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標題太難取 綠肥、畢業、鐮刀……(1 / 1)

伴著隨風飄落的枯黃樹葉, 農業園的方士帶來綠肥的最佳配方。

曆時幾個月,他們終於研究出最適合的配比和發酵時間。

“可惜晚了些,今年是趕不上了。”

話是這樣說, 但報喜的聲音可一點都不見低落。

經過多次對比實驗,他們發現, 使用最佳配比的綠肥能讓畝產量多四五十斤。

四五十斤,聽起來不多, 但大秦一畝良田的產量也才兩百多斤, 這幾乎是兩成的增產了, 相當於每畝地多了成人一兩個月的口糧。

今年用不上,明年、後年、大後年……子子孫孫都能用!

“好好好!”嬴政聽到消息,當場喜形於色, 大聲叫好, 賞賜更是毫不吝嗇。

得了賞賜的方士隨著宮人退下, 嬴政順勢留在長生殿。

這段時間事務繁忙,沒怎麼跟仙人見面,這可不利於與仙人的友好關係。

嬴政坐在院中與微生雪敘話,聊到最近的事情,“涇陽的工廠已經開工, 製出來的物件很好, 最近武成侯正在著手擴大招工。等明年春耕的時候,就能讓整個大秦都用上鐵犁。”

微生雪估算著能入賬的功德,笑彎了眼睛。

“道友前段時間讓人送來的鐮刀做出來了,收割莊稼時很好用。”

微生雪點點頭。

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 這裡收割莊稼時使用的竟然還是類似匕首的直刃,要想割斷麥黍,要麼用更大的力, 要麼就來回劃拉,用刀刃磨斷農作物的莖。

鐮刀就不同了。形如彎鉤,附和手腕用力的方向,省力輕便;刀片上帶著小鋸齒,相當於一把小鋸子,正適合切割堅韌的麥黍莖稈。

而且配合新造出來的高爐能直接用模具澆築,連捶打和開刃的功夫都省了,一爐鐵水就能出幾百把鐮刀,簡單快捷,比青銅器具還省時省力。

嬴政的語調微微上揚,帶上一絲炫耀的語氣:“我裝備了一支騎兵,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已經能在馬上射箭,十發八中。”

他像是告訴微生雪,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最近兩個月,進入鹹陽城的百家弟子多了不少,朝中眾臣下值後的應酬都多了。”

之後他又說了很多話,像是把微生雪當人形日記本似的。

這些話他不能跟朝臣說,也不會和小輩談,憋了不知道多久,全倒在她這裡了。

微生雪一心兩用地聽著,時不時“嗯”一聲或點點頭,除了心不在焉一點,可以說是一個完美的聽眾,正好嬴政也不在乎。

直到他的話告一段落,微生雪第十二遍數完功德值,她關閉係統面板,笑著道:“恭喜道友離踏上仙途又近了一步。”

嬴政點頭:“嗯,多虧道友相……嗯?!!”

他嘩啦一聲站起來,被撞到的茶盞搖晃傾倒,蜿蜒出一大片水漬,在滴答滴答的水聲中,嬴政繃緊了嗓音,極其緩慢的、幾乎一字一頓地重複:

“離仙途有近一步。”

這一瞬間的狂喜,甚至讓他忘記了掩飾大秦的普通。

微生雪察覺到他過於劇烈的情緒波動,反射性一個清心咒甩過去。

嬴政隻覺得腦袋一涼,被成仙長生占據的腦子重新開始運轉,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掩飾:

“是朕過於激動。數千年了,終於覓得先祖一絲蹤跡,有些失態,道友見諒。”

微生雪沒有察覺到不對,這在她看來,這反應再正常不過。

“這很正常,我們尋找母星三千多年,終於在兩百多年前找到。”

她回憶起星網上留存的影像,說好聽點是全民歡慶,直白點就是群魔亂舞,什麼狂放的行為都有。

“當時全星係都在狂歡,你這屬於很克製了。”

嬴政在宮人收拾過的桌椅前再次坐下,接過話頭,“母星?聽起來與我們的祖地相似。”

——那一定是仙界的升仙台!

傳說成仙後要到升仙台洗滌紅塵之氣,仙人口中的母星一定就是升仙台!

