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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是你的乳名?”
“嗯。”少女輕輕應聲, 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不似往日冷淡,多了幾分柔和。
那個時候, 淩霄才發覺少女雖從不提及家人, 但對自己的兄長依然有很深的感情, 哪怕少女確實是真心實意地討厭自己的兄長。
而少女那位看著來意不善的兄長也對妹妹極為在意, 因為自那以後, 但凡少女受了傷,那位兄長便會出現。
那位兄長出現的頻率和少女受傷的頻率相差不多。
少女不勝其煩, 之後行事克製了許多, 不再越階對上“羽化”修士,不久後找了個靈氣充沛的地方準備閉關進階。
“我要進階‘羽化’。”閉關前, 少女對他說:“不必擔心, 若是進階失敗,我會在死之前解開契約。”
淩霄怔住,他從來就沒想過解除契約這件事。
但很快少女又說:“雖然失敗的可能性不大,這麼說隻是讓你放心, 我不會讓你給我陪葬。”
“………”在她眼中, 倆人是合作, 是交易,或者頂多算得是上同伴。淩霄有些不甘心,他知道在少女心中, 即便是那個遭她厭煩的兄長也是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比他重要太多。
他看著面前的少女,認真到近乎執拗:“不必解開,若是你進階失敗,我便同你一起身隕道消。”
少女一怔。
同行那麼多年, 她對他並不是一無所知,知曉這不是為讓她放鬆警惕而說的話。她用的這顆心臟是因他的力量而“活著”,她天然受製於他,但因為共生,一損俱損,他不會做任何危害到她的事。
她無法相信他,但那日他近似蠱惑的話確實打動了她,所以接受了這樁交易。
非人的邪祟模仿著人的一切,看著與人無異,特彆是在它幻化成人形的時候,她也開始試著把他當“人”看待。
因他確實想當一個“人”。
往後的時間裡,相互陪伴行走於十一仙洲,但她從未想過他會真正變成人,會因相伴而產生感情。不僅僅是為從仙門修士手中活下來,不僅僅是覬覦她的靈力。
“我永遠不會傷害你。”他說:“我會永遠陪著你,與你同生共死。”
若是換個人同她說這番話,她便要誤會了。
她看著他:“不必如此,過去你混沌不知事為惡一方惹來仙門追殺,如今你的力量與修士相差無幾,不會再被輕易看出真身,隻當你是與妖花共生的邪修。就算沒有我,你也可以獨自活下去。”
“………”淩霄怔然看著少女,十分受傷的表情:“你從不信我?”
少女看著他,搖頭:“與信不信無關。”
淩霄:“………”
她果然還是不信他。
那之後,少女便閉關了。
不過短短十年,少女順利進階“羽化”出關,他為此高興不已,她天資如此出眾,又怎會輕易折損於此。
漫長的修仙之途,他總會同她在一起。
他與她共生,不可分割。
本來是這樣的。
卻不想,少女一出關,便是同他分彆。
“往後你不必再跟著我,我閉關前允諾過的話依然作數。”少女平靜地開口:“你如今的修為雖隻是築基,但你已修出靈核,你能力特殊,已經在修仙界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進階“羽化”後的少女周身氣息讓人心生畏懼,那種危險的感知不知是因為什麼,讓人本能想要逃開。然而淩霄此時卻因少女的話並未太過在意少女周身的違和感,她變得強大,這是好事。
因為她變強了,所以如今已不再需要他了?
淩霄看著少女,脫口而出的話卻是:“一個人不會覺得孤獨嗎?”
“………”少女頓了頓,似乎有些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但她還是回答了他:“我從不覺得孤獨,也不會畏懼不可知的未來,因我在最初得到的寶物,那寶物一直陪伴著我,讓我擁有可以獨自一人走下去的力量。”
“………”淩霄怔怔看著面前神色突然變得柔和的少女,下意識地問:“是什麼?”
少女素來冷淡的臉上竟浮出些微笑意:“秘密。”
那是淩霄第一次見到她笑。
“………”那個時候淩霄無比憎恨那些毀去他本體的修士,若不是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他怎會連阻攔她都做不到!
就這樣,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什麼也無法做。
也是那時候,他心中對少女的強大生了一絲疑惑,那真是“羽化”修士具備的能力嗎?
她消失了。
他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哪怕少女與他共生,心脈殘存著他的本源力量,可他依然無法感知到她的存在。
他就這樣被她丟下,再也不見了。
淩霄心中痛苦不已,開始滿世界尋找她的蹤跡,他花費了數十年才知道她所在。
可是,即便找到了他也無法靠近,也見不到她。
他本以為自己是被丟棄了,直到他來到蓬萊洲。
進入蓬萊洲後,他發覺蓬萊洲上方不知何時覆蓋了一個法陣,也是那個時候淩霄感知到了一個可怖的力量,像是一瞬間被看穿了真身。
隻是那個力量很快就離開了,先前那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仿佛隻是他的錯覺。
自進入蓬萊洲後,他清晰地感知到那是屬於她的力量,那是她的天賦神通,竟強大到慢慢覆蓋整個蓬萊洲。
她確實就在這裡。
隻是,她的力量變得混亂而不穩,卻也更強悍。
這種感覺………就仿佛是她的天賦神通失控了。
意識到這點的淩霄心中因被丟棄壓抑至深的痛苦緩解許多,她不是真的想要拋棄他,隻是因為力量失控而不得不離開。
“………”淩霄放下心來的同時也擔心如今的她如何了。
可是他無法接近那裡,任何修士都無法接近。
他尋遍了所有辦法都沒能接近那裡。
最終,他隻能守在周邊,將蓬萊洲那些奔著她而來的修士一個個除掉。
將所有未知的危險清除。
淩霄抬頭看向面前專注地看著背陰處那株花藤的女修,入城那麼長時間了,她卻能堅持這麼久,慎重一些果然是對的。
隻是不知她內心深處最恐懼之物是什麼,認知被顛倒後,她的心魔便成了。
他笑著問:“林道友可還想知道什麼?”
