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宮, 廷議。

已經因身體原因在家修養的武城侯王翦和老將軍蒙武，都難得參加了這次廷議。

這不由得讓人心生揣測，難道陛下又要起兵事了？

如今天下儘歸秦土, 要打仗, 就隻能往南打, 或者往北走。

往南是百越，往北是匈奴。

百越？還是匈奴？

但隨著廷議的開始, 所有疑問都被暫且壓下。

回鹹陽已經過了四五天, 在全員卷王的大秦君臣的加班加點中, 累積的政務終於處理完最要緊的那些, 剩下的可以稍稍放緩一些了。

而某些要緊又不要緊的事, 也差不多開始提上議程。

比如, 馬。

自車隊歸來，太仆已經對著馬廄哭了四天了, 到現在眼睛都還是腫的。

眾人對他的表現心知肚明, 但苦於沒有改善之法，隻能裝作看不到。

唉, 每回陛下出巡之後, 太仆總要來這一出, 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果然，今天廷議剛一開始, 太仆就捧著玉圭出列了。

久居朝堂，演技自然。太仆作為在官場浸淫多年的人，對此也是功力深厚, 再一想到馬廄裡那些傷馬，眼淚那是說來就來。

“陛下！”

一聲哀呼之後，就是長篇大論的哭訴, 核心觀點隻有一個，這次出巡折損的馬大約有六百多匹，大部分都是馬蹄受傷，以後行走困難，良馬都要變成劣馬了。

洋洋灑灑一大堆，最後引出目的——

仙人那兒有沒有辦法把凡馬變成仙馬？或者借仙人乘坐的天馬跟咱們這邊的小母馬小公馬交個朋友什麼的。

這話一出，其他人齊刷刷看過去。

看不出來啊，太仆聽能想的啊。

借仙馬配種的主意都打上了。

不過，乾的好！

秦國祖上就是養馬的，對良馬生出良馬、劣馬易生劣馬的事深有經驗。

但是很遺憾……

“仙人並無天馬坐騎。”

人家都是飛來飛去的，不騎馬。

所以太仆這個美好的想法隻能胎死腹中了。

“太仆莫急，仙人雖無天馬，卻為凡間之馬挑選了適合的工具，今日老夫與武城侯便是為此而來。”

蒙武出列行禮，“陛下，東西已經完成，至於如何安裝，臣府中的匠人總覺得不妥帖，還請陛下邀請仙師指點。”

這件事是昨天就說好的，現在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嬴政自然沒有不允許的。

宮人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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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殿的院中，微生雪正帶著人做培訓班開課前的準備。

“這是黑板，在上課時掛在牆上，用筆在上面寫字，比空口說更加易懂。”

陽滋公主受教地點點頭，但是，

“它不是黑色的，為什麼要叫黑板？”

微生雪也不大確定地說：“大概是剛出現時是黑色的，後面改了顏色但名字就順延下來了？”

從小到大，她也沒見過黑色的黑板。星際時代很多課程都在星網中進行，教室中也配備了最基本的科技黑板，多為護眼綠、米白色等，反正就是沒黑色的。

不過這不重要，陽滋公主也隻是在此場景下隨口一問，轉眼就拋開了。

相比於它叫什麼名字，它有什麼作用才更重要。

奉行實用主義的老秦人，對於各種東西，隻要好用就行。

黑板大約三尺寬、十尺長，放在那間作為教室的房間中，剛好能占據一面牆。

粉筆製作難度較高，僅有的成品也是粉塵滿天飛，字還沒寫幾個，灰先撲了滿頭滿臉。所以最終，微生雪放棄了配套粉筆的想法，直接用炭筆和白紙，除了不能重複利用，比較耗費紙張外，也影響不大。

當傳消息的宮人進入長生殿時，她正捏著炭筆在黑板上試用，順手勾畫了幾株草，是星際時代兒童常用的青草畫法，類似於“山”字的三片草葉貼在一起，除了她其他人都看不出來這是什麼。

微生雪看了看粗細不勻的筆畫，又看看手裡磨損許多的炭筆，嫌棄地“嘖”了一聲。

“墨匠師啊，你什麼時候能搞出鉛筆來，那真是功德一件了。”

