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風雲人物 “我們不會再相信了。”……(1 / 1)

遮雲蔽日的樹林深處, 一抹格格不入的潔白在濃重茫然的夜色中翩然浮現,宛若一隻素白熒光的銀蝶在森林裡逃竄飛舞。

溫秋倉皇失措地往迷霧一般的林中開始跑,腳下的枯枝爛葉被他踩成一灘爛泥。

他這次聰明地沒有從那條逃生路口跑去, 反而趁機調轉方向朝晦暗霧障似的深林裡奔去, 因為溫秋知道如果往下面那道寬敞的山路裡逃跑, 半夜不僅沒有遇到來往的路人, 更大機率是被鬱青川他們快速抓住。

不行。

溫秋片刻不停地往前逃跑流竄,荊棘般的尖刺將他的裸露在外的小腿刮出一道淡色的血痕也不甚在意,他近乎是沒有時間來管這些傷痕了, 隻是倉促地一邊回頭看他們是否追上來,一邊片刻不停地鑽入層層謎障似的黑色林中。

征兆不祥的灰黑烏鴉在頭頂上展翅亂飛,打著圈似的來回盤旋, 它們醜陋的尖隼裡發出喑啞嘲哳的聲響,簡直就像是在給鬱青川他們通風報信。

“該死。”溫秋低聲咒罵一句,如果歹毒的眼神能夠化為實質,這群久久不散的黑鴉估計早就被他捅個對穿。

前幾天剛降下一場聲勢浩大的驟雨,林中濕熱的新鮮氣息伴隨著未褪的土腥氣撲面而來, 溫秋鞋底踩著的土壤並未完全乾燥,土質鬆軟且帶著濕漉漉的滑, 黏著剛掉落的綠葉襯托出一股風吹雨打的凋零美感。

溫秋無暇欣賞, 一個勁地往前逃亡, 他其實是最不擅長運動的,往常應該用來訓練體能的體育課總是被他用來練習各科作業,如果溫秋知道未來有如此緊迫的一天,他一定會毫不落下每一場體育活動。

“呼呼——”胸腔的地方開始劇烈的鈍痛,溫秋滿面淋漓的汗,張著唇大口大口地往外汲取氧氣。

他沒看路, 自顧不暇地彆頭朝後探著,留意到鬱青川他們是否已經追上來,腳底一個不察便踩在滑膩的青苔上,身軀趔趄不穩毫無倚靠便栽到在濕潤的泥面上。

痛、痛、痛、痛、痛、痛————

一股尖錐砸骨般的疼痛從腳踝的地方傳來,溫秋半爬起身眼圈泛紅查看腳腕的傷勢,腳踝的位置一片青紫腫得老高,溫秋嘗試著用手指去碰一下,眼淚花頓時從眼眶裡激出來。

好痛。

顯然是扭傷了腳踝。

溫秋疼得起不來身,雙手緊張又提心吊膽地將受傷的腳輕輕挪動,每挪動一下,那陣尖銳的刺痛便十指連心般傳遍溫秋全身。他抬頭警惕又可憐地朝後張望著,扶著碗口粗的樹身緩慢地站起身來,磕磕撞撞地朝前溫吞遲緩地移動。

因為溫秋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半個小時前,溫秋惶恐迷茫地推開眼前的鬱青川,眼神驚怖地掃向四面八方圍繞住他的鬱青川,眼裡紅如泣血瞪向面前這個欺騙自己的鬱青川,顫抖著聲腔:“那這到底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呀?”

溫秋抿直唇線,白著臉帶著點顫顫不安的哭腔質問,“還是說,你們覺得這樣耍我很好玩?看著我跟個傻瓜似的偷偷竊喜覺得很可笑?”

“你們怎麼能這麼對我?這根本不公平,我憑什麼要喜歡你,憑什麼要被你關在這種地方,我憑什麼——”

溫秋哭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鬱青川面前哭得這樣狠,無助得就像是找不到路的笨拙孩童,透明的眼淚濕漉漉地掛在眼睫上,臉龐掛有兩條明顯的淚痕。

“小秋。”鬱青川歎了一口氣,被夜色籠罩的眉眼莫名顯得幾分悒鬱,他在沉悶凝滯的氣氛下緩緩開口,含著無奈的縱容:“半個小時,我們會給你半個小時的逃跑時間,如果你能夠成功跑掉,那麼就提前恭喜你可以擺脫我們了。但是在之後,你被他們任何一人抓到了,你應該會明白那是怎樣的後果。”

冷風淩冽地吹鼓起溫秋這一身肮臟的睡袍下擺,溫秋不再看鬱青川,就連一個眼神都奉欠,飛速地提腳就跑倩影迅疾地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

“嗬嗬。”有人掩唇低笑,戀戀不舍地望著那抹融入於夜色中的身影,“真可愛。”

“是呀。”有人回複道。

“這樣的小秋,最可愛了。”

