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火焰衝天。靈箭“咻”地破開火光,擦著古怪猙獰的樹枝直入地三寸。</p>
箭羽劇烈顫動一陣,一道靈力淩空而來,將其帶著從地面拔出,呼嘯一聲被一隻手重新抓住。</p>
副使張弓搭箭,眼尾淚痣同四散火光相襯,冷冷一箭射去。鏘!</p>
靈箭射在樹乾上。</p>
徐南銜烏金槍橫掃而出,見狀揚聲道: "楚奉寒!彆毀了不燼草!"副使冷笑一聲,再次一箭射出。</p>
一根燃著火焰的參天巨樹被無數靈線交纏著困在滿是碎石的荒原中,樹枝掙紮著伸展,幾人才能合抱的樹乾粗壯至極,猙獰樹皮扭曲成人臉模樣,嘶吼著咆哮。</p>
幾個元嬰期竟然製不住它。</p>
晉夷遠禦風而至,周身縈繞無數煞白劍光,受他牽引簌簌襲向不燼草的樹根。"這玩意兒叫‘草’?"</p>
"這是守護樹!”宮芙藻掌心鑽出無數靈線,將不燼草守護樹震斷的靈線一根根補全,“劈開它才能尋到不燼草……副使!樹根十寸之上!"</p>
副使拉弓,玉白手指勒出一道白痕,冷冷道:"不要指使我!"</p>
咻。</p>
靈箭直直射入宮芙藻所指的方位,而後那箭宛如遊蛇般猛地竄入狹小的洞中。</p>
副使五指一攏,靈力轟然炸開。巨大的守護樹一陣嘶鳴,搖搖晃晃地傾倒在地,砸出震耳欲聾的聲響。</p>
晉夷遠微微挑眉,正要禦風落下去剖不燼草,周身劍光突然發出陣陣嗡鳴,倏地擋在前方化為護盾。</p>
下一瞬,凶戾至極的箭直直射來。若非這劍光護盾,這一箭能直射入他胸口。</p>
晉夷遠抬頭看去,就見副使將長弓放下,眼神冷冷看他。</p>
哪怕險些被殺,晉夷遠臉上笑容依然不散,挑眉看他。"想殺我?"</p>
副使懶得看他,隨口敷衍: "射歪了。"</p>
晉夷遠笑容更深,抬手將面前被護盾當下的靈箭握住: “副使的射藝課不是常年得魁首嗎,竟也有射不準的時候?"</p>
徐南銜從空中落下,拍掉袖上沾染的火,不耐煩道: “十層竟能瞧見不燼草,想來爛柯境其他秘境層已融合,其他學子生死未卜</p>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吵嘴?滾一邊兒去。"</p>
副使將長弓化為鞭子,默不作聲地垂眸去看琥珀拾芥。</p>
晉夷遠差點被殺,也沒上去討嫌。他正要幫徐南銜去剖不燼草,餘光一掃,突然道:"徐不北?"</p>
十四層秘境融合,徐南銜憂心夙寒聲,連不燼草都沒精力挖,蹙著眉用琥珀拾芥去聯係夙寒聲,但此處不知是不是有結界,始終沒有半分動靜。</p>
聽到晉夷遠叫他,蹙眉道: “什麼?”</p>
“你……”晉夷遠欲言又止,視線——掃過旁邊正幫著周姑射挖不燼草的宮芙藻、副使三人,眉頭緊皺起來, "你們脖子上似乎有東西。"</p>
徐南銜一怔,抬手去摸。</p>
晉夷遠一看眾人脖子上那道不太明顯的紅線便心生不詳,瞥見楚奉寒修長脖頸上那道尤其明顯的紅線,心口更是不住地狂跳。</p>
“我沒來之前,你們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p>
眾人面面相覷。</p>
晉夷遠敏銳極了,大步走到楚奉寒身邊,手撩起楚奉寒肩上的長發,沉著臉去看那道橫在脖子上的紅線。</p>
"其他人呢?商序、胡圍何在?"</p>
“一直沒瞧見胡圍。”徐南銜借著水鏡看向脖頸上那道不易察覺的紅線——若非晉夷遠說,那道隻有頭發絲十分之一的紅線根本無人察覺得到。</p>
"商序……在進入第十層便不再見他。"</p>
晉夷遠對危險的感知極其敏銳——可能是被副使常年暗箭給練出來的,他臉色沉重,手指貼著副使的脖頸,冷著臉細細探去。</p>
四人身上皆無中法術的痕跡,甚至沒有半分靈力殘留。太古怪了。</p>
副使一腳將晉夷遠踹出去,言簡意賅: “去尋出秘境的入口,告知伴使強行關閉爛柯境,將學子驅除離開。"</p>