墨戈想起她提過的鉛筆，小小一支，裡頭需要克服的困難卻不少，此時再提，他也隻能勉強拱手：“在下儘力。”

話音剛落，屋簷處垂下的風鈴就無風自動，碰撞聲清脆悅耳，讓微生雪立刻停下話頭。

“有人來了。”

與此同時，通傳聲響起：“仙師，陛下有請。”

“你們把剩餘的部分收拾好，我去去就回。”吩咐一句，微生雪順手刷了個清潔咒，提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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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宮外，太仆已經圍著蒙武家的赤炎轉了好幾圈。

馬背上的馬鞍，這沒什麼稀奇，大秦早就有了。不過兩側垂下的圈圈倒是能說道說道。

結構簡單，功能也一目了然，太仆知道這匹馬性子烈，也沒靠近，在幾步外就站住，隻用視線一遍遍描摹那亮閃閃的馬鐙。

“哎呀，這東西真好，不僅上馬方便，在馬上腳也有地方放置，能騰出手來彎弓射箭了。還有這……”

從結構到作用，再到以後的發展，換著角度把馬鐙誇了個遍後，他以這樣一句話作為結束語，

“不愧是仙人帶來的，就是好使！”

李斯在一旁輕咳一聲，半是提醒半是補充：“可惜我等先祖的馭馬之術業已失傳，不然還能仙人所授相互對照借鑒，取長補短。”

他一說，其他人也把有段時間沒用，差點忘記的大秦國設重新撿起來。

像是要把這段時間欠下的補上一般，文武群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那莫須有的先祖生活。一個個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過去真有這樣一個時代。

而且隨著對話的進行，還有越來越誇張的趨勢。

這個說：“我家先祖的馬長翅膀，遇到斷崖能飛過去，在山地中也如履平地。”

那個就說：“我祖宗的馬海陸空三棲，不僅能在地上跑，天上飛，還能下水化作一條白龍，馳騁海域！”

微生雪一走近，就聽到這最後一句話。

這設定好熟悉。

“你們這裡也有白龍馬？”

什麼？！

原來仙界的馬是這樣的！

嬴政與眾官員默默在心裡記上一筆。

大秦眾人：今天對仙界的了解又多了一點呢。

這一波，主打的就是雙向奔赴~

見他們很是詫異的樣子，微生雪疑惑了：“你們剛剛不是說祖先的馬也是這樣嗎？難道你們在吹牛？！”

“當然不是！”

對於這種疑似暴露真相的話，咬死決不能承認！

“隻是自天地大變，連生活的環境都變了許多，那種天馬或許已經絕跡了吧。”

“是啊，我等也隻能通過先祖手劄，勉強窺探一二。”

微生雪一聽，修仙界都存在這種馬，所以從母星挖掘的資料中記載的那種馬肯定也存在！

她情緒波動大，讓係統都捕捉了她的心聲，也跟著伸了伸頭：【什麼馬？】

‘白龍馬！是聯合考古隊在母星挖掘的一本遊記中記載的，那本書叫《西遊記》，記載了師徒五人跨越大洲旅行的奇妙曆險，可有意思了。’

係統化出一隻手撓撓光禿禿的腦袋，

西遊記？

這名字好耳熟啊，好像之前好基友給它推薦過，不過當時它資料庫內存不夠，為了清理空間就把那本書給刪了。

……

微生雪攔住提著工具就要過去工匠，“稍等，我先安撫馬。”

釘馬蹄這件事看起來簡單，其實是有一定生命危險的，稍不注意被馬踢中了胸口，嚴重的可能會造成死亡，所以馬的配合非常重要。

微生雪走過去，輕輕撫摸赤炎的馬頭，絲絲靈力順著梳理鬃毛的手指融入它體內，讓赤炎愜意地甩甩尾巴，踢踏兩下馬蹄。

“好好聽話，等穿好了鞋子，我再來摸你。”

赤炎聽懂了這句話，極通人性地點點馬頭，嘶鳴一聲。

臨時學了釘馬蹄的工匠拿著工具走過去，站在比他還高的烈馬前心臟砰砰砰直跳。

“赤炎，抬抬腳。”