鬱青川遵守承諾在原地等待半個小時,等到手裡的金屬鐘表提醒他們該出發時,鬱青川孤寂頎長的身影才漸漸有所行動。

他們漫不經心地偵查留意地面的痕跡,動作散逸顯得並不緊張,臉上自始至終都蘊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有點難辦呢。”鬱青川喟歎一聲望著地面溫秋留下的清晰腳印,思索著如果這麼快就找到溫秋,他必然是不開心的,這就有點傷腦筋了,而且鬱青川也不想讓其他人率先比自己找到。

鬱青川文雅地抿著笑,既然這樣,為何不給他們多製造一些麻煩呢?旋即他便將地面上那些深淺不一的腳印給模糊掉,繼而卑劣無比刻意留下含糊不清的線索,將這場簡單的追逐遊戲順手提升一下難度。

幾分鐘後鬱青川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手藝,撩起懶散的眉眼這才望著溫秋的方向漫不經意地走去,密不透風的森林密葉恍若一張嚴絲合縫的蛛網,而小秋,是早就陷入網中勢在必得的獵物。

下半夜,風聲漸漸呼嘯而至,濃密的樹枝綠葉被吹拂得影影綽綽,仿佛有人正輕悄地降臨踏足此地,一時之間風聲鶴唳,將蜷縮在一塊嶙峋石背後的溫秋嚇得草木皆兵。

他腳腕的地方淤青一片,明明伶仃的腳踝此時比平時腫脹一圈,溫秋疼得連冷汗都冒出來,卻咬著嘴唇不敢發出一聲輕呼。

目前的位置並不安全,如果不趕緊轉換隱蔽的地方不出意料一刻鐘的時間溫秋就會被發現。可他的腳實在太痛了,一瘸一拐的話根本走不了多遠。

溫秋內心焦灼猶如被放置在熱鍋上煎烤,他狠狠心一把用刀割下衣服的下擺,撕成長長的條狀緊緊地捆綁在腳踝腫起的位置。

他被疼痛折騰得雙手顫抖,卻又無可奈何,溫秋竭力從嘴唇裡嗬出一口熱氣,仰頭打量著四周趁無人的狀態下拖著腳一步一步往裡走。

在逃亡的過程中溫秋後背被汗水浸透了,一半是痛得,另一邊是累得。索性在精疲力儘之際溫秋找到一處適合藏身的洞穴,洞口狹窄充斥著倒掛的銳石,稍微不慎便能被刮出一條血痕。

溫秋裹緊了外套,儘量蜷縮起身子側躺著,可裡面的環境太差了,肮臟的土壤上時不時爬行著成群結隊的黑蟻和不認識的昆蟲,這一切都讓溫秋反感極了,他肌膚本該敏感,其中幾隻順著鞋底爬到小腿時將溫秋蟄得癢極了,雪白的皮膚上立刻泛起細密的小紅疙瘩。

半個小時後潮濕的洞穴讓他逐漸開始緩不過氣來,溫秋正打算要立刻出去透一會兒新鮮空氣時,枯葉被鞋底踐踏發出聲響立刻讓溫秋停止行動,僵硬著身軀保持著一個姿勢一成不變,就連大氣也不敢發出一聲。

溫秋不安地舔著唇瓣上的死皮,生怕外面的人停下動作朝著這個隱秘的穴.口探來,臉上汗涔涔的水珠掛在睫毛上,溫秋竟是連擦也不敢擦。

他側耳聆聽那總是在這方位置來回走動的聲響,在發現那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時,溫秋眼神焦灼得四下亂轉,掌心快要被自己抓出血來,要被發現了嗎?這麼快就要被發現了嗎?

就當溫秋忐忑不安時,聲音如同退潮般慢慢消散,溫秋耳朵貼著地面,靈敏地察覺對方確實不在時,這才從洞裡慢吞吞地鑽出來。

他借著朦朧的月色謹慎得張望四周,濃稠茫茫的深林裡本就昏暗的光線就越加顯得稀薄,視線裡的景物更是模糊一片黑色沉沉。

溫秋鬆了一口氣萬分慶幸自己逃離魔爪時,枯葉滋滋的細碎聲音讓溫秋毛骨悚然地後背一涼,他臉頰兩側的肌肉僵直抽搐,被風吹涼的汗珠刷地一下蜿蜒淌下,一道令人惴栗的聲音在後方親密依戀地響起,低沉富有磁性:“小秋。”

“我找到你啦。”

話音剛落,面容綺麗的男人俯下身來,臂彎穿過溫秋的小腿膝蓋將他輕鬆抱起,原路返回收起了遮天蔽日的細網。

薄霧四起的黑夜裡,鴉叫撲騰顯得格外詭異,溫秋玲瓏剔透的眼珠蒙上一層灰色的霧,拚命地掙紮過後,紙白沾染著灰塵的手腕重重垂下,安靜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被帶回漂亮複古的金絲籠裡,被貼心服侍著洗了一通舒暢乾淨的熱水澡,換上一身潔淨精致的衣裳然後被溫柔輕緩地扔回柔軟的床上。

