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友人 他的脾性可以比他手裡的劍更壞……(1 / 1)

28、

飛舟越走天氣越熱, 曳月他們行使的速度不快,一天一夜便到了瓊花劍派的領域上空。

結契大殿在瓊花劍派。

修真界自然沒有入贅一說。

素華仙子和玉英道子也都是洞虛境,實力相差不遠, 兩人之間談不上什麼實力為尊。

跟號稱萬年大派的不了山比起來, 瓊花劍派曆史隻有不到三千年。

隻是因為素華仙子是瓊花劍派掌門的首席弟子,而玉英道子雖然是修真界知名新秀,放在人才輩出的不了山便算不得拔尖。

因此,玉英道子便選擇跟隨妻子入瓊花劍派。

嬴祇對曳月提起這件事,語氣輕描淡寫, 要對他說的卻不是什麼修真界人情世故,而是天下格局。

“看來瓊花劍派和不了山結盟了啊。”

站在飛舟之上, 下方的山林河川如同浮雕清晰可見。

凡間四境, 從東到西,從北至南, 分彆是:沃野雪原的沐國,草原部族居多的蚩國,面積最大也是修真界古老門派最多,曾是中原腹地的玉國, 以及最西邊秘境眾多、妖獸最多、修真界小門派聚集地的赫國。

兩年前曳月參加大比的東道主沐靈教,所在地就是沃野之地的沐國。

不久前因為要解羽潮的妖毒,他也已經去過蚩國。

九州形如鳳凰。

玉皇山的位置如同鳳凰的心臟。

玉國在地圖上的形狀像一塊方方正正的玉璽印在了鳳凰身上。

人皇一脈式微後, 玉璽下落早就不見蹤跡。

傳聞中早在萬年前便隨人皇飛升而去。

瓊花劍派在“玉璽”的最南邊。

而不了山卻在“玉璽”的東北角,凜國和蚩國的交彙處。

其他三境就像九州被玉璽切下的邊角料。

三個邊角料裡, 以東邊的沐國面積最為大, 蚩國則是橫跨最長,形如鳳凰之翅,勾連最東邊的沐國, 最西邊的赫國。

而赫國縱跨不如蚩國,面積比不上沐國,地理位置卻是最複雜的。

其狀如鳳凰的尾羽,勾連早已被封禁的魔域和萬妖之海,作為上古戰場,蘊藏著許許多多的秘境,是修真界最緊要之地。

曳月雖熟知地理風土,卻不明白修仙門派有什麼結盟的理由。

他這麼想也這麼問了。

嬴祇笑了一下,點到為止:“攖寧帝尊已經有千年未曾現身人前。”

曳月前段時間回到玉皇山,陸陸續續閉關的時候翻看了許多古籍,有了解這位了不起的帝尊更多事。

攖寧帝尊所修是兵道,她自己一手創建的門派叫作祁連山,和玉皇山一樣以門派所在地為名。

祁連山轄下正是如今的赫國。

這位帝尊雖修兵道,卻最是渴望和平,她雖然成為這方大地的帝尊,天下氣運彙聚於她,卻未選擇富饒的,靈氣也更充沛的中原腹地,仍舊駐守祁連山。

親自看守著魔域和北冥的大門。

祁連山因她一躍成為修真界第一大派,蟬聯七千年,但卻和她本人一樣低調不顯。

攖寧帝尊花了數千年踐行她製定的止戰法則,完善規則,在一切進入正規後,便慢慢不再插手修真界事務,漸漸隱匿於人前。

如今代她踐行規則的,是她的門徒,祁連山一脈的修士。

這些人無論男女皆一身鎧甲,沉默冷肅,每次出現都很神秘,訓練有素,令行禁止,比起修真大派更似兵家做派。

曳月第一次在書上看到祁連山修士的描述,下意識想起這些年來陸陸續續刺殺嬴祇的人,尤其是他十三歲時候遇見的那群玄甲軍。

直到他看到後面說,祁連山的修士都身著銀甲紅披風,這才鬆一口氣。

他可不希望嬴祇的對手是這樣一位占據大義,大公無私的正派人物。

這樣隻能證明,嬴祇可能才是那個反派。

嬴祇雖壞,他也不希望他真的是個大反派。

此刻嬴祇提到攖寧帝尊千年不曾現身人前,曳月思索了一下:“你曾說,她還有三千年證道。”

修士進入登仙境,獲封帝尊之位後壽命就會有萬年。

一般來說,沒有什麼人能輕易殺死一位帝尊,除非對方油儘燈枯,或者道境崩碎,才會神魂俱滅。

嬴祇眼眸彎彎:“我是說了,但我可沒說,有她維持秩序的時候會乖乖聽話的仙門,在她閉關袖手的時候,仍舊會這麼乖。”

曳月想起自己當時問過嬴祇,倘若攖寧飛升後,她製定的法則還會生效嗎?

