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陽華宗山門,前來迎接的弟子和從溪源秘境歸來的弟子衝上去抱頭痛哭,連阮克己都有群小弟子衝上來“師父師父”地圍著喊。
“之衍——”衛風鬼哭狼嚎的撲上去。
“衛風!”玄之衍伸出胳膊將人抱了個滿懷。
倆人抱在一起難分難舍,衛風自從掉眼淚不再是夜明珠之後,哭起來就再無顧忌,抱著玄之衍哭得仿佛死了爹娘,玄之衍有過之無不及。
“公子。”夏嶺本來想上前勸他一勸。
衛風抬起頭來嘴一癟,夏嶺頓時就紅了眼眶,哇得哭了出來,“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嗚嗚嗚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於是就變成了三個人抱頭痛哭。
“……”江顧隻覺得聒噪。
領人來的解拂雪見狀解釋道:“前日接到消息,說溪源秘境塌陷被毀,進去的修士大多隕落,我們還以為……”
解拂雪頓了頓,笑道:“不過還好有江長老在,平安將這些孩子帶了出來。”
“江長老不愧是江家培養的子弟。”阮克己安撫好自己的一眾弟子,在旁邊接話道:“而且此次江長老應該也遇到了大機緣,已經一舉突破了化神期大圓滿,如今已是煉虛期的修士了。”
解拂雪訝異地看向江顧,旋即欣喜道:“這可真是……先恭喜江長老突破!”
她拱手賀禮,江顧自然也回禮,解拂雪道:“江長老突破的喜訊不知有沒有傳給江家?”
“尚未。”江顧道:“不值一提。”
對他而言不值一提,對陽華宗可就未必了,他們日盼夜盼巴不得將這尊大佛送走,如今江顧以四靈根的資質到了煉虛期,江家肯定更加重視,保不齊就將人請了回去,如此一來他們就能擺脫這個大麻煩,想辦法重新控製住衛風。
而且如今陽華宗最強的也不過是化神後期,江顧在這裡簡直就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刀。
不過這些話都沒辦法放在明面上說,阮克己笑道:“江長老過謙了,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沈庾信適時開口,“先讓這些孩子們回去吧。”
衛風見到玄之衍和夏嶺開心到不行,轉身問江顧,眼巴巴道:“師父,我能先跟之衍他們待會兒嗎?”
江顧點了點頭。
於是他就歡天喜地和玄之衍勾肩搭背帶著夏嶺離開了。
“江長老,阮長老,”解拂雪見他們安排好弟子,朝著主峰的方向伸了伸手,“宗主有請。”
鄔和致比上次江顧見他瘦得更厲害了。
他捂著嘴咳嗽了半天,才站起來對江顧和阮克己拱手,虛弱道:“此次溪源曆練,鄔某替各位弟子謝過二位。”
“宗主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阮克己笑著回禮,轉頭看向江顧。
因為衛風的事,江顧對鄔和致的感觀並不怎麼好,但還是客客氣氣地回了禮,同阮克己坐在了旁邊。
解拂雪和沈庾信坐在了另一側。
鄔和致又拿著帕子捂住嘴咳嗽了半晌,旁邊的小弟子趕忙給他奉茶,他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才緩緩開口道:“此次請二位前來,是想詢問溪源秘境神器出世之事。”
他將目光落在了江顧身上,“不知兩位長老可在溪源秘境見過古神殿?”
江顧一舉突破了化神期進入了煉虛期,這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任誰都能猜出他定是得了大機緣。
“我自然是沒有。”阮克己笑吟吟地看向江顧,“就是不知道江長老有沒有見過呢?”
“從衛風口中聽過。”江顧面不改色道:“他為了引開靈龍宗路真儀等人主動當了誘餌,後又落入險境,我救他時他說路真儀帶人進了古神殿。”
他說得半真半假,面上卻理直氣壯。
鄔和致聞言跟解拂雪對視了一眼。
“的確是,從溪源秘境中傳出的消息便是路真儀得了神器,對他一同進入古神殿的弟子皆是化神期之上的修為,但無一幸存全都隕落了。”解拂雪道:“周家聖女周寧薑和他在秘境大打出手,最後還是被他給跑了。”
阮克己道:“難怪,我們逃出來時正碰上兩個大乘期的修士在鬥法。”
“我聽阮長老說聞鄔宗主和路真儀之妻曲豐羽有過婚約?”江顧忽然出聲道:“若不是為了護陽華宗弟子周全,他也不必落入險境,若果不是他修為太低進不了古神殿,我也沒有機會將他救出來。”
一句話將他和衛風摘得乾乾淨淨,挑明了路真儀進古神殿時他和衛風都不在場,還順手賣了多嘴的阮克己,反過來指摘鄔和致,一時之間殿中其餘四人面色各異。
鄔和致聽到曲豐羽的名字時有瞬間的晃神,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道:“那都是些舊事了,做不得數。”
沈庾信抬眼看向他,攥緊了衣袖。
江顧看熱鬨不嫌事大,“願聞其詳。”
鄔和致捂著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解拂雪見狀趕忙起身,“快,扶宗主回去休息!”
