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半青靈舟(1 / 1)

鳳凰骨[重生] 一叢音 12893 字 6個月前

夙寒聲膝蓋骨都給磕沒了,整個人宛如易碎的琉璃。</p>

崇玨將他從地上抱起來,他一直在嚷嚷:“慢點輕點!你碰得我好疼,是不是手臂也要碎掉了?咳咳……我嗓子為什麼會疼!崇玨!崇玨我脖子是不是要斷了?這還能接回來嗎?"</p>

崇玨將他抱回佛堂後院: "少說些話就不疼了。"</p>

夙寒聲後背剛一碰到床榻上,趕緊奮力勾住崇玨的脖子,攀在他肩膀上,因緊張而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世尊脖頸上,莫名讓他微微蹙眉。</p>

夙寒聲一無所知,還在道: “這床是不是太硬了,我會摔碎嗎?”</p>

崇玨強忍住他的聒噪,輕柔將人放在榻上: "不要亂動。"</p>

說罷起身正要走,餘光掃到還在蓋著夙寒聲膝蓋的外袍上,崇玨猶豫片刻,伸手將外袍取走,省得被這明顯長歪了的孩子拿去做奇奇怪怪的事情。</p>

但外袍一角才剛掀起,夙寒聲立刻道: "彆掀!"</p>

膝蓋骨化為齏粉從小腿滑落,他都不敢想如今的腿到底是怎樣一副詭異猙獰的模樣,強行坐起身按住外袍瞪著崇玨。</p>

這眼神太過理直氣壯,以至於崇玨差點以為自己才是哪個偷了旁人衣物抱著狂嗅的怪人。不過見夙寒聲眼圈都瞪紅了,崇玨隻好道: "好。"</p>

你也彆瞎掀。</p>

夙寒聲這才病懨懨躺回去。見崇玨要走,他趕忙道:"叔父,明日您不陪我一起去半青州嗎?"</p>

轟隆隆。</p>

佛堂之外,無數雷劫已在天邊醞釀,卻被結界阻擋在外,營出一種風平浪靜的假象。</p>

崇玨將床頭小案燭火點上,並未回答,隻是道: "有事便吹熄燭火喚我。"夙寒聲: "呼。"想也沒想就將剛燃起的燭火吹熄了。</p>

崇玨: "……"</p>

崇玨淡淡道: "急事。"</p>

“現在就很急。”夙寒聲小心翼翼地伸手拽住崇玨的袖子,眼巴巴看著他,“半青州我人生地不熟,萬一人家聖物不願救我,我這瘸了腿的小廢物不得死在那兒啊,叔父我害怕,叔父不會不管我的吧。"</p>

>崇玨早已習慣這孩子“有事喚叔父無事叫崇玨”,垂眸注視夙寒聲許久,突然沒來由地道。“我怎麼不知我竟如此疼你?”</p>

夙寒聲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愕然看著崇玨。</p>

此人看著端莊如玉,怎麼忽然不打招呼地翻他在“聞鏡玉”面前胡說八道“我叔父可疼我了,就算闖再大的禍也不會打我罵我”的舊賬?</p>

翻舊賬這種遭人恨的事兒不該是他夙蕭蕭才能做出來的嗎?!崇玨學壞了!</p>

須彌山世尊身份尊貴無比,常年參禪念佛周身盈滿令人不敢褻瀆的禪寂之色,加上此前幾次的相處,讓夙寒聲越來越覺得這一世的崇玨就是一座無情無感的冰冷雕像。</p>

哪怕他再闖一堆禍,“佛像”也始終包容以對,冷漠得不似活人。</p>

可直到如今,夙寒聲意識到那座雕像忽然有了人氣。</p>

崇玨看他,眉眼靜幽幽的。</p>

“叔父……”夙寒聲噎了好一會,又用了點力氣拽緊崇玨衣袖,討好地眯著眼睛笑道, “叔父當然疼我,入學以來我闖的禍全都是叔父幫我擺平的,而且蕭蕭這個乳名也是您取的呢,您不疼我誰疼我呀?"</p>