顯然,如今攖寧閉關不出,就是在驗證這個問題的答案。

而修真界正在因為她的退場按捺不住蠢蠢欲動。

不了山乃是古老宗門,行事大抵持正,這時候和年輕的瓊花劍派聯姻,又將門下年輕的精銳弟子派遣入駐瓊花劍派,顯然有嗅到什麼風聲,在提早做準備。

瓊花劍派儼然成了不了山的分山。

曳月本以為這隻是一場單純的婚禮,未曾想到背後有這麼多波詭雲譎,暗潮洶湧。

說話間飛舟高度下降,迎面是禦劍而來的瓊花劍派和不了山的接引弟子。

兩男兩女四位弟子,皆身著本門校服,一眼便可分辨。

瓊花劍派以弟子的境界,顏色分彆是深青和淺青,不了山則是墨綠和淺綠。

隻在腰帶等配飾上著紅,以示喜慶。

四位弟子作為接引賓客的門面,自然是神清骨秀,見之忘俗。

然而一見飛舟上的兩人,尤其是曳月,皆都晃了晃神。

頓了頓,才面露笑容說明來意。

曳月對他們行修真界道禮。

嬴祇將邀請函遞給他們,四位弟子同他說完寒暄的話語,便禦劍開道接引他們去往賓客歇息之地。

一般情況,隻會安排一位弟子接引客人,尤其玉皇山還是如此年輕的小宗門。

但現在大家都想看美人,便沒有人肯退下。

他們如此隆重,差點叫人誤會是不了山的新郎官來了。

落地後嬴祇便收起了飛舟。

曳月以為,大抵婚禮這幾日也是他和嬴祇兩個人度過。

沒想到尚未落地,便有幾人迎面而來,面露笑容說道:“玄鈞來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叫我們好等。”

曳月以為他們在對彆人打招呼,但身後除了他們並無其他賓客。

正不解的時候,便看到嬴祇懶洋洋的,不緊不慢對他們笑道:“我可沒叫你們等,也沒說我要來。”

嬴祇對人向來溫雅從容,便是方才和那四位接引的小弟子說話,也一派溫和有禮。

此刻帶著一點傲慢揶揄的口吻,顯然說話的這些人是他的熟人。

曳月頓了頓,慢半拍意識到,他們叫的玄鈞是嬴祇的道號。

修士在外,同輩相交少有直接稱其名姓的。

他思量的時候,嬴祇已經主動向那幾位走了幾步,面對面交談起來。

曳月一眼掃過去,那些人有男有女。

其中三人最為出眾。

一位是寶相莊嚴的年輕僧人,一位是貌美豔麗舉止大氣的道門仙子,還有一位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雀衣金衫,白玉冠。

鳳眼狹長幾乎入鬢,薄唇冷情,眉心紅痣桀驁。

通身的雍容華貴。

曳月本以為,嬴祇就已經夠講究的了,和這位比起來,頓時顯得抱樸守真了。

對方睜開眼,未曾言語先冷笑一聲:“怎麼,如今見你這位玉皇山之主,還得遞帖子排隊了?”

向來隻有嬴祇揶揄嘲弄彆人的,這是曳月第一次見到,有人刻薄譏誚的語氣擠兌嬴祇。

嬴祇漫不經心:“旁人也罷了,九微山的闕宗主,我可不敢讓你等。”

他的聲音仍舊是慢慢悠悠,是曳月熟悉的,猶如九天寒月落下的溫柔。

居高臨下的縱容一般。

曳月還以為,嬴祇隻和他說話的時候才是這種聲音。

原來,他對彆人也會。

其他人笑道:“玄鈞不敢得罪千善兄,我們也不敢。好罷,我們心甘情願等的,行了吧?”

這些人顯然是嬴祇的朋友。

曳月的記憶卻還停留在十三歲時候,九月十日開宗大典,無人上門,嬴祇說他沒有朋友。

他們拍了拍嬴祇和那位闕千善的肩,親熱擁簇著,仿佛已經認識了許久。

哪怕是那位神情桀驁,言語刻薄的闕宗主,對著嬴祇的時候也露出幾分真切笑意。

闕千善目光向嬴祇身後一瞥,似笑非笑,眸光鄭重一頓:“這就是你那位愛徒?”

