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096章:正吉之日 做了個壞榜樣。……(1 / 1)

公孫蘀看不見, 耳邊是她的低.吟,觸手便是溫玉凝脂。

“阿希......阿希......”

蒙住眼睛的綢帶被泅濕。

“公孫蘀,你到底幾歲?”徐希低聲問他。

公孫蘀沙啞著回她, “比你大一歲。”

“是嗎?”徐希追問。

公孫蘀應聲。

徐希輕笑,“我聽聞男子過了二十五歲,就每況愈下, 逐漸不中用了。”

公孫蘀整個人愣住了,“我......”

公孫蘀呆愣半天, 硬是沒說。

綢帶上涼意襲來,公孫蘀抬手解開,火紅的夕陽映入房內,太久的黑暗讓他睜不開眼, 閉上眼緩了會, 再睜開,就見她蜷縮在他懷中,已經沉沉睡去,毫無防備的依偎姿勢。

公孫蘀無聲的仰起頭,隱去眼中酸澀。

火紅漸滅, 涼意漸濃, 公孫蘀撫著她的頭,啞著聲喚她, “阿希,阿希, 醒醒。”

徐希嚶嚀一聲, 睜開眼睛抬起頭。

“阿希,天晚了,你要回去睡。”公孫蘀給她拉好衣衫。

“嗯。”徐希憊懶的應一聲, 人卻沒動。

公孫蘀心裡軟成一團,“阿希,快起來,回去再睡。”

徐希被他催著起來,整好衣衫,“那我走了。”

公孫蘀突然拉住她,“阿希!你......”

徐希回頭,看他兩眼紅著,卻滿眼關懷,直接道,“疼,我回去歇著。”

公孫蘀臉色一白。

“走了。”徐希揉了下眼清醒,回去洗漱。

公孫蘀望著走遠,直至看不見。

鄒直走過來,輕咳一聲,“阿蘀,你可要用飧食?”

公孫蘀搖頭。

鄒直愣了下,勸他,“你......你彆想不開,阿希她心誌堅定要和你在一起,以她的心智必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你的腿也一定能治好的。”

“嗯。”公孫蘀應聲。

鄒直想不通了,他這是想開了,還是想不開。

公孫蘀抬頭,“阿希需要我。”

鄒直沒有看出來徐希哪裡需要他了,不過他能想開,鄒直倒是高興,“那師兄為你們籌備婚事,你好好治腿,定有站起來的一天。”

公孫蘀朝他行禮,“一切拜托師兄。”

“倒也不必客氣,你算是師兄帶大的,能看著你成親,師兄亦心安了。”鄒直頗有些感慨道。

次一天,公孫蘀天未明時就等在前院。

徐希照常早起參加朝會,看到他,大步過去,示意自己已經好了。

公孫蘀面色一熱,赧然的望著她,遞出一個小紙包。

“何物?”徐希接過來,還是熱的。

“一口酥,朝會前墊一墊。”公孫蘀回道。

徐希打開,拈起一顆放進口中,“我先走了。”

公孫蘀等她走後,推著輪椅返回院內,進了書房。

隨侍江泉打著哈欠,給他撐燈,“公子要寫什麼?您半宿沒睡,要寫東西,可等歇息過,白日再寫。”

“自薦奏疏。”公孫蘀沉聲道。

江泉愣了愣,“公子,您還要回朝做官?”

“我是腿殘了,不是腦子。”公孫蘀思慮一夜,決定要繼續入朝為官,他不能躲在家中,更不能懈怠。

江泉不懂了,“您本就是朝中太卜,孝期結束回朝,應官複原職,不用再自薦了吧。”

“致仕守孝的那一日,我已不是朝中太卜。如今回朝,自薦求官,多少能免除些對阿希與我的誹謗嘲笑。”公孫蘀教他。

江泉明白的點頭,又給他點了盞燈。

醫術公孫蘀不行,陰陽學說他研習二十載,當今天下無幾人能出其右。

嬴政信奉陰陽五行,五德轉移,公孫蘀所善正中心懷。

奏疏遞上去,嬴政看到,面上露出個滿意的神色。倒沒有自怨自艾,躲在家中頹喪,一切依靠徐希。重新拜為太卜,允他腿疾未愈可暫緩朝會。

褚英荷特意提醒兒子馮劫,“此子亦心機不淺,他又是陰陽學傳人,渚道子的弟子中數他天賦最高,於陰陽學說研習最深,此時入朝,就等著呢,你彆犯蠢去招惹他。”

