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玨用難得一見的武力強行逼迫乞伏殷對這事守口如瓶。
乞伏殷在那雙手環臂, 連連冷笑:“隻要我不死,肯定會宣揚得人儘皆知,揭露你這堂堂高嶺之花世尊下的齷齪本質!讓全三界都來看看你這副為老不尊的嘴臉。”
崇玨:“……”
夙寒聲正在旁邊吃花蜜, 見兩人這劍拔弩張的模樣, 縮了縮腦袋, 不敢吱聲。
崇玨絲毫不被乞伏殷那紙老虎的攻擊所嚇住, 他淡淡道:“你宣告天下也無妨, 我並不在意,反而要謝你, 不過……”
這話說出來, 乞伏殷臉都綠了。
崇玨停頓了下,伸出手捂住夙寒聲的耳朵, 才似笑非笑道:“……不過蕭蕭現在記憶全無, 若因此事受人指指點點,夙玄臨恐怕會先我之前殺你吧。”
乞伏殷大概被他的無恥震驚了,匪夷所思道:“他閒著沒事殺我做什麼?不是,聞鏡玉你有病吧?!”
哪有這樣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旁人身上了?
敢情那庚帖是彆人逼著他做的一樣。
崇玨這話雖然無恥至極, 但話粗理不粗, 沒有絲毫記憶的夙寒聲八成都不知道“倫理”“禁忌”是什麼, 若是此時將事捅出去,受傷害最重的便是他了。
乞伏殷揉著眉心,憂愁得不行。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
“不對啊, 我閒著沒事替他打算做什麼, 他又不是我親姐!”
隻是個小崽子罷了!
全都得死!
和夙玄臨一起死去!
夙寒聲吃完了花蜜,仰頭道:“舅舅,還有沒有了?”
乞伏殷沉著臉“哦”了聲,又給他掐了朵花遞過去。
夙寒聲:“謝謝舅舅。”
乞伏殷:“……”
乞伏殷注視著夙寒聲那雙漂亮至極的琥珀眼睛, 好半晌突然重重吐出一口氣,揉著眉心坐了下來,像是愁眉苦臉地在思考人生。
崇玨兵不血刃擺平了乞伏殷,等夙寒聲吃完花蜜還帶了好幾朵在儲物戒,這才從無間獄離開。
前世無間獄得用聖物才可打開界門,如今倒是來去自如。
崇玨牽著夙寒聲的手回到寒茫苑,夙玄臨竟然還坐在樹下喝酒。
瞥見兩人回來,夙玄臨隨意揮了下手:“崇玨,來,下盤棋。”
崇玨本來想著和夙寒聲說那庚帖的事,但想來想去發現好像沒什麼可說的,酒是自己喝的,庚帖是自己做的,那上頭明明白白有自己的靈力,再解釋也無用。
夙寒聲之前總是口頭上花花,行動上再放鬆也隻是親一親,可沒料到崇玨不鳴則已一鳴則把庚帖都寫上了。
此時瞧見人家親爹,崇玨莫名有些虧心,咳了聲,問夙寒聲:“蕭蕭,你是看我們下棋還是自己出去玩兒?”
夙寒聲吃了手上都是蜜,黏糊糊的一直在那嫌棄地拍手:“我先去洗把臉。”
崇玨目送著夙寒聲去後院,這才斂袍坐在夙玄臨對面。
夙玄臨懶洋洋地喝了口酒,眼皮也不掀,隨口道:“和阿殷打起來了?”
“沒有。”崇玨垂眸先下了第一顆棋子,“我同個孩子打什麼。”
乞伏殷比他們倆小了十幾歲,在漫長的千年歲月中根本不值得一提,但在崇玨和夙玄臨心中,乞伏殷始終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總是意氣用事,咋咋呼呼的。
這句話本是閒聊,卻不知怎麼戳到夙玄臨哪根肺管子了,他幽幽抬眸:“你的意思是在說我和孩子做道侶?”
乞伏殷和乞伏令是雙生子,年紀相同,這不是在暗戳戳點他嗎?
崇玨蹙眉看他,覺得他真是喝酒把腦子喝傻了,一大清早的說什麼胡話。
不過這話怎麼聽怎麼奇怪,崇玨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心中猛地打了個突。
難道夙玄臨……知道了什麼不成?
夙玄臨抬眸瞥了崇玨一眼,突然就笑了:“說玩笑呢,你怎麼越來越沒意思了。”
崇玨這才放下心來。
也是,要是夙玄臨發現端倪,必然不可能像現在這般鎮定。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下著棋。
夙寒聲很快就洗臉回來,熟練地坐在崇玨身邊,將腦袋向他腿上一歪,枕著就開始玩雪白的寬袖,姿態熟稔又親密。
崇玨做賊心虛,下意識看向夙玄臨。
夙玄臨隻是瞥了一眼,繼續下他的棋。
夙寒聲閒著無聊,拽著崇玨的袖子,小聲道:“你這局能贏嗎?”
崇玨看了看棋盤的局勢,帶著點謙虛的語調淡淡道:“有九成勝算吧。”
夙玄臨懶懶掀了下眼皮,又喝了口酒。
夙寒聲好奇道:“可你昨日不是輸給我爹了嗎?”
“……”崇玨笑著道,“今日必然不會了。”
夙寒聲啪啪拍掌,眼睛亮晶晶的,覺得能贏他爹的人定是個好厲害的人。
崇玨難得起了勝負心,聚精會神在棋盤之上。
他本就比夙玄臨棋藝要好,沒過半個時辰就將白子逼上了絕路。
夙玄臨眉頭皺起。
崇玨氣定神閒地拋了兩下黑子,垂著眸看了一眼夙寒聲,眉眼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棋局勝負已塵埃落定,就算再掙紮三步棋之內定會慘敗。
但奇怪的是,夙玄臨並沒有像之前那樣輸慘了就掀棋盤,他反而比崇玨還要淡然,還懶懶抿了口酒,眉頭輕輕一挑,放了句狠話。
“你信不信,我隻用一顆棋子,就能讓你滿盤皆輸?”