眾人的目光隨他一起望向曳月。

一時萬籟俱寂。

嬴祇回頭,對曳月招了招手。

曳月神情泠然,走了幾步,站在嬴祇身側不遠不近的地方。

嬴祇笑道:“曳月,這位是靈洹園的佛子,淨悲。”

被嬴祇介紹的這位僧人,年紀外表約麼二十來歲。

眉心一點朱砂,手持一串菩提佛珠。

最引人注目的,是身上清靜慈悲的氣質。

“阿彌陀佛。”

曳月執道禮,微微頜首。

“怎麼光介紹和尚,不介紹我們?”那豔麗得極具攻擊性的仙子笑道。

嬴祇對曳月溫聲道:“除了這位靜悲佛子,其餘都不是什麼好人,就不必認識了。”

他當著人家的面,一本正經對弟子說人家壞話。

這些被他當眾打臉說不是好人的人卻隻哈哈大笑,無一人真有慍色不快。

“玄鈞你偏心。”

“憑什麼說和尚是好人?我哪裡比和尚差了?”

那美豔仙子目光久久打量著曳月,目露驚豔:“呀,竟是這般好看的小仙君,來,到姐姐這裡來。”

一秒從豔麗攝人切換成溫婉柔情。

有人懟她:“上回你還一心想做人家師娘,這回是想做我們玄鈞的徒媳了?”

那美人並不生怒,看他一眼,慢吞吞道:“你若有他三分顏色,我倒也願意讓你叫姐姐。”

對方立時退避三尺:“那我情願貌醜無鹽。”

他雖這麼說,卻滿面紅霞。

其餘人哄笑。

這群人看上去便知道,同嬴祇關係極好,不是一夕之事。

曳月看著他們放在嬴祇肩上的手,卻忽然失去了興致,不想知道嬴祇和他們是什麼時候認識,又是什麼樣關係的好友。

他對嬴祇淡淡道:“我累了,想去休息。”

嬴祇輕聲道:“去吧。”

曳月轉身跟著接引弟子離去。

依稀聽到身後有人在說:“你這弟子脾氣倒是大,對我們這些師伯也不叫人。”

這是在說他沒有禮貌了。

曳月腳步未停,面無表情,不生波瀾。

他不認識他們,也不喜歡他們。

為什麼要對他們禮貌?

他不喜歡他們,同他們是什麼人沒關係,和嬴祇有關係。

……

嬴祇:“這裡禮貌謙遜的弟子一抓一大把,你若喜歡可以叫他們排著隊喊人。喊個三天三夜都不重。隻彆找我們家曳月。我們曳月連對我都冷冰冰的,一聲師尊都不肯叫,你怎麼會想讓他對你畢恭畢敬的?他長這麼大,一次師伯的禮物都未收到,有人仗著虛長幾歲就想占他便宜,當他的師伯?算盤打得這樣好……不如也教教我。”

“真是偏心得沒邊了。哪有這麼慣孩子的?”

“就是,不如交給我養幾天,我幫你教教。”

嬴祇挑眉,詫異道:“慣孩子?我隻是單純溺愛。”

一群人又氣又好笑:“你這般舍不得,就不怕他日後行走修真界得罪人吃大虧?”

那少年容色清冷絕世,性情卻高傲不遜,連對師尊的友人都不肯稍有霽色,隻怕日後行走修真界,對上其他人更不知道什麼叫低頭。

嬴祇神情溫雅:“哦,我倒不知這修真界何時溫良恭儉低眉順眼,便不會被人吃了?隻要我還活著,他的脾性可以比他手裡的劍更壞。”

他雖笑若春風,那深碧的眼眸裡卻沁著淡淡的寒戾。

“……”一群人摸鼻子的摸鼻子,搖頭的搖頭。

隻有闕千善微扯唇角,冷冷道:“說的是。”

他是這群人裡脾氣最壞最傲最能得罪人的,這麼久也沒被人打死,以身作則說明嬴祇的話有道理。

有人拍了拍闕千善的肩,歎道:“我原以為孔雀你最討厭,殿下也同我們一樣最不喜歡你,沒想到原來你才是他最喜歡的人。”

闕千善一僵。

眾人亦不可置信望來。

見那說話的人,滿面風霜,形容頹廢,猶如懷才不遇的窮酸教書匠。

這落魄書生卻又大力拍拍闕千善的肩膀,絲毫不在意對方的反應,有氣無力道:“殿下將愛徒養得比闕千善的脾氣還大,莫不是照著闕千善養的?”

嬴祇淡淡掃了一眼:“夫子彆拿我們曳月同他比。嗯,方才我說錯了,我們曳月向來脾氣極好,最是溫柔好性。”

眾人想到方才那少年神情霜冷,目下無塵:“……”

嬴祇眼眸微彎,笑道:“啊,彆誤會,他就隻是單純得不喜歡你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