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隨性隨心(1 / 1)

鳳凰骨[重生] 一叢音 9587 字 6個月前

佛堂通明燭火,遽爾熄滅。皎月傾瀉而下,從窗欞落入披灑崇玨素白袈裟上,將端坐的身影斜斜打入如墨的陰影中。</p>

黑影陡然蕩起一點漣漪,宛如被人撥動的墨池般蕩起一圈圈的水波。波紋蕩漾開來,黑影逐漸扭曲著幻化為高大的人形。</p>

崇玨背對月光,面容漠然看向前方。</p>

和他有著相同面容的男人一身蓮花紋黑衣,長發隨意用一根鳳凰暗紋的發帶鬆鬆垮垮綁起,整個人散發出同世尊全然不同的氣質。</p>

詭譎又邪嵬。</p>

惡念大馬金刀地盤膝而坐,手肘撐在膝上,骨節分明的五指懶洋洋拖著側臉,笑得滿是惡意。</p>

“堂堂須彌山世尊,竟然肖想自己的師侄,嘖嘖,若是玄臨知曉,恐怕會懊悔為何當初沒將你也一起打入無間獄。"</p>

崇玨和他冷然對視: “那記憶是什麼?”</p>

惡念還在懶懶地笑,手指在側臉隨意敲了兩下,漫不經心道:“還能是什麼,自然是你自己的欲"</p>

話音未落,崇玨墨青眼瞳一動,惡念剛剛化為實軀的身體陡然化為黑墨劈裡啪啦砸回陰影中。</p>

惡念大半天才重新凝出身軀,近乎厭惡地看了崇玨一眼,冷冷道:“你都說了是記憶,當然是發生過的——你前段時日不是閉關三日嗎,我便是那時奪了身軀,同蕭蕭……"</p>

崇玨突然冷冷道:"住口!"</p>

惡念一挑眉。</p>

他自來瞧不上善念“以德報怨”的慈悲,隻覺愚蠢,自從被夙玄臨強行分開這十幾年,此人一向都是清冷漠然,就算溫和也隻對著夙寒聲,好像還從未見他動過如此大的怒意。</p>

