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瑞德聽到思嘉問到他能不能弄到婚紗用的白色綢布和蕾絲料時,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神情,“怎麼?你已經迫不及待要為自己的婚禮做籌備了?”
“哦瑞德,彆再提我要結婚的事了。”思嘉煩躁地說,“真渴望我能像你一樣做個不婚主義者,是梅德韋瑟小姐要結婚了,她求我幫她搞到點白紗做禮服。”
“那真是有意思了,思嘉,我不了解你嗎?我自認是全世界除了你媽媽外最了解你的人了,你會為了一個不甚相識的女人去滿世界找料子嗎?你這個虛偽的慈善家,你就直說吧,你有什麼企圖,那樣會更和我的心意,說不定就答應你了呢?”
思嘉早已習慣了瑞德一貫的陰陽怪氣,她朝他翻了個白眼,又撅著嘴賭氣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不得不老實交代,“我想看看你還藏著多少好東西沒賣,不過梅貝爾結婚求我找料是真的。”
若是對著彆人,這麼直白而冒犯的話,思嘉是絕對說不出口的,但她也覺得奇怪,每次面對瑞德時,她就懶得去掩飾自己了,總是將最真實的一面呈現給他,一點也不會因為自己的那些自私的小心思而感到羞恥。
“這多好,直說我是一定會滿足你的,跟我走吧,帶你去看我的王國。”
瑞德的倉庫位於城邊一個非常不起眼的橋牌室下面的地下室,戰爭三年了,橋牌室早就停業了,招牌和玻璃上落了一層灰。穿過擺滿牌桌的大廳,在東南角有一個延伸向下的窄小樓梯,下面便是瑞德的倉庫。
“這可真是個好地方,你是有挺長時間都沒來過了嗎?”思嘉看倉庫的門鎖上也是落滿了灰塵,於是如此問。
“這些個寶貝,越留著越值錢。”瑞德說著便“劃拉”一聲打開了推拉鐵門。
能看出來,這個倉庫確實是很久沒人來過了,二人的進入驚起了一群小動物,它們“嗞哇”尖叫著跑沒影了。
“啊——”思嘉一猛子竄到了瑞德的身上,“這怎麼還有老鼠!”
瑞德也沒料到會有老鼠在,但他卻是露出了頗為欣賞的表情說,“真是些可愛的小家夥,戰爭可不會讓它們餓肚子的,你看它們吃的多胖啊。我倒願意把面粉分給它們吃,但是老天保佑它們不要啃壞我的布料和衣服。”
“你快把它們轟走轟走啊——”思嘉繼續尖叫。
“你一個愛爾蘭鄉下姑娘怎麼會怕老鼠?”瑞德感到了新奇。
“哦瑞德你快把它們趕走吧,我家種棉花又不種糧食,又沒有大糧倉——”塔拉最多會種點紅薯馬鈴薯應季蔬菜之類給自家人吃的,是從不種甘蔗玉米這種商業作物的。
“你睜開眼睛吧,它們更害怕你呢,都已經跑掉了。”
思嘉小心謹慎地掀起眼皮瞧了瞧,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她就發現自己扒在瑞德身上的姿勢實在是不雅,於是連忙跳下來,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似的打量起了整間倉庫。
和他們在地上看到的小橋牌室所不相配的是,整間倉庫非常大,思嘉一眼都沒望到頭,她心中估計,這怎麼也要有不少於500平了。在倉庫中占據最多位置的,就是大桶大桶的糧食,約占了倉庫一半以上的空間,另有三分之一空間放的是奎寧等藥物,而布料衣服以及各類雜貨隻占用了不足50平的小空間,和整個倉庫對照下顯得極不起眼。
“你有這麼多白面!”思嘉很難不眼紅,她已經有一年多沒吃過白面了,如果不算之前外宿那天瑞德送給她的面包的話,“這邊的都已經發黴了,你寧可讓白面發黴、喂老鼠也不給……不給我們市民吃!”
“哦寶貝是來自你血液中的愛爾蘭農民的傳承讓你見不得糧食發黴嗎?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可少了不少正義感呐,難道我把這些白面給你,你就願意把它們賣了嗎?”
若是這些白面歸了自己,思嘉想了想後,渾身的血都直往頭頂衝,但她還是違心地說,“我,我會賣啊。”
“哈哈哈哈,想想這些面粉,若是都投到亞特蘭大城裡,不到三天就要被吃光了,三天而已,邦聯軍能在三天就打贏戰爭?還是全城人能靠這三天挺過漫長的封鎖?你把這些糧食賤價賣了,除了多出我這個窮光蛋之外,對世界而言沒有任何改變啊。”
“我,我也沒說要賤賣啊。”思嘉隱約覺得瑞德的理論不對,但她又找不清是哪裡不對。
“那你高價賣和囤積著又有什麼差彆呢?人們就不罵你奸商嗎?那樣的話,不光市民罵你,連投機商們都要一起笑話你蠢了。”
“我,我說不過你。”思嘉發現,瑞德講起自己的投機行為總是會很興奮,而她每次都講不過這個家夥,他好像絲毫沒有因為投機而感到羞恥,反而當做一種榮譽一樣。
他們走到了放置其他雜貨的位置,裡面堆了好多從歐洲運來的布匹、咖啡、奢飾品,從中國運來的綢緞、茶葉、瓷器……最邊上還堆了三箱子槍支彈藥,最上面的箱子是打開的,裡面有半箱精致的小□□,應該是沒賣完的。
忽然,思嘉被一支已經拆開包裝的□□吸引了去,那槍是亮銀灰色的槍管,紅木製成的槍柄,在槍柄上還刻有天使與惡魔被一根絲帶纏繞連接的花紋。□□的槍柄有明顯使用過的磨痕,槍管前端已經有些發黑了,應該是被開過幾次火了。
這把槍的樣子看上去平平無奇,但思嘉總有一種熟悉感,她總感覺自己像用過這把槍一樣,於是她問瑞德,“這把槍,是上次我開的那把嗎?”