馮劫面無表情。

“你可聽到?”褚英荷沉聲複問。

“兒子謹遵母親教誨。”馮劫拉著臉拱手。徐福情緒不好,不讓他招惹,公孫蘀一個小小太卜,還不準他招惹。

轉頭,他就在朝上彈劾公孫蘀雙腿已殘,再入朝為官,有損朝中威嚴。

他一出頭,公輸琦、贏期、趙義等人紛紛上奏反對。

陛下本就寵信徐福,公孫蘀雙腿殘疾後,她仍要與其成親,陛下親令全國宣召名醫入鹹陽。這要是讓他時常在陛下面前晃悠,隻怕陛下更偏重徐福。哪裡還有他們的活路。

“陛下要用的,乃是能臣學問,與腿何乾。”徐希未動,侯廉已經嘲諷回去。

“朝中太卜與太卜令都不缺,任命一雙腿殘疾者,確實有損朝中威嚴。公孫蘀可在腿疾痊愈後,再行入朝。”贏期退了一步,以退為進。

“昔日孫伯靈遭龐涓暗算,被剜去了臏骨,為齊國使節所救,拜為軍師效於齊國,使得齊國奠定霸業之基。晏嬰使楚,楚人諷起短小,然晏子卻舌戰楚王,大勝而歸,維齊國之尊。如今公孫蘀有大才,諸位卻言辭反對,為國乎?為私利乎?”徐希淡聲反問。

“我等皆為國擔憂,何來私利!”贏期怒聲駁斥。

“那就更得用公孫蘀,以彰顯我朝胸懷,凡其有大才者,不拘形象,皆可入朝為國效力。”徐希強勢笑道。

贏期怒憤,拱手上奏,“陛下,此事......”

嬴政面色深沉,“此事已決,不再多議,另奏他事。”

贏期隻得忍下滿腹怨言。

早有朝臣出來,奏請其他政事。

馮劫亦不再多言。

李斯看了眼始終未參與的太卜令,心中遺憾。贏期太蠢,若直接挑起對立,令公孫蘀與太卜令敵對,雙方皆擅卜算,那才有得徐希頭疼,陛下亦能直面她的手已伸了多長。

公孫蘀推著輪椅出門,入宮當值。

太卜歸屬於祭祀卜算,分屬九卿奉常治下。贏期整個人都氣不順了,他與徐福不對付,卻把她這個殘疾郎君安插到他的治下,再看公孫蘀,格外礙眼。

踢不掉他,在他治下,還能治不了他?

贏期的屬官以公孫蘀新人為由,令他負責一堆雜事。

公孫蘀祭祀韻文寫的莊嚴大氣,流暢優美,更擅推演天時天象。

自從渚道子亡故,他的弟子又致仕守孝,朝中推演天時天象之事就時而準,常常不準。

公孫蘀重新回朝,直接校準了這一塊。

周勃、陳平看他主動回朝,似是比之前更強硬,正要勸誡他不可懈怠雙腿的醫治。

就見他主動請了夏無且和侯遇前來,與他們共同商討新的醫治對策。

“這個穴位可有知覺?”侯遇小心的下針。

“木,沉。”公孫蘀仔細感受。

侯遇一喜,“有用。”

一整套針法施完,公孫蘀頓覺雙腿上的氣勁兒緩了些,對雙腿的控製權多了些,“老祖說此針法治不得本,然此法卻是最有用之法。”

侯遇解釋,“主君之法亦對症,隻公子腿疾之後,施救不及時,耽誤了。若讓主君施針幾月,定見成效。”

“她每日政務繁忙,再研習給我治腿之法,長此以往,身體受不住。”公孫蘀道。

夏無且不讚同,“你若雙腿痊愈,勞累些算不得什麼,利遠大於弊。”

公孫蘀朝二人拱手行禮,“是以請二位負責為我醫治。”

侯遇忙還禮,“主君之事,我責無旁貸。”

夏無且亦對他這個症狀有極大的興致,“必全力以赴。”

徐希看兩人整日跑來,拎著藥箱過來,“可有知覺?”

“有。”公孫蘀肯定的回她。

徐希又給他檢查一遍,擰起眉頭,“不可急於求成,否則你這腿真要瘸一輩子了。”

“我想快點好。試錯是必然之舉,也不可能會比現在更壞了。”公孫蘀望著她笑。

“會。”徐希翻他一眼。

公孫蘀面色泛白,攥緊她的手,“阿希,我有分寸。”

“分寸個屁,還想站起來,就謹遵醫囑。師父給我的信上都寫了,還捎了醫書來。夏無且和侯遇可以按師父之法施針,但未學師父之功,他那套針法乃逆行之法,還真就隻有我能給你紮。”徐希說著拿出銀針,一針針給他紮上。

公孫蘀垂著眸,不說話。

“彆跟我倔,說不服就睡服。”徐希沒好氣道。

公孫蘀依舊不說話,雙耳泛紅。

徐希湊近。

察覺她氣息靠近,公孫蘀抬眸,對上她笑意盈滿的星眸,輕聲柔語,“針還沒拔,想什麼呢?”