這孩子變臉太快,演技卻又拙劣,明明不情願卻還是笑嘻嘻地說好話,能屈能伸極了。崇玨無聲歎了口氣,卻不自覺將眼底冷意散去。</p>

夙寒聲趕緊順坡下驢: "那明日……"</p>

崇玨抬手在夙寒聲眉心輕輕一點,淡聲道: “睡吧,明日莊靈修會來接你。”夙寒聲: "……"這人心是石頭做的嗎?!果然還是那破雕像。</p>

崇玨說完便起身離開了。夙寒聲恨恨地瞪著此人的後腦勺,突然見崇玨回頭立刻心虛地將視線移下去,改瞪他的腰封。</p>

崇玨道:“半青州位於水澤之上,你可暈水?”</p>

夙寒聲露出個假笑: “我自小一直在應煦宗寒茫苑待著,沒出過遠門,不知道到底暈不暈呢。”</p>

這話專門往崇玨心上刺,夙寒聲本以為此人會答應同自己前去半青州,可卻見崇玨“嗯”了聲:“明日再看。”</p>

說罷,拂袖而去。</p>

夙寒聲: "……"</p>

夙寒聲氣得想蹬腿,但小腿一動無法動,隻能恨恨地抬</p>

高手、卻又怕折了爪子,輕手輕腳把手在枕頭上溫柔一拍。權當泄憤了。</p>

佛堂寂靜安寧,小案香爐中還有嫋嫋香線飄起。</p>

崇玨大步從佛堂走出,在出結界的那一刹那,靜謐瞬間被一道道震耳欲聾的雷聲轟碎。</p>

不知是天色已晚還是天幕烏雲太密,外面已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隻有電閃雷</p>

鳴轟然劈下時能將周遭一切照得煞白一片。</p>

崇玨眉眼宛如精雕細琢般深邃俊美,雷光轟然一閃,將他半張臉襯得宛如神明、另半張臉卻隱在黑暗中,宛如墮落的神魔。</p>

轟——</p>

崇玨看著天邊時刻醞釀著要劈落的雷鳴,手輕輕一動,一串青玉佛珠落在手指間,平底而起的風將裾袍和寬袖灌得如仙人般拂起。</p>

雷譴範圍內,鄒持也不知如何進來的,直接禦風落地。"崇玨!你為何會引來雷譴?"</p>

崇玨撚著佛珠,冷然無言。</p>

鄒持似乎從他這個反應意識到什麼,滿臉愕然: "你誅殺了秘境十五層的爛柯譜?!"</p>

崇玨垂眸不語。</p>

"你瘋了?!"鄒持臉上的怯懦已消失不見,雷光加身下莫名有種詭異的森冷,煞白的光一閃恍惚中似乎瞧見他面上滿是鮮血的猙獰死相,但很快又恢複原狀,"爛柯譜兩千年都未能被天道誅殺,必有什麼秘法躲避天道窺探!你對他動了殺心,難道就不怕你的惡……"</p>

崇玨突然冷冷看他。鄒持渾身一抖,立刻將未完的話艱難吞了回去。</p>

"不會有大礙。”崇玨漠然道, "尋常天譴雷劫有一百零一道,今日卻隻有十八道——爛柯譜並未徹底隕落,他逃了。</p>

鄒持怔然許久,不著痕跡吸了口涼氣: "逃……逃去哪裡?秘境,還是……"還是已跟著那些學子進入了各大學宮?</p>

"不知,他重傷未愈,短時間內不會翻出浪花。”崇玨抬手將一頁紙丟給鄒持,道, "循著這靈力,一月之內尋到他。"</p>

鄒持接過那張泛著光的古樸紙張,隱約可見那上面似乎寫著奇奇怪怪的血色陣法。是爛柯譜的殘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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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寒聲一無所知,渾身緊繃躺在床上連翻身都不敢——唯恐把腰給扭斷,迷迷瞪瞪睡到翌日一早,莊靈修捧著抄好的佛經,滿面紅光地來敲佛堂的門。</p>

崇玨並不在佛堂。</p>

莊靈修也不知如何做到的,那十遍的佛經竟然一晚就抄完,將夙寒聲叫醒後一邊貼心地為他穿衣一邊喋喋不休道: "世尊今日怎麼不在佛堂參禪?我還想拿抄好的佛經給他看看呢。"</p>