荒原儘頭,便是一望無儘的水域。秘境上空無法禦風,靈舟隻能漂浮在水面十丈,緩慢地朝著琥珀拾芥所指的方向而去。</p>
乞伏昭盤膝坐在舟上,五指懸在夙寒聲頭頂,催動靈力去幫其解開殘破的符紋。</p>
靈力浮空化為圓圈,隨後隨著靈力探入夙寒聲體內,法陣一寸寸的自動補全。</p>
>靈舟不能載太多人,元潛化為拇指粗的小蛇盤在夙寒聲身邊,用腦袋去頂夙寒聲的手,吐著信子想反向蹭一蹭少君。</p>
但夙寒聲卻閉著眸坐在那一動不動,哪怕見到最愛的蛇也無動於衷。</p>
元潛人形時眼眸眯成一條縫,活像是睜不開,蛇形卻是眼眸睜大,豎瞳直勾勾看人帶出一種詭異的邪嵬來。</p>
"少君這是怎麼了?從方才就不太對勁,難道是被那具無頭屍身嚇的?"</p>
烏百裡語調淡淡:"應煦宗少君如此膽小嗎?"元潛想想也是。這小少君見到他的蛇形都能歡天喜地要抓他當靈寵,膽子必定大極了。</p>
"你摸一摸他腦袋。"元潛出餿主意, “看他會不會炸毛。”烏百裡無語看他。這人被咬果然不虧,咬死他得了。</p>
元潛催促: “快啊。”烏百裡不耐地“嘖”了聲,面無表情地將手探過去, “不情不願”撫摸了下夙寒聲的腦袋一下。</p>
烏百裡五指微涼,指腹輕輕摸了下夙寒聲的臉頰。</p>
夙寒聲倏地睜開眼睛,往常宛如流螢的琥珀眼瞳此時卻像是沒了光亮,又冷又淡地看了烏百裡一眼。</p>
烏百裡手一縮,唯恐被咬。</p>
誰知之前被偷偷摸一下也會炸毛罵罵咧咧的夙寒聲竟然隻是看了一眼,隨後又微垂眼眸。沒炸毛。</p>
元潛和烏百裡面面相覷。定然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p>
這時,一直在試圖解開夙寒聲身上禁製的乞伏昭手中符紋徹底成型,他睜開眼睛,將巴掌大的符紋放在眼前細看。</p>
元潛問道: "這是解符的?"</p>
"不是。"乞伏昭道, "隻是將少君中的符紋複原出來,還要細細再探才可尋出破解之法。""你能解開?"</p>
乞伏昭猶豫。</p>
拂戾族對符紋的精通是血脈中傳承下來的,血脈越純便越有天賦,但他血脈有一半是魔族,能將符紋複原出已是極限。</p>
若是拂戾族純血統的人在此,恐怕看一眼就能破開。不敢保證一定能解開,乞伏昭道: “我試試吧。”</p>
一直安安靜靜的夙寒聲聞言輕輕睜開眼睛瞥了眼面前的符紋,又皺著眉拂開盤在他膝上的元潛</p>
,突然問: "翁林道,可有修為壓製?"</p>
乞伏昭一愣,不明白他好端端地突然問起“翁林道”禁術。"有,元嬰期無法通過頭顱向同修為、高境界的修士借命,但金丹期之下卻是輕而易舉。"</p>
夙寒聲琥珀眼瞳毫無光亮,淡淡“嗯”了聲。</p>
化神境及其以上境界的修士寥寥無幾,能修煉禁術更是不受天道庇護,無法渡過元嬰期入化神境的九九雷劫。</p>
那位傳說中的拂戾族“聖人”隻可能是元嬰和元嬰之下的修為。可前世元嬰期的徐南銜、周姑射、宮芙藻卻仍身死秘境。</p>
“除非……"乞伏昭抿了抿唇,補充了句, “除非他能得到更多的‘命’。夙寒聲抬頭看他: "什麼意思?"</p>
“借命乃是違背天道的禁術,但拂戾族書上記載,隻要奪取擁有大氣運者的命,便能借由氣運躲避天聽。"</p>
乞伏昭解釋: “若他能奪取比他修為弱、卻擁有大氣運的修士的命,那便或許能越級,通過翁林道去斬殺比他修為更強的修士頭顱。"</p>
夙寒聲瞳孔劇縮。</p>
之前他一直不懂,為何前世聞道祭中,不少身份尊貴卻修為微弱的新學子也和徐南銜他們一起被殺。</p>
本以為隻是“聖人”無差彆攻擊……原來是奪了元潛他們的命後,才有足夠的氣運去殺元嬰。</p>
元潛在一旁聽得尾巴尖兒都翹起來了,雖然聽不太懂,但還是激奮不已: “你們也信氣運之說嗎?!"</p>
乞伏昭道: “我們在說以命抵命的禁術。”</p>
“可有氣運啊!”</p>
元潛難得見有人和他一起閒侃“氣運”,平常他一說起這個就有一堆人嫌棄地說他“迷信”,攪和得元潛煩躁極了,心想你們都修道了,還說個屁的迷信。</p>
