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瞳本能地想要解釋, 嘴都張開了,又不知道該不該說。
解釋了好像多在意他的看法一樣,她私心裡其實有點想讓他誤會。
說不清楚那是什麼心態, 就是很喜歡看他現在的樣子。
她很少見到他這副模樣, 就連分手的時候, 他看起來也是冷漠且淡定的。
照他說的那些緣由,他心裡肯定是不願意分手的,他們不是因為不愛了才分開,他那時表面多淡定, 心裡應該就有多煎熬。
可她看不到他那時心裡的模樣。
她隻看到了他偽裝出來的漠然和堅定。
現在她好像看到一點了,也就不想那麼快解釋清楚。
公司給明鈺安排的住處很大, 是寬敞的三居室。
不過明鈺住了一間,另一間放了些雜物和工作用的東西, 算是辦公的書房, 還有一間樂瞳暫住,秦嘉如果想在這裡留七天, 就隻能住客廳了。
他應該也有這樣的覺悟,自動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樂瞳看了他一會, 進房間收拾自己的東西。
完事兒的時候一看時間,這都到飯點了, 她不打算開火,於是就出來問秦嘉:“中午吃什麼?我點外賣。”
秦嘉保持著她進屋之前那個姿勢,聽到這話緩緩抬起頭。
看到他的神情,樂瞳開始懷疑自己故意不解釋到底對不對。
他清冷秀雅的雙眼有些發紅,肩頸緊繃,雙手握在一起, 開口時聲音滯澀,聽得她心頭發酸。
“我不餓,你餓了?”他站起來說,“彆吃外賣了,不乾淨,我給你做。”
秦嘉會做飯,且廚藝很好,在一起的時候樂瞳非常迷戀他的廚藝,幾乎很少吃食堂,都是秦嘉給她帶飯。
已經一年多沒吃過他做的飯菜了,樂瞳手扣著門框,目送他進了廚房。
他其實沒帶多少行李,就隻有車上的那些簡單換洗衣物。
他車上總是放著換洗衣物,好像隨時準備遠行。
聯係起他提到的過往,這種隨時準備走的狀態倒是有了解釋。
廚房的冰箱裡沒什麼食材,樂瞳沒買,明鈺吃工地,很少在這裡開火,那裡面就一些雞蛋,兩個西紅柿。
巧夫難為無米之炊,秦嘉也隻能簡單做個西紅柿炒雞蛋。
好在大米是有的,秦嘉的西紅柿炒蛋配上米飯,樂瞳能吃兩大碗。
她走出房門,來到廚房,看著他有條不紊的背影,仿佛回到了感情最好的時候。
心裡有怨嗎?當然了。
氣也還沒消,恨不得他再難受一點,再多折磨他幾天。
可想到他剛才發紅的眼睛,看著他瘦削清減的背影,心底的任性和固執都弱化了許多。
午飯很快就好了,樂瞳聞到熟悉的香氣,一言不發地坐到餐桌後。
秦嘉隻做了她一個人的份,給她擺好碗筷就說:“我去車裡拿點東西。”
他轉身離開,很快下樓去了。
一個人吃飯,另一個人乾看著,那肯定尷尬。
又不是以前,倆人在一起誰都不說話,隻是安靜做自己的事都會很自在。
他現在借口下樓拿東西,等了樂瞳吃完再上來,對誰都好。
樂瞳突然就沒了胃口。
飯菜再香都吃不下去,她心事重重地走到窗前,側著身悄悄朝下看。
秦嘉確實下樓了,可沒上車。
他就靠在車邊,低頭望著地面發呆。
他這個人不抽煙不喝酒,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發呆,放空自己。
樂瞳心揪在一起,又想把他叫上來。
可想到自己當時難過了那麼久,不知道哭了多少個夜晚,這才哪到哪?
