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高中不在少數, 有名有姓的卻隻有幾個，比如京城二中、四中、育才中學、彙文中學。
這四所學校合在一起，有個綽號——四大名校。
用很多家長的話來說, 就是“進去了就相當於半隻腳踏進大學。”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從78年高考正式恢複，到現在已經三年了, 這三年中, 這四所高中的升學率穩步上升，比之第三中學這樣的學校，高出不知多少。
三中雖然夾在一中、四中中間門, 實際上, 和這幾所學校根本不能比。
這幾所學校也不怎麼把其他學校放眼裡, 他們搞聯考都不帶其他學校玩兒。
像奧賽選拔這樣的事, 一般也默認了從他們四所學校裡頭選，這一回卻出了個意外——三中竟然有人報名！
聽聞這個消息時, 不少人都覺得好笑。
沒搞錯吧？三中？那個有名的紈絝子弟學校，好學生進去都怕跟人學壞了。
他們還有人報名奧賽？
這可是比高考題目都難的選拔考試, 他們也不怕抱個鴨蛋回去？
四大高中都沒當回事, 和三中學生報名的新聞相比, 他們更關注這次哪個學校能在初賽拔得頭籌。
今年的奧賽選拔，一共分兩場, 先是分地區選拔，再是全國考試，最後選出來的人才能進入國家隊集訓。
大家私下裡稱呼地區選拔為初賽, 全國選拔為決賽，至於進國家隊後能不能在國際賽場上為國爭光獲得名次，那都是之後的事了, 甚至進了集訓隊也不是萬無一失，隻有在集訓隊中領先的人才能代表國家參賽。
眼下進行的就是初賽。
“……一中的蘇清許，父母都是高中老師，成績從來沒掉過前三，上次四校聯考，物理附加題隻有她做出來了，物理競賽估計就是她了……”
“育才中學的趙英傑，數學成績非常好，去年期末考試，平均分不及格，他還能考滿分……”
“彙文中學的康誠，據說他們學校還安排了老師專門給他輔導……”
“四中還專門托大學教授出了試題給他們學校那幾個學生練習……”
四個學校互相打探消息，都覺得其他學校頗為狡詐，誰也沒把三中當回事，直到考試這天，幾個學校的老師送學生們進考場，三中師生姍姍來遲。
大家先是嗤笑，心說，看吧，就知道這個紈絝子弟學校不認真，他們梁校長一門心思要改變學校的名聲，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主意打到了奧賽上。
也不想想，奧賽那可是憑真本事的，不會做就是不會做，以為報名了就行？要是考了個位數回去，那才是讓人笑掉大牙。
然後大家看到了三中帶隊老師身後的兩個學生，不由一愣。
一中的帶隊老師先開口：“你們怎麼帶初中生參加？”
彙文中學的老師也跟著說，“初中生的知識儲備不夠，你們帶他們來參加，不是浪費學生時間門嗎？”
三中帶隊老師是於老師，於老師把蘇月和姚稷拉到身邊，微微一笑，“哦，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班學生蘇月、姚稷……唔高一生。”
最後三個字，於老師的語氣裡愣是透露著一種矜持的炫耀。
幾所學校的帶隊老師到此時才有點驚訝，高一生？
他們上下打量蘇月和姚稷，想看出三中耍什麼把戲，讓倆孩子參加考試，沒考好就說年紀小？
還有老師尋思，不會是三中故意帶倆孩子來擾亂他們軍心吧？實際上真正的參賽學生另有他人。
這老師腦補出一串，還往於老師身後多看了幾眼。
於老師暗爽，他知道“四大名校”沒把他們學校放眼裡，自從他們學校有學生報名奧賽競選的消息傳出去之後，不少人等著看他們笑話。
哼，還看笑話？嚇到了吧？
活該！
要是蘇月和姚稷兩人能進決賽，這幫人肯定更嚇一跳。
於老師暗暗想，不過明面上不敢說出來，怕這倆學生有壓力，他安慰道：“不要緊張，就當在學校考試，咱們主要見識一下奧賽試題，嘗試第一，成績第一。”
“嗯嗯。”蘇月乖巧點頭，實則心裡想的是，那可不行，既然參加了，就一定要好好考，爭取考個好成績！
於老師和他們說起奧賽的時候，蘇月腦子裡就“啪”地一聲亮起了一個小燈泡。