夙寒聲坐在那打哈欠,賴嘰嘰道: "十遍你都抄好了?""那是必然。"莊靈修道, “隨隨便便就抄完了。"夙寒聲肅然起敬。</p>

莊靈修並不像夙寒聲之前那般要向世尊炫耀一晚抄好佛經的壯舉,饒有興致道: “世尊不在也剛好,我這幾日再多抄幾遍,到時一起拿給世尊看。"</p>

夙寒聲: ".…"</p>

你還是我莊師兄吧?!快把我的狗師兄還回來!</p>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莊靈修的模樣,詫異道: “師兄,你怎麼被人揍成這樣?”</p>

莊靈修那張俊美的臉上被揍得青一塊紫一塊,眼尾還腫了一塊,兩眼都大小眼了,額頭上還戴著那“不溫”的束額,瞧著極其好笑。</p>

"沒事兒沒事兒。"莊靈修蹭了蹭臉上的傷,眯著眼道, "這一頓揍挨得很值。"畢竟副使那種大熱鬨可不是尋常人能看到的,挨一頓打不礙事。</p>

夙寒聲不明所以,但還是為莊師兄的心境狀態表示深深的擔憂。聞道學宮到底是什麼魔窟,怎麼一個個腦子都不太正常呢?是風水問題嗎?</p>

莊靈修雖然遭人恨,行事卻很細心,知曉夙寒聲膝蓋磕壞了,前來還借了六爻齋蘭虛白的輪椅。他輕手輕腳將夙寒聲抱到輪椅上坐著,正要將膝蓋上蓋著的白袍取下來,夙寒聲趕緊去按:"彆,就這樣蓋著吧。"</p>

莊靈修也沒強求,推著他離開佛堂。</p>

夙寒聲等了半晌都沒等到崇玨露面,臭著臉回頭看了眼佛堂,悶悶地想: “不來算了,沒長輩跟著,我倒自在。"</p>

和同齡人相處更省心,就像莊靈修此人雖然狗得人儘皆知,但待夙寒聲卻是真誠至極。</p>

莊靈修推著輪椅一路下山,前</p>

去聞道學宮外的護城河碼頭去乘坐靈舟,一路順著河流而下,不到半日便能到半青州。</p>

“我爹很好相處。”莊靈修笑著道, "聽說年少時他和玄臨仙君曾在同一學齋受學,你是仙君之子,又是世尊親自吩咐過的貴客,他就算再橫也絕不會拔刀砍人的。"</p>

夙寒聲:"……"</p>

在你家,不拔刀砍人就叫“很好相處”?</p>

夙寒聲想了想,試探著道: "莊師兄,半青州的聖物……是什麼?龍嗎?"</p>

"嗯。"莊靈修說到這個,眼底似乎浮現一抹哀傷之色,他勉強笑了笑,道, "你是鳳凰,他是龍,聖物真有意</p>

思,來了對龍鳳呈祥。"</p>

夙寒聲察覺到話頭不對,趕忙轉移話題:"挺好挺好……師兄,我有點怕水,靈舟會很晃嗎?"</p>

莊靈修一笑,抬手摸了把夙寒聲的腦袋,笑著道: "不會太晃,隻要你……唔。"</p>

夙寒聲茫然回頭:“什麼?”</p>

莊靈修面無表情地將手往腰後一背,藏住指縫中無意中拽下來的十幾根雪發,裝作若無其事地眼眸一彎,溫柔地道: “放心吧,靈舟很穩,這麼多年我還從未聽說過有人會暈靈舟。”</p>

