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後溝村 這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1 / 1)

蘇長河也沒客氣, 到了人家屋裡,先把給大爺捎的煙絲拿出來,大爺就好這口。又翻出幾匹布:“家裡雞蛋雞鴨還賣嗎?這次拿這東西換怎麼樣?”

大爺還沒說話, 邊上倒水送來的大娘眼睛一亮,“哎呦這可敢情好!怎麼換?”

蘇長河報了個價,因為是瑕疵布,比供銷社的布略便宜些, 還不要票。

大娘摸摸這個,摸摸那個, 恨不得全包了。尤其是一匹紅格子的,雖然不是大紅, 但也紅彤彤, 喜慶。大娘的小閨女說了個山外面的人家, 過兩月就要出嫁,這匹紅格子正好給小閨女做件襯衫。

“就要這個!剩下的都換不?”

蘇長河留了兩匹收回背簍,他還打算跑趟後溝村,不知道裡面什麼情況, 留兩匹布也能當當硬通貨, “除了這兩匹,剩下的都換,雞蛋、雞鴨鵝還和以前一個價。”

“行!”大娘先數了自家攢的一籃子雞蛋, 又挑了一隻母雞, 一隻鴨,算完自家的賬, 又去叫了幾個老姐妹來。四個老太太就把幾匹布分了,連個布頭都沒留給彆人。

“還收彆人家的嗎?”大爺問。

蘇長河擺擺手,“今天先不收, 我和我小舅子先去後溝村看看,這兩天再過來一趟,到時候再收。”

前溝村和後溝村隔著一條山溝,從前溝村的高處能看到後溝村的房屋,但是看歸看,實際走起來,沒一個小時到不了。

兩個村子互相熟悉,常有通婚,大爺家三兒媳婦就是後溝村的。

大爺叫在外面玩的孫子,“栓頭,陪兩個叔叔去趟你外婆家。”

栓頭就是大爺三兒媳婦家兒子,才十來歲,山路走得比蘇長河馬向東還熟。三人一路到了後溝村,才進村,就聽見村裡傳來一陣嚎叫。

栓頭“蹭”地衝過去,在人群裡上躥下跳,“什麼什麼……豬!”

蘇長河馬向東緊隨其後,擠進去一看。

這可不是巧了嗎?

原來是村裡一戶人家偷摸養了兩頭豬,昨晚上一頭豬“越獄”,誰知道掉進陷阱裡,腿摔斷了。眼看著是養不活了,主人家一咬牙,乾脆把豬殺了。

這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蘇長河自來熟地上前幫忙。這頭豬大概也意識到回去之後小命不保,摔斷了兩條腿,還死命掙紮,蘇長河險些被甩開。馬向東見此,也趕忙上前幫忙。

主人家早準備了熱水,一聲高昂的嚎叫後,豬抽搐幾下,倒在板凳上,邊上人忙指揮:“快!快!拿盆來,接豬血!”

院子裡忙而不亂,一派喜氣洋洋的收獲氣氛。蘇長河擦擦手上濺到的血,湊到主人家身邊,“老哥,你這豬肉賣嗎?”

“賣!你要多少?”

“半頭豬。”

蘇長河按自己帶來的錢預估的份量,要不是錢不夠,他都想一頭豬全買了。主人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八成以為他是什麼豬肉販子。

蘇長河說:“我們是給公家采買的,在前溝村都采買好幾回了,不信你問栓頭。”

栓頭不知道公家不公家,他隻知道他家也賣給這叔叔雞鴨雞蛋,“是去過我們村好幾回,收雞蛋也收雞鴨鵝,我家也賣過。”

主人家放下心,“半頭豬就半頭豬!”城裡屠宰場給的價格低,他們本來也要偷著賣,能在家門口賣出去,還省得自己進城,不過,“我們不賒賬!”

頭一次來,雙方毫無信任基礎,怎麼可能讓人家賒賬?蘇長河和主人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以七毛八一斤的價格買下了半頭豬,主人家還搭了一副豬大腸一副豬肝。

這戶人家伺候豬伺候得精細,半頭豬就有一百一十二斤,把蘇長河身上的錢花得七七八八。

兩人後溝村還沒細看,又背著一百多斤的豬肉打道回府,從前溝村把換好的雞蛋雞鴨帶上,好在今天收的不多,要不兩人真背不回去了。

蘇長河馬向東淩晨出門,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蘇長河沒進前進大隊,馬向東摸黑回去推了板車出來,兩人連夜將半頭豬,十來隻雞鴨,兩背簍雞蛋送去紡織廠。

紡織廠在紅旗公社是個讓人羨慕的廠子,但在整個淮寧縣並不算什麼,還因為遠離縣城,頗有幾分爹不疼娘不愛的意思。莫說這兩年供應不足,就是供應充足,分到紡織廠頭上也沒多少。

這都四月多了,紡織廠上回分肉還是過年的時候。一聽有豬肉,朱主任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呀!哎呀老弟啊!你可真是這個!”

他比了個大拇指,“哎呦這是半頭吧?其實就是一頭咱們也吃得下嘛!”

還一頭?這些都快累死他們了,蘇長河累得直喘氣,“老哥哎,這半頭弄來都快要了我的命!”

朱主任帶來的兩個小夥子看看雞鴨,翻翻豬肉,眼睛都粘肉上了,朱主任沒好氣地叫他倆:“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回去抬秤!動靜小點!”就這麼點肉,把全廠人都招來,還分個屁!

