鄔和致的佩劍瞬間溶解,曲豐羽倒吸了口涼氣,將人拽到了自己身後。

那條靈

活又詭異的舌頭停留在了江顧面前,在冰寒的空氣中卷了一下,像是聞到了極其美味的東西,趴在冰窟穹頂的東西忽然發出聲興奮的嘶鳴,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就倏然出現在了江顧眼前,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將人撕碎。

“衛風。”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江顧立刻召出了飛劍,曲豐羽跟鄔和致緊隨其後。

“你剛才喊那東西什麼?”曲豐羽終於逼著自己接受了現實,“那玩意兒是衛風!?”

“他喪失了神智,”江顧看著身後洶湧而來的鬼紋,皺起了眉,“這裡是他築的巢穴,如果不及時將他喚醒,我們會被困死在這裡。”

“他就算渡劫也隻有金丹修為——”曲豐羽的話音戛然而止,她在那冰壁上看到了幾具新鮮的屍體,好巧不巧,正是之前林飛白身邊那幾個大乘期的高手。

“守好道心穩固元神,不要讓鬼紋近身。”江顧冷聲道,幾乎貼著那無數簇鬼紋低空飛過,丹田處又開始隱隱作痛。

之前上船,衛風胡鬨曾故意放了幾條鬼紋進去,江顧探查了許多次都無果,同之前那黑氣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原本打算逃出來之後再做打算,誰知竟被衛風搶先了一步。

“這都是什麼鬼東西!!!”曲豐羽被那些鬼紋搞得幾乎要崩潰,速度極快不說,斬斷一條便會生出無數條,更恐怖的是隨著鬼紋越來越近,她竟覺得道心在隱隱動搖。

鄔和致的情況並不比她好,甚至有幾條鬼紋已經侵入了他的丹田,又被曲豐羽生生斬斷。

江顧順著那鬼紋流動的方向結陣前行,很快就將曲豐羽二人甩到了身後。

一團鬼氣森然的黑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對方逃竄得飛快,單用禦劍根本無法追上,而那些鬼紋似乎還能吸食法力,他靈氣傾注得越多,那些鬼紋便越猖狂。

“衛風!”他冷喝一聲,趁著那鬼東西轉頭的瞬間,果斷封住了丹田和全身經脈,連帶著識海紫府一齊封閉,道心自然無法被窺探。

轟——

冰壁被轟然砸裂,碎冰四濺,江顧單手扣住了衛風的脖子,將人按到了冰面上,衛風自然不肯,鮫尾猛地朝著他砸了過來,江顧敏捷地躲開,即便沒有修為,他力氣仍舊大得嚇人,抓住那鮫尾猛地一折,膝蓋抵在了衛風腰間的大穴出猛地一用力,而後動作利落地將他的雙臂反翦至了背後,以一個禁錮的姿態將人結結實實壓在了冰面上。

衛風暴躁地嘶吼了一聲,想要轉頭但江顧的手肘正抵在他後頸的死穴,饒是他再大力氣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江顧臉上被羽毛劃了兩道血痕,他目光陰冷地盯著身下無法動彈的衛風,輕嗤道:“小畜生,你還想反天?”

衛風嘶鳴一聲,故意露出了牙齒,上面還沾著撮雪白帶血的毛發。

江顧愣住,“你吃了赤雪?”

衛風對著他挑釁地舔了舔嘴唇,密密麻麻的鬼紋鋪天蓋地朝著兩人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