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玨循著昆侖玨的氣息尋過去, 果然如同他所料。
夙玄臨並未隕落,且被附身入塔。
通天塔遼闊好似沒有儘頭,崇玨順著陣法邊緣走來, 視線冷淡看向多年未見的好友。
夙玄臨和十六年前沒有分毫差彆,他長身玉立在陣法中,懶懶一掀眼皮,露出個笑來——沒有多真切,但也不冷淡。
夙寒聲像是小貓似的站在他身後被扣著手腕, 瞧見崇玨趕緊道:“叔父!”
崇玨看向夙寒聲身處陣法中,輕輕蹙眉,朝他一招手。
夙寒聲都被逮著好久了,見狀臉都綠了, 心想這便宜爹費儘心機好不容易把我抓住,怎麼可能會輕易放走我,你還招手, 直接和他打個死去活來把我搶回……
正想著,一直死死握著他手腕的夙玄臨突然鬆開力道。
夙寒聲一個踉蹌, 來不及多想, 趕緊一溜煙跑走——好在陣法還未啟動,夙寒聲順利跑出去, 一頭撞到崇玨懷裡。
崇玨摸了下他腦袋,將他往背後輕輕一攏, 淡淡對夙玄臨道:“許久不見。”
夙玄臨笑著道:“不久……”
一人一句寒暄的話還未說完,崇玨渾身靈力暴漲,手中降魔杵陡然出現,砰的一聲化為一道流光直衝向夙玄臨。
夙玄臨當即哈哈大笑,肩上伴生靈烏鵲尖嘯一聲, 幻化成一把流光溢彩的長劍,勢如破竹對上崇玨的淩厲殺招。
夙寒聲:“……”
一言不合就打,長一輩的人都如此彪悍嗎?
夙寒聲沒想到這兩位大能連表面上的寒暄都沒說完就開打了,小身板差點被兩道靈力蕩漾起的罡風吹得飛起來,趕緊撒丫子往後面躲。
好在通天塔地方大,夙寒聲身上又有一堆護身法器,他趕在被碎石埋了前終於尋到一處狹窄的山洞,趕緊貓進去躲著,省得殃及池魚。
兩人一個世尊一個仙君,交起手來夙寒聲隻能聽到砰砰砰的靈力碰撞聲,震耳欲聾,那些交手的刀光劍影卻是瞧瞎了眼也看不出來。
這就是大乘期嗎?
金丹期的菜鳥表示長見識了。
夙寒聲根本無法插手兩人之間的鬥爭,看著看著視線倒是被那通天塔的巨大符陣給吸引了。
那符紋密密麻麻,一小塊地也有數都數不清的符陣交織,更何況這陣法還遍布數百丈。
夙寒聲膽大妄為,從褡褳中將伴生樹放出來,屈指輕輕一彈:“去。”
伴生樹也和主人一樣不怕死,當即氣勢洶洶地將根須往四周去蔓延。
隻是那根須還未觸碰到陣法,崇玨倏地一眼看來,低聲道:“彆亂動。”
夙寒聲看了看已經逐漸枯萎的根須,估摸著那陣法有古怪,隻好乖乖將伴生樹收回來。
“哦。”
崇玨一震降魔杵,梵音以他為中心轟然蕩開。
伴生靈烏鵲猛地尖嘯陣陣,夙寒聲根本沒動,卻見手指上的須彌芥竟然不受他操控的兀自而動,緊接著不遠處崇玨心口處陡然冒出一道九九骨鏈來。
夙玄臨衣袍獵獵漂浮半空,手指掐著莫名的訣,眸瞳冰冷直勾勾盯著崇玨的心口。
夙寒聲渾身一僵。
夙玄臨明明將須彌芥給了他,竟然還能越過他操控本命法器嗎?
不愧有仙君之名。
崇玨卻像是沒事兒人一樣,不為那一根骨鏈所動,再次冷冷揮出降魔杵。
伴隨著佛珠旋轉,幾道靈力砰砰砰直接在兩人身邊炸成一片。
灰塵散去後,夙玄臨不知如何做的,崇玨左手手腕上的骨鏈也悄無聲息的出現,如同遊蛇一般漂浮在他周遭。
夙寒聲眉頭越皺越緊。
他拚命想要奪回須彌芥的操控權,但逐漸意識到夙玄臨哪怕將須彌芥給了他,這骨鏈仍然是他的本命法器。
若是奪不回須彌芥,崇玨身上也許會被召出越來越多的骨鏈。
夙寒聲死死盯著手指上的須彌芥,視線無意中落在手指上的符紋。
既然奪不回,那便毀去。
夙寒聲當機立斷,直接召出十道符紋,全然不怕傷到自己的爪子,眼睛眨也不眨地朝著須彌芥撞去。
砰!
符紋一一沒入須彌芥,卻沒有出現任何動靜。
夙寒聲心中“嘖”了聲,他也不慌亂,手指乾脆利落地在其中一根手指上狠狠一撫,靈力強行將乞伏殷給他的能抑製鳳凰骨火的符紋抹去。
指尖緩緩滴落鮮紅的血,悄無聲息落地。
嗤的一聲。
夙寒聲催動體內已經蟄伏多年的鳳凰骨,橙紅的火焰陡然從體內竄起,好似貪吃生機的厲鬼,鋪天蓋地席卷全身。
自從有了乞伏殷的符紋,夙寒聲已足足有三年沒有經曆過鳳凰骨徹底焚身時的痛苦,疼痛乍一襲來,他卻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修長帶血的手指掐訣,想將鳳凰骨火引去手指上的須彌芥中。
但骨火時隔三年終於得見天日,尖嘯一聲全然不顧,隻想將夙寒聲燒成一捧齏粉。
夙寒聲因那不受控製的鳳凰骨煩得不行,不耐煩地低聲喝道:“彆亂動!”