莊師兄說得信誓旦旦,夙寒聲也眼巴巴地信了。</p>

半個時辰後,靈舟慢悠悠順著河流,破開水面一路疾駛而去。</p>

頂樓的半青州特用的靈芥中。夙寒聲伏在軟塌上吐得死去活來,幾乎將胃都要嘔出來,難受得眼淚簌簌往下落。</p>

莊靈修忙扶著他拍著他的背: "怎麼暈水這麼嚴重?半青州地勢特殊,無法禦風隻可水上靈舟才能進入,你這……"</p>

這才剛行多久,就吐成這樣?</p>

夙寒聲頭暈目眩,渾身沒有一處是舒適的,他本就沒吃多少東西,再吐也吐不出什麼東西,反而將脆弱的五臟六腑牽動地疼起來。</p>

恨不得死了。</p>

莊靈修飛快出去一趟,似乎向人要了暈水的藥,回來後二話不說掰開夙寒聲的下巴強行將那顆雪白的靈藥塞到他舌根讓他壓著。</p>

那暈水藥看著平平無奇,但一壓到舌根頓時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揍了一拳,帶</p>

火的辛辣和徹骨的冰冷同時冒上來,嗆得夙寒聲天靈蓋幾乎都要翻了。</p>

夙寒聲奄奄一息,卻掙紮著將那顆靈藥吐出去。</p>

莊靈修勸他: “這彆年年的靈藥有用得很——雖然過期一年了,但據說壓在舌根半日立刻就能緩解暈水之症,立竿見影!"</p>

夙寒聲:</p>

那靈藥一入口就衝上腦門,直接將人“打”清醒了,那暈水的嘔吐感的確微乎其微,勉強算有用。</p>

夙寒聲卻受不了那種“挨揍”的感覺,死死咬著牙,任由莊靈修怎麼掰都不肯張嘴。</p>

莊靈修見他都要吐出小幽魂了,可路程才剛剛開始,接下來半日再這樣八成得去掉半條命去。就在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靈芥的門突然被輕輕一扣。</p>

莊靈修抬手一揮,瞧見來人倏地怔住。</p>

夙寒聲口中還殘留那辛辣的感覺,氣息奄奄地躺在那裝死。本來是去半青州補生機的,如今可倒好,還沒到最後一點生機就要在路上耗費完了。</p>

夙寒聲難受得恨不得跳到水裡溺死,正在張著唇縫微弱呼吸時,隱約感覺一隻微涼的手輕輕觸碰他的唇角。</p>

……似乎要往他嘴裡塞什麼東西。</p>

夙寒聲嚇怕了,還以為是莊靈修,猛地偏過頭去表示才不吃。</p>

那隻手鍥而不舍,輕緩將夙寒聲臉側汗濕的發撥開,袖口似乎蹭了下他的臉,後知後覺嗅到一股熟悉的清冽氣息。</p>

菩提花香?</p>

夙寒聲猛地睜開眼睛。崇玨不知何時到的,正坐在床榻邊垂著眼看他。</p>

夙寒聲迷茫看著。</p>

自己已經吐到出現幻覺了嗎?這人不是還在那佛堂念他那勞什子的經,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p>

夙寒聲訥訥道: “崇玨?”</p>

崇玨淡淡啟唇: “放肆。”</p>

嗅到熟悉的氣息,夙寒聲不知為何突然眼眶微微酸澀起來,奮力朝他伸出手,固執地喚道。</p>

“崇玨……”</p>

莊靈修在一旁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臉上巧妙地出現一種介於“蕭蕭竟然對世尊直呼其名”的震撼和“我竟然知曉世尊法號了?爹娘!今日我就榮歸故裡!為我驕傲自豪吧”的詭異狂喜中。</p>

這兩種情緒太奇特,混合一起莫</p>

名有種扭曲要吃人的猙獰。</p>

夙寒聲難受得要命,頭暈目眩腦子都不太清楚了,嗚咽著道: “我難受。”</p>

他渾渾噩噩的,有點誤將暈水的難受和前世鳳凰骨發作時的痛苦混為一談,眼眸渙散地盯著崇玨,喃喃道: "崇玨,我們……"</p>

崇玨捏著暈水靈藥,正要輕柔哄他把藥含到口中止止暈。夙寒聲呆呆地說:"……我們雙修吧。"崇玨:"……"莊靈修: "!!!'</p>

崇玨面無表情,兩指掐著夙寒聲的下頜微微一用力,強行讓暈暈乎乎的少年張開唇縫,將藥丸咕嘟一聲吞了。</p>

夙寒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