溫秋麻木不變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他似哭似笑的表情讓人憐惜地摸了一下他的臉頰。

鬱青川托著他受傷的腳腕給他上藥,但是這陣冰涼的觸感讓溫秋渾身發毛,宛若軟體動物上的毛刺紮在他的肌膚上,像極了那句駭人聽聞的話陰影般盤旋在心頭揮之不去。

“不要碰我——”溫秋終於有反應了,他哭著,狼狽地叫喚著,嘴裡發出惹人垂憐的嗚咽聲,可很快這陣破碎的哽咽聲被人貪婪地悉數吞進腹中。

對方沒有再給他戴上沉重的鐵鏈,期間隻是用手鬆鬆垮垮攥著他那隻沒有受傷的細白腳腕,溫秋在白淨的床榻上反複地折騰了,他眼尾綴著令人驚心動魄的紅色不停地往床頭爬,企圖躲避這種猶如烈火焚身的舉動和侵略。

可溫秋才稍微挪開一點距離,就被鬱青川擒著瘦弱的腳骨慢慢地拖拉回來。

“不要,你不能這麼對我,鬱青川,你不能這麼對我的·····嗚···”溫秋的眼睛哭花了,淚水瀲灩將他的視線模糊一片,他分不清面前的鬱青川究竟有多少個,他看不清了。

溫秋在某種事情上實在是天真得可憐,他不知道從他口裡吐出的“不要”於旁人而言無異於興奮劑,鬱青川熱氣氤氳的舌苔舔著溫秋淚水渾濁的眼皮上。

他不滿地說著今天的事情,講述著溫秋選定和彆的鬱青川逃跑時自己是有多麼的嫉妒,他用力地報複著溫秋,手指攫住溫秋的下巴逼迫對方和自己接吻,最後又仿佛一個受害者般嘟囔:“小秋可真是個偏心鬼。”

真、真的不行了。

溫秋的身體開始變得怪異,碰一下胳膊上的肌膚就忍不住哆嗦一下。

他的肌膚恍若百合花瓣上的剔透露珠,濕噠噠地緊密關合,光滑細致得令人愛不釋手。

那種壞掉的感覺令溫秋眼瞳寒顫,宛若水龍頭的開關被人用堅硬無比的鐵棒瞬間錘個稀巴爛,開關失靈後,沸騰的熱水頃刻間猶如漂亮的水花般四處亂濺,將人濕淋淋地濺了一身水。

許久過後。

其中一個鬱青川將溫秋高雅地抱在懷裡,他低頭親了一下溫秋光潔飽滿的額頭,憐愛地凝視他被吻破皮的瑩潤嘴唇。

而溫秋支離破碎的縮在對方的懷裡,仿佛一個被人弄得爛七八糟的洋娃娃,失去了所有的技能,就連手指稍微動彈一下都十分費勁。

溫秋的嘴唇乾涸得過於厲害,鬱青川將溫水輕輕地抵在溫秋的唇邊,喂著他一點一點地喝下。

“我錯了……我喜歡你·····”溫秋漂亮精致的鎖骨、手腕、腳踝皆留下緋紅的牙印,他眼中滿是恐懼的栗色,惶恐萬分地如同手下敗將哆嗦著開口:“鬱青川,不,青川,我、我以後一定會喜歡你的····不對,我以後一定會一直喜歡你們的····不要這麼對我,求求你了,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他音色裡透著戰栗不安的哭腔,嘶啞地對著眼前的鬱青川反複說道祈求,他承認自己錯了,他應該要喜歡鬱青川的,他不停地告訴鬱青川自己以後死都不會再從鬱青川身邊逃跑的,隻懇求他現在不要再那樣對待自己,他覺得身體好奇怪。

鬱青川遲疑地停下喂水的舉動,眼睛灰暗得如同冬日裡的霜雪,他揮手讓一旁的鬱青川停下動作。

這樣的暫停讓溫秋獲得片刻的喘息,他開始刻意地對鬱青川露出最完美無缺的笑容,臉頰兩側的酒窩仿佛要嵌在臉上,他將那些話重複地對著鬱青川說,用著最動聽悅耳的聲線,企圖用這些開始討好著鬱青川。

就當溫秋誤以為有轉機的時候,鬱青川微笑可憐地注視著他,將溫秋嘴角溢出來的水悉數用手指撥回口中,慵懶冷靜地告訴他:“我曾經說過,小秋,你太喜歡騙人,嘴裡總是沒有幾句真話。”

他目不斜視地望著一群圍繞在溫秋身旁輕笑的鬱青川,示意他可以繼續了,涼薄的嘴唇淡聲開口:“這次。”

他們出奇得異口同聲:

“我們不會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