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天氣晴朗, 夜晚羊湖邊卻刮起了大風。
事實上,刮起大風的不止是天氣,還有帳篷裡緊密依偎的兩個人。
秦嘉的問題,樂瞳不需要用語言回答。
她主動貼上他的臉頰, 與他耳鬢廝磨, 輕輕蹭著他的側臉和頸項,鼻息間淡淡的茉莉香好聞極了, 明明是那麼純潔無瑕的味道, 卻能讓她感覺受到了誘惑。
所以她沉默了那麼久, 還是開口回答:“要。”
簡單的一個字, 秦嘉從來都不知道隻是簡單的一個字,就能讓他真的和小說裡寫的那樣, 丟盔棄甲, 放棄一切原則。
他要慶幸樂瞳是喜歡他的, 如果不是,他想不到自己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
他意識到自己並不算是個完全的好人,如果未來真的涉及到樂瞳要和彆人在一起的問題, 他根本做不到理想中的放手祝福, 他會像個陰暗的蟲子一樣阻撓一切。
如此陰暗卑鄙的人,幸好是被她愛著, 所以尚可以保留一點點體面尊嚴。
秦嘉赤著上身, 肩背輪廓被光影照著投射在帳篷頂端,美得人目眩神迷。
樂瞳揚起頭,腳尖繃緊,感受著落在自己鎖骨上潮濕的吻和炙熱的呼吸,手緊緊抓著身下的被子。
迷迷糊糊中,她發現露營燈滅了, 但她還是可以清晰地看見帳篷裡的情形,完全不被黑暗煩擾,因為……
秦嘉身上在發著光。
細細密密的疼痛襲來,哪怕很注意了,還是讓她咬緊了唇瓣。
她分散著注意力,目光落在秦嘉的身上——很奇怪,他身上在發光。
像是會發光的蝴蝶,遍布上身的脈絡在發著光。
樂瞳緩緩睜大眼睛,呼吸淩亂地抓著他手臂的肌肉,艱難地問:“你為什麼,在發光?”
秦嘉的呼吸下移,從鎖骨來到下面一點的位置,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發不發光,他根本沒辦法把眼睛從樂瞳身上轉開。
心愛的姑娘隨著他潮海起伏,再沒有比這還讓他沉溺的事情了。
恍惚間,樂瞳覺得自己看到了振翅的蝴蝶,蝶翼發出燦爛的光,等等,或許那不是蝴蝶,她猛然想起在第三空間時,秦嘉請神上身的畫面。
朱雀附身於他,他正如生了一雙朱雀的金色翅膀,在波光粼粼中毀滅了一切。
想到這裡,她抓著他手臂的力道更大了,右手下移,落在他的手腕上,輕輕拉起來,看到手腕內側泛著金光的脈絡。
白天時看不出來,開著燈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痕跡,但現在看得一清二楚。
在醫院裡時被老道士嚴陣以待的東西,依然存在著,沒有痊愈。
“是朱雀嗎?”
她很輕地詢問,聲音斷斷續續,理所應當地得不到回應。
這個時候她還可以想這些,實在是秦嘉的不應該了。
“不是說想要…我嗎。”
低啞的聲音在耳側起伏,攪亂女孩的心臟,讓她本就淩亂的呼吸越發沒有規律。
她長發纏繞在自己和他的身上,那真是很長很長的頭發,散下來都過了腰線,此刻如同月老的紅線,將他們緊緊捆綁在一起。
“那就專心一點。”
水面下沉,樂瞳瞬間窒息,隻能專心求生,希望得到一線生機,再沒心思去想些彆的。
她抓著秦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緊得他甚至有些發疼。
“放鬆。”
放鬆嗎?
根本沒辦法放鬆。
就像天氣預報沒有說今晚羊湖邊會下起大雨,樂瞳也沒料到自己會被如此對待。
秦嘉簡直像是瘋了一樣,一個時時刻刻都很有分寸的人,在越線之後完全變了一個人。
雨越下越大,帳篷幾乎要支撐不住,風吹得帳篷搖搖欲墜,暴雨傾盆的聲音掩蓋了一切。
露營燈是滅的,眼前隻有秦嘉血脈發出的光芒,那光芒一顫一顫,她如大雨中搖曳不支的花朵,在雨傾盆而來時破碎得不成樣子,滿目儘是泛紅的黑。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人在副駕駛上躺著。
副駕駛放平了,安全帶係得剛剛好,身上蓋著薄薄的毯子,車子走的路有些顛簸。
“把你吵醒了?”
秦嘉的聲音尋常而冷靜,要不是身上的酸疼,她還以為隻是做了一場夢,什麼都沒發生過。
“……有點顛。”
樂瞳輕輕說了一句,拉開身上的毯子,按了按額角。
說來除了累和酸疼,倒是清清爽爽的。
昨天晚上後來怎麼樣的,她也記不清楚了,隻記得天氣不太好,自己就和雨中搖搖欲墜的帳篷一樣,差點撐不住。
野外條件有限,應該是她失去意識的時候,秦嘉幫她清理過吧。
身上衣服也換了乾淨的,從裡到外整潔舒適,她檢查完自己就去看駕駛座的人,秦嘉看似沉穩鎮定,但閃躲的眼神和泛紅的耳根暴露了他內裡根本不是那樣。
“……感覺怎麼樣。”
他放慢車速,把車子停在路邊,荒茫戈比無人區,天大地大,唯有他們。
“昨天是我不好。”
他太過火了,哪怕最後她在拒絕,喊著不要,也還是私心繼續了。
可糟糕的是,他發現自己不後悔,可能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麼做。
這種羞恥與負罪感令他握緊了方向盤,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讓他沒想到的是,她不但回應了他這句話,甚至還說——
“沒有不好。”樂瞳回憶著,眼底甚至還有些意猶未儘,“挺好的,很棒呢,秦嘉。”
“……”
她責怪他,都要比這樣的誇讚讓他更好接受。
這一聲“很棒呢”簡直是把他放在火上烤,相信如果不是這裡是荒郊野外,他們就在車上,目的地也快到了,他可能會口不擇言地說,他還可以更棒,要不要再試試。
……不過,荒郊野外難道不是更適合再試試嗎。
不能想這些了,他想,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很容易那個上腦,真是太糟糕了。
“對不起。”他突兀地道歉,“太冒犯你了。”
樂瞳轉過頭,有些不解道:“怎麼了?什麼冒犯?你沒做什麼啊?”
