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年少春衫(十二)(1 / 1)

衛風被他踩得脖子快斷掉,心中卻興奮得要命。

雖然這個姓周的對他做了許多過分的事情,他恨周懷明恨得牙癢癢,但一想起做這些事情人其實是他師父,他便忽然沒那麼恨了。

說不定師父是為了鍛煉他。

衛風抓著他的小腿,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他對江顧恨不起來,但說到底也委屈,愛憎在他心中已全然混亂,雖然隻是為了試探江顧,他心裡也明知這樣是對師父大不敬,卻無法控製自己。

“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做你的爐鼎麼?”他的手因為疼痛無力地下滑,卻近乎暢快地體會著江顧的怒意,“怎麼現在……又不願意了?”

江顧怒極反笑,“憑你也配。”

靴子從他脖頸挪開,踩住了他那隻不老實的爪子,骨頭碎裂的聲音在夕陽下格外清晰。

衛風疼得想要嘶吼哀叫,想放聲大哭,甚至有一瞬間想挑破江顧的偽裝撲到他懷裡尋求安慰和庇護,但他卻被另一種更為刺激和愉悅的情緒支配,他疼得滿頭冷汗眼眶泛紅,卻硬是一滴眼淚都沒掉,反而笑得猙獰執拗,他咬牙道:“我怎麼不配了?你逐利我追名,合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以後肯定會對你好的。”

江顧臉色黑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他下了反向的詛咒,對衛風的情緒感知大大減弱,隻能感受到些模糊不清的波動,對自己的情緒感知卻更加明顯。

他現在不止被背叛的憤怒,還生出了種被以下犯上的惱意。

“找死。”他言簡意賅,周身威壓不再收斂。

那股強大到恐怖的氣息讓衛風感到戰栗,他本能地想要逃跑,卻還是硬撐道:“你殺我……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這不公平。”

其實這話說得可笑,修真界弱肉強食根本就沒有公平可言,但衛風敢這麼說,不過仗著‘周懷明’是他師父,但根本原因是他從江顧的態度中隱約猜測出來自己肯定對他有用,如果曲豐羽那些話是真的,在利用完他之前江顧肯定不會下殺手。

衛風一直不願意細想這些,他寧願相信師父對自己有感情。

但免不了心中酸澀。

江顧抓住他的前襟將人提了起來,不知死活的人他見多了,偏偏衛風這個混賬東西殺不得,同江林的背叛比起來,衛風的做法更讓他生氣。

衛風還一臉混不吝地衝他笑,江顧抬手扣住了他的下巴,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跟我談公平?”

衛風從未見過這樣的江顧。

他眼中冷淡卻體貼的師父,此刻臉上帶著高高在上的倨傲,輕蔑不屑地看著他,如同在看一隻垂死掙紮的螻蟻,有那麼一瞬間,衛風覺得自己不過他腳下的塵埃,哪怕他窮儘一生也沾不到他的衣角。

可是這樣的江顧——是他從未見過的耀眼和強大,漂亮得奪人心魄。

衛風艱難地咽了咽唾沫,貪婪又熱切地盯著面前的人,他才不要管那麼多,反正江顧是他師

父,那就應該永遠是他的師父,誰都不能搶走。

“不跟你談……跟誰談?”衛風抬起血肉模糊的爪子抱住他的手腕,緩緩低下了頭。

江顧蹙眉,看不明白他想做什麼,隻當他在示弱求饒。

沾滿了血的唇輕輕落在了他攥成拳的手背上,落下了個滾燙濕熱的吻,他撩起眼皮炙熱地盯緊江顧,“我不能沒有江顧,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他癲狂扭曲的目光讓江顧眉頭頓時皺得更深。

腦子有病。

靈力爆炸聲接連不斷地響起,驚起了後山無數飛鳥走獸。

半個時辰後。

被揍得隻剩半口氣的衛風重重摔到地上,濺起一圈灰塵。

江顧一襲黑衣連點褶皺都不見,他輕蔑地瞥了衛風一眼,轉身便走,衛風不死心地抬手去抓,連衣擺都沒能碰到,人便消失在了他眼前。

脖頸上的鬼紋瘋狂地湧動想要控製他,卻被衛風死死壓在了衣領之下,白瞳一閃而過,卻始終沒有占據主導。

衛風捂著脖頸嘔了口汙血出來,翻身躺在了地上,仰面看著漫天的火燒雲,低低地笑出了聲。

笑聲越來越大,結果他被血嗆到瘋狂地咳嗽起來,整個人捂住嘴巴痛苦地蜷縮起來。

師父還真是……半點都沒留手。

——

清平峰。

江顧取下了改變容貌的法寶,隨著他走上台階,一襲黑衣褪去顏色變得雪白,他一拂袖,殿門在身後轟然閉合。

江顧沉著臉,餘光瞥見了手背上的染血的唇印,唇角仿佛還殘留著那點溫熱,心情頓時更加惡劣。

比起讓衛風當道侶,他更願意單純地將人當成徒弟來養,度情劫時想方設法鑽個空子便是,沒有比讓一個無情道談情說愛更麻煩更浪費時間的事情了。

他掐訣洗掉了手背上的唇印,閉眼調息。

方才在後山無論他如何下狠手,衛風鬼面白目都沒有顯現出來,顯然他已經知道如何控製那些鬼紋和白瞳了……不過衛風最近的行為確實有些違和。

衛風的做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以他對衛風的了解,至少這小畜生該想出個更聰明更狠辣的辦法,而非屈服於對手。

