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邵奕的發言鎮北侯還是很淡定的,畢竟承天門那大規模貶職的事情還在鬨著呢,這位新皇肯定是有脾氣的。對於鎮北侯來說,邵奕嚷嚷著要殺人,身上半點殺氣都沒有的樣子,甚至還有些可愛。
沒有對邵奕的話做出什麼規勸,鎮北侯似是沉思了下,對著邵奕問道:“這些文臣們陛下都斬了,他們手上的公務陛下準備讓誰處理?”
邵奕沒有什麼思考,立即就回答道:“你們不是都在家裡閒著嗎?你們來做啊!”
在見到鎮北侯意識到用對付文臣那套路拿不出來後,邵奕立即就換了一種昏君方式。
讓武將們把文官的職責都攬了去,兵他們有,糧他們有,武器他們也有,這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不造個反不合適吧!不管是董卓還是王莽他都很需要。
鎮北侯第一反應就是這是試探,剛想笑嗬嗬表示‘陛下彆開老臣玩笑’之類的話前,鎮北侯抬眸對上了邵奕那滿是殷切期待的誠懇目光。
忽然鎮北侯就意識到這位新皇陛下是在說真話。
“……”鎮北侯微微睜大了眼。
心底一片複雜的鎮北侯完全說不出來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邵朝皇帝多短命,他已經是四朝元老了,邵家的皇帝在他看來其實都沒有什麼太大區彆。
除了身體不好之外就是多疑和猜忌,到了後期就越發地瘋癲,百年來都沒有例外。
鎮北侯的大半生都是在被皇帝們猜忌渡過的,尤其是他當初護著邵奕父親,那位有著出色軍事才能的皇子時候,那會兒每次被詔回京,都能感覺到高台之上那隱晦又鋒利的目光仿佛要割開他的脖頸。
這種事情鎮北侯早就已經習慣了,古稀之年的老人也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而且也是理所應當的事,畢竟從古至今每次朝代更迭都是軍事變革,現今還未有過任何例外,他們這些執掌兵權的將領們自然是會倍受忌憚。
然而……
現在似乎有了個例外。
鎮北侯認真看了眼邵奕,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曾經那位意氣風發又匆匆隕落的年輕將領,看著邵奕的目光終於是帶上了些許真實情緒。
這位年輕的皇帝和其他邵家皇帝不一樣,他並不是生於紛亂的京城,也不是長於充滿各種算計和攻訐的京城,他是在北疆長大的孩子,幼時失去父母被北疆的將士們拉扯長大的,和他們這些武夫一樣愛和憎都是那麼的分明。
來到京城後一直都在試圖掌控他,安排他人生的文臣們都是他的敵人,而從小到大都護著他,甚至還把他扶上皇位的武將們都是他自己人。
所以他才會對這些文臣們毫不客氣,把好東西都往武將手裡塞。
邊疆是真缺靠譜的文人做事啊。鎮北侯這時候再回想起來自己讓人打聽來,新皇給那些人發配的官職。
那些年輕有學識的文臣,新皇可勁的給他往邊疆塞,這是心裡頭一直都記著這些事呢。
文臣們說新皇心思深沉,不動聲色借口養傷半個月已經暗中把朝堂上下摸透了,實際上是這孩子心裡頭惦念著,把那些邊塞將領們抱怨的話記到心裡去了,隻怕是來京都之前就已經把那些缺職記了下來吧。
這孩子心是赤誠的,但這也是不行的,鎮北侯再不懂帝王之道也知道不可以這樣做,但要把新皇那顆誠摯的心推開鎮北侯也做不到,當初最終自己沒有護佑住那位皇子,現在人老了,稍微幫扶下稚嫩的新皇應該還是可以的。
於是心裡已經有所偏向的鎮北侯哈哈大笑:“陛下高估老臣了,那些文人的活計老臣可半點不會,其他那些老夥計也沒這個能耐。”推拒後還給了邵奕一個靠譜的建議,“陛下若是真的看那些人討厭,古人有雲一朝天子一朝臣,您先點些人上來,等這些人能力夠了把那些家夥換了就是。”
這建議那是真的靠譜,但邵奕現在需要的是靠譜的建議嗎?他是需要不靠譜的建議!
[要不我也把他發配了吧!]完全沒想過會遭到拒絕的邵奕發出神誌不清的聲音。
為什麼!
這些邵朝的官員們就都沒有自己的私心嗎!你們就不能不那麼靠譜一點嗎?滔天權力都擺在人面前了,居然還有人能拒絕?!
整個大邵朝就沒有一個奸佞嗎!
他不服啊!
[辛苦你了。]係統很誠摯地安撫著邵奕,[我能理解,當初我求你做皇帝時候,也是一樣的心情。]
邵奕:“……”
[閉嘴。]邵奕深切懷疑係統這是在陰陽怪氣。
雖說這智障係統大概率沒有幸災樂禍的智商。
被係統哽到的邵奕心裡有氣,面上的不高興也變得更加真實了起來:“說到底大將軍你還是來勸朕放過那些家夥的!”
“不可能,這件事情沒得商量,他們不去上任那就是抗旨,論律當斬!”邵奕十分堅定地說道,“朕做出的第一個決策,他們反對,朕做出第二個決策,他們還是拒不執行,這個天下到底是朕的還是他們的!”