惡念不怵反而更加火上澆油,欺身向前直勾勾盯著崇玨滿是怒意的墨青眼瞳。兩人相隔著一道皎潔月光,一黑一白,如相隔天塹。</p>

"動什麼怒?"惡念雪瞳詭異,似笑非笑道,“說的好像你有多清白似的。”高高在上的世尊,不也一樣的心生齷齪欲.念。</p>

崇玨冷冷看他,眼神中幾乎罕見地帶著戾氣:“收好你的惡心念頭,你若再敢動他,我可不會像玄臨那般手下留情。"</p>

惡念聞言哈哈大笑:“惡心?人天生便有欲.望,我坦坦蕩蕩,從來隨性隨心,不像有些人自己都言</p>

行不一,還敢高高在上指責我?"</p>

崇玨握著佛珠的手倏地一動。一道浩瀚靈力憑空而起,直直朝著惡念壓製而去。</p>

惡念縱聲而笑,寬袖一震,漆黑如墨的衣袍在風中翻飛,一把帶著未乾血痕的降魔杵悍然出現,他沉沉一握,上方血痕和鐵鏽震得簌簌往下落。</p>

兩道一青一黑的靈力在佛堂對上,蕩起的靈力讓虛空都微微扭曲。</p>

惡念皮笑肉不笑地道:“隻是一小段記憶便讓你失態成這樣?嗬,若是九九骨鏈解開,那些有關的所有記憶徹底入你識海,你莫不是要瘋?"</p>

崇玨冷冷一揮: "滾!"那些難道還不夠嗎,竟還有其他記憶?!</p>

惡念大笑。誰能想到平時古井無波的世尊,竟然被氣到口出惡言。</p>

見崇玨大概真的要動殺心了,惡念見好就收,飛快往後推至影子中,挑著眉笑著道。</p>

“看在你我一體的份上,給你個忠告——十二年之內,通天塔將會再次塌陷,屆時必定有人再次承天聽,脅迫四聖物獻祭。"</p>

崇玨握著佛珠的手一頓。</p>

十二年之內?</p>

“十二年前,我不願赴死。”惡念眼神陡然變得陰冷, “十二年後,更彆妄想讓我以身成就那虛偽的天道。你慈悲心腸心甘情願獻祭,彆拽上我。"</p>

說罷,他整個身形徹底消失陰影中。</p>

整個佛堂重歸平靜,崇玨孤身坐在一片狼藉中,佛珠垂在腕間,冰得他瞳孔微動。</p>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叔父?"</p>

崇玨一怔,微微抬頭看去。</p>

夜半三更,夙寒聲睡眼惺忪,舉著一盞燈衣衫淩亂地走過來,他還沒睡醒,聲音帶著鼻音,迷迷瞪瞪道: "發生何事了?"</p>

本來已強行壓下去的心緒陡然翻湧,崇玨隻是匆匆看了夙寒聲一眼,眼睛卻像是被燙到似的,近乎狼狽地移開。</p>

被惡念強行灌入的那段記憶崇玨碰都不敢再碰,他面無表情隨手一揮,將滿地狼藉的佛堂恢複原狀,聲音冷漠。</p>

"沒什麼,回去睡吧。"</p>

夙寒聲搖了搖頭,隨手將燈放在小案上,賴嘰嘰地蜷縮在崇</p>

玨身邊,拽著他的袖子昏昏欲睡。他睡得根本沒怎麼清醒,也沒尋常那些被人一眼就識破的心眼子,潛意識依賴崇玨,懨懨地道:“方才做噩夢被嚇醒了。”</p>

夙寒聲的腦袋隻是碰到崇玨盤膝而坐的膝邊,崇玨卻感覺一股滾燙的熱意順著虛虛相貼的地方傳遞上來,幾乎讓他下意識逃開。</p>

須彌山世尊強行穩住神情,閉上眼撥動佛珠,眼不見心為淨。</p>

夙寒聲穿著單薄衣衫,蜷縮在地上微微發著抖,他大概真的被噩夢嚇著了,小臉煞白如紙,等了又等也沒等到崇玨說話,隻好懨懨地自問自答。</p>

"蕭蕭做什麼噩夢了?"</p>

"我夢到叔父對我不管不顧,我被人抓去挖鳳凰骨了,滿身是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p>

崇玨還是沒說話。</p>

夙寒聲隻好繼續自己和自己對話。</p>

"叔父不會對蕭蕭不管不顧,更不會任由旁人傷害你。""謝謝叔父。"</p>

崇玨: ".</p>

崇玨撥動著佛珠,聽著夙寒聲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卻還在那哼唧唧地自己和自己對答如流,半晌才低聲道: "睡吧。"</p>