林霖視線從那株淩霄花上收回,少年雖故意說一些瑣碎之事轉移她的視線,可他話中的內容卻因為瑣碎而真實詳儘。
關於如今的阿福的模樣,她心中已然有了個清晰的倒影。
少年嘴上說著找長樂真君,卻一點兒沒有找的意思,反而將她帶到這裡。
林霖不知道少年與阿福之間過去發生了什麼,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少年與阿福之間的因緣很深。在少年說起那株阿福親手種下的淩霄花時,少年的神色明顯不同。
林霖突然意識到,面前的少年或許早就知道阿福身在何處………
“你………”
林霖一開口,突然發覺不對,入城時聞到那隱隱幽幽的花香不知何時變得濃鬱起來。
接著,少年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來。
可惜無論如何她都聽不清。
“阿娘,這是什麼?”
聲音清晰起來,林霖眨了眨眼,看著小小一團的粉衫幼崽邁著企鵝步朝自己走來,恍然看向自己桌上的筆墨,才意識都自己在做什麼。
是了,她在寫日誌,記錄著兩隻小團子一天天長大。
林霖把撲到面前的粉衫幼崽抱到腿上,笑著回答:“是日誌。”
粉衫幼崽探著身子,小奶音重複:“日誌?”
林霖耐心地笑著同女兒解釋:“就是把阿福和哥哥如今的模樣記下來,哪一日阿娘和阿父老了想不起事了,有日誌在便不會忘記。”
這個時代沒有相機,她便用書寫的方式記錄下來,這樣珍貴的時間錯過便是永遠錯過了。
粉衫幼崽還小,聽不懂,便開始抱著林霖撒嬌:“阿娘,我也要和阿娘去玩!”
林霖笑著應聲:“好呀。”
洛京的夜晚燈火通明,林霖同兩個孩子去買花燈。
因為花燈的攤子許多人,林霖不放心,便讓護衛和丫鬟護著他們,自己同貼身丫鬟前去買花燈。
花燈買到了,回到橋邊的時候,林霖發現周遭竟一個人也沒有。
“阿福?”林霖心生強烈的不安,“小鳳凰?”
無人應答。
然後,她腳下踩到一灘水漬,今日無雨,怎會有水漬。
等她看清後,那哪裡是水漬,分明是血水。
還有她熟悉的小衣物和血肉模糊的孩子。
“不——!!!”
那一瞬,她全身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肺部被細碎的冰淩紮滿,竟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來。
阿福!小鳳凰!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是這樣——!!!
林霖眼瞳驟然出現一片猩紅,她絕望地跪在地上,口中發出錯節的音調,甚至無法將內心的痛苦和絕望宣泄出來。
然後,她聽到了那教她永生忘不了的聲音響起——
“凡人境竟也能生出天生靈骨,真是稀罕事,不過撞見了也是我們的機緣。”
“誰說不是,落入此等汙濁之地也算因禍得福。”
“………是你們。”
恍然間脫口而出的話,林霖此時無法去留意那違和感。
看著面前兩個修士,她周身靈力爆發,柳枝瘋長,瞬息間便將兩個修士殺死。
深入骨髓的疼痛教她無法呼吸,她心神動搖,靈力開始反噬自身。
已是被心魔反噬的征兆。
就在她意識被吞沒之際,胸口一陣滾燙的感覺傳來,林霖意識有了一線清明,她下意識地將懷裡的東西取出………日晷?
日晷。
她為何會有這樣的東西?
夫君為何給她日晷?
夫君?
………隻有你能把阿福從幻境帶回來。
恍惚間,腦海中響起這句話。
阿福。
林霖猛地清醒過來。
她看著周遭的一切,以及因被心魔扭曲而充滿戾氣的柳枝,恍然間意識到什麼。
幸好這隻是她認知被顛倒後的恐懼,不是真實。
幸好。
………
淩霄神色冷漠地看著認知被顛倒,因心魔而陷入瘋狂的女修,在他準備取她性命的時候,突然被她身上爆發的靈力驚了一下。
接著,淩霄便對上那雙亮得讓人心驚的清明眼瞳。
林霖因心神動搖而靈力紊亂,此時眼瞳還映著一抹猩紅,原本柔和的眉眼已是一派冷色,她頃刻間便以靈紋成陣將面前的少年製住,扼住對方的命門:“阿福在哪裡?”
聽到“阿福”這個稱呼,淩霄身上殺意微滯,愕然地看向她:“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