不過聽起來似乎不是個台,而是類似星星的地方。

不愧是仙界,竟然直接調來一顆星辰作為凡人成仙之地。隻這透露出來的隻言片語,就超乎了世人的想象。

嬴政越想越激動,腦中盤桓已久的念頭脫口而出:“朕成仙後,就能到你的母星。”

仙界,朕來了。

微生雪瞬間警惕,排斥的情緒毫不掩飾,連語氣都冷了幾度,“你去我母星做什麼?那裡禁止未獲得批準的人入內。”

——是不是想跟那些泰西星係的人一樣,毀滅她的母星。

她的懷疑與戒備如此明顯,仿佛一瞬間他們就從坐而笑談的朋友,變成了刀劍相向的敵人。

嬴政的眼神也變了,他想到了那些背棄他的人,父親、母親、弟弟……

但他深知,此時不是這點的時候,他必須立刻打消仙人的敵意。

他像是沒發現對方的表情變化一般,親自為她添了一塊冰,絲絲縷縷的涼意中,放緩的語調帶著恰到好處的疑問:“我們大秦人成仙後不是到母星嗎?”

“許久未有成仙之人,記載已經寥寥無幾了。”

他察覺到仙人用很挑剔的目光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緩緩褪去眼中的敵意,重新浮動起熟悉的清澈與歉意。

“抱歉,我以為你跟那些泰西人一眼,對我們的母星意圖不軌。”

這是嬴政第一次見到她這樣強烈而明顯的負面情緒。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是一個拉近關係的好時機,張口就是一句:“道友的祖地也被他人搶占過?”

好一個“也”。

直接就把人拉到同一個陣營。

誒,你被偷家了?好巧,我也是。

擁有相同遭遇的人總是會更親近,這樣一來二去,就成了好朋友。

嬴政不需要朋友,但他必須是仙人在這個世界最親近最信任的人。

不過這確實很有效,等月上柳梢,嬴政離開長生殿,兩人的關係已經融洽如初,不,是比之前更親近了些。

……

“細查多次出現在仙人面前的人。”

“是。”

“若她有偏愛之人,及時來報。”

“是。”

清靈的月輝灑落,在嬴政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旁邊黑影綽綽,卻無一人與之相交。

……

幾個月過去,婦產科培訓班也結課了。

真說起來,微生雪出現的時間並不多,大部分時候都是給他們播放教學視頻。

當她在教室裡說出“結業”兩個字的時候,她下意識往窗外看了一眼。要是隔壁醫學院的老師知道她敢把隻學了幾個月的“醫學生”放出去上手,隻怕要扛著戰艦送她上天了。

不過沒辦法,這裡落後得連這樣簡單的培訓都能救好多人。

王虞領著另外幾個學生把一個小箱子搬上來,裡面是密密麻麻寫滿字跡的紙。

“微生老師,我們的作業。”

微生雪看著她們這些時日裡抄好的醫書,高興地沒人送了一根彩虹糖。

當然,這也是係統讚助的,她與所有跟廚藝相關的能力絕緣。

“希望你們能有一個清晰的未來規劃,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

王虞等人回到宿舍,幾個月的居住已經讓這裡帶上明顯的個人色彩。

窗台上碧綠色的小叢盆栽,是夏醫女養的薄荷,困頓煩躁時喝摘兩片泡茶,提神醒腦,平心靜氣。

屋簷下懸掛的風鈴,是少蘭舅舅從齊地走商帶回來的貝殼,她們一起花了好幾個晚上才串起來,風一吹就會碰撞出很好聽的脆響。

西邊靠近櫃子的角落,宋靜在那裡擺了一個個瓶瓶罐罐,都是她上課後回來做的試驗品,一天一天的堆滿了三層的架子。

如果掀開床單,還能看到床底下幾排挨挨擠擠的酒甕,是王虞在學了蒸餾酒之後釀造,試圖以此做出烈酒。

從教室一路走過來,幾人都很沉默,連回到宿舍都是各自安靜地收拾東西,隻是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在這樣壓抑的安靜中,少蘭裝衣服的手停住了。

她把衣服一摔,少女的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我叫少蘭,人生追求是做一個橫貫東西南北的大商人,讓全天下的人都能買到我店裡的東西。”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安靜的氣氛被打破,陸續想起其他人的聲音。

“我是王虞,大家如果有什麼事,可以來王家找我。”

少蘭拽著床帳晃來晃去,“王家姐姐,你還沒說你想做什麼呢。”

“我啊?”王虞的視線落在床底的酒甕上,輕緩的語調中帶上淺淺的鬱色,卻又顯出十二分的溫柔,“我想做出很多很多能消毒的酒,讓所有的士卒都能用上。”

少蘭又轉頭看夏醫女,“夏姐姐不用問我都能猜到,肯定是成為像夏醫師那樣厲害的醫者。”

