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求娶(1 / 1)

悠然居的棉簾被掀開,從外面裹挾進來一陣清幽的臘梅花香氣,將屋中暖融融的炭火味驅得散了散。

幾個乾雜事的小丫頭此時無差事,正在圍著小爐將烤好的地瓜小心翼翼用笊籬掏出來,圓滾滾地在滾了幾圈,停在剛進門的南星腳邊。

“南星姐姐來了!”小丫頭忙換了張笑臉,從凳子上起身,熱情地迎了上去。

不用細聽南星也知道,沒進屋前,幾個人都在竊竊私語些個什麼。這兩日府裡最大的事情無外乎就是老爺同大小姐又鬨翻了、大管事額爾赫做錯了事被打了幾十杖又被趕出府。

老爺同大小姐關係不睦,這個闔府上下都知道,每年都會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鬨上幾回,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可額爾赫管家是老爺的心腹,跟隨老爺多年,從他父親那輩便隨著了,全家都是忠心耿耿。此次也不知到底犯了什麼錯了,被罰得這麼重,還要被趕走。

一時間府裡上下人心惶惶,平日裡和額爾赫交好的人也生怕受此牽連。同樣這個位置空缺出來,自然就需要人頂上,隨後各個院裡的管事恐怕都要被新管事換一遍血。最不怕受牽連的,就要數她們悠然居了。

誰不曉得整個府裡就悠然居的日子最好過,二小姐入宮後不常回來。就是回來了,也是活兒少事情少,更兼宅心仁厚,從不為難人。

是以看見南星進來,小丫頭們都有些訕訕的上杆子討好。

南星環顧屋子,徑直走向衣架子,架子上掛了幾件新做好的棉服,底下放著熏香熏著,都是大奶奶溫哲在入冬前就準備好,用得最好料子。

她摸了摸領口那一圈銀狐毛,觸感如膚般光滑細膩,隻手肘處有一個褶子未熨燙平整。

南星蹙眉,“都給我聽好了!大奶奶有令,若是再聽見誰私底下嚼舌根子議論主子的事,直接縫上嘴趕出去;老爺罰額爾赫管家的事也不許議論。都給我老老實實做事,快年底了,乾好了二小姐重重有賞。這衣裳誰熨的?這兒怎麼還有褶子?”

一個身穿綠襖的小丫頭慌忙低眉順眼地起身,“是我,我重新熨。”

見都被自己嚇住噤聲了,南星方鬆了一口氣,出了這西屋。

廡廊底下,小姐正與樂薇小姐站在一處,兩人皆穿類似的蜜合色十樣錦石榴花紋萬字流雲對襟長襖,不同的是外面罩著的比甲,小姐的是雪青色、樂薇小姐是胭脂紅。倆人挨著坐在背風處,四周圍沒人,在說著悄悄話。

挽月一開口,哈出來的便是白氣:“真趕走了?”

樂薇也忍不住手往銀鼠皮的棉套子裡深了深,“誰說不是呢?連我都驚著了。大管事可跟著老爺多年。那日雖在八方食府親耳聽到,那我也是不信的。要知道我大姑那個人就是神神叨叨,不清醒。我額娘背地裡沒少說她這兒有病。”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挽月不自然地彆過去一下臉,心道:大姑子與嫂子之間的關係一向微妙,也就是自己來的晚,也少在溫哲面前晃悠。不然恐怕也不

少遭埋汰。

她轉念又想,“可這一打,再趕走。不就坐實了,那事兒是真的?”

樂薇臉頰突然聞言紅了紅,像煮熟的螃蟹似的。

“你好端端紅什麼臉啊?”

樂薇東瞧瞧西望望,見無人後,湊到挽月耳邊,同她說了幾句。剛說完,挽月的臉也紅了,“你彆瞎說,成日裡就愛聽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怪不得那日我阿瑪要唬你。”

樂薇急了,“真的,有不止一個下人瞧見了,那誰老往春和苑跑呢。有時候還是晚上。就你剛來那日,還記得麼?她為難你,不讓你進門兒,後來鬨了脾氣不來吃晚飯。也是額爾赫去勸的。家裡人的話呀,也就吉蘭和額爾赫的,她肯聽。”

