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龍輕易吞噬了那幽藍色的火焰,又拐著彎在台下眾方士間耀武揚威,火焰燃燒的灼熱感擦著耳邊閃過,讓人清晰地感知到真實性。
竟是,真正的火。
“下一個。”
“是你嗎?”
被點到的方士下意識後退一步,搖搖頭想否認,但已經放在手邊的道具卻暴露了真相。
微生雪掃了那些物件一眼,挑眉失笑:“都玩爛的東西了,還拿出來忽悠人呢。”
線灰懸幣
“繩子泡過鹽鹵水,火燒不斷,跟鬼不鬼的沒關係。”
“下一個。”
燈煙化蛇。
“燈草吸飽了小蛇的血,以此陰乾,點燈後就會出現蛇形。”
“下一個。”
……
一連拆穿十幾個騙術,微生雪不耐煩了。
“你們好歹也騙子中的翹楚吧,怎麼都是這種小把戲,有沒有點看家本領啦。”
“我來。”山羊胡子站出來。
嬴政的科普適時而來,“方寸之間,與神仙對弈。”
微生雪一探頭,嗬,這不是吸鐵石嘛。
於是最後一個冒頭的方士也倒了。
哦,還有個徐生,憑借優秀的口才和豐富的航海知識,成功跳槽航海業。
是的,後世大名鼎鼎的徐福連海外仙山都沒說,直接請求“為大秦探尋海外土地,擴展大秦疆域。”
這審時度勢的功夫,其他人果然比不了。
至於其他方士……
侍衛將他們從地上拖起來,腰間的青銅刀刃反射出金色刀光,縱橫交錯地落下,宛若將他們分割成一塊一塊的碎肉。
嬴政輕嗤一聲,慢條斯理地順著袖擺的紋路撫過,眼眸微垂望向下方癱軟的方士,臉上神色莫辯。
“你們蒙騙在先,投毒在後。按大秦律,該當何罪?”
蒙毅適時回答:“按律,當俱五刑!三族同罪!”
“不!”叫聲淒厲而絕望。
‘俱五刑是什麼處罰?’
【墨、劓、剕、宮、大辟五大肉刑,就是在臉上刻字、割掉鼻子、砍掉手腳、割掉丁丁,然後殺死。三族是指父族、母族、妻族所有人。】
僅從文字描述就撲面而來的血腥。
微生雪臉色一變。
若這些人死了,她就是間接的劊子手。
“等等!”
她一出聲,連侍衛的動作都先停下來,等待陛下的新指令。
對上嬴政的視線,她心中湧出慷他人之慨的羞愧,這羞愧極重,衝得她臉都紅了。
“道友,”微生雪努力給自己打氣,“我於煉丹略知一二,可為道友除去體內毒素。”
所以,能不能不要牽連這麼廣了?
身後玄鳥黑旗隨風揚起,在嬴政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道友想為他們求情,是嗎。”
“既是道友所求,那便放了他們吧。”
他太好說話,反倒讓微生雪心頭愧意更甚,移開視線胡亂找了個借口:
“這裡都沒有什麼娛樂設施,不如留著給我做煙花仙女棒。”
又轉向方士:“你們會利用化學知識,肯定能做出仙女棒吧。”
眾方士聽著這一串串陌生的名詞,很想硬氣地說一聲“我不會!”然而現在不是他們倚仗皇帝呼風喚雨的時候了,這是他們唯一活命的機會。
於是……
“我精通化學!煉金術、煉銀術信手拈來!”
“我師從xxx化學大家,在師門就是化學小能手!”
“我,我……”晚一步開口的人台詞都被搶走,半天想不出話來,頂著旁邊縱橫的刀光,眼一閉心一橫,高喊,“我能點糞為金!讓它進入麥黍苗中長成食物!”
這一嗓子太過‘驚豔’,連高台上不屑一顧的皇帝陛下都投來了目光。
屎變的食物……想想就很yue
誰知仙人卻驚喜出聲,直接扶起他拉到一邊,轉頭對嬴政說:“道友,這是農業人才,讓他去種地吧!”
被改行的方士:啊?
嬴政臉色青了。
艱難地擠出幾個字:“這與直接吃……無異。”
已經了解過這裡農業水平,微生雪知道他誤解了,見周圍的人都一臉驚悚地看著她,忙解釋道:
“不是直接吃那什麼。經過加工的屎尿能作為肥料混入泥土,緩解土地貧瘠的問題。”
治粟內史直接“蹭”地站起來,“此言當真!”