……
確實,他現在本身並未做什麼,可他在腦子裡對她做了很多很多。
秦嘉沒說話,隻喉結上下動了動,過了許久才換了個話題說:“前面就是普瑪雍錯了,有沒有不舒服?”
這就到普瑪雍錯了?
樂瞳拿起手機看了看衛星地圖,他這是幾點就起來了啊?都走了這麼久了嗎?
看來她昨天晚上是真的太累了,居然睡了這麼久。
到達普瑪雍錯的路上,需要經過山南市,浪卡子縣城,然後還要四五十公裡才是普瑪雍錯。
“沒什麼不舒服,我好像完全適應了。”
樂瞳覺得很稀奇:“昨天還會不舒服,但今天完全沒有了,就是稍微有一點點呼吸費力,不多,就一點點。”
說著話普瑪雍錯就到了,前方懸掛著的藍色指示牌上寫著——普瑪雍錯,海拔5010米。
普瑪雍錯是個很大的淡水湖,湖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依稀可見一些遊客。
在普瑪雍錯對面就是庫拉崗日雪山,是西藏中部地區大名鼎鼎的四大神山之一,遠遠望過去,白雲層層疊疊,眾峰並肩,雪色茫茫,神聖不可侵犯。
“要下去看看嗎?”
秦嘉放緩車速問她,樂瞳苦笑了一下:“我們又不是來旅遊的,昨天晚上已經耽誤時間了,既然我沒不舒服,咱們就繼續往前吧。”
話是這也麼說,心裡也有些沒底:“快到了嗎?”她這樣問了一句,聲音有點小,不知道內心真正希望得到的是什麼回答。
秦嘉沉默了一會如實說:“沿著219國道走,到普瑪江塘,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樂瞳順著他的話看地圖,發現用不了多久。
快的話,今天傍晚就能到。
西藏的傍晚天還是亮的。
“哦……”樂瞳忽然覺得有些冷,把毯子又蓋在了身上,隻露出一個頭,“你想過到了那兒要怎麼辦嗎?”
他們開著車,兩個人,目標有些大,祝巫族很排外的話,豈不是一出現就會被發現?
秦嘉這個時候倒是笑了:“來之前我已經想好要怎麼做了。”
樂瞳好奇地望過去,聽見他說:“人有時不能太自信,太自信就會輕敵,輕敵就會出大問題。”
就像最簡單的龜兔賽跑一樣,兔子看不起烏龜的速度,結果賽跑輸給了烏龜。
“你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他們真正的巢穴的嗎?”
在秦嘉不服輸不就範之前,祝巫族是絕對不會把真實位置暴露給他的。
“是那串人骨珠。”秦嘉語氣冷淡下來,“他們想用珠子警告我,懲罰我,讓珠子帶來的東西纏著你,恰恰也因此被抓到了痕跡,讓我可以循著殘魂的痕跡一路追蹤到這裡。”
他打開車窗,外面的空氣飄進來,樂瞳舒展筋骨,心情突然輕鬆一些。
是被秦嘉篤定的語氣感染了嗎?
也許是她獨特的敏銳直覺在這一刻又開始起效了。
她直覺他們會成功。
“他們這麼多年來隱居在無人區裡,周邊氣候和交通惡劣,很難做到自給自足,之前辦邊防證和在拉薩城裡的時候,我通過本地的朋友,還有一些小手段,找到了這麼多年來固定給他們往山上綠洲送補給的人。”
既然能和祝巫族合作這麼多年,這個送補給的人絕對是完全忠於他們的。他能被秦嘉找到,還給秦嘉提供便利,可見他所說的“小手段”絕對不是什麼真的小手段。
想到他那些奇奇怪怪的玄學術法和用不完的各種符咒,樂瞳摸了摸臉,沒有吭聲。
“明天恰好是這一季送補給的日子,我們就和他一起上山,扮做他新請來的工人,上去看看他們究竟要做些什麼,那裡面又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知道原因才能解決問題,才有談條件的底氣,他們確實應該這麼做。
樂瞳從剛才開始就沒說話,眼看著目的地就在眼前,越來越近了,秦嘉反倒比樂瞳焦灼了起來。
“樂瞳。”
他叫了她一聲,“為什麼不說話。”
樂瞳回答得很快:“我在回味。”
“……”車子猛地一頓,是秦嘉情不自禁猛踩刹車。
他一下子說不出話了,緊緊握著方向盤,重新將車子駛出去。
樂瞳掃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你想什麼呢?好吧,我確實也有在回味你想的那些,不過我更在意的是,秦嘉,你身上為什麼會發光?”
她轉過頭,正式地看著他:“你不會覺得我忘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