挽月心裡道:這些京城的高門大戶人家,深宅內院裡陰私事情不少,她雖也早有耳聞。但聽到自家頭上來,心裡還是感覺怪不是滋味。

有過兩任丈夫的大小姐,同家中管事不清不楚,擱在哪朝哪代哪戶人家都是樁不光彩的事情。可若用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一個和離過,一個是鰥夫,身邊都無其他伴侶,在一起也未嘗不可。

她扭過臉去思忖的間隙,一字頭上插著的一根簪子,引起了樂薇的注意。

“這我怎麼沒見過?”樂薇剛一伸手,挽月回過神來,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痛!痛!小姑姑!”樂薇吃痛忙求饒道。

挽月鬆開手,樂薇委屈地扁了扁嘴,揉揉手腕,卻眼珠轉轉,直盯著她頭上的物件,“這簪子成色極好,手藝一看便知不是外頭工匠能做的,是宮裡司製房珍品。我還沒碰到呢,你就如臨大敵,這麼護著,誰送的?”

見挽月不做聲,樂薇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不會也是相好的送的吧?回想起那日在八方食府見到的人,樂薇恍然大悟,一指挽月差點脫口而出,卻被挽月一下子握住了手,對她笑道:“小姑娘,不該知道的千萬不要瞎問。我要去看看阿瑪了。”

在樂薇錯愕萬分的注視中,挽月走出了垂花門。

溫哲一行人,端著飯菜從裡頭出來,面上表情悻悻的,一邊甩了下帕子催促下人趕緊走。見到納穆福,帶著一個從未見過的眼生門客,有些詫異,低聲道:“阿瑪正生氣呢,你現在若無要緊事,最好不要過去觸黴頭。”

納穆福悄聲道:“就是要緊事。”

溫哲似懂非懂地朝身邊那門客看了看,身形高壯,似乎與她們也有所不同。她沒有多問,便走了。

“阿瑪,這位是準葛爾部僧格台吉身邊的使臣多勒。”

身著滿人服侍的使臣微微前傾了下身子,同鼇拜行了一個蒙古人的禮。

鼇拜如鷹隼般的目光落到多勒身上,心中轉過幾個念頭。“請使臣坐吧!”

三人坐定,待多勒說明來意,卻是鼇拜始料未及。

“僧格台吉要娶我的二女兒?”

多勒頷首:“沒錯,就是上回在南苑狩獵,代替你們大清的郡主出來射箭的那位。僧格台吉上次一見傾心,覺

得令嬡勇敢、果斷、深明大義又美麗,實在是當大妃的好人選。”

鼇拜拒絕得乾脆:“我不同意!”

多勒和納穆福皆一驚,雖說納穆福也猜測可能阿瑪多半不會同意,但沒想到拒絕得如此乾脆。

多勒也皺了皺眉頭,“鼇中堂,聽說您上頭的皇帝,近年來一直對您不滿,想要收回輔政大權自己親政。像您這樣為大清立下汗馬功勞的老臣,他怎麼能這麼對您?用你們民間的粗話來說,卸磨殺驢、過河拆橋。難道您不希望多一條像我們準葛爾部這樣強大的助力嗎?還是您看不上我們僧格台吉?”

納穆福聽得心驚肉跳,準葛爾部的人個個凶狠,不是好相與的。即使婚事不成,他也不想與之結仇。尤其是當下這個節骨眼,萬一皇帝辦完了班布爾善再辦他們,也好有個後手。

鼇拜搖搖頭笑道:“多勒使臣多慮了。僧格台吉貴為部落首領,長得又高大威猛,當然是夫婿的好人選。隻是嫁給誰,我也還要過問我女兒的意願。”

“你們中原人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要您點頭,您女兒的意願不重要。再說了,做了準葛爾部的大妃,自然不會虧待她。”

“彆人是彆人,我是我,我得問。你們也聽說過一句俗話,叫牛不喝水強摁頭,我這女兒性子烈,我若捆著她上花轎,隻怕落得不好看。”

話都說到這份上,多勒再有不悅,也不好明著來杠,隻好道:“僧格台吉是看得起你,才讓我先過來與你們支會一聲。反正還要奏請你們皇帝,隻要他肯點頭,你們不嫁也得嫁。”

鼇拜也站了起來,“我也是看得起僧格,才請你這個奴才進來與我平起平坐。皇帝的聖旨都要經過我同意才能發,你當他真能完全做主?不過他可絕不敢把我女兒嫁與你們。這無異於如虎添翼。”

