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些傳言,都是假的?”
舒杳抱著抱枕窩坐在臥室沙發角落,窗簾拉著,室內和夜晚無異,昏黃的燈光,照在她臉上,顯得她的神色越發柔弱無助、可憐兮兮。
沉野坐到她旁邊,幫她倒了杯熱牛奶。
“什麼傳言?”
“就是說,你爸媽偏心,你和你哥關係不好的事情。”
沉野把牛奶遞給她,依舊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比如?”
舒杳喝了口牛奶,溫暖入喉的感覺,讓人不禁覺得思路清晰了一些,“比如,你高中的時候,都自己去上學,但你哥卻上國際學校,還有專車。”
“嗯,他打小就身體不好,不能做劇烈運動,而我不喜歡被看著。”
“不能做劇烈運動?”舒杳迷茫道,“但他剛才不是出去晨跑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談心拉近了倆人的距離,沉野這次,很自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帶到了落地窗邊。
舒杳低頭看了眼,突然想起在高中那場籃球賽上,周北川為了留她下來,也握過她的手腕,力道很大,讓她感受到的隻有禁錮。
但他的動作卻很輕柔,隻要她稍稍動一動,就能把手抽回來。
舒杳還在猶豫,沉野自己先鬆開了。
她向外遠眺,視線裡是不遠處的海灘,沉煬正躺在躺椅上,悠閒地晃著。
舒杳嘴角一抽:“海灘曬太陽,有必要穿運動裝嗎?”
“他說不能運動,但可以主打一個氛圍感。”
“……”舒杳忙不迭問,“那還有那個什麼,說你們家被狗仔拍到照片,旅行從來不帶你。”
“我不喜歡和他們一起去,太吵了。”
舒杳:“……”
舒杳有點明白了,原來不是沉野被家裡的三個人孤立。
而是他憑借一己之力,孤立了其他三個。
舒杳回到沙發坐下,喝了口牛奶壓壓驚:“那昨天呢?他乾嘛搶你芒果?”
“我不吃芒果。”
舒杳愣了下:“抱歉,我不知道。”
“道什麼歉,其實也不是不能吃,隻是——”沉野頓了頓,一語帶過,“以前不太喜歡,下次可以試試。”
“嗯。“舒杳應了一聲。
沉野掃她一眼,從桌上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她順手接過紙巾,卻並不知道沉野的意圖,於是就這麼攥在手裡,也沒有動作。
過了會兒,手裡的紙巾又被人抽了回去。
輕輕擦過她的唇角,紙巾一角被牛奶沾濕。
他的動作極為流暢,神色坦然到就像完全是隨手的一次幫忙,舒杳抿了抿唇,沒說什麼。
知道一切都是烏龍之後,她沒有了心理壓力,於是話也變多了些:“其實剛才,你哥來浴室找我了,還跟我說了一些話。”
舒杳的重點在於那些話。
然而
沉野抓的重點卻不一樣,他擰了眉,反問:“他去浴室找你?”
“嗯,一開始我也覺得他挺沒邊界感的,但是後來想想,他跟我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根本沒看我。”
“他跟你說了什麼?”
“就一些……讓我離開你的話。”
沉野的神色沉了下來,剛才的悠閒不複存在。
舒杳好奇地問:“既然你和你哥關係沒有不好,那他這麼做,難道是為了考驗我對你是不是真心的?”
“不是,他隻是對你有點意見。”沉野無聲歎了口氣,“所以你是不是真心的不重要,他的最終目的隻是希望你離開。”
“意見?”
“沒事。”沉野笑了笑,安撫道,“我會解決的,他不會再找你。”
“好。”舒杳一向不是一個喜歡尋根究底的人,他說會解決,她也就不問了,想著90%的概率,是家世差距之類引起的意見吧。
她悶聲喝著牛奶,過了會兒,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又抬頭,神色迷惑不解:
“但是,他剛才讓我離開你的時候,罵的都是你啊。”
對她有意見,不應該罵她嗎?
沉野:?
*
對於沉煬罵他這件事,沉野其實並不在意。
他在意的隻有——沉煬居然在私底下找過舒杳。
她本來就對見他家人這件事,緊張兮兮,也不知道被要求離開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嘭——”
沉野一腳踢開了沒有關嚴實的臥室門。
沉煬正躺在沙發上打遊戲,槍聲響徹了整個房間。
對於沉野不文明的舉動,他習以為常,瞟了眼之後,就又把眼神落在了手機屏幕上:“和你告狀了?”
沉野把門踢上。
坐在側邊的沙發上,他從茶幾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本來想點,卻又不知想起什麼,又把煙扔了回去。
“偏執善妒,還掙不脫,逃不掉。”沉野冷笑道,“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你哪兒聽來的?”