鄔和致擺了擺手,但又嘔出了口汙血,顯然是被提及了傷心事,險些快要站不穩了,殿中頓時忙亂成一鍋粥,仆從弟子七手八腳來扶人,解拂雪忙著喊人煎藥送丹丸,沈庾信臉上滿是陰鬱的暢快,阮克己假模假樣地湊上去關切詢問……
江顧好整以暇地看熱鬨。
他無情道修得順風順水,實在理解不了這些蠢貨為了情情愛愛要死要活的模樣,何況說到底是因為鄔和致惹出來的路真儀這個麻煩,雖然他陰差陽錯得了神器,但那是他自己有本事,這個仇該報還是得報。
鑒於鄔和致咳血咳了個半死,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都不怎麼好過,他這才不急不忙地去了陽華宗後山。
然後拎了個破破爛爛的靈寵袋出來。
關著路自明的靈寵袋他劈了道劫雷他才想起來,匆忙扔到了半途,渡劫完之後才又撿了回來,也沒給透氣喂食,不過路自明已經是築基期辟了穀,應該也
沒衛風那般嬌氣難養。
被扔出來的少年已經奄奄一息,渾身的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神情呆滯恍惚,比之前的衛風好像也強不了多少。
路自明機械地看了他一眼,喃喃道:“我要我哥,哥……哥救我……我再也不敢隨便亂跑了,哥你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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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顧並不想太早將身份暴露在路真儀面前,特意變幻成了周懷明的模樣,他見人清醒過來,便開門見山道:“三個月後路真儀會來贖你,在此之前老實待在這裡。”
“我哥一定會殺了你!”路自明憤怒地提劍朝他衝了過來。
江顧一掌將人拍開,路自明重重地撞在了山壁上,捂著胸口噴了口血出來,抽搐了兩下之後,手中的劍化作了齏粉。
他既不是情劫也不是徒弟,江顧對他沒有半點耐心,“雖然你死了會有些麻煩,但我也不介意。”
路自明抬起頭驚懼地望著他,“你到底是什麼人?和我哥有什麼仇怨?”
江顧想起秘境中三頭蛇洞窟和神殿的截殺之仇,冷笑了一聲:“你哥搶了我周家的神器還不夠?”
路真儀知道的東西太多,他就沒打算讓路真儀繼續活著,但又不能用江顧的身份,頂著周家的名頭辦事就方便上許多了。
“你是周家的……”路自明憤怒地瞪著他。
然而回答他的隻有層層疊加起的法陣牢籠和一道冷漠的背影。
藏在暗處的衛風屏住了呼吸。
*
一刻鐘前,後山。
玄之衍回頭看了眼守在入口處的夏嶺,拽住了一直往前走的衛風,“不是,你乾嘛拽我來這兒啊?”
“彆的地方不安全,隔牆有耳。”衛風又拽著他往山林深處走去,周圍越來越僻靜,他擰著眉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
玄之衍好奇地勾住他的脖子,“哦?莫非你在溪源秘境真有奇遇?早知道我也去了!”
“你幸虧沒去。”衛風沉聲道:“我能活下來簡直就是撞大運。”
玄之衍歪頭看了看他的神情,也不再跟他嬉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還從來沒見你這幅天塌下來的表情。”
衛風眼眶一紅,他轉頭看向玄之衍,張了張嘴,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腦子裡紛亂如麻。
玄之衍使勁拍了拍他的背,“彆吞吞吐吐的,說,有事我跟你一塊兒扛。”
“其實我……”衛風這幾天都快被折磨瘋了,他迫切地想要找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但是對上玄之衍那張熟悉的臉,他又將想托盤而出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不行,不能讓玄之衍卷進來。
“其實你——”玄之衍擰著眉等他下文。
“其實我在想明天我生辰,該怎麼安排才好。”衛風歎了口氣。
緊張了半天的玄之衍忽然鬆了口氣,攥起
拳頭就捶了他一拳,“衛風你有病吧!嚇我一大跳,忽然拽我來這裡又搞得神神秘秘,我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呢。”
衛風吃痛揉著肩膀衝他咧嘴笑,“這裡不是清靜麼,去彆處柳獻那個跟屁蟲肯定又跟著。”
“他確實太黏人了些。”玄之衍認真道:“不過他心地善良,本性不壞。”
“你看著誰都本性不壞。”衛風撇撇嘴。
“嘿,我還就看你本性壞!”玄之衍作勢要踹他。
衛風敏捷地躲開,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比劃了起來,最後雙雙累得癱倒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氣。