聽到熟悉的聲音，它勉強抬起一隻蹄子。

工匠忙趁著它配合開始動手。

先削去馬蹄表面臟汙的一層，又銼刀磨平，再把馬蹄鐵貼在馬蹄上，順著預留的孔洞把釘子砸進去。

“這，這把馬蹄削了一截，它不疼啊。”

“馬都沒掙紮，應該是不痛的。”

蒙武已經蹲到馬不遠處了，連聲叫著：“輕點，輕點，馬蹄子嬌貴，可彆傷了它！”

“馬蹄相當於人的指甲，剪一部分沒有關係。”微生雪的解釋適時跟上。

工匠的動作極為生疏，隻能說勉強把“鞋子”穿上了。

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這雙鞋子並沒有給馬帶來不適。

待四隻蹄子都釘上馬蹄鐵，赤炎直接一個跳躍在章台宮前的空地上奔跑起來。

第一次穿上“鞋子”，讓它有些不適應，但隻跑了兩圈，它就感受到了鞋子的妙用，鐵塊與地磚碰撞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蒙武仔細觀察赤炎的表現，半晌才放心地確認，它確實沒有不適，不僅沒有不舒服，還舒服得很，跑了兩圈後就故意跑到他面前撅蹄子，像是在顯擺他的新鞋子。

又跑到微生雪那邊蹭蹭，轉回來叼住他的衣服，示意他上馬，趕緊回家。

赤炎：走，回家，跟那些小妖精顯擺顯擺我的新裝備！

讀懂它意思的蒙武嘴角抽了抽，掙脫出來摸摸馬頭，讓它安分點。

就這點功夫，其他人已經激動地聊上了。

王翦憑借年紀大身份高，第一個擠到嬴政面前，須發皆白中氣卻足，聲音響亮得很：“陛下，老臣的愛駒隨著我南征北戰，攻楚攻趙都有它的功勞，這等功臣……功馬，要先給它安排上，切不可讓功馬寒心啊！至於那些於國無功的俗馬，就再等等吧。”

一番話又是表功勞又是踩一捧一，在得到嬴政認可的同時，也成功拉了一大波仇恨，後背都快被怒火灼燒了，王翦那是絲毫不為所動。

區區怒火，不過爾爾。

先給愛馬討到好處要緊。

至於到微生雪面前獻殷勤——

不敢不敢。

若是被陛下懷疑想拉攏仙人，那就麻煩了。

就衝陛下對長生的那個執著勁兒，若是被人捷足先登，九族消消樂等著你哦。

沒看連“道友”這稱呼都沒人敢應嗎，原本方士間都有稱謂，現在幾乎是陛下與仙人之間的專屬了。

“陛下，還有臣！臣那裡還有上千匹馬要穿鞋子！”

因為仙人哄馬的那句話，所有人都轉進如風地改稱馬蹄鐵為馬鞋子。

一個個在心裡默想：仙人說了一句話，馬就聽話了，他們說點沾邊的話，說不定也能沾點仙人的仙氣兒。

“太仆，你可閉嘴吧，你那裡馬多，等你用完哪兒還有鐵給我們的馬穿鞋子。”

“就是就是，還是要儘可能地惠及更多的人才是。”附和者眾多。

“可惜我們的批量煉鐵之法失傳了，不然就能一起也不用為用鐵發愁了。”王翦話風一轉，彆有意味地說道。

靈活如叔孫通立刻跟上，“僅從先祖手劄中窺見的一鱗半爪，就可見當時的繁華，那鐵水如蜜水，汩汩流出，都不需要多費力，直接成了一件件鐵器。”

微生雪豎起耳朵：鐵模具？

見仙人若有所思，李斯張口接上：“我以前跟著老師學習的時候，那裡古籍很多，我曾看到其中一本上記載，那時煉製鐵器輕而易舉，隻依靠機械就能源源不斷地產出鐵器。”

微生雪明了：這是流水線機床。

嬴政一開口，把原本就天馬行空的想象更拔高一籌：“製作鐵器無需有人在側，相隔幾裡也請驅使機械製造鐵器。”

微生雪記上備注：遠程遙控。

‘啊，果然是繁盛的文明。係統，這就是我想象中的修仙界！科技與法術的完美結合體！’