崇玨笑了,手輕輕一動,寬袖如雪霧般,將他整個人襯得宛如仙人縹緲。
“請。”
他倒要看看夙玄臨要怎麼垂死掙紮,難道還要掀棋盤……
還沒想到,崇玨眉頭一皺。
就見夙玄臨的手在棋奩中慢悠悠捏了一顆白子,姿態懶散地兩指捏著,輕輕往棋盤上放去。
方向竟然隻是角落一處微不足道的地方,就算下個天女散花也沒法子扭轉棋局。
但夙玄臨將白棋放置棋盤的刹那,手指輕輕一動,那白棋竟然轉瞬變成個古怪的圓球,流光溢彩散發著光芒。
好像是個法器。
崇玨捏起一顆黑子,打算直接堵死他,淡淡道:“這法器能時光倒流嗎?”
“你還彆說,雖然沒這個能力,但差不離了。”夙玄臨絲毫不被他的挖苦所激怒,反而微微一笑,“這是個留影珠。”
崇玨右眼皮輕輕一跳。
“留影珠?”
夙玄臨保持著溫和的笑容,繼續慢吞吞地道:“昨日我本想錄下世尊醉酒的英姿,但不知怎麼搞的,這留影珠竟然陰差陽錯掉到了世尊的袖中。”
崇玨:“……”
夙寒聲還在仰著頭玩他的寬袖,等待著他贏自己親爹,抬眼一瞥見崇玨捏著棋子的手一僵,手腕青筋暴起。
那顆黑子脫手落下,直接砸到了夙寒聲眼上,把人砸得“唔噗”一聲。
“叔父?”
崇玨保持著抬手執棋的動作,面無表情看向夙玄臨。
夙玄臨還在保持著溫和而禮貌的微笑,仔細看就見他眼皮、唇角、下巴全都在微微抽動,像是在拚命克製什麼。
仙君皮笑肉不笑道:“世尊,您需要欣賞欣賞自己醉酒後的……英、偉、壯、舉嗎?”
崇玨:“……”
你說的壯舉,是不是有庚帖的那個?
崇玨終於知道夙玄臨今日為何如此奇怪,他冷淡收回手,依然端著世尊的清冷雍容。
“你想聽我解釋嗎?”
夙玄臨笑眯眯地道:“不太想——蕭蕭,捂住耳朵。”
夙寒聲還以為要打雷了,也不顧自己安危,很禮尚往來地伸長胳膊去捂崇玨的耳朵。
夙玄臨笑得臉都僵了,五官都在不約而同微微抽動:“乖,捂你自己的,無論發生什麼都彆放下來。”
夙寒聲“哦”了聲,聽話地坐起來,用力捂住自己耳朵。
下一瞬,夙寒聲就看到他那個平日裡溫和儒雅的爹突然臉色大變,手猛地將石頭製作的棋盤一掀,黑子白子交織的在天上亂飛。
崇玨微微閉了閉眼,知道這事沒法子再遮掩,便起身迎接夙玄臨的雷霆怒火——還往旁邊撤了撤,省得再將夙寒聲誤傷。
夙寒聲滿臉迷茫,很聽話地捂著耳朵坐在那。
在他看來,眼前這一切好像是一場放慢無數倍的無聲啞劇,他爹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瘋狗咆哮,衣袍棋子亂飛,時不時指著崇玨的鼻子罵著什麼,嘴嘚啵個不停,口中都要嘔血了。
崇玨微微垂眸,瞧著難得沒有那身為世尊的尊貴氣勢,逆來順受的模樣,但氣度依然是一朵清冷不可褻瀆的高嶺之花。
夙玄臨咆哮得更瘋了。
伴生樹都被震得樹葉哐哐掉,漫天落葉受仙君氣勢在周遭飛舞,像是龍卷風般放慢數倍,瞧著極其震撼。
夙寒聲好奇不已,試探著鬆了鬆手,差點被夙玄臨震天的咆哮聲震傻,當即又捂緊了耳朵。
爹好像在罵叔父的族譜,幾乎每一句都帶一個尊長。
夙寒聲打了個哆嗦。
有點可怕,還是離遠點吧。
就在寒茫苑雞飛狗跳之際,周姑射一腳踹開門,雙眸發光地快步跑來。
此時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止夙玄臨的暴跳如雷、歇斯底裡,幾乎拿著崇玨那不存在的族譜一個接一個地罵,看都沒看來人。
整個寒茫苑已是戰場般滿是廢墟。
周姑射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不管周圍發生什麼。
她快步從怒吼得沸天震地的夙玄臨和老僧入定似的崇玨中間的戰場走過,那亂飛的棋子崩到她臉上了都絲毫不覺。
周姑射目不斜視越過硝煙滿地的戰場,也沒被那擲地有聲的罵聲影響到,徑直走到還在捂著耳朵的夙寒聲面前,興奮道:“來,我知道怎麼恢複你的記憶了。”
夙寒聲聽不到聲音,歪了歪頭:“啊?”
周姑射手敲了敲夙寒聲的腦門:“……治你腦子的大病。”
見夙寒聲還在那傻傻的,周姑射耐心徹底告罄,像是拎貓似的拽住夙寒聲的後領,力道之大竟然直接將人拎走了。
治腦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