沉煬的遊戲終於結束,遇到個拖後腿的菜雞本來就心情不爽,看沉野一副算賬的樣子,更不爽。
再想起這段時間,因為沉野領證的事情,倆人冷戰了個把月,不爽達到頂峰。
他翻了個白眼:“樓下有本什麼傅少99日追妻,不知道哪個傻X扔的,我隨手翻了幾頁。”
“……”沉野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沉煬秒懂:“我靠,你就是那個傻X?你哪來的書啊?”
沉野按了按眉心:“媽塞我行李箱裡的,說來話長,你先說你的。”
沉煬倒是坦誠:“我這不是想不到理由麼,剛好看到書裡的詞,就照搬了一下,我覺得我演技不錯的啊,本來以為可以嚇退她,結果沒想到這小姑娘……還挺能說會道。”
“你要抹黑我,非挑人剛洗完澡的時候?”
“我故
意的啊,我就想讓她從這種小事裡察覺到咱一家都沒什麼素質,最好明天就跑路。”沉煬歎了口氣,“不管她人怎樣,我總不能罵一小姑娘吧?所以就隻能勉強犧牲咱倆,反向勸退了。”
這事兒如果放彆人身上,沉野或許還能調侃一句,好清新脫俗反套路的腦回路。
但現在,他顯然沒有開玩笑的心思。
他目光凜然,看向沉煬:“哥,我認真說一次,不要再找她,不要跟她說任何曾經的事情。”
“為什麼不能?”沉煬一下把音量提了起來,說話也是絲毫不客氣,“當初你那個落水狗的樣子,都忘了?她到底好在哪裡?”
沉野或許能忘,沉煬卻永遠忘不了七年前的那個晚上。
大雨傾盆。
烏雲把天遮了個嚴嚴實實,偶爾被一道閃電劈開。
沉野進門的時候,濕著一身衣服,額前的碎發耷拉著,甚至還在往下滴著水珠。
黑色T恤胸口那印花小狼,完全就是落水狗的淒慘模樣。
他平日裡那意氣風發的調完全不見了,蒼白著一張臉,滿身傲骨,仿佛也被閃電劈碎。
沉煬不敢聲張,怕吵醒在臥室的父母。
直到跟著他進了臥室,才忍不住開口問怎麼回事。
沉野丟下手機,脫了身上的黑色T恤,勁瘦的上半身,手臂上隱約能看到淤青。
沉煬大驚失色:“和人打架了?”
“嗯。”沉野並不否認。
雖說沉野愛打架的名聲在外,但沉煬其實知道,大多是誇大的傳言,他性子野卻也懶,要不是觸及他底線,往往懶得動手,更極少會帶著傷回家。
被丟在床上的手機還亮著,屏幕上是一條發出的微信消息,沉煬看了眼,消息簡要解釋了他今晚打人的原因,但一個多小時了,對方並沒有回複。
沉煬瞬間就明白過來:“又是為了那女的?她男朋友垃圾,她清楚卻不離開,那就是她自己選的,尊重他人命運懂不懂?”
沉野站在窗邊,從口袋裡掏出煙盒。
抽煙的姿勢略顯生疏,在沉煬的記憶裡,這好像還是第一次。
但沉煬並沒有阻止。
他雙手叉著腰,無奈地說:“不行,你出國吧,和那女的上一個大學,整天看著她和男朋友恩恩愛愛,我看你大學四年都好不了。”
罕見的,這次沉野沒有直接拒絕,好像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臥室裡安靜了很久很久。
直到沉煬起身準備離開房間,走到門口時,終於聽到了他的回答。
他說:“行”。
於是那天晚上,沉煬卡著零點的截止時間,幫他取消了誌願填報,把他送去了國外。
本以為過去七年,他已經徹底痊愈。
卻沒想到戀愛腦真的沒法治,一回輔川,就又立刻栽回去了。
不僅栽回去,還特麼搞閃婚。
天知道沉煬看到那結婚證上的名字
的時候,有多無語。
沉野不抽,沉煬忍不住點了根煙。
時間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個夜晚,一片寂靜中,沉野嚴肅開口:“哥,你那些形容,有一點或許沒錯,我是偏執,這輩子,也就非她不可了,我從來沒有在你面前低過頭,如果你要我求你,那我現在,可以求你。”
沉煬被“求”這個字震撼到,這是第一次,他見沉野放下所有身段,說這個字。
臉藏在嫋嫋煙霧後,沉煬沉默了許久。
最後,他妥協著擺擺手:“算了,尊重他人命運,包括自己弟弟,你愛怎樣怎樣吧。”
“謝了。”
“謝個屁。”沉煬還是恨鐵不成鋼,“以前我不知道怎麼罵你,哎,現在有個特彆貼切的詞彙,你就一舔狗!”