他養出來的徒弟不應該是這樣。

江顧仔細回憶著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片刻後,他冷冷睜開了眼。

原來如此。

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緊接著就傳來了衛風虛弱的聲音:“師父。”

江顧加了層結界,閉眼修煉,隻當沒聽見。

衛風渾身是血靠在門框上,使勁推了推門,沒能推開,但他清楚地聞到了江顧的味道,他又拍了拍門,身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可憐巴巴地喊人:“師父,我是衛風,你開開門。”

門關得嚴嚴實實,絲毫沒有動靜。

衛風心下有些著急,又用了些力氣,抬高了聲音:“師父!”

門依舊沒有開。

師父不願意見他?

難道是因為方才在後山他太過放肆了?可後山師父用的是‘周懷明’的身份,按理說再不滿也不會擺到明面上來,而且還將他狠狠教訓了一頓,怎麼也該出氣了……

“師父,師父你在嗎?”衛風有氣無力地拍著門,見還是沒有動靜,繞到了後窗戶拍窗戶,“師父,師父,你開開門,我受傷了……師父!”

房間內,江顧早就沉元神入識海開始修煉,而且有結界在,外面的聲音完全傳不到他耳朵裡,清靜無比。

但卻急壞了外面的衛風。

他有些焦躁地圍著江顧的房間轉來轉去,甚至試圖強行破開結界,但被那強橫的結界徑直彈了回去,他身上的傷半點都沒治療反而愈發嚴重,很快他就失血過多沒了力氣,垂頭喪氣地坐在了江顧的門口。

待結界打開,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江顧甫一出門,便看到了門口蜷縮成一團的血人。

衛風身上全是在後山受的傷,臉色慘白眼底青黑,看見他出來空洞的眼神瞬間一亮,聲音沙啞卻雀躍,“師父!”

話音剛落,他就哇地吐了口汙血出來,然後用那血肉模糊的手掌胡亂的擦了擦嘴,衝他露出了個乖巧的神情。

“……”江顧一言難儘地看著他。

“是周懷明乾的。”衛風已經站不起來了,索性靠在門框上仰著頭看他,眼眶泛紅道:“師父,好疼啊,這些傷太重了,我治不好。”

江顧不是很想搭理他,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要走,卻被他眼疾手快抓住了袖子,“師父!”

江顧突然的冷淡讓衛風有些無措,他乾巴巴道:“師父,你去哪裡?”

“鬆手。”江顧冷聲道。

“我不!”衛風心底發慌,小心翼翼道:“師父,我、我雖然這次沒能殺了周懷明,但下次我肯定努力殺了他,你彆不要我。”

“你打算怎麼殺?”江顧垂眸看向他。

衛風臉色蒼白,腦子卻轉了個彎,試探道:“我準備智取,先得到他的信任。”

江顧扯了扯嘴角,伸手托住了他的下巴,目光幽冷,“做續弦?”

衛風瞬間僵在了原地,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隻是有些好奇,到底哪裡出了紕漏,憑你這腦子也能認出我。”江顧一邊說著,伸手抹掉了他臉頰上乾涸的血漬。

衛風張了張嘴,整個人如遭雷劈,“我——”

師父知道他識破了!?他明明掩飾得很好,為什麼!?

“從雷劫之後你便不對勁,是因為看到了我元神上的墨玉鐲?還是因為那鬼面白目?”江顧眯起了眼睛,了然道:“它們能讓你聞到我體內護心鱗和翅根血的味道,可對?”

衛風愕然地盯著他。

“看來對了。”江顧早就發現那翅根血用了之後能催|情,但沒想到雷劫過後他遮蓋住的氣息衛風依舊能聞到,紕漏就在這裡。

按理說他早就該發現,奈何衛風蠢得太深刻,硬是沒讓他生出深究的欲望。

“師父。”衛風渾身忍不住地顫抖,他不是沒有想過江顧會發現,但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曲豐羽的話忽然在他耳邊回響:

‘江顧此人極聰明……這黑心肝你百八十條命都不夠他玩的……’

江顧垂眸輕笑了一聲:“不必再叫師父。”

無論如何,衛風‘背叛’了自己,他已經不打算要這個徒弟了。

衛風憋了一天一夜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死死抓著江顧的袖子不肯放,“師父?”

“你已經殺不了周懷明了。”江顧道。

就像他不需要一個有二心的靈寵,他也不需要一個欺瞞自己的徒弟。

哪怕他要利用衛風來渡劫,也不必留這麼個不順心的人在身邊礙眼,隻要人不死活到他渡劫飛升那日,他有的是辦法,不過是麻煩凶險些。

他目光冷漠地看著衛風,“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