“我去,你行啊衛風,我都打不過你了。”玄之衍仰面看著頭頂上的樹葉,搗了他一下,“江長老教徒弟很有一套,哪天你也讓他教教我唄。”
“還是算了吧,你吃不了這個苦。”衛風想起來臉色都有些發綠。
“你少看不起人啊!”玄之衍又要踢他。
衛風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躲開,笑得極其囂張,“來,我讓你兩——”
他的笑容陡然凝滯在臉上。
他聞到了一股極其熟悉的暗香,雖然極淡離他們還很遠,但他瞬間就能確定對方的身份。
“怎麼了?”玄之衍躺在地上踢了他一下。
“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情要找師父商量。”衛風一把將他拽了起來,“你先帶夏嶺回連雲峰,我等會兒就回去找你們。”
“什麼事這麼急?”玄之衍被他推了一把,扭頭問他。
“秘密。”衛風咧嘴一笑,“快快快,趕緊走,我去清平峰。”
“行吧,你最好趕緊回來,不然我把你藏的酒全都喝乾淨。”玄之衍跳上了飛劍,衝他揮了揮手。
衛風敷衍地衝他擺了擺手,循著那股熟悉的暗香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
而後就看見了‘周懷明’的身影,在見到路自明被他從靈寵袋中倒出來時瞳孔一縮。
他在古神殿內險些被奪舍,眼睛又看不見,根本沒能撐到最後,自然也沒有聽到周懷明用路自明威脅路真儀的話。
但毫無疑問路自明肯定是在古神殿被他擄走的。
*
衛風聽不見他們在山洞內的對話,隻敢在遠處屏息看著,在周懷明出來的瞬間立馬貼在了樹乾上沒敢發出絲毫動靜。
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被周懷明發現。
饒是他心中早就隱約有了一種猜測,再次看見周懷明心底生出來的依舊是濃重的恐懼和驚駭,甚至有種拔腿就跑的衝動。
而他看見師父隻會想著親近。
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怎麼可能……
他緊緊攥著拳頭,有種不顧一切逃跑的衝動,反正師父永遠都不會傷害他,這一切全都是巧合。
衛風這樣想著,緩緩抬起手摸向了儲物袋,捏住了那烏木牌,結果還未來得及念動口訣,一道淩厲的掌風便徑直衝他襲來,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扣住了他的脖頸,扣住他的脖頸往後一
彆按在了樹上。
江顧在擰斷他的脖子之前及時收了力道,蹙眉道:“衛風?”
他方才隻是聽見了一點輕微的布料摩擦聲才過來,而在此之前鋪散開的神識並未察覺到任何活物的動靜。
衛風不過是個築基期,他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
“你在這裡多久了?”
江顧冷聲道。
衛風被死死按在樹乾上,臉頰被粗糙的樹乾刮得生疼,聽到對方沙啞狠戾的聲音和毫無感情的問話倏然紅了眼眶,哪怕胳膊快被擰斷了也愣是一聲沒吭。
江顧耐心有限,抓住他的領子便將人翻了過來,伸手探上了他的脖頸,果然冰涼沒有一絲起伏,而他的脖頸處隱約有黑色的紋路顯現,江顧伸手便要扯開他的前襟一探究竟。
卻被一隻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手腕。
江顧不虞地眯起了眼睛看向他,“鬆手。”
他沒想到衛風竟然敢反抗,畢竟這麼長時間下來,應該馴得差不多了才對。
衛風衝他聳起鼻子,黑亮的眸子瞬間化成了詭異的白目,神色猙獰地對著他齜了齜牙。
濃重的恨意從他胸腔中升騰而起,之前被死死壓抑住的懷疑、恐懼、不甘和無妄欲念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讓他恨不得將眼前這個人啖肉啃骨,碎屍萬段。
江顧看著飛速蔓延到他下巴的黑色鬼紋和那雙又重新出來的白瞳,稀奇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左右轉了轉,饒有趣味道:“這又是什麼東西?”
他話音剛落,衝天的怨氣伴隨著黑霧倏然化作利箭沒入了他的胸膛。
而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江顧驚訝地低下了頭,看了一眼完好無損的衣襟,又飛速調動靈力檢查了一遍丹田經脈和元神識海,沒有發現絲毫異樣。
但他並不打算掉以輕心,他掐住了衛風的脖子冷聲問:“你乾了什麼?”
衛風鬼氣森然地一笑,伸出了細長的紅舌纏在了他白皙的手腕上,濕漉冰軟的觸感仿佛深入皮肉,江顧頭皮一陣發麻,手上失了準頭,直接將人掐暈了過去。
江顧不死心又在體內探查了一遍,仍舊沒有找到那股黑氣的蹤跡,他冷眼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年,找了塊布料擦掉了手腕上黏膩冰涼的水漬。
果然是個臟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