她彆扭半天,到底是沒有喊他,回到餐桌前把午飯吃了,沒和自己的胃過不去。
樓下的秦嘉約莫了個時間,想著她差不多吃完了就回來了。
一進門,果然看到碗碟都空了,樂瞳人沒在外面,應該是回房間了。
次臥的門虛掩著,他沒上去查看,隻是安靜地去洗碗。
窩在床上的樂瞳聽到廚房的水聲,眼睛一片潮濕。
後半天樂瞳補眠,秦嘉也沒去打擾。
她好幾天沒能睡個好覺了,今天有他在這裡,終於可以安心睡了。
她睡覺的時候,秦嘉替她打掃房間,收拾淩亂的客廳。
他在桌上發現一個精致的禮盒,突然想到自己沒能送出的生日禮物。
他當然知道樂瞳的生日,也確實準備了禮物,隻是沒有送出去罷了。
秦嘉下意識拿起了禮盒,如果樂瞳在,就會知道這是明鈺送她的生日禮物。
她當時就沒想要,隻是被打斷,隻能暫時收著,等找機會再還回去。
沒想過和對方交往,就不收對方以追求之意送來的禮物,這是規矩。
但秦嘉不知道這些。
他看到禮盒側面的LOGO,是個很貴的珍珠首飾牌子,裡面不是珍珠項鏈就是耳墜。
樂瞳最喜歡的就是珍珠首飾,上學的時候秦嘉沒什麼錢,送她的珍珠也都是淡水珍珠,但直覺告訴他,這個禮盒裡面的一定是最好的海珠。
真巧。
和他今年給她準備的生日禮物一樣。
秦嘉立刻想到了工地上見過的明鈺,禮盒被他好好放回去,沒有打開,也沒有破壞。
他就和什麼都沒發現一樣,收拾完了就坐到沙發上繼續發呆。
其實他也沒想什麼。
隻是在思索,貪求這七天,跟著她來這裡,究竟是何苦呢?
早就做好了打算的事,其實不必來這裡的,在道觀就可以完成,也完全不用等七天。
偷來的日子,過起來也好像個小偷,無一處自在。
樂瞳晚上八點才醒過來,這一覺連夢都沒做,睡得特彆好,就是晚上估計睡不著了。
她是被飯菜的香味給勾醒的,揉了揉頭發下床出門,看到秦嘉做了一桌子的菜。
他應該是在她睡覺的時候出去買菜了。
樂瞳看到桌上還是隻有一副碗筷,想到他中午就沒吃,忍不住道:“你不會晚飯也不餓吧?”
秦嘉動作頓了一下,很想撒謊說吃過了,可他從來不對她撒謊,唯一一次,就是不得已的分手。
他長睫翕動,放下最後一盤菜,慢慢說:“我吃不下。”
他坦然得讓樂瞳不知該說些什麼:“我現在吃不下任何東西,一聞到飯菜的味道就惡心。”
“……”
樂瞳一言不發,秦嘉就讓她去洗漱一下過來吃飯。
她聽話地去了,回來坐到飯桌旁,覺得自己像頭豬。
四菜一湯,她一個人怎麼吃得完?
不過秦嘉應該也想過這個問題了,每道菜量都不多,她要真是放開吃,剛好可以吃飽飽。
她想念這頓飯很久很久了。
中午都沒吃夠,心情再差碰到秦嘉的廚藝,胃口都變得好起來了。
心也越發軟下來。
“那個房間其實是……”
她想把白天的誤會解釋清楚了,可秦嘉忽然去了洗手間,門關著,好像聽到他在乾嘔。
她記得他是沒有胃病的。
那他這是怎麼了?
