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無頭厲鬼(1 / 1)

鳳凰骨[重生] 一叢音 15142 字 8個月前

十四層融合成同一層。</p>

無論深山、草原、荒漠,虛空中時不時會有巴掌大的法陣在微微扭曲旋轉,像是一隻隻烏紫色的詭異眼眸,稍有不查便會被拖進殘破的傳送門中。</p>

聞鏡玉面如沉水,準確無誤尋到一處水中傳送之“眼”,眼睛眨也不眨地邁步跨入。耳畔一陣風聲呼嘯。</p>

乍一邁進秘境十五層,連呼吸似乎都帶著迫人的威壓。舉目四望,一片昏暗。</p>

不像其餘十四層那般無垠遼闊,十五層隻是一處狹窄的須彌芥。</p>

兩盞燭火微微一閃,“嗤”地照亮漆黑洞府。</p>

隨著光芒四照,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燭火,而是數丈高的惡獸頭顱骷髏猙獰長著巨口,眼睛的窟窿處閃著兩盞魂火。</p>

天道和法則俱不存在。站在巨口之下,宛如蜉蝣撼樹,螻蟻蛀堤,無邊孤寂和恐懼從腳往上爬。</p>

聞鏡玉冷若冰霜,寬袖微轉,青玉佛珠轉瞬出現懸在腕間。</p>

耳畔傳來一道鎖鏈輕撞聲: "世尊哪來的閒情逸致,竟來此處看望我?"聞鏡玉側身看去。</p>

惡獸頭顱之下,唇舌的位置隱約有道陰影,隨著兩盞魂火愈來愈勝,終於徹底照亮。有人在那。</p>

惡獸的身軀似乎被深埋地中,雪白骨頭化成的鎖鏈從四面八方斜插長滿苔蘚的石壁,好似蛛絲結網,淩亂無章。</p>

數十條鎖鏈的儘頭將中間那人緊緊綁縛住,甚至五指都有五條細細鎖鏈交纏,剝奪所有自由。</p>

聞鏡玉順著鎖鏈往下看。</p>

一道好似血脈凝成的古怪鎖鏈垂直而落,嚴絲合縫扣住那人修長脖頸——像是一隻被蛛網束縛的邪嵬蝴蝶。</p>

那隻倒黴“蝴蝶”一身破爛黑衣,不知在這裡被關了多少年,臉上戴了十三條細微鎖鏈垂落而成的面簾,隱約擋住半張臉。</p>

“蝴蝶”眯著那雙妖異的琥珀眼眸看了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宛如凶獸似的尖牙,被面簾擋著半張臉也能看出他露出了個戾氣逼人的笑容。</p>