“舔狗有什麼不好?”沉野的心情有所好轉,往後一靠,悠哉悠哉道,“網上怎麼說的來著?想舔就舔,不想舔了就歇幾天,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多自由。”
“你……”沉煬抵著太陽穴,感覺自己距離腦溢血,隻有一步之遙,“你出去不要說自己姓沉,老子嫌丟人。”
“哥。”沉野不怒反笑,“沉家的男人,爸這樣,我也這樣,就你不這樣,你難道沒想過一個問題嗎?”
沉煬夾著煙的右手突然頓住。
他雙眉緊鎖,思索片刻後,發出了來自靈魂的質疑:“難道,我不是爸媽親生的?”
沉野:“……”
*
沉煬是不是他爸媽親生的,舒杳不清楚。
但是,他和沉奶奶,一定是有血緣關係的。
連唱歌嗨起來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午後,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客廳的地毯上,窗外的海面像是落了一地金子,泛起熠熠的光。
舒杳坐在角落,從桌上拿了顆櫻桃,安安靜靜地吃著。
等奶奶一曲落幕,又捧場地鼓掌。
沉煬的餘光掃到,突然想起昨晚沉野離開他臥室前,說的最後那句話——
“被暗戀者,憑什麼要為暗戀者的情緒負責?你說七年前的我,很可憐,那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因為我擅自的喜歡而被你針對的她,有什麼錯呢?”
他裝作不經意又看她一眼,白皙小巧的臉龐,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看著溫柔如水,卻沒想到講話還挺刺人。
能把他弟迷得五迷三道,幾年了還清醒不過來,就靠這張臉?
也一般般麼。
他還是比較喜歡濃顏係妖嬈大美人。
小腿上突然被踢了一腳,沉煬回神,發現是沉野踢的。
嘖。
什麼護犢子的惡犬。
他撇撇嘴,側到另一邊擺弄手機,心想算了,他又不是沒事做,他也有戀愛要談,哪有那麼多時間管人閒事。
察覺到他視線的轉移,舒杳暗自鬆了口氣。
她又拿了一顆櫻桃,正往嘴裡送的時候,突然發現奶奶好像在看她,她
的手頓了一下,突然轉向沉野:“櫻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吃嗎?”
沉野正幫奶奶修一個舊手鐲,“等會兒吧,手臟。”
“好。”
舒杳正想自己吃,又看到沉煬回頭揶揄道:“不是都結婚了嗎?這麼生疏啊?吃個櫻桃還必須自己來?”
“……”
被他臉上看好戲的神情刺激到,舒杳拿著櫻桃,又不敢喂,又不甘放下。
就這麼僵在半空。
就在這時,沉野突然低頭,雙唇輕輕蹭過她的指尖,將那顆櫻桃含在了嘴裡。
舒杳感覺指尖癢癢的,用拇指指腹蹭了蹭。
他像是這麼都沒發生過,理所當然地回答沉煬:“不想當著你這種單身狗的面秀恩愛而已。”
“嗬。”沉煬翻了個白眼,“老子稀罕看?誰跟你說我單身狗了?”
沉奶奶又唱完一首歌,聞言放下麥克風,笑眯眯地替沉煬解釋:“煬煬不是單身狗哦,他不是有女朋友嘛,唱昆曲那個。”
沉野突然發出一聲悶笑。
舒杳沒明白,就聽沉煬無語地說:“奶奶,唱昆曲那位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啊?分了啊?那現在是哪位?”沉奶奶喝口水,想了想,“難道是在x音唱歌那位?”
“那位也分了。”
“為什麼啊?”
“她給我放了首歌,問我好不好聽,我說特彆好聽,是她有史以來出的最好聽的一首,然後就分了。”
舒杳感覺像聽了大瓜,好奇心被提了起來:“不是挺用心誇了麼,這為什麼分?”
沉野補了一刀:“因為那首歌不是她的,是她競爭對手的。”
舒杳:“……”
沉奶奶瞪他一眼:“你還沒個正經,你看看你弟,我就稍微催了催,就給我娶回這麼好一孫媳婦兒,你啊,彆最後孤獨終老,死了都沒人知道。”
沉煬抖抖腿,無所謂道:“能不能活到老都不知道呢,急什麼。”
“呸呸呸。”沉奶奶伸手輕輕拍了他幾下。
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沉煬一看,表情立刻變得得瑟:“奶奶,您剛說的事兒不會輪到我身上,您看,這就兩天不見,想我想得要死。”
他架著腿,大剌剌地按下接聽。
還是公放。
那頭傳出一道嬌媚的女聲:“老公,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下個月吧,怎麼了?”
“也太久了吧?遠距離的愛情就像一盤散沙,太平洋的風一吹,什麼都沒了。”
“說人話。”
“我們分手吧,拜拜。”
嘟。
電話被掐斷。
客廳裡陷入死寂。
一個毫不關心,兩個驚訝迷茫。
唯有剛被甩的人,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收起手機看了眼茶幾:“哎?你倆饕餮啊,櫻桃這麼快就沒了!”
舒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