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還沒回樂瞳的話,她就腳下一滑朝他倒過去。
他將她抱了滿懷,一隻手臂有力地支撐著,另一手還能幫她穩住搖晃的傘。
“沒事吧?”樂正岩將手電筒的光投射過來,照在抱著的兩人身上。
樂瞳白著臉掙開,秦嘉低了一下頭,用傘稍稍遮住一些光。
“沒事,我腳滑了。”她低頭看了看滿鞋的泥,回了父親一句。
樂正岩遠遠道:“沒事就好,山裡晚上不安全,跟緊點。”
樂瞳倒是想跟緊點,但她剛才那一滑好像把腳崴了,一動就鑽心得疼。
也不用她多說什麼,秦嘉就明白她怎麼了,他將傘塞回她手裡,半蹲在她面前:“上來。”
樂瞳不想上去,可又不能讓年邁的父親在這種情況下背著他。
天氣惡劣,在這裡逗留越久越不安全,慢吞吞挪著走也不是辦法。
她屏住呼吸盯著他寬闊的背看了一會,艱難地往前一步,緩緩爬上去。
“謝謝。”她很小聲地說。
秦嘉沒吭聲,他很清楚這個時候什麼都彆說最能減少她的不安和尷尬。
樂瞳用傘遮住兩人,下巴抵著他的肩膀,呼吸灑在他耳畔,他敏感地躲了一下,潮濕的黑發還在往下滴水,透明的水珠順著線條優越的臉龐落下,一路朝著衛衣之下的胸肌滑去。
樂瞳腦子一熱,她都在看些什麼啊?
這麼黑漆漆的天都能借著前面的光看到這些細節,她這視力在這種時候倒是好用起來了。
有些羞恥地閉上眼,她把臉埋在他肩上,感受著他輕盈地穿行在山路上,再次提起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
秦嘉這會兒已經想到要怎麼回答了。
“沒什麼,彆胡思亂想,回去就好了。”
樂瞳已經被接二連三地嚇到好幾次。眼下這個環境中再說些有的沒的,指不定她會怕成什麼樣。而且她也不一定會相信,畢竟這種事,受過現代教育的人有幾個會相信?
可秦嘉越是這樣說,樂瞳越是不安。
她環著他脖頸的手緊了緊,在跨上小木橋的時候聽著橋下河流湍急的聲音,輕聲說道:“最好是你說的這樣。”
秦嘉背著她過了小橋,看到夜幕和雨霧中燈火通明的長命村。
這裡家家掛著白幡,靈棚裡更是站滿了人,可以想見停靈的那位在村子裡聲望有多高。
人多起來,他就把樂瞳放下了,但她這樣自己走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他伸手扶住了她。
光線明亮起來後,就能看清樂瞳手腕上的青紫,那是樂風掙脫她手時留下的。
失控的人手勁兒極大,毫無憐惜之意,樂瞳之前心情緊張沒察覺,現在被秦嘉一碰疼得激靈一下。
“嘶——”她顫抖著將手收回來,拽下袖子擋住腕上的傷。
秦嘉皺著眉,俊美的臉上神色有些壓抑,樂瞳朝他搖搖頭:“彆讓我爸知道。”
她是單親家庭,母親去世早,父親一個人把她帶大已經很不容易了,她不想老是讓他擔心。
這麼多年來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感情異常深厚。樂正岩年歲不算太大,可從沒再娶的心思,未來也沒有這個打算。
在他心目中隻有那一個妻子,沒有了就是沒有了,誰都替代不了。
不是沒人以方便照顧樂瞳為由勸樂正岩再找一個,但他寧可自己累一點,一個人把樂瞳拉扯大,也不肯考慮再婚。
抬眸望去,幫沈妍送樂風進去的父親白發多過黑發,明明在樂家排行老三,卻比二伯面相更顯大一些。
“咱們也進去吧,你身上的衣服得換。”
樂瞳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秦嘉安靜地跟上,不能碰手,他就扶住了她的手臂。
樂正岩出來瞧見閨女這個模樣,急急忙忙上前:“崴腳了?快進來坐著。”
秦嘉將樂瞳交給父親,跟在父女倆後面進去,樂正岩回頭快速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夥子,雖然一身濕漉漉,褲腿和鞋子上滿是泥濘,但人皮膚白,神色鎮定,五官英俊,滿身的書卷氣,很是可靠的樣子。
“怎麼認識的?”他小聲在女兒身邊問。
樂瞳遲疑了一下,沒說太多,隻道:“我去買紙錢嘛,他是老板,當時又下雨了不好打車,就送我回來,恰好就在橋頭那遇見事兒了……”
樂正岩點點頭,還想在說什麼,沈妍突然尖叫一聲。
“風哥!”