他似乎被關在此處許久,說話語調帶著千年前的異族口音,尾音勾起,古怪又帶著莫名繾綣。"玄臨呢,為何不見他?"</p>

聞鏡玉……崇玨拾階而上,裾袍曳地,帶起地面寸寸沙土。隻是幾步路,少年身形緩緩拔高</p>

,稚嫩眉眼脫去稚氣,淩厲漠然中帶著似乎與生俱來的悲憫。</p>

等他走至那人面前時,已徹底恢複高大身形。</p>

鏘。</p>

隨著崇玨寬袖一震,一把降魔杵猛地躍然掌心,帶著讓人窒息的凜冽殺意。</p>

崇玨手持降魔杵,漠然注視他。”三刻之內,爛柯境若未反本還原,我便遵從天道之命,將爛柯譜當場誅殺。"</p>

鎖鏈中的男人那雙古怪眼眸中帶著笑意: "你確定能殺得了我?"話音剛落,金剛杵一端悄無聲息刺入男人心口,帶出一道猩紅的血痕。</p>

崇玨從來悲憫冷淡的眼眸中皆是漠然殺意。"兩刻。"</p>

男人呼吸幾乎喘息不上來,一雙狹長又邪嵬的雙眸卻直勾勾盯著崇玨,口中溢出鮮血卻還在低低地笑,被製住的五指艱難一動,猩紅的蠅頭小字悄無聲息在指尖旋轉。</p>

"須彌山高不可攀的佛子、德尊望重的世尊,竟還存著殺心?"</p>

崇玨不言。</p>

男人低笑一聲: "虛妄的降魔杵,可殺不了我這背誓之人。"話音剛落,深深刺入心口的降魔杵猛地閃現一道斑斑點點的法紋,轟然一聲震碎當場。</p>

崇玨隻是安安靜靜看著。</p>

“要我恢複爛柯境,可以。”男人淡淡道, "拿聖物來換。"</p>

落入蛛網的蝴蝶,並無籌碼來談交易。</p>

可此人卻有恃無恐,琥珀眼瞳盯著崇玨的雙眼,淡淡道:“……一刻鐘,否則爛柯秘境數百學子,全無活路。"</p>

崇玨垂眸看著他許久,突然道: “背誓之人,生出魔心的拂戾族不受天道法則相護。”男人臉色倏地陰沉下來。</p>

崇玨手中青玉佛珠隨風而起,分彆散為數百顆從四面八方而去。男人冷冷道:"就算秘境中無天道法則,可你一旦造了殺孽,離開爛柯境後天道雷譴……"</p>

崇玨緩步走至他面前,居高臨下注視著被蛛網纏縛的螻蟻。</p>

他垂下五指,朝著男人眉心探去,帶著能將人抹殺的靈力,可偏偏真正要殺人時,他俊美的五官眉眼間卻無一絲淩厲的殺意。</p>

……反而帶著悲天憫人的慈悲。</p>

/>"生死皆為幻,命數由天。"</p>

崇玨淡淡開口。</p>

話音剛落,一股磅礴的靈力猛地從崇玨身上橫掃而開。</p>

鎖鏈齊齊發出玉石碰撞的清脆聲響,整個須彌芥像是滾輪似的上下顛倒翻滾,牽動著男人身上無數鎖鏈亂晃。</p>

倏地, "錚</p>

!"金石破碎聲響徹耳畔,隻聽得那掙紮數年也沒有損耗分毫的九十九根骨鏈猛地在空中繃緊。</p>

★大大★</p>

十四層合一,四處皆是險境。</p>

乞伏昭手背上雕刻的符紋猛地炸開,擋住襲向他心臟的一擊。</p>

短短半刻不到的交手,乞伏昭三人已渾身浴血,可仍有源源不斷的拂戾族惡獸洶湧而來。夙寒聲掙紮著從衣兜中探出腦袋來,察覺到乞伏昭又想把他戳回去,怒道:“你再敢動你的爪</p>

子!我就……"</p>

就就……</p>

"就讓你一天給我譯八本書!"</p>

乞伏昭口中吐出一口血,眼睛眨也不眨地將夙寒聲戳回去。一天譯八本,隻要是為少君譯的,未嘗不可。</p>

夙寒聲氣得心口疼。</p>

哪怕再沒心沒肺也察覺出外面定是出了事,且三人八成已至險境,否則乞伏昭的脾氣定然不會這般專橫。</p>

再次鍥而不舍地從衣兜中爬出去,這次乞伏昭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嘔血,並無精力戳他,讓夙寒聲直接從衣袖中滾落到地上,臉朝地摔了個正著。</p>