瞬間,臉已紅透。

“阿希,於理不合。”

“隻是靠一下。”徐希嘟囔。

公孫蘀心中滾熱,她是知道怎麼擺弄人。此前他想成為她的依靠,至少讓她輕省些。她難得才會與他親近半刻。

如今他雙腿殘疾,她反倒依靠在他懷中。

公孫蘀恨不得立即站起來,成為他最堅實的臂膀,最親的依靠。

徐希在他懷中眯了半刻,這才拎了藥箱走,“早點歇息,我先走了。”

鄒直卜算了吉日,與徐長共同商議,選在了年末,在鹹陽成禮,再回鄉祭祖祭廟。

納征之時,鄒直把公孫蘀的大半家底全拿了出來。

金銀玉器,玄纁束帛,整齊擺在廳堂,衛程記錄到冊。

“他哪來如此多的金銀美玉?”盧菲菲看著幾十抬納征禮帛,忍不住懷疑。

呂雉回頭笑道,“公孫蘀乃衛國公孫,六國俱滅,衛君仍在。”

盧菲菲還真未打聽過這個,“衛角?”

“應是他的族叔,不知是否要拜。”呂雉解釋。

“主君乃大秦左丞相,還要去拜一個亡國之奴?”盧菲菲不忿。

“若依照禮製,是應該。”呂雉頷首。

納征後,鄒直和徐長就加快了進度,林林總總,籌備到年末。

徐谘、徐該都奏請了入都邑述職,又告了假,來鹹陽觀禮。

徐希成親,各地徐學弟子能述職者紛紛趕來都邑,不能入鹹陽述職,也都從各地送來賀禮。

本就趕在年末,聽陛下賞賜了兩車煙花,親自觀禮證婚,整個鹹陽更是熱鬨非凡。

正吉之日,公孫蘀一身玄色纁輔禮製婚服,莊重端方,依禮親迎。

徐希同樣一襲玄色纁輔繡紋禮服,金線刺繡的鳳凰紋樣莊嚴大氣。

二人父母都已不在,敬拜天地,拜帝王,拜祖父,依禮成。

天降暗時,左丞相府邸一聲聲巨響,天空炸開絢彩的煙花。

兩車十幾大桶,足足響了半個時辰,讓鹹陽百姓過足了眼癮,稱讚徐希重情義者,絡繹不絕。

李斯目光搜尋一圈,果然看到扶蘇,給幺女李佩個眼神。

扶蘇見李佩近前見禮,拱手還禮,就直接去找王離、徐英他們。

李佩皺眉,父親怕是希望落空了,即便徐希成親,扶蘇公子依舊對她無意。徐希不懼言論,依舊和公孫蘀成親,當是真心喜愛的。她亦想找一個兩情相悅之人。

又看了眼雙手緊握的徐希和公孫蘀,李佩轉身去找自己相熟好友。

李斯遠遠看著,目光陰沉。

婚宴後,徐希和公孫蘀便告假回鄉,徐長、徐谘、徐該、徐英、徐桃徐梨等人全部一起回鄉。

車隊浩浩蕩蕩出了鹹陽,一路東行。

沿途不少來拜見者。

“阿希,做了個壞榜樣。”公孫蘀不懼那些驚訝意味的目光,但那些人投射在她身上的眼神,讓他心疼。

“的確是個壞榜樣。”徐希認同的點頭。

周勃、陳平作為屬官,看她心誌不改,就開始部署,但凡有流言之地,就有反轉之言,把她往重情重義上的誇。

公孫蘀微愣,攥住她的手。

“隻給我吹,不給你吹,本就不好。頭兩屆的女學子還為官者隻剩一半,女醜、子末、出宛她們都還未成親,都學我糊弄一個,誤終身啊。”徐希歎道。

公孫蘀盯著她,目光逐漸憤然,“我不是糊弄!”

徐希目光上下打量他,玄色繡紋禮服穿的規整端方,氣鼓憤然的樣子與禮服相差夠遠。

公孫蘀在她糊弄的眼神下,直接暴出年齡,“我今年......二十三。”

徐希翻他一眼,“料到了。”

“明年......也是。”公孫蘀小聲補充。

徐希望著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