多勒的臉色不大好看,卻也明白在這個鼇拜面前恐怕討不了多大巧,是自己剛才太不識趣了。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鼇拜這會兒方緩緩道:“你上來就與我說這個事,我總得思量思量。況且,皇帝最近盯我很緊,我上來就一口答應。便是我同意,群臣也不會同意。想娶我女兒的人很多,想與我鼇拜結盟的人也很多,僧格台吉莫要心急的好,心急吃不了馬奶豆腐。”

剛剛還氣焰很盛的使臣,被鼇拜幾番打壓下來,人也恭敬了一些,點了點頭。

納穆福打圓場道:“使臣請先回去等著,待明日您通過禮部奏明聖上,這結果得等眾臣與皇帝商議了才能定。我們說了也不算。”

多勒隻得禮貌道彆,離開了榮威堂。

待送走了多勒,納穆福趕忙回來同鼇拜道:“阿瑪,您不會真打算同意把小妹嫁給僧格吧?他們之前也來找過我們一次,雖說我知道如有蒙古部落助力,咱們謀事也會更有底氣。可……”

鼇拜冷冷道:“可與虎謀皮,是得不到好處的。況且這準葛爾部勢力龐大,不是因為僧格,而是部落裡的幾大貴族。僧格身為長子,繼承了汗位,可他荒唐無度,光是娶的大妃這幾

年接連死了好幾個,死一個娶一個,傳聞更是駭人聽聞。我能把我的女兒推到那樣的火坑裡?”

“那您後來為何又安撫了多勒,讓他回去等著消息?”

鼇拜笑笑:“咱們最不想同意這件事情的人是誰?”

納穆福略微想了想,立馬明白過來,“是皇上!”

鼇拜輕哼一聲:“他可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我與僧格聯盟,那對他來說可是致命的打擊。我若模棱兩可,他勢必會讓其他眾臣反對,所以僧格這事做不成,我可以借此吊著僧格。這是個好機會。”

納穆福心裡卻又另一重擔心。

見兒子臉色不愉,鼇拜知道他心思重,“你又想到些什麼?”

“您說皇上會不會不想您嫁女兒因此與僧格聯盟,而直接派鑾儀衛殺了小妹?宮裡殺個人,容易得很。要不讓她在家躲一躲?”

鼇拜抬頭看著兒子,“我是真發現你想事情很複雜,朝廷重臣的女兒哪是說殺就殺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不至於吧!你怎麼就不覺得他會就此把月兒收進後宮呢?這樣僧格也娶不到。對我們來說,也是樂於看到的結果。一箭雙雕!”

納穆福啞然,這他倒真沒想到。

鼇拜定定神,拍案道:“不論我想的這種,還是你想的這種。都有可能發生,你得空去把月兒叫過來,我跟她支會一聲,免得她以為家裡拿她當枚棋子,若是心向皇上那邊靠攏就不妙了。”

納穆福點了點頭,忽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對了阿瑪,額爾赫那邊怎麼說?”

“你去給他拿盤纏,安頓好一切,讓他回盛京老宅。”

“我是怕大妹她……想不開,硬要跟著走。”納穆福面露難色。

鼇拜氣又湧上心頭,“她愛去就讓她去!隨她!也給她準備馬車!省得留在京城丟人現眼!”

有了這句話,納穆福就放心多了。他知道自己阿瑪隻是嘴上對敏鳶狠,其實還是很疼愛的。

這兩日,府裡誰都知道莫要到處亂走,免得碰見老爺觸了眉頭,就連溫哲和納穆福都不敢多言語。

挽月到了榮威堂門口,獨自走了進去。

剛掀起簾子、邁進屋子,便聽到鼇拜一聲喝:“我讓你們滾出去,聽不聽得明白?出去!”