兩個小夥子走了,蘇長河拉著朱主任上前,翻開一個背簍上的稻草,裡面是兩個肘子,“特地給老哥你留的!不是說廠長家有喜事?老哥你……”

蘇長河擠眉弄眼,朱主任心裡會意。他要是弄兩個大肘子去,給廠長家把面子撐起來,廠長還能不記得他的好?

朱主任拍了拍蘇長河的肩膀,感慨道:“還是你記著我!”

兩個成年人敘了一番塑料兄弟情,蘇長河再提出還想換一些瑕疵布,朱主任一口答應。

*

後半夜,蘇月已經睡了一覺,她爸和她小舅終於回來了。

蘇月一骨碌從床上爬下來,打著哈欠給兩人倒水遞熱毛巾。馬蕙蘭趕緊給兩人下面條,不知道他倆什麼時候能回來,灶火一直沒熄。

“爸,怎麼這麼晚啊?”

蘇長河呼嚕呼嚕吸溜面條,抽空回他閨女:“來回幾十裡山路,那是玩兒啊?我和你小舅回來的時候,背上背著,手上提著,腰上還掛著籠子,那一身,真跟逃難似的!”

蘇長河頂的還是個文弱書生的殼子,真給他累夠嗆!馬向東力氣比他大,這傻小子記著自家爹的叮囑,玩命使力氣,他兩隻胳膊都掛滿了,半道上怕蘇長河背不動,還把蘇長河背簍裡的東西往自己背簍裡放。

這一天,也給他累夠嗆!

“鍋裡還有,再去添一碗。”馬向東呼嚕完第二碗就放下碗,蘇長河看他那樣兒就知道他沒吃飽,指指鍋裡,“去!沒力氣和你掰扯!”

最後,蘇長河吃了三碗,馬向東吃了四碗。滿滿一大鍋面,兩人連湯帶面全乾個乾淨。

第二天,兩人歇了一天,等緩過氣兒,又往山裡去,一連半個多月,天天早出晚歸。

對於蘇長河來說,後溝村這樣的地方,就像新發現的沃土,能往外賣的東西不要太多,除了雞蛋家禽,各種山貨,甚至還有熏製的野味。

蘇長河沒再往公社倒騰,他直接將東西運到了縣城。縣城要比公社更加繁華,光是廠子就有好幾個,可惜這次沒那麼容易和裡面的領導搭上線。不過也沒事,廠子不行,還有其他地方。

蘇長河就找機會把山貨送到了供銷社。人家供銷社也缺貨源,蘇長河讓老丈人編了幾個小籃子,裡面放一塊巴掌大的紅布,再放上紅棗、乾蘑菇、核桃、臘肉四樣東西。

他是這麼和人說的:“小小的一份,拎著就走,不管是走親訪友,還是廠子裡發福利,那是要面子有面子,要裡子有裡子!”

本來快五一了,縣裡各單位也在煩心今年發什麼東西,要是光弄點山貨,工人又得叫,這四樣禮一擺上,彆說,看著還真挺有檔次。

蘇長河和供銷社的生意就是這麼訂的,先是訂了一百份,沒幾天,又加訂了三百份。

供銷社要的急,蘇長河按一個五分錢的價格包給前進大隊的老頭子們,一個個小老頭一聽說有錢拿,編籃子編得手都快冒火。

馬老爺子這回和蘇長河說話那聲音可不止低八度,簡直比兩孫子還親熱。老爺子晚上喝點小酒,回屋裡和老太太偷偷嘀咕:“都是我當年……有眼光!我、我就說女婿錯不了……”

“儘放馬後炮!”老太太不慣著他,拆台道:“當初是誰說還不如把蕙蘭嫁給隔壁大隊的強子?”

“誰說了?誰說了?”

“嘖,難道是我說的?得了趕緊睡吧,喝點酒就瞎咧咧!”

當年老爺子看中了這個知青女婿,覺得人家是個讀書苗子,他們老馬家沒人會讀書,將來改換門庭說不定還要靠女婿,為此一力壓下了老太太的反對。可叫老太太來說,她不覺得自己當年反對錯了,要不是女婿想開了,還像以前一樣,心都不在女兒身上,女兒還有的苦頭吃。

老兩口的私密話蘇長河不知道,他最近忙得倒騰山貨,腿都溜細了一圈,馬向東跟著跑前跑後,不僅瘦了,還黑了。兩個人現在站一塊,特像山裡跑出來的吃不飽飯的窮小子。

一直到五月過半,山貨的事終於告一段落,蘇月和她爸的見面也再限於早安晚安。這天她起床,邊上被窩還是暖的,蘇月一扭頭,就見她爸腦袋埋被子裡睡得正香。

蘇月撲過去,“爸,爸,爹,老爹,你不忙啦?”

蘇長河眼睛都沒睜開,“噗!閨女你是不是長胖了?快起開、起開……”

“誰長胖了?我長個子呢!算了,今天我原諒你的汙蔑,爸,你還記得今天是啥日子嗎?”

蘇長河往被窩裡縮了縮,在女兒的逼迫下,不得不配合發問:“啥日子?”

“農曆四月二十二啊!爸,您老人家的大壽啊!老爸,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快快快,起來收生日禮物!gogogo!”

蘇長河隻想睡覺,不想go,他難得有空睡一天,容易嗎他?

奈何家有小魔女,小魔女送個禮物都不容反駁,蘇長河與被窩掙紮片刻,終究還是爬起來,他打著哈欠拉開臥室的門,第一眼看到堂屋的東西還以為自己沒睡醒,又關上門,重新開了一次,徹底醒了。

“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