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玨袖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微微發光。
借著那點光, 夙寒聲呆呆看著身下男人冷峻的五官,呼吸聲在狹窄的錦被中曖昧交纏。
突然,夙寒聲茫然道:“叔父, 我們是在偷情嗎?”
崇玨:“……”
不知是酒意作祟,還是惡念回歸, 崇玨隻是思考一瞬, 竟然點了點頭,聲音低沉,緩聲道:“害怕?”
夙寒聲不害怕, 心臟卻噗通跳個不停,好像隨時都能從喉中蹦出來, 他放鬆身體整個人都趴在崇玨身上, 學著剛才崇玨親他的樣子在他眉心吧唧了一下。
兩人相貼的胸膛起伏, 夙寒聲感覺叔父好像在笑。
夙寒聲撐著他的胸口微微起身, 歪著腦袋看著他眉眼還未散去的笑意, 疑惑道:“你為什麼笑?”
他不該笑。
崇玨輕聲道:“不好嗎?”
“不對的。”夙寒聲眸中全是迷茫, “你該……”
他想了想,卻不知崇玨該什麼了, 反正下意識知曉叔父不該如此歡喜。
崇玨似乎明白他在不解什麼, 心又像是被人捅了一刀,酸澀又難過,那點醉意讓他的內斂退卻得一乾二淨, 有力的手臂扣住夙寒聲的腰身猛地一翻身。
錦被頓時翻湧了一下。
夙寒聲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手下意識往前一抓, 迷迷瞪瞪睜開眼,就見崇玨將他壓在身下,高大有力的身形好似牢籠般死死困住他, 插翅也難逃。
“叔、叔父?”
崇玨俯下身在他眉心又親了下,隨後帶著微弱酒香和菩提花香的氣息一路往下,在夙寒聲渾渾噩噩至極落在他唇角。
夙寒聲的心跳瞬間又飆起來了。
“喜歡你。”兩人呼吸交纏,崇玨呢喃親吻著他,柔聲呢喃道,“……再不會拒絕你了。”
夙寒聲被他拒絕怕了,哪怕失去記憶也仍然存在於潛意識中,隻是輕輕一個吻也能讓他覺得不對。
好像在他看來,親吻過後,崇玨必須得聲色俱厲地嗬斥數落他一頓。
這才是正常的。
崇玨不該笑。
夙寒聲呆呆看他,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喜歡我?”
“嗯。”
崇玨的手臂支撐著,淩亂墨發從肩上披散而下,隱約可見夙寒聲漂亮迷茫的眉眼。
毫無記憶的少年沒有被所有惡意染指,渾身上下皆是純澈的青澀。
就聽青澀的夙寒聲道:“那我們雙修嗎?”
崇玨:“……”
兩人一個醉意糊腦子,一個懵懂無記憶,這句話說出後直接大眼瞪小眼。
崇玨注視著夙寒聲的眼睛許久,正要開口說話,外面又傳來夙玄臨的聲音。
“真的,我跑了好幾圈,人影都沒瞧見。應煦宗開了護山大陣,他若出去我定能察覺到的……”
謝識之的聲音幽幽傳來:“你不是說他來找蕭蕭了嗎?”
夙玄臨:“但我神識探了,蕭蕭院中沒有人。”
謝識之似乎冷笑了一聲:“再探,再報。”
夙玄臨速探速報:“稟長老,的確隻有蕭蕭一人。”
兩人在外面叨叨個不停,夙寒聲卻在床上拽著崇玨散亂下來的頭發繞在手指上玩,聽得外面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是準備進屋了。
夙寒聲本能覺得緊張,手一緊差點把崇玨一綹發給拽下來。
崇玨:“嘶……”
謝識之突然一腳踹開門,沉聲道:“有人在裡面!”
夙玄臨:“輕點!蕭蕭還在睡覺……”
謝識之才不管,今日他非得讓宗主看出世尊的真實面目不可。
他一把拽著妄圖輕手輕腳的夙玄臨大步走到內室,抬手一揮,屋內燭火嗤嗤幾聲全部亮起,將偌大房子照得恍如白晝。
夙玄臨被扯了進去:“你說他在哪兒?”
謝識之冷冷一指床榻。
夙玄臨差點笑出來:“崇玨和蕭蕭差著輩分呢,怎麼會為老不尊躺小輩的床,識之,你今晚也沒喝多少啊,怎麼這就開始糊塗了?”