‘怎麼就沒了呢。’微生雪的聲音中帶著懊惱，聽起來比對方還難過。

係統對此隻有六點要說：【……】

算了算了，傻人有傻福，一般人能得到這麼多功德嗎？

不能！所以這就是宿主的運道啊！

係統又一次完成自我說服。

【宿主，我可以提供高爐煉鐵技術】

微生雪：五星好評。

“遠程遙控機床什麼的，對你們來說太難了，先試試高爐煉鐵技術。”

大秦君臣對視一眼，又各自收回了目光。

他們在內心自語：仙人還真是純善啊。

殊不知，微生雪也在暗道：一次又一次讓我刷功德，真是大好人啊。

高爐煉鐵的技術複雜，她過了幾天才送過去，附帶了一部分動畫教程。

是的，她把簡配版投影儀搞出來了。

正所謂科學不行，玄學來湊。

留影石+記憶玉簡。

微生雪把自己當做轉換器，係統灌輸資料給她，她再將記憶存入玉簡中。玉簡和留影石都是修仙界常用之物，再連接就簡單了。

“我是不是很聰明？”她笑著向係統炫耀。

它是她的絕對夥伴，任何時候都可以信任的存在，雖然有所隱瞞，卻絕對不會傷害她。

係統自然是符合她了，它從不在這種小事上落了她的好心情。

……

沒一會兒，陽滋公主進來彙報招生情況。

“再進行最後一輪篩選，就能確定首批學生的人選了。”

她把名冊遞過去，“這是這一批篩出來的人。”

微生雪略翻了翻，沒看到熟悉的名字，“宋靜呢？”

這個女孩子很聰明，在醫學上有近乎可怕的敏銳直覺，是她有意培養的人才。

宋靜？

陽滋公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宋家三娘子。

這時候大家都很少會以姓名稱呼一個女子，親近些的以排行稱呼，陌生些的就以XXX三女、XX幼妹稱呼。

“她因為違反了規定，已經被刷下去了。”

這真是一個很恰當的理由。

若是其他人，沒了也就沒了，微生雪隻要有人學，並不在乎教的是誰。但這個人不一定啊，就這天賦，錯過了就找不到下一個了！

“在三十人之外，再添一位，把她加上。”

陽滋公主睫毛抖動，眸光爍爍，若有所思。

“仙師很看好她？陽滋瞧著，沒發現有特殊之處，不知可願解惑？”

微生雪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可透露的，直接就說了，“醫學奇才，可遇不可求。”

“比之夏醫女如何？”

“各有千秋，不是一個路子的。”

夏醫女在治病救人上，宋靜更偏醫藥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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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嚓，哢嚓……

在官令丞期待的目光中，鐵板再一次崩裂。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他幾近抓狂地拉扯自己的頭發，沒一會兒就把自己撓成了一個雞窩，但他完全沒意識到，一門心思的翻看鐵板。

“明明是按照仙人所授的仙畫製造，怎麼連一塊鐵板都鑄不成？！”

站在旁邊的鐵匠卻在心裡瘋狂感謝仙人。

多虧了仙畫中提到了那什麼“小範圍實驗法”，不然按照少府的意思，可能就直接開始鑄造高爐了，到時候混著鐵水的高爐崩裂，可不是現在這樣的小場面了。

要他說，仙人拿出來的仙石真神奇，能放出畫來，那畫還會動，裡面還有人哩。

那裡面授課的肯定也是仙人，他每回觀摩學習的時候都會偷偷帶些祭品進來，悄悄地給裡面的仙人供奉。

也就是仙人，才會把這種能當傳家寶的秘技無償教給他們。

等這次休沐回家，他就叫家裡的婆娘給仙人立長生牌，哦，還有畫上的仙人，一個都不落，每天都拜一拜，保佑他能順順利利的，保佑家裡人平平安安。

“把那些黑石頭再燒半框起來，黑匠，你過來再試試。”

官令丞的吩咐聲傳來，鐵匠連忙過去。

這種臭烘烘的黑石頭，要不是仙畫裡說，他們走過都會一腳踢開，哪裡還能知道能燒這麼高的溫度呢。

這溫度可真高，連鐵塊都燒成鐵水了。

就是這鐵水做的鐵板太脆，隨便敲敲就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