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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霖萬萬沒想到, 帝尊同那孩子生得如此之像,就是說父子也不會讓人有任何懷疑。
可那孩子早說過了雙親已不在,所以眼前這帝尊同小孩究竟是什麼關係?
若不是血脈關係極近斷乎不會相似到如此程度。
帝尊特意要見那孩子, 可林霖並未發現殿內有那孩子的身影。
林霖微低著頭平複自己心緒, 高階修士能夠輕易地感知到旁人的情緒,她不能露出異樣。
就在林霖低下頭的時候,正好錯過面前青年面上那一瞬愣住的表情。
天聿確實很驚訝她會穿著宮女的衣衫出現在此, 連帶著心底無端升起的暴虐也像是被雪輕飄飄壓了下來, 但他面上表現得極為平靜:“茶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林霖到底沒有不自量力到以卵擊石去質問他小孩的去處, 她平複自己的心緒,眉眼微垂:“是。”
走出正殿, 林霖再也掩不住面上的憂色, 也不知道小孩究竟被帶到了何處, 偌大的皇宮她該如何找起。
西皇洲帝尊自繼位起便有暴君之名,隻因他將先帝尊及近一半的直係血脈全殺完了,那一日整個皇宮血流成河, 他也順利登上帝尊之位,而剩下的血脈族人俱都小心做人, 生怕引起暴君的注意。
小孩如今覺醒了混沌吞天蟒的血脈,天賦今非昔比, 讓帝尊留意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那孩子明明是被帶進正殿的方位, 可人卻不在正殿。
林霖心中忍不住後悔自己思慮不周,下回一定要在小孩身上留下可容她感應到的靈器。
她心中擔憂,腳下步子卻不亂,直到走遠了, 她才停下腳步,深吸了口氣平複自己的心緒。
然而,就在林霖心中焦急找人的時候。
“你在這做什麼?”
聽到這個聲音,林霖立刻轉過身,便看到小孩朝她走來,逆著光,讓人看不清對方的神色,聲音卻清晰傳來:“不是讓你在偏殿等我嗎,都沒見到你。”
“你沒事!”林霖大喜過望,上前一步把他抱住:“擔心死我了,我還以為那帝尊做了什麼,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們趕緊離開這裡吧!”
天聿在她懷裡僵了一瞬,在她看不見的方位露出一瞬恍惚的表情,但很快恢複平靜:“帝尊要我留在宮裡,你也跟我留在這裡。彆擔心,帝尊對我們並沒有惡意。”
“………”林霖不理解,輕扶著他的雙肩,擔心地問:“帝尊是不是要你替他做什麼事?”
不怪林霖對帝尊抱著那麼大的成見,實在是帝尊惡名遠揚,她也親身感知過對方可怕的壓迫感。一個為了帝尊之位的人,一個親手屠戮儘自己直係血親的人,又怎麼會平白無故善待一個孩童?
天聿聽到她這句話,這會兒看到她露出這幅神態,面上有些不高興:“你討厭帝尊?”
“………”林霖默了默,這孩子怎麼還護短上了呢。但她還是坦然道:“也不是討厭,隻是覺得他目的不明,一個為了權力地位屠儘自己手足血親的人,我很難對他抱著哪怕一絲的期待。我擔心他利用你。”
天聿小臉繃緊,這個女修真是膽子好大,敢在皇宮這麼說帝尊!
可當他撞進那雙寫滿憂色的眼瞳,天聿抿了抿唇:“你就不怕帝尊聽見?”