她之前還在想，以後她爸要是再出事，她能乾什麼？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好主意。
於老師說起國內奧賽的情況，卻給她指了一條路，奧賽呀，她上輩子也參加過，這輩子腦瓜子比上輩子還好，不說金牌，最起碼能爭取爭取銅牌吧？
等她在國際賽場上獲得名次，就有了名氣，以後再遇到上次的事，起碼她能找到說得上話的人。
蘇月暗暗握拳，她得從小棉襖進化成金盔甲，給她爸媽身上蓋個“蘇月的父母”的戳，再努力努力，爭取讓這個戳成為她爸媽的護體神光！
蘇月鬥誌滿滿，初賽必須要考好！
考試期間門，蘇月可認真了，即便有種題目好像也不是很難的錯覺，也以十一分的認真答題，答完還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在考場一直坐到最後一秒鐘。
她在沉迷答題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彆人眼裡的“風景”，考場上答完題的人總忍不住她那兒瞥。
考完試就跟同學朋友家人分享起考場新聞，“我們考場有個考生是小孩！”
同學說：“我們考場也有一個！”
兩人一對照，咦，我倆碰到的小孩怎麼那麼像一個人？
可是我倆考的不是一科呀？
“四大名校”的帶隊老師們也發現了這件事，上午考的是數學和物理，下午考了化學，怎麼三中的人又來了？帶的還是上午那個小姑娘？
於老師笑眯眯：“我們蘇月同學對物理化學都感興趣，難得有機會，就讓她都見識見識。”
“四大名校”的帶隊老師們：“……”
這話聽著就滿是槽點，要想見識奧賽題目，等選拔考試結束，從教育局弄張卷子又不是什麼難事，用得著直接參加考試嗎？
一口氣準備兩門考試，你們也不怕把人累死？
他們再低頭看這個小姑娘，小姑娘對他們微微一笑，露出頰邊兩個酒窩，看著就跟普通孩子沒兩樣。
帶隊老師們心想，這孩子到底是真會，還是假會？
真會還是假會，成績出來就知道了。
教育部對這次的奧賽選拔還是很重視的，他們吸取去年的教訓，決定今年留出更多的時間門，讓學生們集訓。
因此初賽結束沒多久，就要準備決賽。
京城的初賽結果出來的自然也快。
各個學校的老師守在教育局，裡面在統分，外面老師們也忍不住猜測。
“不知道這次花落誰家？”
“數學估計還是育才中學的趙英傑，聽說題都做出來了……”
“物理恐怕還是一中的蘇清許，她爸就是高中物理老師，天然就受到家庭熏陶……”
“還有四中和彙文中學，八成還是出在他們幾個學校，我猜還是那幾個尖子生爭……”
一幫老師裡，唯有於老師一語不發，他的沉默也引起彆人的注意。
四中的帶隊老師姓侯，說起來他和於老師還是同學，隻可惜兩人關係不好。在學校的時候，侯老師處處被於老師壓一頭，連喜歡的女同學都選擇了於老師。
侯老師跟於老師單方面結了仇，畢業後找工作，侯老師家裡托關係，進了四中，於老師則被排擠到了三中。
那時候三中搖搖欲墜，差點被另一所高中合並，裡面的老師屬實是毫無前途。
侯老師自覺終於比過於老師一次，誰知道三中來了梁文玉，愣是把三中穩了下來。
於老師沒能下崗，侯老師不高興，每回見到他都得刺一回。
哼，在學校成績好又怎麼樣？還不是去教那些垃圾學生？
侯老師笑了笑，“於老師你怎麼不說話啊？你們學校那兩個學生考得怎麼樣啊？”
用你操心？於老師瞥了他一眼，“成績不是還沒出來嗎？”
“成績是沒出來，自己水平怎麼樣，心裡早就有數……於老師，不會是你們學校學生考太差，不好意思說吧？其實也正常，你們學校那些學生……”
侯老師從鼻子發出了一聲輕嗤，充分表明了嫌棄的態度，於老師站直了身體，“我們學校的學生好得很！”
“你就彆嘴硬了，好歹我們以前是同學，你不是最想教書育人嗎？我看啊，你在三中，還不如想辦法轉到我們學校來，我們學校的生源才是……”
他正一臉為你好地勸說，忽然有個工作人員推開門，“成績出來了！”
刹那間門，其他老師也顧不上看熱鬨，急忙衝進了辦公室。
“第一是誰啊？數學第一是誰？”
“物理呢？化學呢？”
“哎彆擠彆擠，我看看，我看看……”
速度最快的是一中的教導主任，他擠到了最前面，對著成績單，仔細看，蘇清許，蘇清許……
第一？？？
怎麼可能？