秦嘉的注意力從樂瞳身上轉開,落在冰棺旁跪著的男子身上。
他頭上孝帽因為淋雨暫時摘掉了,毫無血氣的臉在燈光下暴露無遺。
如果隻是臉色不好,沈妍不至於尖叫,她尖叫是因為,回來這一路上一直低著頭意識不清的人睜開了眼,但這不是好事,他那雙圓睜的眼睛一片漆黑,沒有正常人的眼瞳變化,就像兩顆黑漆漆的玻璃球子。
他嘴裡不斷念叨著一句話,樂瞳跟著樂正岩離近了一些,聽到“死”、“我得死”幾個字。
接著,他突然低下頭,整個人如同沒了發條的木偶,快要散架子了。
樂瞳被人從後面抱住,眼睛被蒙上,也就錯過了後面那滲人的一幕——
低頭的人又猛地抬起了頭,表情變得極為猙獰可怖,他陰鷙詭異地笑了起來,笑聲很大,響徹整個靈堂,哪怕看不見具體情形,隻聽這笑聲樂瞳都嚇得瑟瑟發抖。
砰、砰、砰,有什麼撞擊和推搡的聲音。
沈妍和她哥哥的聲音緊隨而來:“樂風,你乾什麼,快住手!”
樂瞳內心焦急,拉住秦嘉的手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秦嘉不肯讓開。
“你不能——”
他想說什麼,被樂瞳一瞪,手上的勁兒立馬泄了,樂瞳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前方的情況。
瞪著兩顆黑眼珠的樂風使勁推著嶽母的冰棺,試圖將它推翻,嘴裡一直念叨著什麼,音色扭曲,根本不是他正常時的樣子。
他的嘴咧得老高,笑得可怕極了,三四個成年男人都按不住他一個瘦削的青年,最後又跑進來四五個小夥子才把他按住。
“這怎麼回事??”
人們議論紛紛,樂瞳則直接去看秦嘉,秦嘉一言不發地上前,從人群外擠到樂風面前,不顧彆人驚異的目光,使勁地扇了樂風一巴掌。
頃刻間,靈堂內安靜下來,樂風都愣了一下,他神色猙獰如惡鬼地怒瞪秦嘉,嘶吼聲駭人無比,口水從他嘴角流出來,人以極端危險的姿態扭曲掙紮著。
秦嘉面不改色地又是一巴掌,他可不是樂風的妻子或者至親,這幾巴掌打下去完全不心疼,打得手掌都發紅。
樂風的眼睛逐漸恢複正常,身子軟下來,不再需要被七八個人按著。
秦嘉這才停下,在眾人詭異的視線中退出幾步,一回頭,就對上樂瞳情緒複雜的眼睛。
她臉色慘白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秦嘉快步走回來擋在她面前,猶豫半晌還是摸了摸她的頭。
“沒事。”他聲音很低,很柔和,“我在這裡,不用害怕。”
樂瞳勉強笑了一下,笑得比哭還難看:“你之前還說沒什麼,回來就好了。”
“事情比我想得棘手一些。”
秦嘉這麼一說了一句,就有人打斷了他和樂瞳的對話。
是沈妍。
沈妍表情可比樂瞳更難看:“這位……”
秦嘉面對彆人可沒有面對樂瞳的溫柔,生硬而冷淡地點了一下頭:“秦嘉。”
“我叫沈妍。”沈妍抿唇道,“剛才多謝了。”
秦嘉:“舉手之勞。”
沈妍話到這裡就沒了,轉身帶著樂風去彆的房間給臉上塗藥。
秦嘉剛才可沒收著勁兒,樂風都被打吐血了,臉也腫得很厲害。
身邊有人在小聲說話,樂瞳聽見他們猜測著:“會不會是老太太?”
老太太?
樂瞳掃了掃好險沒被推翻的冰棺,又望向被扶走的樂風,正好見到他手臂上那好像紋身一樣的並蒂蓮。
它顏色好像鮮豔了一些?是錯覺嗎?之前是紅褐色的話,現在就是鮮紅色。
“怎麼能是老太太?沒道理呀,要是老太太的話,鬨的該是沈妍才對啊,更何況他剛才還想推翻冰棺。”
“誰知道呢?趕緊走吧,這地方不對勁。”
說話的人很快走了,樂瞳發現樂家和沈家的人也把秦嘉拉走了,辨不清在說什麼。
秦嘉沒怎麼開口,都是其他人在說,他頂多點點頭搖搖頭。
察覺到她的視線,秦嘉很快回來了,樂瞳認真想了想,問他:“我嫂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秦嘉那麼扇樂風巴掌,沈妍非但沒生氣,還來感謝,這非常奇怪。
再看看父親和其他留下的人雖然滿面愁緒但並不意外的樣子,樂瞳指了指自己:“我是不是唯一被蒙在鼓裡的?”
夜幕中忽然亮起閃電,樂瞳又困又累,卻勉強自己冷靜清醒:“到底怎麼回事?我大哥那是怎麼了?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樂瞳小時候是少先隊員,長大就入了黨,根正苗紅的現代女青年。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遇見這種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這太離譜了,她在心裡背了好幾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才稍微好了點。
秦嘉白生生的臉上掛著幾分猶豫,清秀的眉眼凝滯著道:“……我要是說你大哥他精神分裂症了,你相信嗎?”
樂瞳:“……”
你彆說,你還真彆說,這聽起來了可比鬼上身令人信服多了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應該也不嚇人吧?不行,我得努力嚇人!(使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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