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5章 紅薯(1 / 1)

去往醫院的一路上都很安靜,誰也沒了開玩笑的心思,想起今天的事,思嘉不禁陣陣後怕,而瑞德也像是在想什麼一樣一直不說話。

“瑞德,謝謝你。”到達醫院門口的時候,思嘉輕輕地說,“謝謝你把我的手抬起來了。”

“你可是把我嚇到了。”

瑞德這句話說地淡淡的,臉上也不再有漫不經心的笑容,讓思嘉一時摸不準他的心思。然後,她似下定決心般又說,“我會記住這個教訓的,我知道了,生意沒那麼好做,謝謝你呀,大船長。”

瑞德看著她,感覺心漸漸鮮活起來,思嘉和男人說話的時候一向是很甜的,他早就知道,但他也同時知道對方甜美面具下的小惡魔本質,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真實對待的一面,也未曾想過她會將這一面贈予除艾希禮之外的男人,這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和難以遏製的激動。

跟米德大夫交代延期交貨用不了太長時間,沒一會兒瑞德就看見思嘉從醫院走了出來,垂頭喪氣的。

“怎麼,你看出他監守自盜了?”瑞德問她。

“我親眼看著護士從我家貨箱中取出紗布,米德這老山羊還覥著臉向我要延期賠償!”思嘉恨恨地揪著手邊的柳樹葉子。

“你答應賠他了?”瑞德似乎已經知道答案了。

思嘉歎了口氣,垂著頭說,“免費送他一箱。”

此刻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為了抓緊交代延期送貨的事,思嘉連午飯都沒吃,又經曆了那麼一番風波,餓得胃都抽疼了,她隻想快回到梅蘭妮家,好結束這一天的奔忙,緩緩自己緊張的情緒,於是也顧不得當前時節昂貴的物價,叫了輛馬車打算往家趕。

“我想剩下的路我也可以自己走了,你不用送我了,瑞德。”思嘉打算和他就此彆過。

瑞德卻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說了一句讓她想不懂的話,“我還是送你吧,你會需要的。”

馬車開到漢密爾頓家時,思嘉終於知道瑞德是什麼意思了,皮蒂姑媽壓根不讓她進門!

“奧哈拉小姐,請你離開吧,去彆處吧,漢密爾頓家不歡迎投機家。”

“皮蒂姑媽,是我啊,我是梅蘭妮的朋友……”

“奧哈拉小姐,您可要斟酌著說話,梅蘭妮可是正經的淑女,怎麼可能和投機家做朋友呢?”

“這世上還有比這荒唐的事了嗎?我是在給她做事啊!廠子是她的呀!你讓她出來,我要當面問問她!”

思嘉說完就要往屋子裡闖,卻被彼得大叔一把推開了。彼得大叔沒有說什麼,但是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你們……這個時候你們不讓我進門,你們讓我去住哪呀?”思嘉這下真的慌了。

“哦,這就和我們沒關係了,我想亞特蘭大或許會有歡迎投機家的人家吧,比如你身邊那位巴特勒先生,不就很喜歡和姑娘過夜嗎?或許你們可以找輛馬車共度一晚……我想,早在您開槍的時候,您應該就已經計劃好了與亞特蘭大為敵呢。”皮蒂說完後,再沒有多餘的言語,直接轉身進了門。

思嘉的臉瞬間就白了,她對著孩子開槍的事,已經被全城都傳開了,是啊,那幫半大小子怎麼可能放過這種槍子下為邦聯軍無畏戰鬥的英勇事跡呢?是肯定要宣揚地全城皆知的。

這實在是一件太惡劣的事了,比她身為女人拋頭露面做生意要惡劣多了,也比瑞德單純是囤貨惡劣多了,對著邦聯軍的孩子開槍,那幾乎和對著所有人說“我是北佬”沒什麼差彆了。思嘉心中清楚這事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她已經進了亞特蘭大的黑名單,可是她仍然想見一見梅蘭妮,她想著梅蘭妮或許可以理解她的。

“走吧。”瑞德拽了拽思嘉,他已經看見梅蘭妮都在二樓的窗簾後了。

“我,我不走!”思嘉想,哪怕她在梅蘭妮家的院子裡站一晚上,也比和瑞德這個臭名昭著的浪子共度一晚好啊,那樣的話,她的名聲豈不是全毀了,畢竟這家夥才不會因為和哪個姑娘過了一晚就與對方結婚的。

現在已經是11月了,雖說白天的太陽還能給人帶來一點暖意,但抵不住寒風不停地吹,思嘉看著從窗戶中透過的壁爐的火光,感覺那一步之遙的總像馬上就要夠到一樣,她不相信梅蘭妮在家,她渴望著,若是能在院子裡等到梅蘭妮回家就好了,梅蘭妮絕對不會這樣狠心對待誰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寒冷讓她的四肢都變得木木的,門始終沒人開,外面也沒人回來,鄰居們像是躲他們一樣全部把門窗關的緊緊的。思嘉有點挺不住了,她實在太餓了,為了急著送貨她今天隻在早上5點匆匆吃了幾口紅薯粥,中午也沒有吃東西。

“哎喲。”她的腰再也沒力氣站直了,她捂著肚子在邊上的台階坐了下來,像個流浪漢一樣坐在了瑞德的旁邊,也不管自己的姿勢是不是符合淑女的標準了,“貴就貴吧,也比餓死強。”