第一竟然不是他們學校的蘇清許？！
一中的教導主任都懷疑自己眼花了，他再仔細一看，物理第一，蘇月？
這人誰啊？哪兒冒出來的？
再往後，一看所屬學校，“京城第……三——中？”
這一句話，一中的教導主任嗓子都喊劈了。
三中的，竟然是三中的？！
旁的看其他科目的人也沒好哪兒去，概因數學、化學第一也是三中的，“姚稷，蘇月。”
三門考試的第一，竟然讓三中的兩個學生包圓了？！
一辦公室人就跟被點了穴似的，瞠目結舌地看著於老師。
於老師擠到前面，總算看到成績單了，他一連看了三遍，手指微微顫抖，面上還算鎮定，跟旁邊一個工作人員說借用一下電話。
工作人員也很驚奇，“四大名校”竟然沒乾過一個三中，都可以說是一大奇聞了。
他指指電話方向，“用吧。”
於老師走過去，路過侯老師的時候，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侯老師啊，四中這次考得怎麼樣啊？”
侯老師臉一黑，他教的就是化學，他們班參加化學奧賽選拔的學生連前三都沒進！
晚上七八點了，梁家已經吃過晚飯，梁校長正戴著眼鏡，靠在沙發上看報紙，電話突然響了。
胖胖的梁老太太接起電話，“喂……老梁，找你的。”
梁校長一篇報道正看了一半，不耐煩地接過電話，“誰啊？”
下一秒他滿面喜色，“真的？！”
電話那頭，於老師也喜形於色，把蘇月和姚稷的考試成績都報了一遍。
梁校長拍著桌子，一連叫了三聲好，“好啊！太好了！”
放下電話，他還在屋裡轉來轉去，臉上的笑容就沒停，梁老太太好奇，“什麼事兒啊？這麼高興？”
梁校長說：“蘇月和姚稷那倆孩子，不是參加奧賽地區選拔考試了嗎？”
梁校長豎起一根手指，“兩孩子都考了第一！蘇月物理化學兩門第一！”
“哎呦喂，這可是個大好事！”
是啊，大好事！
梁校長尋思，要不要讓人準備橫幅？明兒就掛學校門口，這雖然隻是地區選拔，可也代表著整個京城的頭名。
比他們那什麼四校聯考的含金量還高些！
梁校長早前還想讓三中也加入聯考，“四大名校”不帶他們玩兒，可給他氣得。
這回好了，你們四校加一塊兒也沒考過他們學校的學生！
梁老太太說：“不好太張揚，你不是說這才地區考試，後面全國各地選出來的人還要到京城再考一次？現在那麼張揚，不是給他倆壓力嗎？”
老太太說的有道理，梁校長想一想，還是以大局為重，沒有在學校宣傳，但是私下裡叫了蘇月和姚稷，以學校名義，給兩人發了獎金。
一人五十。
梁校長說了，要是能進集訓隊，還有獎金，一人一百，要是在國際奧賽上獲得名次，一人一千！
真是忒大氣！
蘇月心想，果然書中自有黃金屋，我要是多參加幾回，小金庫都能爆滿。
初賽的結果，除了蘇家一家三口，沒有再告訴其他人，蘇月想的是，這才初賽，萬一要是進不去集訓隊，告訴那麼多人，多尷尬呀。
她也是要面子的。
蘇長河和馬蕙蘭想的是，要是讓馬老太太他們知道，不出一天，就能傳遍老家，到時候閨女的壓力多大啊。
還是一家三口慶祝一下算了，蘇長河帶她倆去外面下館子，吃飯的時候，還賣關子，“閨女，等你進集訓隊，爸給你個驚喜！”
蘇月嘴裡塞著紅燒肉，“什麼……驚喜？”
“都說了是驚喜，提前說算啥驚喜？”
蘇月看向她媽，馬蕙蘭搖頭，“我也不知道，你爸瞞得可緊了。”
蘇長河非常堅定，說不提前說就不說，搞得蘇月抓耳撓腮，都盼著全國決賽趕緊到來了。
初賽在九月底，決賽在十一月初，滿打滿算，一個半月都不到。
這段時間門裡，蘇月和姚稷請了假，兩人基本上都在盛世院子那間門小實驗室自己刷題。
蘇月把腦子裡和數學相關的競賽題全部整理出來，交給姚稷。
題目太多，默的她手都快斷了，蘇月不由異想天開，要是有那種能聯接大腦的打印機就好了，就可以“嗖嗖嗖”地把她腦子裡的那些東西全打印出來。
或者有台電腦也好了，手寫真的很累。
姚稷收到厚厚的一遝習題冊時，好半晌沒說話，蘇月推推他，故意道：“咋了？我爸找來的，辛辛苦苦找來，你不會是嫌多不想寫吧？”
騙人，明明就是你自己寫的，姚稷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收好習題冊，才說道：“不會，我會好好寫！”