夙寒聲搖頭: “我不困。”</p>

崇玨依然閉著眸,腦海中全是自己都理不清楚的紛亂思緒。</p>

夙寒聲貼著他的腿在那哼唧,崇玨就算默念再多佛經也是沒有半分用處,他嘗試許久,最終徹底放棄,無聲歎了口氣,羽睫輕動睜開了眼。</p>

"我不會對你不管不顧……"</p>

此話剛一說出來,崇玨視線一掃,就見剛才還在說“我不困”的夙寒聲已經拽著他的衣袖呼呼大睡。</p>

崇環:</p>

佛堂雖然鋪著席但終歸是地上,冰冷而堅硬,崇玨將夙寒聲打橫抱起送回後院齋舍的榻上。</p>

夙寒聲好像還在做噩夢,眉頭始終緊緊皺著,剛一被放到榻上他整個人猛地一哆嗦,下意識伸手勾住面前人的脖子。</p>

崇玨渾身一僵。</p>

夙寒聲長發胡亂鋪在枕上,面容蒼白而孱弱,許是常年受鳳凰骨灼燒,隻有雙唇是紅的。他的手胡亂攀著崇玨的肩膀,似乎不想讓</p>

他走,眉頭緊緊皺起,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喃喃道: "崇玨……"</p>

崇玨墨青的眼陡然閃現一道雪白。</p>

眼前這幕好似和方才惡念那一閃而逝的記憶悄然重疊融合,夙寒聲仰著頭迭聲喘息,求救般抓著他肩膀的手也化為握雨攜雲時難耐的欲.念。</p>

崇玨整個人僵硬著無法動彈,隻能怔然注視著身下人。</p>

夙寒聲薄衣淩亂,好似一揉便破,他睜開漂亮的琥珀眼眸,卻已沒有尋常那股狡黠又清澈的朝氣蓬勃,反而像是蒙上一層渙散的霧氣。</p>

他攀著崇玨的肩膀微微起身,長發和衣袍往下垂去,露出聯麗的五官和修長的脖頸。</p>

夙寒聲輕輕在崇玨唇角親了下,眉眼帶著令崇玨陌生的蠱惑,他低笑著呢喃喚他。“叔父。”</p>

轟——</p>

一道梵音夾雜著雷鳴聲驟然響徹耳畔,崇玨好似從煉獄中脫身而出般,猛地往後一撤,驚魂未定地看向前方。</p>

渙散視線聚焦後,夙寒聲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賴嘰嘰地翻了個身,許是壓到了頭發,疼得他睡夢中也“嘶”了聲。</p>

崇玨怔然看著。</p>

方才那一切.…</p>

隻是幻覺。</p>

大大大</p>

夙寒聲做了一晚上噩夢。</p>

夢中絕望又痛苦,讓他半夜哭醒好幾回,直到迷迷瞪瞪被晨鐘喚醒後,他枯坐在床上想了半晌,才隱約記起來..</p>

昨晚那令他痛苦絕望的噩夢純屬是因為買兩杯糖水,攤主卻隻給他一個小木勺。夙寒聲臉都綠了,什麼鬼夢。</p>

夙寒聲穿衣洗漱了一番,本來想去尋崇玨的,但仔細一想昨晚崇玨對自己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樣,今日一早肯定又要不理他。</p>

等下課後晚上過來,八成還得吃個閉門羹。</p>

不去招人煩也罷。</p>

等他下課後就去找二師姐取取經,如何撩撥得男人心動離不開他。</p>

話雖如此,從佛堂前門路過時,夙寒聲還是沒忍住偷偷摸摸往屏風裡瞥了一眼。崇玨並未離開,反而一大清早在那泡茶喝。</p>

夙寒聲又撇嘴。</p>

一大清早就泡茶喝,怪不得晚上睡不著在佛堂拆家玩。</p>

夙寒聲</p>

腹誹完,正要顛顛離開,就聽屏風後崇玨突然道: “蕭蕭,來吃早點。”夙寒聲一愣,情不自禁頂著浮雲遮去外面看了看天。日出東方啊,沒問題。</p>

崇玨: "做什麼呢?"夙寒聲“哦”了聲,折返回去,乖乖走過去坐下。</p>

崇玨將夙寒聲愛吃的糕點推過去,垂著眸動作嫻熟雍容地煮茶,好似昨日夙寒聲妄圖勾他之事權當沒發生過。</p>

夙寒聲一時摸不準崇玨的情緒,隻好乖乖吃早點。總覺得今日的崇玨怪怪的。</p>

崇玨為夙寒聲倒了杯熱茶,淡淡道: "今日我已替你向鄒持請了假,你想去哪兒,我陪你一起。"</p>

夙寒聲像是倉鼠似的正在啃糕點,聞言一愣,疑惑看他。</p>

"啊?"</p>

“明日我便回須彌山閉關,十年左右才會出關。”崇玨始終垂著眸沒有去看夙寒聲的眼睛,語調也和尋常沒什麼異樣, "今日陪你最後一日,想去哪裡都行。"</p>

夙寒聲徹底呆住了。不是說隻是兩三年嗎,怎麼一覺醒來突然變十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