“刷”地一道影子從挽月眼前飛過,驚得她倒吸一口涼氣,見那東西“篤”地一聲打在博古架的框子又落到地上,是一支蘸了墨水的毛筆。

挽月仗著膽子繞過去,走到西偏廳的書房跟前,彎腰將那支筆撿了起來。

“是你啊!”鼇拜雖然語氣較之剛才的罵人緩和了不少,但仍是滿滿怒意與不耐煩。“你來乾什麼?歇好了嗎?歇好了,就回你的宮裡。家裡最近雞飛狗跳,不是你該待的地兒。”

挽月聽著他說話的語氣,知曉自己應當不會被立刻趕出去。於是便將撿起的毛筆送過去,發現鼇拜正站在桌案前作畫,畫的是牆邊窗欞下黃花梨束腰條案上擺著的

一盆臘梅。

見她站到自己跟前,也並未多言語,依舊執筆將剩餘為未畫完的部分接著畫出來。

挽月心中驚歎,一直以來以為鼇拜是個軍功出身的粗人,沒想到作畫這種慢工出細活的事,也這麼有耐心。

心狠也能耐住性子的人,最容易成事。也怪不得他會成為皇帝的心腹大患。

直到最後一筆梅花畫完,鼇拜方對挽月道:“你比你姐姐沉得住氣多了。”

挽月淡淡笑道:“本就不是一個娘生,也不是同一方水土滋養,自然性子不同。”

鼇拜向她望望,“這麼多年,你可有在心中怨恨過自己的父親?”

挽月抬眸,笑意清淺,“舅舅教我,要隨遇而安,不抱怨所無,珍惜所得。”

鼇拜微微詫異,心下也不免增添幾分敬佩,“你那蘇州的舅舅王時敏?是個江南的大家。他父親王衡、祖父王錫爵皆是前朝重臣,懂得審時度勢、急流勇退,怪不得能把你教成這樣。”

“趨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女兒並沒有如梅花那般清高,能傲雪淩霜。反倒覺得人應當如水,能適應萬物,看著雖軟,卻也能滴石穿。”

鼇拜冷哼一聲,“趨利避害?常人都是你這樣想的。可你那糊塗姐姐,就總是給自己、給家裡招致禍患。我都恨不得沒有這個女兒!”

挽月笑道:“您這就是氣話了,嘴上說著不疼,實則最心疼。不然您當年不會為了她去跟蘇克薩哈翻臉;也不會在家中容留她這麼多年;一聽說她與德其打起來,帶了人就衝過去也教訓了德其。我是真羨慕她,是真正的有人嬌慣,有人兜底。可您……與蘇克薩哈大人,到底因何而怨念如此之深?是當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嗎?”

鼇拜擱置下筆,深吸口氣,“你隻算半個滿人,自小又在江南長大,對八旗的一些事情不了解也是正常。我屬鑲黃旗,他屬正白旗。當年正白旗的旗主是多爾袞,蘇克薩哈也是他的舊部。後來多爾袞做了攝政王,一時權傾朝野,不要說我們這些臣子,就連當今的太皇太後與先帝順治爺都被壓得不輕。那會兒正白旗的人最風光,攝政王將京城周邊最好的土地圈給了正白旗,因鑲黃與正白一向不睦,所以給了我們最差的土地。

鬥轉星移,多爾袞死了,順治爺也終於能揚眉吐氣。攝政王的清成宗隻被封了一天就被順治爺給撤了下來,對當年的擁護大臣也一個個清算。蘇克薩哈就是那個時候站出來,檢舉了多爾袞的種種罪證,也是遞了一份投名狀,從此與我們幾個站到一起成了內大臣,直至後來先帝臨終托孤,讓我們四個人輔佐皇帝長大直至親政。我、索尼、遏必隆三人,始終低看蘇克薩哈一眼。”

挽月心道:原來這裡頭還有這麼複雜的一段淵源。

鼇拜繼續道:“索尼資曆最高,蘇與遏必隆都是皇親,是以我在四人中排最末。可我戰功累累,立下過汗馬功勞。我不服!我擠兌蘇克薩哈,遏必隆是個膽小怕事的不敢說個不字;索尼睜隻眼閉隻眼,我便與蘇克薩哈越鬥越狠。他也過來反擊

。直到這幾年,皇帝突然長大了似的,無比地渴望親政,蘇克薩哈便抓住了這一點,拚命慫恿皇帝來辦我。我豈能容忍?”