"呸呸。"</p>

夙寒聲吐出幾口泥,抬頭看去就見一個龐然大物正在朝乞伏昭轟然砸下重刀。</p>

乞伏昭隻是築基,不知是惡獸放水還是他真的有保命底牌,竟然在元嬰手下撐到如此之久。</p>

眼看著重刀就要砍下,夙寒聲下意識想要催動伴生樹來擋下攻擊。可心念剛一動,才後知後覺此處是第二層,伴生樹主根還在第一層。</p>

夙寒聲琥珀眼瞳猛地渙散,下一瞬地面猛地竄起一根粗壯樹根,直接橫掃過去,直接將元嬰惡獸橫掃出去。</p>

砰的直直落到數丈遠。</p>

夙寒聲一愣。</p>

伴生樹?</p>

"少……咳咳,少君。&#</p>

34;乞伏昭掙紮著朝他伸出手,一把將小小的人握在掌心,邊吐血邊道,“十四層秘境已融為一處,彆、彆出來。”</p>

夙寒聲猝不及防被抓了個正著,見他這副慘狀卻還在抖著爪子將自己往衣兜裡塞,立刻伸手打了下乞伏昭的手。</p>

"放開,我能……"</p>

伴生樹隻是那一瞬受夙寒聲的控製,橫掃惡獸後又恢複成無意識的模樣,緩慢地四處紮根。元嬰惡獸再次淩空而出,冷著臉一刀砍向乞伏昭。</p>

乞伏昭靈力已枯竭,卻扔在下意識將夙寒聲握在手中,將整個身體護住他。夙寒聲: "乞伏昭!"</p>

鏘——</p>

生了鏽的刀破空襲來,就在落至乞伏昭脖頸前一寸,一顆青玉佛珠不知從何處襲來,猛地撞在刀刃之上。</p>

隻是輕輕一碰,佛珠竟然將玄鐵鑄成的刀擊成碎屑,簌簌然落下。</p>

下一瞬,伴生樹後知後覺勾住乞伏昭的腰身,將人直直拽開,脫離元嬰殺意籠罩之下。乞伏昭受了重傷,驚魂未定地滾落旁邊。</p>

一顆青玉佛珠似乎帶著靈力的劍意,擊碎重刀後衝勢不減,在半空殘留一道青色尾痕,倏地衝向惡獸心臟。</p>

砰的一聲。</p>

元嬰惡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胸口的魔心已碎,龐大的身軀轟然砸落地面。</p>

夙寒聲茫然看著那顆珠子,總覺得似乎熟悉。佛珠嗎?</p>

青玉佛珠從無數惡獸手中救下曆練學子,元潛的鱗片都要沒了,渾身是血地化為原形,奄奄一息躺在地上。</p>

他拽著烏百裡的衣擺,邊吐血邊道: “百裡,我死之後,弟子印上的分便全都留給你,儘情揮霍去了,就當對我的緬懷。"</p>

烏百裡: "……"</p>

烏百裡也傷得不輕,但他不知哪來的毅力,愣是直直站在那頂天立地,沒像元潛這條軟骨蛇一樣賴嘰嘰躺在地上說騷話。</p>

“你分已被扣完。”他冷冷道, "無法緬懷你。"</p>

元潛:"你這鐵石心腸的薄情人,難道忘了我們……嘔!"烏百裡掙開他的手,蹙眉道: “認真吐血。”彆說話。</p>

元潛聽話地繼續吐血去了。</p>

乞伏昭掙紮著</p>

坐好,自己渾身鮮血淋漓卻還捧著夙寒聲檢查他有沒有受傷。</p>

夙寒聲還是第一次從除了同門和崇玨身上感覺到被相護的好意,抿著唇滿臉複雜地看著這小傻子,心想罵他幾句又見他這副慘狀,隻好將話憋了回去,乾巴巴道: “你沒事吧?”</p>

這副樣子怎麼看怎麼有事,但乞伏昭卻露出個溫和笑容: “並無大礙。”就是肋骨斷了幾根,內府受損罷了。夙寒聲: "……"好狠一人。</p>

瞧見夙寒聲臉上似乎沾染了一滴血痕,乞伏昭抬起一根手指去為他擦臉,指腹一戳那臉頰就一個洞,看起來軟得不得了。</p>

夙寒聲: "……"</p>

夙寒聲被戳得幾乎仰倒,下意識就要吡</p>

兒他。乞伏昭道: "少君臉上臟了。"</p>

夙寒聲幽幽看他,再也不信這個黑芝麻餡的湯圓了。看著人畜無害無辜至極,實則內心都是壞水。</p>

但夙寒聲已將此人劃到自己人的地界中,見他身上還傷著便強忍著任由他“擦血”。</p>

元潛見狀,也賴嘰嘰地爬過來,奄奄一息道: “少君,你頭發上好像也臟了……我給您擦擦吧。</p>

夙寒聲: ".…一個個的,到底有什麼大病啊?!</p>

夙寒聲無法理解,所以一視同仁將兩人罵了一頓後,蹦到正常的烏百裡手上,終於消停了。烏百裡這人不愛搭理他,正好不會像其他兩個怪癖奇特的人一樣總愛摸他。夙寒聲滿意了。</p>