微生雪點頭:“動物的也可以,還有路邊的青草也能製作肥料,隻是需要的時間不同。”
目前隻有河肥、草木灰肥的大秦,喜從天降。
治粟內史鄭重一拜:“多謝仙人傳授肥田之法。”又轉向始皇,“還請陛下允許方士先研製新肥料。”
這就相當於立即執行死刑改成死緩。
一時間,被侍衛押著趴在地上的方士紛紛出言,吹得天花亂墜,直接從剛才的化學大家跳到了農業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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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行宮正殿。
一名宮人捧著玉盒拜見。
“陛下,仙人命小人送來仙丹。此藥一日三丸,餐後服用。七日為一期,三期為一療程。”
“仙人稱,仙丹藥理太猛,需細水長流。”
這當然是他修飾過後的話,微生雪的原話是:
那破爛身體,一顆下去光汙血就能吐死他,還是混著面粉搓丸子吃吧。
嬴政取用一丸,清香撲面而來,因批閱奏折乏神的腦子都為之一清。
“不愧是仙丹。”
一顆下肚,由內而外的暖意擴散,身體都輕快了些,是與那些丹藥不同的舒適感,不夠振奮精力,卻似暖流包裹全身,另他生出淡淡困意。
嬴政放下筆,隨後抽出一封信件,恰好是鹹陽寄過來的密折,記載了扶蘇近些時日的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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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何事如此開懷?”
淳於越帶著眾儒生新標注過的書冊登門拜訪,正見到扶蘇摸著幾張白色‘帛書’傻笑。
扶蘇聽到他的聲音,小心地取用一張,把其他紙放回櫃子中。
“淳於先生來了。快來看看匠作處新出的珍品。”
淳於越將袖中的竹簡攏了攏,轉過桌案探看,能讓大秦長公子這麼珍視,不知是什麼寶物。
扶蘇炫耀般地展示了紙的用法,惹來淳於越的連聲驚歎。
“這紙產量多少?”能不能給儒家先勻一些。
談到這個話題,扶蘇立刻化身假笑男孩:好的,收到,等通知。
淳於越見好就收,轉而說起今日的正題,兩人就儒家思想對大秦的作用談論了一下午。
結束時已到飯店,扶蘇就順勢留了他吃飯。
在等飯的這點時間裡,扶蘇誇起了方士,稱他們:“並非全無作用,其中也有大才。”
說起陛下在濟北郡遇到的新仙師,他讚美之言不絕於口。
她真好,她真棒,她好得呱呱叫。
淳於越:???
淳於越:!!!
長公子你怎麼了?
你不是最討厭騙你爹吃丹藥的方士了嗎?
你還是那個跟你爹頭鐵硬杠的扶蘇嗎?
你醒醒啊!
你昨天還說儒家好,儒家妙,儒家呱呱叫!
今天你就變心了!
扶蘇:“是我以前孤陋寡聞,沒遇到真仙師,就以為所有方士都是騙子。”
淳於越:???
扶蘇:“淳於先生,你說我要給她備什麼樣的禮?”
淳於越:???
扶蘇:“此等大才,唯有徹侯之位才堪配。”
淳於越:!!!
長公子終於瘋了嗎?那是徹侯!徹侯!人家王翦王賁父子滅六國之功,才封了侯!
“公子……”
扶蘇握住他的手,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淳於先生不必多言,我都懂,你也覺得那位仙師是絕世大才對吧!”
“來人,上酒。我要與先生共飲,賀我大秦國祚綿長!”
在他身後,淳於越伸出爾康手:公子!彆瘋了!
飯席一結束,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辭離開。
回到眾儒生聚會之地,其他人問他此行如何。
淳於越一言不發,抽了褲腰帶就往房梁上拋,脖子往裡一套,痛哭道:
“長公子失智,皆是我之過!越唯有以死謝罪,諸位切不可讓妖道入朝,霍亂朝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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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出的紙果然好用,能寫的字多了很多,傳過來的消息連一眾儒生的表情都沒落下,用詞妥帖,躍然於紙上。
嬴政看完轉手遞給蒙毅。
他一目十行地掃過,肅容道:“造紙之事,進展順利。”
嬴政斜了他一眼。
蒙毅頓時憋不住笑了,“儒家真是好一出大戲,紙一出,自有他們求著陛下的時候。”
對於這些指著陛下罵的儒生,他可謂是厭惡至極,連帶對儒家都沒好感。現在能看他們熱鬨,自然不會錯過幸災樂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