"有大氣運者,便會得到天道庇護。"元潛吐著信子, "你方才說那什麼翁什麼道的,不就是借著奪彆人的運而躲避天道雷譴嗎?"</p>
乞伏昭點頭,正要說什麼。靈舟猛然一陣劇烈搖晃,像是撞到個什麼東西似的,險些將四人一起甩出去。</p>
/></p>
許是馬上離開水域,下方已是長滿水草的淺灘,遠遠望去最前方隱約可見荒原。</p>
琥珀拾芥指引的徐南銜所在的方向,便在前方十裡。頃刻便至。</p>
可如今淺灘之中,正有一隻隻翻湧的猙獰水獸長出四足,獠牙大張地將幾個寒山學宮的學子圍繞其中。</p>
元潛蛇瞳微微一眯。</p>
水獸許是秘境七層以上的惡獸,各個皆堪比金丹修為,更何況若是蜂擁至上,蟻多咬死象,元嬰期也難以招架。</p>
靈舟艱難穩住。元潛眉頭緊皺,道: “下方有人被困。”</p>
烏百裡和乞伏昭往下看去:"他們沒帶靈舟嗎.…呃……"話音剛落,他們就知道為何下方的人不坐靈舟逃走了。</p>
——</p>
因這處淺灘水域似乎被人下了禁製,身下的靈舟才行過去,就控製不住地往下跌落。下方全是要人命的水獸,掉下去便是惡獸盤中餐。</p>
乞伏昭猛地將五指按在靈舟底,血從他的五指寸寸往下滴落,頃刻化為繁瑣至極的法陣,強行將靈舟托著禦風而上。</p>
靈舟搖搖晃晃地挺穩。</p>
元潛這才反應過來,愕然道:“可以啊你,這就是拂戾族…唔!”烏百裡一肘子搗在元潛七寸,差點讓他把蛇膽吐出來。</p>
"咳咳咳。"元潛反應過來,乾咳一聲改了口, "不愧是符陣課的魁首,下回小考我真摯地邀請您為我作弊,我的分儘管拿去。"</p>
烏百裡翻了個白眼。</p>
乞伏昭失血過多,臉色煞白如紙,艱難道: "……隻能再行五裡。"五裡已是極限。</p>
元潛忙勾著蛇尾為乞伏昭扇風,讓他務必堅持住。乞伏昭抿了抿唇,餘光瞥見下方被水獸圍剿的學子,強行撐著: “那下方的學子……”</p>
元潛作為個冷血動物,可沒乞伏昭這般的慈悲心腸,脫口而出。"管他們去死。"</p>
話剛說出口就覺得不對,乾咳一聲找補道: “我們都已自身難保,還是先彆管其他人了。”</p>
乞伏昭猶豫,想了想還是一咬牙,強行催動靈舟在空中饒了個半圈,朝著下方被水獸圍剿的學子而去。</p>
元潛看著乞伏昭,心中複雜。</p>
拂戾族在學宮</p>
中遭受怎樣的待遇他也算耳聞過,聞道學宮的學子並非全都心地善良能接受拂戾族,不少人就算不排斥,打得也是將乞伏昭當成譯書好用工具的主意。</p>
前些時日,元潛聽說此人似乎還被趙與辭奪去面紗,險些命喪日光下。可此人遭受如此多的惡意,卻好像對著世間仍保持著善意和期盼。</p>
真是赤子之心。元潛此等冷血妖修也難得因他的舉止而軟下心來。</p>
靈舟已繞回滿是惡獸的淺灘。乞伏昭正要停下去救人上來,視線微微落在下方的人身上,突然微微一愣。</p>
夙寒聲從乞伏昭的衣兜裡爬出來,嗅到濃烈血腥味,眸子輕輕一動,似乎又回想起了前世那口盛放著徐南銜屍身的棺。</p>
但他面上仍舊詭異的心平氣和,問道: “怎麼了?”</p>
乞伏昭突然催動靈舟,在半空中飄了半圈,優哉遊哉折返回去,朝著荒原而去。元潛: "?"烏百裡: "?"不救人了嗎?</p>
元潛探頭往下瞧,臉也微微綠了。下方的人..正是寒山學宮的戚簡意。</p>
"沒什麼。”乞伏昭溫和地對夙寒聲道,"少君稍等半刻,我們再行五裡便能到荒原,徐師兄就在前方。"</p>
聽到“徐師兄”,夙寒聲本該歡呼雀躍,但不知為何此時卻滿臉煞白,眼眸中詭異地閃現一抹猩紅。</p>
許久,他才輕輕道: "……嗯。"</p>
見夙寒聲聽話地鑽回衣兜中,乞伏昭這才鬆了口氣。元潛沉默半天,道: "不救人了?"</p>
乞伏昭溫和地道: “我們都已自身難保,還是先彆管其他人了。”</p>
烏百裡: “……”</p>
元潛: "……"</p>
去他的赤子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