至於蘇月自己，就用不著默習題冊了，題目都在她腦子裡。她通常拿一張草稿紙，先在腦子裡回想一下題目，自己做一遍，再回想一下答案或者當時老師的講解。
不過就容易出現個問題，回想的時候，一不小心就連答案一起回想了，就跟翻網頁似的，隻想往下滑一點，結果網頁“嗖嗖”往下滑。
蘇月又懷念起上輩子，那時候想刷題還不簡單，出門找家書店，什麼五三、王後雄、曆年真題，想要多少有多少，還能直接在網上找題庫。
哪像現在，想找一本輔導書都不容易。
聽於老師說，四中他們特地找人出試題，都藏著掖著，根本不讓參加考試以外的人看。
蘇月和姚稷在家刷題，梁校長和於老師也不放心，隔三岔五，兩人就過來探望一次，把他們搜集的題目資料送過來，梁校長還給他們倆找了兩位清大老師輔導。
兩位老師都很厲害，除了蘇月要一天去清大，一天去京大，心情有點複雜外，沒什麼不好。
沒辦法，誰讓聞教授在京大呢。
聞教授聽說蘇月要參加奧賽，還挺新鮮，說：“要是進不了集訓隊，可彆說是我教的。”
在這種緊張的學習中，時間門過得飛快，一眨眼就到了全國選拔考試。
送閨女去考場的路上，蘇長河都忍不住感慨，可算是到考試時間門了，這段日子，他閨女都趕上高考前了。
“閨女啊，考不好也沒事，咱不靠這個，爸養你呢，哈，那啥集訓隊進不進無所謂，驚喜爸還給你！”
蘇月沒好氣道：“爸，我還沒考呢，你就先滅我威風！”
“得得得，”蘇長河說：“爸閉嘴，等著你的好消息。”
來自全國各地的優秀學生彙聚一堂，一到考試地點，蘇月就感受到了那股嚴肅緊張的氣氛。
決賽現場，蘇月和姚稷沒有那麼突兀，因為現場也有年紀跟他們相差不大的考生，十一三歲的樣子，穿著改小的軍裝，蘇月他們看過去的時候，那人也看了過來。
蘇月朝他點點頭，那人遲疑了一下，也點了點頭。
進考場的時候，蘇月有注意到，那人進了他隔壁的教室，考的也是物理。
這場考試，蘇月越發地認真，她心想，華國十億人口，怎麼可能沒有天才？她隻能算是偽天才，來參加這場考試的不乏真天才，她想和真天才較量，隻能拚儘全力。
上午和下午的考試全部結束，等在外面的於老師也鬆了一口氣，她看看蘇月的神色，實在著急，問道：“考得怎麼樣？難不難？”
蘇月有些疲憊：“會寫的都寫了。”
她打了個哈欠，蘇長河直接將她抱了起來，和於老師說：“老師我們就先回去了。”
於老師擺擺手，“好，回頭再說，讓蘇月好好休息吧。”
回去的路上，蘇月就睡著了。
蘇長河摸摸她腦袋，輕聲道：“臭丫頭，怎麼突然這麼拚？”
自從穿過來，他閨女就沒這麼累過，蘇長河歎了一口氣，多半還是上次的事讓她沒有安全感，追根究底，還是他這個當爹的做的不到位。
蘇長河心想，目前的事業還不夠啊，還得再努力。
蘇長河充滿了鬥誌，他最近打算回前進大隊一趟，其實要不是閨女要考試，他已經回去了。
這次回去，有兩件事。
一是分田到戶。今年五月份，一號領導在一次重要講話中，肯定了“大包乾”的做法，農村改革勢在必行。
淮寧縣就已經開始了。
當然如果隻是為了分田到戶，蘇長河也不用回去，他跟蕙蘭的戶口都遷到了學校，用不著分給他們田，他回去主要還是為了第一件事。
過年那會兒，拜訪姚書記，他當時提了個建議，關於與其他生產隊合作共贏的事，其實主要還是他們幫扶其他生產隊。姚書記當初就有點意動，估摸著已經做好了相關工作，這次通過衛陽傳來話，想見一面細聊。
蘇長河想了想，答應了，願意幫扶其他生產隊是一回事，討價還價又是一回事，彆的不說，他們這麼樂於助人，縣裡得給他們點支持吧？
也不多要，磚瓦什麼的可以有。
老家的加工廠想擴大規模，都受到隊裡的房屋建築限製，要是有可能，就趁著這次機會，把隊裡重新規劃一下。
蘇長河說話從不食言，當初給大家說的一層小樓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蘇長河回老家忙的時候，蘇月過了好幾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生活，要是有手機有網，她還能再躺幾天。
她還惦記著她爸說的驚喜，卻不知道梁校長已經收到了一個大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