謝識之冷冷看他,抬手拽住床幔,讓他瞧瞧“為老不尊”的現場。
“嘩啦——”
床幔直接被打開,夙玄臨上前幾步,垂眼一瞧,眉頭輕皺。
謝識之冷笑,順勢也轉頭過去,定睛看了看,臉色也變了。
床榻之上錦被淩亂,夙寒聲懨懨躺在枕頭上揉著眼睛。
隻有他一人。
夙玄臨趕緊上前將錦被拽上來,見夙寒聲眼睛被燭火晃得睜不開,伸手熄滅了幾盞燈:“睡覺怎麼不蓋好被子,著涼了可怎麼好?”
夙寒聲迷茫看他:“爹,謝長老,你們乾什麼呢?”
謝識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信邪地又將整個寒茫苑搜了一遍,愣是沒瞧見為老不尊的“奸夫”。
夙玄臨還在那哄兒子:“沒事沒事,給你拍蟲子呢,繼續睡吧。”
夙寒聲“哦”了聲,扯著被子去睡了。
夙玄臨將燈盞全部熄滅,拽著謝識之走出寒茫苑,幽幽道:“我看這麼多年過去,你酒量倒是和崇玨的棋藝一樣下降得看都不能看了。”
謝識之:“……”
謝識之沉默半天,突然面露微笑:“是,是我的過錯。”
愛死不死吧。
夙玄臨蹙眉,總覺得謝識之笑得怪滲人的。
房中的夙寒聲閉眼裝睡,直到感覺外面的說話聲消失了,這才眯著眼睛坐起來,從床幔縫隙中探出去一個腦袋左看右看,小小聲地道。
“叔父?”
沒有回應。
夙寒聲又喊了幾聲,崇玨好像真的離開了,隻好垂頭喪氣地重新躺回床上。
***
翌日一早,夙寒聲起得極早,哼著小曲不用人催促高高興興地在院中練劍。
夙玄臨千杯不醉,甚至還被勾起來了酒癮,坐在樹下優哉遊哉邊喝酒邊指導夙寒聲劍招,一派歲月靜好。
夙寒聲練完一套劍招後,收劍入鞘,眯著眼睛跑到夙玄臨面前,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儘。
他似乎想要問什麼,但猶豫半晌還是將話給吞了回去。
夙玄臨總覺得謝識之昨日不太對勁,他也知道謝識之是個細心穩重的人,若是沒那檔子事他不會無緣無故造如此離譜的謠。
猶豫片刻,夙玄臨試探著問:“蕭蕭,昨晚你見你叔父了嗎?”
夙寒聲正在喝水的動作一頓,水直接順著下巴劃入衣襟中。
他悶咳幾聲,面露迷茫:“啊?什麼啊?哪個叔父?”
夙玄臨眯著眼睛:“那個最好看的叔父。”
“哦。”夙寒聲移開視線,乾巴巴道,“沒、沒呢,昨晚我就在床上睡覺呢,沒見什麼好看叔父。”
夙玄臨更加懷疑了:“當真?你發個誓。”
夙寒聲又咳了幾聲,裝傻道:“啊?為什麼要發誓?”
“不許撒謊。”夙玄臨道,“你要是說了一句假話,就……”
還沒說完,夙寒聲突然踉蹌了下,腳下竟然憑空出現個奇怪的繁瑣陣法,無數漆黑的手將他往下拽。
夙玄臨:“……”
夙玄臨酒差點都灑了,唇角微微抽動:“你看吧,你撒個謊都把無間獄的陣法招出來了。”
夙寒聲瞳孔驚懼地震動:“啊?!”
說謊竟會遭受如此責罰嗎?!
“我、我錯了!”夙寒聲趕緊道,“我說謊了,我昨日見好看叔父了,他讓我把靈力……唔!”
話音未落,陣法呼地一聲將他整個人拽了下去。
夙玄臨“嘖”了聲,繼續優哉遊哉喝著酒,好似一點都不擔憂。
就是比較好奇,崇玨昨日讓夙寒聲做什麼了?
總不可能真的為老不尊,做些齷齪事吧?不行,得找他去問問。
要真是這樣,崇玨當死。
***
夙寒聲陡然被拽下無間獄,嚇得手腳胡亂撲騰,尖叫個不停,明明都落地半天了,卻還在哭著像爹賠罪:“爹救命!我再不說謊了,爹!爹爹!”
“嚷嚷什麼?!”有人不耐煩地道,“吵都吵死了!”