烏百裡垂眸看著掌心的小人,手指輕輕一動。他似乎想動,但強行忍住了。</p>

此處凶險萬分,三人修養調息,勉強攢了些靈力後,便跟著夙寒聲手中的琥珀拾芥前去尋徐南銜。徐南銜那堆師兄師姐皆是元嬰修士,待在他們身邊安全得多。</p>

十四層秘境合為一層,也不知外界的聞道祭伴使知不知曉,他們能在不知底細的惡獸手中保住性命已是極限,暫時沒閒情去想著曆練得分。</p>

四人謹慎地穿過密林。</p>

大概是被青玉佛珠全都製住,這一路有驚無險,躲過無數虛空的傳送陣,邁過無儘沙海,終於到了一處水域。</p>

琥珀拾芥上,徐南銜就在水域另一側。</p>

元潛從裕鏈中拿出一艘靈舟放在岸邊,正要招呼身後的人上船,鼻尖敏銳地嗅到一股</p>

血腥味。水裡似乎有什麼東西?</p>

三人試探著走到岸邊,低頭往水下一看,第一眼便是刺目的血色。</p>

乞伏昭眉頭輕輕一皺。</p>

岸邊淺灘中,有一具屍身躺在水中,血已將岸邊水和土壤全都染紅,血腥氣夾雜著泥土的鹹濕撲面而來,難聞至極。</p>

"那似乎是簡諒學宮的道袍?"元潛擰眉, "他的頭顱……"</p>

正坐在烏百裡肩上懶洋洋蕩著雙腿的夙寒聲聞言一愣,茫然道:“什麼?”烏百裡見他有興趣,抬步往岸邊走了幾步。</p>

視線越過叢叢蘆葦,夙寒聲終於瞧見淺灘的慘狀。</p>

四周好似被放慢無數倍,目光一寸寸從滿是鮮血的水面往那具屍身上看。濕淋淋的鞋子、簡諒學宮的道袍衣角、被魚圍著叼著吃的腰封玉佩……</p>

等到視線停留在胸口時,夙寒聲眼前猝不及防像是被一圈圈的血腥從四周聚攏而來,緩緩奪去他的視線。</p>

直到眼睛落到脖頸以上時..突然, "少君。"</p>

夙寒聲猛地打了個哆嗦,茫然抬頭看去。烈日炎炎下,招魂幡隨風而動。</p>

前世應煦宗的靈堂之上,無數應煦宗弟子穿著白衣,滿臉淚痕地看著他。</p>

香線燃燒的氣味刺鼻又令人心慌,雪白的蠟燭燃燒一夜,蠟淚順著桌案往下滴落,像是生長的雪白樹根。</p>

長空擋在他面前,臉上全是淚水: "少君,要封棺了,您先……"</p>

夙寒聲腳下發飄,好似在做一場再也醒不來的噩夢,茫然地越過長空的肩膀往前方看去。</p>

——那是一口棺。</p>

徐南銜的棺。</p>

夙寒聲單薄身軀猛地一晃,手中的傘落地,陽光鋪天蓋地從背後傾灑而下,將他的後頸照出猙獰的血痕。</p>

旁邊弟子忙將傘撐起,為他擋住日光。</p>

"少君……"</p>

夙寒聲早已不知道疼,踉蹌著抬步往前去。似乎有人站在他面前,攔住他的去路。</p>

夙寒聲茫然看著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他想見師兄卻被這麼多人攔著。</p>

他聽不懂“入土為安” “快些封棺,不要讓少君看到”的話,眼看著</p>

有人要將棺蓋闔上,帶動的一綹血腥味飄然落入他鼻尖。</p>

突然,鋪天蓋地的伴生樹猛地從青石板的縫隙中鑽出,鬱鬱蔥蔥的青葉將面前所有阻攔的人掃來,讓出一條直直通往前方的路。</p>

夙寒聲渾渾噩噩一步步走過去。短短幾步路,好似走了半生。</p>

兩層秘境似乎緩緩重合,有人站在自己身後,掐著他的下巴逼迫著他往前看。"夙寒聲,聽話,我讓你看它。""心魔不除,你遲早被‘它’害死。"</p>

崇玨逼迫他去看張牙舞爪戾氣叢生的無頭鬼;前世靈堂中,夙寒聲緩慢地一步又一步地上前去看棺。</p>

徹骨寒意從腳底寸寸爬上心口,蔓延全身。</p>

終於,滿是血腥味的棺木映入眼前。</p>

最先看到的是鞋子、衣袍、腰封、胸口……和崇玨逼他去看無頭鬼時一樣。</p>

夢境、前世、現實,在同一時間一寸寸地交融,最後視線終於停留在滿是血舞的脖頸之上。棺木中的徐南銜、臆想中的厲鬼、淺灘中不知名的屍身.…</p>

全都沒有</p>

頭顱。</p>

刹那間,從前世跟到今生的無頭鬼再次縈繞在夙寒聲身邊,轟地一聲散開周身戾氣,露出原原本本的模樣。</p>

“四師兄死得淒慘,你怎麼能心安理得活這麼久呢?來,一起死吧。”</p>

“你假惺惺地找什麼罪魁禍首,什麼拂戾族聖人、什麼翁林道,害死師兄的不正是你嗎?”"徐南銜缺失的屍身你可尋到了?"</p>

向來雌雄難辨的無頭鬼,隨著幾句叱罵後語調一點點地褪去那古怪的語調,扭曲著變回令夙寒聲熟悉到膽戰心驚的聲音。</p>

夙寒聲瞳孔渙散,迷茫看著無數無頭厲鬼。</p>

每一隻無頭鬼都穿著應煦宗的烏鵲紋道袍,不約而同朝著夙寒聲伸出的手腕內側,露出一道被火灼燒的傷疤。</p>

……那是夙寒聲年少時發作鳳凰骨,徐南銜為抱住他,而被鳳凰骨火灼傷而殘留的傷疤。</p>

無頭厲鬼明明沒有頭顱,夙寒聲卻感覺他們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p>

徐南銜的聲音不約而同從他們的“口中”吐出,彙成—句夙寒聲極其熟悉的話。</p>

"....師兄不管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