夏醫女將散落的碎發挽到耳後,輕笑著搖頭:“曾經我確實想成為像大父那樣的醫師,但現在我更想做一名婦產科護士。天下女子都要生兒育女,是生是死全靠天意,我不喜歡。”

宋靜人如其名,性子靦腆又安靜,那日在學校門口的舉動是她這輩子做過最大膽瘋狂的事。

見大家都看向她,她微微移開目光,臉頰染上羞意,聲音細細小小:“仙畫上提到的大蒜素,我想試試。”

其他人聽了也不意外,她從講到這一課開始,就對它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各種想法也突突突地往外冒,平日裡一天也說不了三句話的人,一提起這事來能滔滔不絕的講一個時辰不帶停歇的。

王虞輕輕靠在書桌上,支著臉看她們,難得放空思想,什麼也不想,隻享受這一瞬間的自在。

真好啊,大家……

“王家姐姐,這是你的。”活力四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王虞定睛一看,是一串風鈴上的貝殼,上面還帶著她親筆描繪的圖案。

是少蘭把風鈴上的貝殼拆了下來。

“我們一人一串,如果有難,就讓人帶貝殼來求助。”少蘭把自己帶入到坊間的傳奇故事中,舉起雙手大聲宣布,“這就是我們的秘密通訊!”

這個下午很長,長到她們記了一輩子;這個下午也很短,短到來不及告彆就各奔東西。

……

……

這裡是彌漫著淡淡青澀淺愁的畢業季,但在距離百餘裡的涇陽,卻是熱火朝天的豐收季。

今年天公作美,雖然沒有趕上綠肥的使用,地裡的產量也讓人滿意。

全家老小齊上陣,以最快速度搶收、搶曬、搶入倉。等到糧食裝好進入地窖,靠天吃飯的黔首們才鬆了口氣。

這下就算是連著下幾天大雨也不怕了。

當淅淅瀝瀝地雨砸在屋頂上時,他們甚至還能笑嗬嗬的談笑幾句:

“多虧了裡正帶回來鐮刀,割起麥子來可很快,手握著一拉就是一大把,一拉一大把,沒幾天就把家裡的莊稼都收了。”

“我大父說今年的雨比去年下得早了十天,要不是有鐮刀,可不是正趕上咱們曬糧食的時候嘛。”說話的人一臉後怕地拍拍胸口。

“什麼?竟然比去年下雨早?!”

“可不是,我大父是咱們村年紀最大的人,他說的話能錯嗎。”

其他人齊齊搖頭。

在漫長的農耕時代,老人就代表著豐富的經驗,對靠天吃飯的農人來說,這些經驗就是全家最寶貴的財富,所以才有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之說。

這裡是後頭村,因為在一棵大樹的後頭而得名,也是成武侯王翦幾千戶食邑中的一份。

也正是這個原因,在煉鐵廠造出鐵鐮刀供給鹹陽後,多餘的部分第一時間分配到這一片。

一個男人蜷曲五指,做出抓握的姿勢,掌心仿佛還殘留著鐮刀我在手中的觸感,粗糙又安心。

他忍不住想:如果我家能有一把那樣的鐮刀就好了。

“誰不想呢,這是能當傳家寶的寶貝。”

“如果我家有一把,我一定要把它放在牛圈裡,它跟牛一樣寶貴。”

耳邊傳來一句句附和聲,男人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他因為太想鐮刀,無意中把想法說出口了。

他想再說幾句,但又想到這樣的好東西,連跟秦吏租借都要是一袋糧食,真要帶一把回家,恐怕得付出全年收成的一大半。

要是有法子,能不用糧食就能得到鐮刀該多好。

給人當牛做馬他都願意。

咣——!

咣——!

咣——!

穿透力極強的鑼聲穿過雨幕,直直傳入他們的耳中,所有人都刷地站起來。

三聲。

這是關乎全村未來的大事,才會有的信號。

“發生什麼事了?”

“難道有盜匪來搶糧?!”

“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你閉嘴,彆說話!”

“不會吧,武成侯就在十幾裡外,軍隊來來回回多少人呐,哪還有盜匪敢過來。”

“走走走,去看看。”

說話的人帶頭走入雨幕,其他人也紛紛跟上,腳步匆匆地往祠堂走去。

……

到了祠堂,裡正和村中年紀最大老翁都在,正紅光滿面地說著話。

眾人一瞧,看起來不是壞事。

“當然不是壞事,那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裡正情緒激動地站起來,中氣十足,聲音洪亮:

“咱們就要有屬於自己的,鐮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