深吸了一口氣後,思嘉起身打算在街邊的攤販那裡買點吃的東西。因為想著今天能收到紗布的尾款,她身上並沒有帶太多的錢,她還得留一部分買明天回塔拉的火車票呢,剩下的錢也隻夠買一小張紅薯餅了,現在城內通貨膨脹,一張小小的紅薯餅都要賣10美元了,已經很少有尋常人在外面買東西了。

“你在這等什麼呢?她們不會開門的。”瑞德說,“跟我去旅館吧,什麼吃的都有。”

“你這個下流胚,我不可能跟你去的,你自己走吧,沒你在我自己呆著還能好點。”至少不至於像馬車事件中的那個姑娘一樣被全州說閒話。

“好吧,既然如此,你就繼續等著吧。”瑞德站起身簡單整理了下衣服就走了。

思嘉見他就真的這樣走了,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街角,心中又氣又怨,繼而又生出深深的孤寂感。

他走了?他居然真的走了?!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氣他走的這樣絕情,但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他走了又如何,風都是一樣地吹,一個人坐著等也不會比兩個人坐著等要暖和,走就走了吧。

思嘉走到旁邊的小鋪子,想要買一塊紅薯餅。鋪子裡的店家倒是不會為了南軍的氣節拒絕掙錢,但是這家的紅薯餅有點大,刨除掉明天的火車票錢,剩下的並不夠買一張餅,正當她覺得自己注定要餓一晚時,她看見了店家堆在一邊的生紅薯。

或許生紅薯會便宜點呢?硬是硬了點,但也比餓著強。

當瑞德再回到漢密爾頓家的門口時,好遠之外就看見身著暗紅色長裙的少女蜷縮在台階上,猶如一團火焰在漸黑的傍晚分外亮眼。他一點點走近,這火焰中間的那一抹瑩白漸漸顯現出來。隻見她一邊抽著凍得通紅的鼻子,一邊在大口大口地啃著手心的那個生紅薯。或許是因為紅薯太硬了,她啃地是如此的用力,以至於需要用整張臉的肌肉去咀嚼。她的眼中含著滿滿的淚水,這些淚水卻不曾掉落下來,也不知是因為心中委屈,還是因為紅薯太硬咯地牙痛。他聽見她嘴中含混著吐出稀碎的詞彙來……

“咯吱……咯吱……一點也不甜……咯吱……和我家的比差遠了……真硬……咯吱……那也沒瑞德的心硬……他的心……咯吱……咬碎它……”

她啃的聲音是如此大,仿佛田邊的莊稼漢,讓瑞德甚至不敢出聲了。

思嘉啃的很認真,以至於一開始都沒有看見瑞德回來了,可是她漸漸卻聞到了濃鬱的面包香氣,順著香味兒才看到瑞德正滿臉錯愕地站在一邊。

她是真沒料到瑞德還會再回來,所以才會吃得如此粗魯,但話說回來,生紅薯也完全沒辦法吃得斯文,這誰能做到呢?她敢肯定,即使是維多利亞公主也不能把紅薯啃地比她要斯文,但問題是,公主也不會啃紅薯……思嘉腦中亂亂的,她現在嘴裡那一大口是咽咽不下去,吐又不好意思,繼續嚼又實在太大聲了。她眼睛轉了一圈,突然把頭埋在了胳膊裡,嗚嗚地假哭出來。

“呃……”瑞德想了想,還是笑了出來,“好了,我什麼都沒看見。”

他笑了一小會兒就停了下來,可是隨即又笑了出來。

“你回來乾什麼呀?”等思嘉再抬頭時,嘴裡的紅薯已經被她悄悄吐到地上了,她恢複了高傲的樣子,如果忽略掉她紅紅的臉和不停抽動的鼻子的話,就還是高傲的。

“小沒良心的,我回來給你送吃的。”

思嘉想繼續維持冰冷的模樣,可是她很難不向那一袋子面包轉頭,那可是白面包啊,她已經有三個月沒吃過白面了,還抹了那麼厚的蜂蜜!

不吃白不吃,吃窮這個混蛋!如此想著,思嘉拿出最大的一塊面包大口大口地咬了起來,可是隻吃了兩口,她就又皺眉停了下來。

生紅薯太漲肚了,饒是她這樣強悍的身體,也受不了餓了一天後在寒風中啃生紅薯也沒有事啊,她的胃更疼了,白面包也吃不下去了。

“你鐵定心要在這呆一晚嗎?”瑞德又問。

思嘉沒做聲,一方面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天馬上就要黑了,梅蘭妮肯定是在家的。另一方面,她也是胃疼地不想說話。

瑞德以為她還是在顧慮名聲,他一向最討厭這些可笑的“社會準則”,於是煩躁地在地上直轉圈,“你看看你可笑的樣子,跟個田鼠一樣,不,田鼠可比規訓在淑女法則裡的女人可愛多了。”

若是往常,思嘉一定要與瑞德唇舌相爭的,但此刻她不想說話,她胃疼,而且她也在想,或許真該去旅館住了,這一晚她總得上廁所吧!但是她現在身上隻有夠買車票的錢了,住旅館免不得再跟瑞德借錢。

“若是我跟你去旅館住了……”

“你知道的,我是不婚主義者的,你可千萬彆因為這一晚對我有任何感激相許的心思。”

還沒等思嘉問出借錢的事來,瑞德就搶先強調了自己不能對她負責這個事,氣得思嘉一下子跳起來說,“誰稀罕跟你結婚,住就住,一個旅館而已,有什麼不敢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