“這倒是不用擔心,我說這話的時候布下了法陣。”林霖示意他看腳下,“這個是靈紋法陣,構築靈紋瞬間成陣,是一個防窺探的隔音法陣。”
這回天聿臉都黑了。他方才在女修靠近的時候雖然感知到了靈紋波動,但卻不知道她這靈紋何時成陣,在他因被她抱住而分神時竟毫無聲息中落下了法陣。
“你想學嗎?”林霖笑眯眯地問。
天聿:“………”
林霖歎氣:“如果你堅持要留在皇宮的話,我便陪你一起,但我很擔心你突然消失。我分明看到了你去正殿,結果卻沒看到你,好在你平安無事。”
女修臉上鬆了口氣的表情,卻隻口不提她為了找他竟然有膽子跑到“暴君”的面前去的勇氣。
分明,這個女修也怕“帝尊”,那謹慎小心的神情,不安、緊張的情緒,他很輕易地感知到了。
但此時,她傳遞過來的情緒卻是無比得高興和溫暖。
天聿不由自問,他當初把她留在身邊究竟是對是錯。他本以為,隻要留她在身邊,他遲早一日會等來義父來西皇洲。
他對她並無任何一絲多餘的感情,也並未真正將她視為“長輩”,視為“義母”。
可不知從何開始,在她面前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以小輩的姿態行事、說話,對著她不需要機關算儘,不需要權衡利弊,她曾直面過他最直接的惡意,也不曾露出一絲厭惡和驚慌。
她對他的溫柔和包容讓他肆無忌憚,也不曾憂慮會被她討厭。原來在她面前,他的肆無忌憚從來是仗著她的溫柔和寵愛。
天聿心情很複雜。
“你不必擔心,帝尊對我沒有惡意。”說到這兒,天聿頗有些咬牙切齒,“你也彆把帝尊想得那麼壞。”
“………”林霖意外小孩如此維護帝尊,但帝尊畢竟是他的血親,點頭:“我記下了。”
然後,倆人往回走的時候,林霖突然問:“我看那帝尊同你長得好像,應該是比較近的親戚吧,帝尊難道是你的叔叔?”
天聿:“………”
天聿咬牙應道:“嗯。”
總比她突然說出“父子”更好。
“對了,小孩,手給我。”林霖說著從自己的芥子囊拿出一個玉扣,在玉扣上以柳枝印下靈紋,然後柳枝直接盤在了玉扣上。
林霖把玉扣給他戴在手腕上,解釋到道:“這個玉扣有我的靈紋,下回你不見了的話,我就能夠依靠它找到你,也能感應到你是否平安。”
天聿任由她給自己戴上。
過道儘頭,是一位身份品階很高的宮人在原地恭候多時。
“我奉帝尊之命送二位前往翠微宮。”宮人將林霖和天聿領到一座華麗的宮殿,恭敬地說道:“從今往後,翠微宮便是您二人的居所了。”
宮殿自帶高階法陣,以及頂上還有個聚靈法陣,可見帝尊確實對這孩子有點上心。
臨走前,那宮人說道:“伺候的人一會兒就到,但凡有事吩咐她們便可,屬下告退。”
宮人離開後不久,天聿便借修煉之名進了屋,林霖則開始查看這座宮殿有無異常,小心些總不會出錯。
林霖做完這些後,外邊來了人,正是來翠微宮伺候的人。
為首那人見到林霖後恭敬地行了禮。
“起身吧。”林霖開口:“你們今後在殿外候著就好,不必近身伺候。”
成為修士後,林霖已經無法接受旁人近身服侍,警醒些總不會出錯,就怕糟了暗算,更何況這裡的宮人基本都是修士。
當林霖開口的時候,幾個宮人都抬起了頭,也看到了林霖的模樣。
其中一人臉色驟變,她不是新來的宮人嗎,她和那幼童怎會成為翠微宮的主人,這裡可是離禁宮最近的地方,帝尊從不允許附近的宮殿住人。
若這女修得帝尊如此重視,那當初自己因懼怕觸怒帝尊而讓眼前這女修端茶進內殿的事………帝尊定然已經知曉。
難怪女官那時看向她的眼神分明寫著“自求多福”。頓時,她後背冷汗直冒,唯恐惹怒面前的女修。
林霖渾然沒認出面前之人就是那個想讓她當炮灰的宮人,那時她滿心滿眼焦急地想找到小孩,所以她渾然不知面前這位宮人究竟在怕什麼。
翠微宮很可怕嗎,都在發抖了。
“………”林霖見她神色惶恐,面色發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無奈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是。”呼吸驟停的宮人聽到這句話如釋重負,恭敬地退了出去。
林霖在翠微宮住下的時候,和從前並無區彆。
修士不食五穀,但她尚有口腹之欲,所以會吃些靈食,好在到底是皇宮,吃食都不是一般水準,林霖日子雖然過得舒坦,但她沒忘了這裡是皇宮。
唯一讓她慶幸的是,她跟小孩在一起這段時間根本不用見帝尊。
然而念什麼來什麼。
這日,那孩子主動找到她:“我奉帝尊之命去正殿那邊,大約晚上也不回翠微宮,你彆在宮裡亂跑,屆時宮人會送我回來。”
林霖:“………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去嗎?”
