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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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修為何如此自然地喚出長樂真君的乳名?

這個世上他隻聽過長樂真君的兄長喚過這個名字, 眼前這個女修和長樂真君到底是什麼關係?

淩霄驟然間想起她先前說同長樂真君生活過一段時間,難道那並不是隨口說出的謊言………她真的和長樂真君一同生活過?

眼前的女修是長樂真君什麼人?

因為太過震驚,淩霄此時被扼住命門也沒有拚著兩敗俱傷來反擊, 他看著女修與長樂真君毫無相似之處的容貌, 以及她骨齡不過才20模樣,而二十年前, 長樂真君便已經身處蓬萊洲幻境了。

除非, 這女修原本就是幾百年前的人。

“我是阿福的母親。”林霖看著少年因為震驚和顧忌什麼而放棄反抗的模樣, 卻並沒有因此鬆開禁製,她重複問了一遍:“阿福如今在何處?”

“………”聽到她的身份後,淩霄整個人愣住,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可能。”

他也對長樂真君的過去知曉一二,長樂真君的母親在她年幼之時因天生靈骨而被修士殺死, 魂魄無存。

相伴而行的那百年時光, 他隻曾在她誤中心魔瘴之時因共生契約而看到了她的過去。

那是一個昏暗壓抑的因長樂真君心魔而生的過去的倒影。

年幼的女孩很小, 但面上那朱砂色的鳥靨還是讓他一眼認出這是年幼的長樂真君。

天色昏暗, 雷鳴不止。

小小的女孩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隻知道今日沒有見到母親,府裡到處掛滿了白色的燈籠, 府裡的丫鬟們在哭, 祖母病倒, 阿甕一瞬間蒼老許多。

整個府裡都彌漫著壓抑的悲傷。

比她大一些的兄長告訴她, 母親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死了。

年幼的阿福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 每天蹲在門口等阿娘, 誰說也不聽。

哥哥像變了個人,父親在某天突然消失了。

沒過多久,祖母和阿甕相繼也不見。

祖母和阿甕不見了後, 年幼的阿福才突然意識到什麼。

阿娘再也不會來找她了。

她永遠等不到阿娘回來。

阿娘沒死,阿娘定是討厭她了才不會回來。

她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不過是一個尋常的煉心陣改的心魔瘴,卻教長樂真君道心動搖,再也走不出來。

倘若長樂真君的母親魂魄還存於世,長樂真君定會傾儘全力為其養魂,斷不會因此留下如此深刻到動搖道心的痕跡。

隻有無一絲可能挽回,隻有長樂真君母親魂魄無存,長樂真君才會有如此深的心結。

那是淩霄第一次觸及長樂真君的過去,他不知道那樣無畏無懼的長樂真君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就是這樣幼時脆弱可憐的孩子,卻在長大後成為了強大無畏無懼的長樂真君。

淩霄不知道其中長樂真君經曆了什麼,他隻知道長樂真君心中並無怨憤,隻有平靜。那平靜使她變得強大,成為了強大且無畏無懼的長樂真君。

淩霄想,或許那與長樂真君最初得到的寶物有關。

同長樂真君的母親有關。

淩霄看向面前的女修,分辨不出她話中的真假,可她下意識地喊出長樂真君的乳名時,他便無法對其下殺手了。

看著少年的猶豫和掙紮,林霖開口:“如果你同阿福相熟,必然知道阿福有位兄長叫長離,阿福那裡也有長離的魂珠,你見過嗎?”

淩霄:“………”

林霖看著少年的神色,終於確認這個少年同阿福關係匪淺,不僅對阿福毫無惡意,甚至在阿福被天賦神通反噬之際清除威脅到阿福的修士。

林霖鬆開少年,又從芥子囊拿出一遝長離給的劍符,說道:“你若是見過長離,必然認得這道劍意。”

他當然認得長樂真君兄長的劍意。

淩霄看著她手上的劍符,那麼多的劍符,全部封了一道“羽化”大圓滿劍修最強的一道劍意,即便是贈予也不會給那麼多,劍符不易成,可長離真君卻生怕她有什麼萬一而耗費心力去做這些。

“………”淩霄心中的懷疑下去了許多。

可她是長樂真君母親一事他還是無法全然相信,但卻對她再無殺意。

“告訴我阿福如今在什麼地方,我要去把我的女兒帶回來。”林霖平靜看著他,開口:“你知道她在哪兒,是嗎。”

淩霄聞言看向面前的女修,那神態間竟與長樂真君有些像,她們真的是母女嗎?

“………”淩霄緩了緩神,即便不是母女,她必然也同長樂真君兄妹二人關係頗深,否則她斷不會知曉魂珠一事,身上也不會有如此多長離真君親手封的劍符。

“嗯,我知道。”淩霄面上沒有初時的笑意,他神色淡淡看著面前的女修,開口:“但即便知道也什麼也做不到,因為沒有修士可以主動接近那裡。”

聽到淩霄的話,林霖語氣緩和許多:“知道在哪裡我便會想辦法帶她出來,若是阿福能夠徹底駕馭自己的天賦神通,那麼她肯定會變得更強。我相信我的女兒。”

淩霄目光一震:“………”

她知道阿福天生靈骨,也知道天賦神通一事,所以才主動來到蓬萊洲?

是因為從長樂真君兄長哪兒知道的嗎?

淩霄對她的話又信了幾分。

隻是她如今也不過是築基修為,如何接近最核心的幻境,又如何把長樂真君帶出來?