邵奕現在皇帝身份擺在上面,他就是沒理要胡攪蠻纏除非是真的造反,要不然誰都拿他沒轍。
更何況邵奕這人還有著沒理也可以飛快硬掰扯出來理的腦子,“所有人都在說,朕點了那些朝臣發配出去,朝廷會運轉不下去的。”
“從先帝駕崩,到我登基至今,兩個月餘時間裡沒有皇帝乾涉朝政,朝廷倒是都能好好運轉,少了這十六個朝臣,原來朝廷就完了啊。”邵奕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雙眼直直地看著鎮北侯,似是在詢問,“大將軍,我倒是想要知道這個天下到底是誰家的天下?”
邵奕這話完全就是在說歪理,這壓根不是一個能類比的事情,但是在這樣的詢問下,鎮北侯怎麼也不可能說出個不是來。
從邵奕的話語裡已經能聽出來,新皇對於放逐那些大臣們完全是鐵了心的,要麼滾要麼死隻有這兩種可能,他在這件事上多說無益,要怎麼選擇那就是那些文臣們的事了。
鎮北侯毫不猶豫的就拋棄了自家對那些文臣的塑料同事情,轉而對著邵奕問道:“陛下既然已經拿定主意,老臣自然是不會多言,隻是朝堂上空出來這麼多職位,由誰頂替?”
鎮北侯說完為了緩和先前邵奕激蕩的情緒,對著邵奕開了個玩笑,“陛下總不至於是要讓那些貴女們接職吧?”
邵奕頓了頓。
對不起,他其實已經把這事給忘了,畢竟他已經有了更昏君的事情要忙。
不過這下鎮北侯算是提醒他了,這可真是個好主意啊!這位鎮北侯還是會提一些不靠譜的建議的。
邵奕一下子就看鎮北侯順眼了很多,沉著地回答道:“如此又有何不可,她們父兄既然說貴女們如此優秀,想來接任職位必然沒有什麼問題。”
鎮北侯這回總算是體驗到了新皇究竟是有多任性,苦笑著道:“這些女子必然是不可能做到的,陛下又何苦為難她們。”
邵奕冷哼了聲:“那又與我何乾,她們若是做不到,那便是她們父兄欺君罔上,讓她們的家人們也收拾收拾,和那幾位愛卿到各個都府報道去吧。”
嘿,又有正當理由送走一批朝臣。
鎮北侯自然是看到了邵奕那雙眼裡的熱切,似是十分期待這樣的發展。
這是鎮北侯完全沒有想到的,略帶憂慮地看著邵奕。
他並沒有再勸解邵奕什麼,因為他已經看出來真正的症結所在,現在阻止新皇又有什麼用呢?這位新皇陛下的症結實質是對文臣們的不滿。
在消除掉新皇的‘心結’之前,哪怕是他阻止了這次,還會有下次,更下次,直到新皇連阻止他的武將們也一起怨懟上都不會停歇。
邵氏皇族一直以來都瘋癲如此。
隻是過往的皇帝瘋癲對準的都是他的血親們,而新皇的情緒是落在了文臣身上。
必須要新皇和文人那邊和解才是。
鎮北侯如此想著,目光隱隱落在不遠處安靜低眉站著的蘇芳身上。
不能讓新皇和以往一樣跟這些宦官們待在一起,這些隻會媚上的人肯定會試圖離間皇帝和朝臣,從而把權力掌握在自己手裡。
回想著這些日子知道皇帝消息都是在縱.情聲色,整日和舞娘戲班為伴,鎮北侯越發肯定了這點。
新皇陛下願意把文臣那邊的權力交給他們武將,肯定不是個看重權力不能信任臣屬的帝王,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對文臣有這麼大的仇怨,肯定是這些和新皇接觸最多的宦官做了什麼。
必須要讓新皇陛下更多的去接觸文人,讓新皇知道文人並不是他心中那樣面目可憎才行。
“陛下所言極是。”心裡有想法的鎮北侯順著應聲,隨後樂嗬嗬地對著邵奕說道,“不和陛下說這些掃興的事了,陛下來京都也半個月餘,一直都待在宮中可覺得煩悶,今日時候以晚,不若明日老臣帶著陛下到皇宮外走走散散心。”
鎮北侯前半句的應聲讓邵奕心生警惕,還以為又要再來一輪拉鋸戰,結果完全沒有想到最後鎮北侯會提出這樣一個建議出來。
能推拒自己給出去的權力,這位鎮北侯自然是對邵朝忠心耿耿,他或許可以從武將的立場接受女子入朝,但肯定不會接受她們接手那些重要的職位才是。
邵奕知道鎮北侯所給的提議肯定是有詐。
但是出宮去玩啊!
邵奕再次看了眼鎮北侯那快有自己脖子粗的手腕,覺得整個安全感直接點滿了。
去,必須要去!
他邵奕一直不出宮難道是因為他不想出去嗎?
前半個月是在養病,之後那就純粹就是擔心自己出宮被人認出來,暗戳戳被那些文臣們套麻袋好麼!
他可不覺得這個能一覺把自己睡‘死’的世界意誌會有多靠譜。
“那明日巳時初,麻煩大將軍來接我了!”邵奕十分高興地說道。
鎮北侯和善地應聲。
新皇陛下還會說‘麻煩大將軍’,看看,多懂事禮貌的乖孩子啊,隻要有人好好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