夙寒聲嚇了一哆嗦,迷茫地抹了抹糊住視線的眼淚,哽咽著抬眸看去。
此處遍地都是猩紅血泊,周遭暗無天日,連一絲陽光都沒有,隻有身邊有幾盞燭火。
他身處在一處奢靡的靈芥大殿中,四周懸掛無數條寫滿古怪符紋的白綢,風微微一吹胡亂飛舞,好似招魂的煉獄。
但沒來由的,夙寒聲卻不覺得懼怕,好像早已在此待了多年一樣。
他環顧一周,迷迷瞪瞪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一個身著墨痕衣袍的男人大馬金刀坐在不遠處,琥珀色的眸瞳全是不耐。
夙寒聲歪頭,不解地看他。
乞伏殷一挑眉:“還記得我是誰嗎?”
夙寒聲搖頭。
“我是你舅舅。”乞伏殷起身走上前,在遍地血泊的無間獄中他好像來索命的厲鬼,居高臨下看著滿臉懵懂的夙寒聲,當即冷笑一聲,“不會叫人嗎?”
夙寒聲大概沒從他身上察覺到惡意,仰著頭乖乖道:“舅舅。”
乞伏殷:“……”
乞伏殷蹲下來,掐著夙寒聲的下巴左看右看,嘖嘖道:“看來還真傻了。”
夙寒聲溫順地任由他掰著自己下巴像是擺弄物件似的轉來轉去。
不過,乞伏殷看著滿臉清澈蠢意的夙寒聲,卻極其不滿地道:“你蠢起來就不像她了。”
夙寒聲:“……”
他隻是失去記憶,並不是傻了,且這段時日身體和神智也已恢複及冠時的模樣,好話壞話自然聽得出來的。
夙寒聲眉頭一皺,猛地一張嘴,一口咬住乞伏殷還在掐他下巴的手。
乞伏殷當即“嗷”地一聲,拚命抽手,夙寒聲卻咬得更緊了。
“夙蕭蕭!”乞伏殷咆哮道,“你就隨你那個混賬爹!臉長得像,脾氣也像……給我鬆開!”
夙寒聲一聽他竟然還罵夙玄臨,當即咬得更用力了。
最後以乞伏殷往夙寒聲嘴裡塞了一朵溢滿花蜜的花兒才把爪子解救下來。
乞伏殷甩了甩手,冷冷看著夙寒聲,又開始惦記這臭小子的眼睛。
挖了算了。
“舅舅。”夙寒聲很自來熟,看乞伏殷被咬了也沒揍他,已熟練將他歸為和爹、叔父一樣待他好的尊長,一邊舔著花蜜一邊問道,“你知道紅本本嗎?”
乞伏殷正在揉手指上的牙印,冷冷道:“我隻知道生死簿,你馬上就得下去見閻羅王了。”
夙寒聲被嗆了下,“哦”了聲,不吭聲了。
乞伏殷蹙眉半晌,看著夙寒聲清澈得好像幽潭的琥珀眼睛,不知又想到了什麼,不耐煩踹了一腳旁邊的骷髏,往夙寒聲旁邊一坐,沒好氣道:“什麼紅本本?”
聽起來不像什麼好東西。
夙寒聲道:“叔父給我的。”
說著,他從懷中拿出個東西。
乞伏殷垂眸隨意看了看,等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後,頭發差點直接炸開,咆哮道。
“聞、鏡、玉——!”
無間獄早已沒了界門,那憤怒的咆哮聲好戲穿透地面八千丈,直直衝向應煦宗。
***
崇玨頭痛欲裂地從床上醒來。
他多少年沒喝過這麼多的酒了,坐在榻上懵了半晌才終於找回點神智,努力回想也記不起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糊塗事。
好像斷片了。
崇玨蹙眉,盤膝而坐運轉靈力在經脈中走了幾個周天,身體因醉酒後的困乏和疲倦終於消退去。
但記憶還是懵懵的,隱約隻記得自己好像去找過夙寒聲。
應該沒做什麼……荒唐事。
惡念和善念已融合,崇玨有點不能保證自己昨晚有沒有獸性大發做不可挽回的事,皺著眉換衣洗漱,打算去尋夙寒聲試探試探。
隻是剛把滿是酒氣的衣衫脫下,卻見一個鮮紅的東西從胸前衣襟掉了下來。
崇玨蹙眉,抬手輕輕一動,風托著地上的東西緩緩落到掌心。
四四方方,豔紅喜慶,好像是什麼帖子。
崇玨將那東西微微翻過來,瞧見上面幾行字,渾身徹底僵住了。
「琴瑟之好,弄玉吹簫。」
是一副嶄新的還帶著墨香的庚帖。
崇玨面無表情,指尖卻不自覺抖起來,沉著臉將庚帖打開,迎面就被上面兩個名字給撞得險些後退數步。
夙寒聲。
聞鏡玉。
庚帖之上明明白白落著兩人交織交纏的靈力。
崇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