“不必。”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耽誤太多時間了,今夜是滿月,是他能直接感知到混沌珠方位最好的時機。
他必須儘快把天魔器找出來!
目送小孩跟隨宮人離開,林霖站在翠微宮門口,頗像送崽遠行的老母親。
林霖歎氣,她很難不擔心這孩子,擔心帝尊留他在宮裡的真正目的。這段時日,她感覺小孩明顯待她稍微親近了些,像是小刺蝟終於學會了把刺收攏起來,不再直直地故意要把人紮傷。
“………”看著這孩子,林霖便不自覺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雖然方式不同,但本質卻是一樣。
隻是她無比幸運,遇到了謝太傅和端華長公主。
“………”思及至親,林霖心緒浮動,思念如潮水湧來,緊緊攥著她的心臟。
林霖在原地呆了很久才回殿內。
夜裡,月上中天。
林霖結束修煉後走到外邊,她坐在殿外的石階上,今夜是滿月,整座宮殿在月色下多了幾分飄渺意境。
她無心欣賞這美景。
已經這麼晚,也不知道那孩子如何了。
“………”驀地,林霖感到一陣心悸。
那孩子出事了!
林霖猛地起身,沉下心,雙手掐訣,感知留在那孩子身上的半截柳枝。
很快,林霖便確認了小孩的位置。
竟是裡這裡不遠!
林霖毫不猶豫斂去氣息悄聲離開翠微宮。
那個方向………正是不容許任何人靠近的禁宮。
周遭竟然沒有一個守衛。
林霖靠近後,很快發現這座禁宮的玄機。
禁宮本身竟是一個高階靈器,周遭自帶法陣,拒絕任何人進入。
法陣………林霖緩緩吐氣,雖然有點冒險,但也必須一試。
林霖雙手掐訣,柳枝在腳下行程一個蘊含空間法則的特殊法陣,然後,她強行觸及禁宮自帶的法陣。
二者相觸之時,自然引起了裡面之人的留意。
此時的天聿已經完化身為混沌吞天蟒,巨大的身軀痛苦地盤在一起,他身在一個法陣中,整個法陣竟是以他心頭血而成。
他終於感知到了天魔器混沌珠的方位。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禁宮外的人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就在他毫不猶豫要攻擊對方的時候,熟悉的靈紋氣息傳來,他瞬間停下攻擊。
“………”天聿盤著龐大的身軀,她怎麼來了!
很快,天聿想起了什麼,那個玉扣分明被他用法術屏蔽了感知,她是如何發現的!
轉而天聿很快想起,因著法陣的反噬,屏蔽玉扣的法術也受到了影響,這才被她感知到。
他如今這副虛弱的模樣誰都能輕易殺死。
如今他靈境和內府俱傷,身體也無法動彈,脆弱得隨便一個低階修士就能輕易殺死他。
感知到林霖的闖入,他勉強把自己幻化成人身蛇尾孩童模樣,緊接著,那個身影便驟然出現在他視野中。
“小孩?!”
“這是什麼法陣?!”女修已經顧不上畏懼他的蛇尾,上前抱住他,面上是罕見的厲色:“你為何傷得如此之重!是那帝尊做的嗎!”
天聿那一瞬不知出於何緣由,大約是被她那雙溫柔的眼瞳露出的心疼所蠱惑。他氣息微弱地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如果有一天我長大了,你還會這樣看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