抑製鳳凰骨火的符紋都已被抹去,鳳凰骨自然不可能聽他,叫聲更加尖利。
夙寒聲徹底沒了耐心,唇縫微張,舌尖輕輕探到齒間——細看之下,他竟然還留了一手,將相同的抑製符紋刻在了舌尖上。
鳳凰骨火一僵。
夙寒聲直接吐出一口靈力,轉瞬間將囂張跋扈的骨火直接按著走了一頓。
一陣鳳凰慘叫,夙寒聲終於順利地將那能灼燒萬物的火焰引到了須彌芥上。
遠處崇玨身上的骨鏈已經出現了五根,他面色依然沉靜,降魔杵直直穿透夙玄臨的肩膀,將他死死抵在通天塔最中央的石柱上。
砰!
夙玄臨好似不知疼似的,笑著握住滿是鮮血的降魔杵,淡淡道:“怎麼,你們還想像十六年前那樣,想將我從九天之上拖下來?”
崇玨卻淡淡道:“妄圖攀天的魔種,也敢妄稱九天?”
夙玄臨臉色瞬間沉下來。
崇玨周身被骨鏈包圍,眉眼始終淡然:“兩千年前你想借天道聖物塑軀未果,如今四聖物已入塔進陣,你為何畏懼?”
夙玄臨直直注視著崇玨,視線又看向不遠處的夙寒聲一眼,突然道:“對,鳳凰骨已涅槃過一次,必然不會像兩千年前那般阻我大計,我畏懼什麼。”
崇玨雖然心中早有猜想,夙寒聲前世的悲劇和重生“奪舍”是被人設計的,但聽到這句話還是沒忍住心口一疼。
夙玄臨已撕破皮囊的偽裝,臉側布滿好似從無間獄爬上來的魔息,眸光沉沉,手中法訣猛地一動。
崇玨脖頸處的骨鏈開始受他操控,若隱若現。
崇玨握著佛珠的手一頓,饒是他修為登天,也被這數道骨鏈綁縛住渾身經脈。
夙玄臨眸中殺意一閃而逝,猛地掐了個殺訣。
恰在這時,一道鳳凰蹄叫響徹周遭。
橙紅光芒轟然炸開,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從夙寒聲頭頂盤桓,他扶著牆壁緩緩站起身,小臉煞白如紙,一隻手垂在一旁正在不住流著血。
那須彌芥已被鳳凰骨火燒得焦黑一片,已然報廢了。
崇玨看著夙寒聲受傷的手,眉間浮現一抹冷意,下意識就想要過來,但隨著須彌芥的廢棄,他身上的九九骨鏈當即化為雪白的落雪轟然消散。
靈力瞬間暢通無阻。
百裡之外的另一方陣法處。
乞伏殷隻覺得身體驟然輕鬆,綁縛全身的骨鏈徹底消失。
他摸不準到底是夙玄臨做的還是夙寒聲,嘴角微微一撇,反正都看不太慣。
乞伏殷回頭問道:“哎,那個誰,你化神期了沒?”
誤打誤撞進來此處的徐南銜還在探查周遭,見乞伏昭這小子一副吊兒郎當頤指氣使的模樣,冷笑一聲:“你和誰說話呢?信不信我……”
片刻後,又挨了一頓揍的徐南銜臉都綠了,不情不願地道:“剛化神。”
“喲,天賦倒是不錯。”乞伏殷瞥他一眼,道,“我催動陣法後,你為我護法,不要讓其他人靠近。”
徐南銜皺眉:“什麼陣法?我是來尋莊靈戈的。”
乞伏殷嗤笑,抬手一指:“那是什麼?”
徐南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看到數十裡之外連綿不絕的高山:“山啊。”
乞伏殷匪夷所思看著他:“你真是夙玄臨的徒弟?”
徐南銜:“……”
徐南銜覺得自己受到了質疑和侮辱,正要罵人。
乞伏殷就道:“那便是化了龍的莊靈戈。”
徐南銜一愣。
夙玄臨想要集齊四聖物,繼續兩千年前的計劃,利用聖物重塑軀殼,最沒有殺傷力的落淵龍首當其衝。
但他本意是一點點將聖物引來通天塔,卻沒想到崇玨等人會一齊送上門來。
夙寒聲草草私下裡衣將血肉模糊的傷口包紮好,聽到崇玨和夙玄臨短短幾句對話,詫異挑眉:“他不是天道附身?”
崇玨已沉著臉快步走到夙寒聲身邊,查探他的傷,聞言冷聲道:“是,也不是。”
通天塔鎮守三界,同樣也要鎮壓地下八千丈的魔物,但通天塔和無間獄的重霄龕廟相通,數千年來魔息逐漸順著重霄龕廟往上蔓延。
想要塑軀的並非真正的天道,而是受魔息侵蝕想要有軀殼的“天道”。
夙寒聲似懂非懂,覺得好深奧哦。
完了,要長腦子了。
好想回學宮睡覺去。
夙寒聲很給面子地艱難理解了下。
“所以兩千年前他想塑軀,但最後乞伏殷逃脫了,計劃敗露;十六年前他又卷土重來,又被你攪和了,現在屬於第三回想塑身殺聖物,是嗎?”
這樣一想,三次都是這人作妖。
還是挺容易理解的嘛,沒那麼複雜。
崇玨已將夙寒聲手上的傷用靈力治療痊愈。
聽到這稚嫩天真的話,他猶豫地看著夙寒聲,沉默好一會才摸了摸他的腦袋。
“要不,你去旁邊玩吧。”
夙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