瑞德正從貨箱中翻找緞子布,他回身瞥了一眼後說,“不是,你上回開的那把槍現在正在我懷裡揣著呢。”
“怎麼?你天天走到哪都揣著槍嗎?”
瑞德卻沒回答這句話,他終於找到了要找的那匹緞布,一把拽了出來,連帶著將周圍其他的衣帽也刮了出來。
“呼,找到了!”
思嘉顧不上看那緞布有多麼白多麼光亮,她的眼睛已經完全被另一樣精致的小東西吸引住了。那是一頂質地上乘的深綠色細絲絨帽子,淡碧色的水綢做的鑲邊,帽簷插著一支翹立的駝羽,兩條帶子靜靜躺在帽簷下面。它被裝在一個精致的禮物盒子裡,盒子的蓋子因瑞德剛才的動作而散落在地上。
“哦天呐,瑞德,這個帽子賣多少錢?我不管了,多少錢我都要買下它!”思嘉撿起帽子雙眼放光反複翻看,她覺得這帽子就應該是自己的,彆人不論是誰戴都會是種浪費和辜負。
瑞德看到帽子時愣了一下,他眯眼略想了下後,對思嘉說,“哦——這頂帽子啊,按現在邦聯州的物價算,得2000塊呢,可是你若是喜歡,我倒是願意送給你——”他見著思嘉剛想欣喜地驚呼,而又立刻說,“可惜,它已經被客人預訂出去了呀——”
對面的少女立刻露出被搶走小魚乾的小野貓的傷心表情,瑞德搖搖頭又說,“不過呢,客人也並不知道帽子的款式,或許我可以再交給她另一頂帽子——”
“哦瑞德!”思嘉快步上前抓住瑞德的手,“你不要哄騙我了,你快說吧根本沒有什麼客人,這就是你存在倉庫的帽子,不要騙我嘛——”思嘉不知不覺中對著瑞德撒起嬌來。
“哦,你知道我是個投機家的。”瑞德這時突然壞笑起來,“我可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你想拿什麼來換這頂帽子呢?”
“我——”思嘉一咬牙心一狠,“我給你兩千塊!”這幾乎是她這幾年做生意掙到的全部的錢了,不過她家可富裕呢,她可從不會因為錢委屈自己。
“會讓我失信於客人的。”瑞德搖搖頭,顯然是砝碼不夠。
思嘉泄氣了,再多錢她也拿不出了,她眼珠轉了轉,又想試試□□對方,可剛一抬頭還沒開口,就聽對面瑞德說——
“可不要把你對付你那些傻小子預備情人的招數用在我身上,我在情場遊弋的時候你還在鄉下抓泥鰍呢。”
這直戳心窩的話讓思嘉一時氣急大叫,“那你要怎樣?你要什麼,你說啊!”
“不要生氣,美人,這麼漂亮的一張臉笑起來更賞心悅目。”瑞德突然讚美起思嘉的容貌來,倒是把她說的一愣。
“你之前說你想做不婚主義者?”瑞德繼續說。
思嘉猶豫地點了點頭,她想著這事和帽子能有什麼關係呢?
“這是多麼偉大的緣分啊,這可要比邦聯州的偉大主義還要偉大,我也是不婚主義者。”
“嗯……”思嘉輕聲應答,她總覺得對方想要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
“那麼,你喜歡我嗎?”瑞德突然問。
“啊?”思嘉一下子被問懵了,她感覺到心臟突然猛烈跳動起來,讓她驟然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瑞德並沒有等待她的答案,而是繼續說了下去,“彆告訴我,你喜歡你那遠在戰場的未婚夫?”
按照以往的經驗,思嘉感覺自己馬上要被戲弄了,她吸了口氣就要反駁,卻又被瑞德猛然抓住了手,繼續說:
“不管怎樣,我是喜歡你的,我喜歡你的良心很富於彈性,喜歡你的自私自利心一點兒也不願意掩飾,又喜歡你那狡猾的實際主義,若是我再年輕個二十歲,我就該會愛上你了。”
思嘉聽見他這樣說,內心中交織著一股難言的激動和強烈的不安,曾經那種可怕的熟悉感又再次侵襲了她,讓她忍不住又渾身發起抖來。
“瑞德,你先彆說了,讓我緩緩——”
可是瑞德卻沒有聽從她的,而是繼續自顧自說了下去,“自從在十二橡樹的書房見到你第一面的時候起,我就想要你了,我想要你的心思比想要任何女人都來得殷切,而且我一直忍耐等著你,也比等任何女人的時間都長久——”
思嘉猛然想起來了,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預料到瑞德即將說出侮辱她的話來,但她就是異常地篤定,好似這場景已經在她的記憶中發生了千百遍一樣。於是她抓著手中的帽子,一把糊在瑞德的臉上,“閉上你的臭嘴吧,我死也不做你的情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