這麼想的時候,淩霄便直接問出口了。

“我自有辦法見到阿福。”林霖說道:“隻是如今時間已不多,如今阿福被自己的天賦神通反噬,總有一日自我意識會徹底消散,到那日便是靈境崩潰,神魂消散。我必須儘快趕到她身邊,想辦法帶她回來。”

淩霄眼底神色驀地暗下,他何嘗不知道長樂真君時間不多。但如今也是因著這句話,他已經對她不在抱著懷疑和猜忌之心。

至少他明白,她決心把長樂真君帶回來。

“長樂真君就在凡人境,在離修仙城鎮相隔甚遠的凡人小國中。”淩霄抬手間把能力收回,然後看向面前的女修,把自己知道的告知:“如今整個蓬萊洲被長樂真君的天賦神通覆蓋,也包括凡人境。”

林霖取出乾坤輿圖給他。

淩霄接過,往乾坤輿圖中注入靈力,整個蓬萊洲映入倆人眼中。

“便是這裡。”淩霄手指點了一個位置,“因為我無法進入,所以不知具體的位置,還需慢慢尋找。”

“嗯,我記下了。”修士過目不忘,林霖知曉大概的位置後心中便有數了,緩聲:“多謝。”

聽到她道謝,淩霄神色一怔。

她剛掙脫心魔時,眼裡分明未散去的猩紅,眼裡卻是清明模樣。她製住他時未曾留手,眉眼間的冷色也近乎鋒利刺人,可如今已然緩和許多。

她並不計較方才他的失禮,甚至他的殺意。

若她真是長樂真君的母親,這一次他可能真的把事情弄砸了。

但淩霄很快便斂去心緒,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救回長樂真君,之後如何都可以。

“幻境內,長樂真君便是法則本身。”淩霄開口:“隻是如今長樂真君隻怕神智未必清醒,在這個幻境內,真正的危險不止來自外界目的不明的修士,還有長樂真君自己。”

“所以,沒有修士可以靠近她所在的地方,這個幻境由長樂真君的天賦神通維持,也在吞噬她的靈力和生機,直到她再也無法維持幻境的存在………”

“不會有那一天。”女修平穩的聲音打斷,堅定又溫柔地說:“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她這麼告訴他,又像是這麼告訴自己。

她必然要平安帶回女兒。

“………”淩霄原本不安的心緒竟因她一句話平穩下來。他眼睫微垂,再次抬眼看向面前的眉眼柔和的女修:“我帶你過去。”

林霖看向他。

淩霄說:“這座府邸連接了通往那裡的傳送陣,傳送點在那凡人境小國的邊緣處。高階法陣極為消耗靈力,你說要帶她回來,便省些靈力吧。”

聞言,林霖頷首:“那便有勞。”

“你不怕我再生出害你之心?”見她如此輕易便相信自己,淩霄琢磨不清她究竟如何想的。

林霖跟在他身後,回道:“剛開始見到你的時候你確實有害我之心,但如今你對我並無惡意,而且我能看出來,你也希望阿福好好活著。”

淩霄:“………”

淩霄發覺自己到底是小看了她。

這人竟是從一開始就知曉他不懷好意,卻為了長樂真君同他周旋,隻為了多知道一些關於長樂真君的事。

難怪,不過是一些毫無價值的瑣事,她卻聽得那麼認真。

連同他最初的威嚇在她看來都是另一種意味。

淩霄:“………”

淩霄心底無端生出悔意。

傳送陣啟,倆人從法陣中消失。

再出現時已是距離雩風城相隔甚遠的修仙大城。

這座城已經荒蕪,隻有零零星星的修士出入這裡,林霖看著周遭的荒涼。

“曾有修士想要找出長樂真君,那些人死狀淒慘,連帶著這座城也受到影響。”淩霄開口:“之後人就少了。”

“原來是這樣。”林霖頷首,走出城門看向某個方位,“到此分彆吧,接下來我一個人去。”

淩霄:“………”

淩霄曾試過無數次,但他根本無法接近那裡,如今看著面前的女修,隻說道:“你不能死在長樂真君手中,否則這個幻境瞬間便會崩塌………”

林霖笑了一下:“我知道。”

林霖轉過身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那堅定的背影在落日的餘光中如此讓人心定。

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淩霄怔了怔神,但他已經開始相信她能夠把長樂真君帶回來了。

淩霄看著天際最後那抹暗下的餘暉,長樂真君如今在做什麼呢?

………

“那孩子今日也在?”

“是啊,都不知道多久了,也不知道她在等誰。”婦人看向不遠處的年幼女孩,歎氣:“看她衣著必然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孩子,竟是走丟也不來找………”

“好在這附近沒有人牙子,否則那孩子就危險了,不知道會被賣到什麼臟地方去………”

人中傳來唏噓聲:“官府那邊也沒什麼消息,她家中人怕是不會再來找了。”

“那孩子臉上有個朱紅色的胎記,莫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被富貴人家忌諱,將她丟棄了?”

“富貴人家確實忌諱這些。”說話的人面露不忍:“那孩子模樣生得如此好,那胎記的模樣也生得靈動得很,還有幾分好看呢。”

“是啊,先前有戶人家想收養那孩子,可惜那孩子還不同意,說是不等到娘親便不會走。”

“說起來,那孩子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隻記得乳名叫阿福………”

小小的阿福在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中等待,有人見她衣料上繡著精美的紋路,定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隻是這樣的孩子天天守在這兒很難讓人不在意,便上前詢問:“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你家人呢?”

小小的孩子舉止並不畏縮,看得她生在很好的人家,她說:“我在等阿娘來接我,阿娘一定會來找我的。”

聽到這話的人忍不住歎氣,神色不忍:“孩子,你等不到的,不如找個好人家重新生活吧。”

小小的孩子搖頭:“我不要。”

就是這個時候,路的不遠處,不知何時站著一位眉眼溫柔的青衣女子。

阿福幾乎是一瞬間便留意到了對方的存在,她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青衣女子,不解地問:“你為什麼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