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雙眸平靜地看著下面的麝月和襲人。
“那梅瓶究竟是如何碎的?”不輕不重的聲音讓襲人心頭一顫,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到上面又傳來了聲音:“麝月,你說。”
麝月低頭著頭,不敢抬眼,壓著心裡的緊張和懼意隻道:“是襲人姐姐不小心打破的。”
“砰!”一個茶盞砸到麝月和襲人的面前,溫熱的茶水流淌一地,濕了她們的衣擺。
“滿口謊言的小蹄子!竟是越發不知道規矩了!我自來問,便已是知曉。到了現在,還敢滿口胡言!打量著我不知道,好受你們的哄騙!”王夫人氣急,指著麝月和襲人怒罵。
自在賈寶玉房間外面聽了一耳朵,就察覺到其中有事。之前不說,不過是不想賈寶玉煩擾,所以這才把她們兩個私下喊來問詢。
麝月嚇得臉色慘白,半晌兒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會磕頭求饒。
襲人強忍著緊張和懼意,無視地上的碎片膝行兩步,叩頭下拜,“太太息怒,是奴婢做錯了事,二爺生氣這才打了梅瓶的。”
“說。”不怒自威的氣勢讓襲人不敢隱瞞,隻能將前因後果都說給了王夫人聽。
王夫人聽後臉色鐵青,“好一個知心人!好一個得意人!往日裡我見你待寶玉無不妥帖,這才對你放心幾分。不曾想,竟讓你越發心大起來,妄想做起主子的主兒來了!即便你是老太太送來的,我這裡也留你不得了!”
說罷就要起身出去,似要去回稟賈母攆了襲人。
襲人急忙拉住她的衣擺,焦急道:“太太息怒,太太息怒!奴婢原也是為了寶二爺好啊!”
“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王夫人怒火中燒,都這個時候了,襲人還敢攀扯上賈寶玉,無疑讓王夫人更加生氣。
襲人知道自己不能被趕出去,隻能緊緊攥住王夫人的衣擺,“太太,那梅瓶原是老太太給二爺用來插花做景的,可誰知前幾日,寶二爺不知為何,忽然就讓奴婢把那梅瓶送到環三爺那裡去。”
王夫人一聽,就是一愣,送給環兒?寶玉和環兒從來甚少接觸,怎麼會突然送什麼梅瓶?
見著王夫人的腳步頓住,襲人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是走是留,隻看這次了。
“那梅瓶乃是前朝官窯所做,存世極少,價值連城。那般金貴的東西,不知二爺怎會突然送人?奴婢本想著這樣的東西,環三爺想來也是個不懂這些的,即便是送了過去,也是暴殄天物。”
“二爺吩咐奴婢將梅瓶送去,可奴婢實在舍不得這樣的珍寶蒙塵,便將其收了起來。哪曾想被麝月翻了出來,這才被二爺看見,發了好大的一通火。太太走後,二爺又親自選了一方端硯命晴雯親自送了過去。”
“以往二爺何曾和環三爺如此親近過,這兩三日倒是走的近了些。”襲人垂首擦著眼淚緩緩說道,“連梅瓶、端硯這樣貴重的物品都願意送給環三爺。奴婢本想勸說阻攔,隻是看著二爺興致上頭的模樣,又怕二爺生氣。”
雖然襲人沒有指名道姓,可是說話的音全都意有所指。王夫人聽後若有所思的撚著腕上的珠串兒。
莫不是賈環刻意勾搭我的寶玉,要帶壞他?還是要故意接近,好搜刮寶玉房裡的好東西?
賈寶玉對自己的東西一向不是很在意,他房裡頭的丫鬟都是隨意拿著銅錢去玩樂,他也是不管的,所以王夫人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她坐在椅子上,燭火微微搖曳著,將她慈善的面容隱藏了一半在陰暗中,被火光映照的眼眸裡的光沉了幾分。
良久,王夫人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們伺候寶玉,要萬事妥帖周到。此次襲人雖然有錯,但念你也是為了寶玉,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但,不可再有下次。要牢記自己的身份,主子的事兒,你們還做不了主。麝月隱瞞不報,和襲人一樣,扣一個月的月錢,都下去吧。”
麝月和襲人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周瑞家的湊過來給她揉捏著肩膀,“太太也不要生氣了,不過是個梅瓶,咱們府裡頭何曾缺了。”
王夫人歎了一聲,“到底是老太太賜下的人,若不是見她眼裡頭都是寶玉,我絕不會再留下她這個心大的丫頭。”
“至於環兒……”王夫人睜開眼睛,眼裡閃過不悅的暗色,“他倒是會巴結我的寶玉,身為他的母親,我也要對他多多上心些。明兒,你去將他請來。”
周瑞家的雖然不知道王夫人要做什麼,但依然應下。她是王夫人的陪房,自然是唯她馬首是瞻的。
賈環拿著柳千離送給他的筆,又在賈寶玉送來的端硯裡磨了墨,便開始蘸墨寫字。
這好筆好紙好墨就是不一樣,寫出來的字很是流暢。雖然賈環的字寫的還不怎麼樣,但起碼算是橫平豎直,手腕也不再抖了,他自詡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睡前練了一遍字,賈環就關了直播間夢會周公去了。
翌日一早,賈環剛急匆匆地下床,忽地想起今日夫子不在,不禁懶勁兒犯了,懶懶地往後一倒,又躺到了床上。
不一會兒,趙姨娘就帶著吉祥進來了,“太陽都曬屁股了,怎麼還未起床?”
賈環疑惑地坐起來,自從自己大了些,趙姨娘就不大來他的屋子裡了,尤其是早上他還未起來的情況下。
“娘,你怎麼來了?”賈環下了床洗漱,趙姨娘和吉祥就忙著給他拿衣服。
趙姨娘邊給他穿著衣裳,邊低聲道:“太太那兒來了人了,讓你過去給太太請安。”
請安?王夫人又不待見自己,不年不節的請的哪門子的安!賈環心中疑惑。
洗漱好之後,賈環就跟著彩霞往王夫人那裡去。
“可知太太找我為了何事?”
因為賈環刻意的遠離,所以彩霞和賈環的關係說不上有多好,也並沒有多少交集。
彩霞對賈環回道:“這個奴婢也不知,太太隻說這些日子不曾見過三爺,便讓奴婢來請三爺過去見見。”
賈環見她真的不知道,就沒有再問,到了院子,他站在屋簷廊下等著彩霞進去通稟。
天氣漸熱,唯有早上有些涼爽之意。賈環站在簷下陰影處靜靜地等待著,邊上的掛著的一個鳥籠子裡的鳥,都有些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來。
雖然穿的單薄,但依然是穿了好幾層,賈環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嘴皮子都泛白了。來之前還沒有吃飯,此時他站的是又累又餓。
彩霞從裡面走出來,“三爺,太太讓您進去呢。”
賈環對她點了點頭,走進了屋子裡。一進去,外面的燥熱就舒緩了許多,他跪地一拜:“給太太請安。”
王夫人低眉打量了他一眼,把手裡的茶盞放到桌子上,“起來吧。”
賈環起身站好,“不知太太叫兒子來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