樂瞳坐在桌前,有些無所適從。
如果嚴科在這裡,就不會無所適從了,因為他知道,秦嘉這個人很少難受,自怨自艾,可一旦難受起來,就會惡心乾嘔,一身一身出虛汗。
他的難受大多體現在胃部。
大約怕倒了樂瞳的胃口,秦嘉很快就出來了,帶了些汗珠道:“我胃有點不舒服,靠一會,你先吃,吃完放下就行,我收拾。”
樂瞳早習慣他洗碗了,以前每次也都是他洗碗收拾。
中午她都習以為常地丟下碗筷,晚上被他這麼一說,意識到自己乾了什麼,尷尬得不行。
為了緩解尷尬,她把飯好好吃完,自己洗了碗筷。
秦嘉靠在沙發上閉著眼,就跟睡著了一樣,樂瞳收拾完出來,他還是那樣,就是額頭的汗不但沒落,還更多了。
她走到他身邊,彎下腰想摸摸他的額頭看是不是發燒了,正好對上他睜開的眼睛。
他眼睛特彆紅,布滿血絲,像極了在長命村的時候。
樂瞳怔住,看到他仿佛克製不住般抓住了她的手腕,氣息急促地問她:“那是他送你的生日禮物嗎?”
……什麼?
樂瞳順著秦嘉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桌上擺著的禮盒。
想起來了,明總給的生日禮物,還沒來得及退回去。
她就這一天假,本想先解決自己身上的麻煩,等上班再帶回去還給他的。
“……是。”樂瞳如實回答。
秦嘉猛地鬆開了她的手臂,對她說:“那件衣服——你本來要送給彆人的衣服,也是要給他的嗎?”
問完了又聲音一顫,改口道:“彆回答了,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快去睡吧,早點休息。”
樂瞳抿抿唇:“我八點才起來,現在十點鐘不到,怎麼睡得著?”
秦嘉疲倦道:“能睡著,你去躺下,一會就能睡著。”
這麼神奇嗎?
是他做了什麼?
樂瞳回到房間,翻了翻被子和枕頭,在枕頭下面發現一張符咒。
果然是他做了什麼。
樂瞳緩緩躺下,乖乖地拉好被子,本想試試符咒是不是真的那麼神奇,可以讓自己馬上睡著,然後和秦嘉討論一下這種符咒能不能多來幾張,但她竟然沒抗住困意,真的就這麼睡過去了。
燈光暗下來,是秦嘉幫她關了燈。
他看著腕表,等了五分鐘才過來關燈關門。
她一看就是沒打算真的睡,估計還有什麼話要和他說,隻是來試試,所以才沒關燈關門。
秦嘉幫她做完這一切就應該出去,到沙發上躺著的。
可他沒有。
他自認是個好人,從不害人,也不乘人之危。
但看著熟睡的樂瞳,想到今天過去就隻剩下六天了,他突然覺得這個好人不做也罷。
半夜的時候,樂瞳因窒息感蘇醒過來。
她潛意識裡以為自己又遇見了臟東西,被鬼壓床了,緊張害怕地掙紮起來。
身子被人緊緊抱在懷中,他的手臂不斷收緊,淡淡的茉莉香湧入鼻息。
……
不對。
不是臟東西。
是秦嘉。
樂瞳慢慢停下掙紮,身上的手臂卻還在不斷收緊。
“……你勒疼我了。”
黑暗裡,秦嘉猛地鬆開手臂。
樂瞳得以喘息,一點點轉過身,看到本該在沙發上的人出現在她的床上。
窗簾沒拉嚴實,借著一縷月光,她看清了他俊美恍惚的側臉。
漂亮得不可思議。
像童話故事裡憂鬱的王子。
“我和明總沒關係。”樂瞳清脆的聲音在夜色裡響起,“生日禮物本來打算明天上班還給他的。這間房是公司給他安排的,我住的那裡鬨鬼,他就換了自己的住處給我,他本人住到了工地上。不過後來我發現,不單是房子鬨鬼的問題,我自己也有這個問題。”
“你跟我回來的時候他的房間門開著,應該是回來洗漱和拿換洗衣物來著。”
這解釋似乎來得有點遲,秦嘉難受了一天,這會兒胃痙攣,實在受不了,才抱了樂瞳。
剛開始他都隻是在一邊看著,既防備有什麼東西騷擾她,也讓自己胃裡舒服一點。
可她現在說了,他又覺得,這就是最好的時候。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一張床上——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候了。
樂瞳忽然伸出手,雖然一個字都沒說,但秦嘉立刻就明白了。
他迅速上前,將她抱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