挽月在心裡搖了搖頭,“隻怕皇上也是這麼想的,因此利用蘇克薩哈與您對抗。”

鼇拜輕笑,“這我當然知道。咱們這位皇帝年紀不大,城府可不淺。就像你說的,他是我們四個與太皇太後一手帶出來的,怎可能純如一張白紙?他以前隻是稚嫩,尚未顯山露水;如今大了,他有些急了,急於踢走我們這些老臣,好大刀闊斧治國。”

他朝女兒看看,“你可千萬不要發自肺腑地喜歡上這種男人,阿瑪也是這樣的人,他心裡怎麼想的,我一清二楚。假若你真進了宮,到了他身邊,那阿瑪更不能拱手相讓輔政大權,你可就連一點娘家的依靠都沒了。到時候還不任人宰割?他若識相,就趕緊讓索尼家那病秧子皇後趁早讓位,或者給你個皇貴妃之位,做實質上的六宮之主。我倒可以鬆鬆手,讓他皇帝坐得舒服一點。”

挽月又無奈又想笑,“其實您是個好阿瑪,不論彆人怎麼看您。”她微微低頭,“所以您打算怎麼處置額爾赫和大姐?她也不過是個沒有夫家的獨身女子,大管家也無家室。”

“奴才就是奴才,他家世世代代都是瓜爾佳氏的奴才,還想高攀我女兒不成?頭先我睜隻眼閉隻眼也就算了,現在捅出來,萬萬留不得這個人。”

“可他應當知道您不少事情吧?您是要殺他滅口?”

鼇拜猛地側首,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神色,旋即避開挽月的目光,“那倒不至於,他父兄、親眷皆在我手裡,找人看著他便是。我讓他滾回我盛京老家去,替我看老宅子。這你不用管了,我自有決斷。”

他看了看挽月,頓時心生一通愧疚。從小沒養在身邊的子女反倒最懂事,現在還在宮裡為了家族而與皇帝周旋。

“月兒,阿瑪實話跟你說,其實今日你不來,我也想叫你過來,準葛爾部的使臣來偷偷找過我。僧格台吉想要跟皇上求娶你,並且與我聯盟。”

挽月總算知道剛才內心那股莫名的慌亂從何而來了。

準葛爾部在草原勢力龐大,不然科爾沁部也不會送公主過來和親。鼇拜會願意放過這個結盟的好機會?

她心裡微微顫抖,嘴唇也變得乾涸起來。

她稍稍定了定神,冷靜下來在心裡分析道:不可能。就算鼇拜願意,皇帝和太皇太後也絕不會同意,他們會聯合其他大臣反對。鼇拜本就權勢滔天,再加上一個僧格還了得?她抬眸,衝鼇拜嫣然一笑,“您應當不會同意吧?”

鼇拜怎會看不出女兒方才的慌亂,也一笑,“剛才還說我是個好阿瑪,怎麼現在沒信心了?我怎麼會把你嫁給僧格那種人?他這個台吉當得長久不了,部落裡的貴族們早就對他意見很大了。”

聽到這個,挽月攥著帕子的手稍稍鬆了開來。

“不過阿瑪打算不拒絕也不同意,吊著僧格,同他謀些好處。同時也是逼金鑾殿上那位一下,看看他到底心不心悅你。若想拒絕僧格,最好的法子便是選你進後宮。”

剛剛鬆開的帕子重又被攥緊。

鼇拜歎了一口氣,“嘖,不過你哥哥還有另外一重擔憂,就是皇帝既不想嫁你出去,也不想自己封妃。”

“那他可能會派暗衛殺了我。”挽月說出了這個推測,心底卻不願相信它會發生。

鼇拜一愣,再次驚歎於女兒的聰慧,頗為讚許地點點頭,“所以阿瑪提醒你近日要萬分小心。實在不行,在家裡躲躲。”

挽月心緒複雜,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落入這樣境地。

天邊發白,蒼白得如新裁好的宣紙,連皇城頂子上的琉璃瓦都被映襯得灰頭土臉,失去了往日的奪目光華。

西暖閣已經早早燒了地龍,烘得桌案上一盆碗蓮都綻了開來。

葉克蘇已經消失在眾人視線多日,今日重又站在玄燁跟前,還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僧格的使臣近來一直住在京中,與班布爾善、蘇克薩哈、鼇拜等人都接觸過。”

“都說了些什麼?”玄燁並未抬頭。

“這個打探不到,不過他這次是帶著僧格明確任務來的:向大清求娶輔政大臣鼇拜家的次女。”

重重的筆墨在宣紙上劃下不合時宜的一點,直至桌邊。這一頁紙算是廢了。

顧問行不明就裡,想替皇上換一張新的,卻發現墨透過紙背,直滲透入下面墊著的層層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