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懷抱(1 / 1)

雨還在下著,從晌午開始就沒斷過。佛堂外的天色從陰暗的灰白漸漸轉為深黑。一簾雨幕將這裡隔成一座孤島,連白日裡那些灑掃的宮人此時都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佛堂大殿被就空蕩,這會兒四下裡無人,仰臉入目的便是一面牆那麼高的金身佛像,挽月忍不住摸了摸胳膊,白皙的皮子上已經起了一層小點,也不知是給冷的,還是瘮的。

她打小兒就怵各類寺廟、道觀,有人陪著一起進去還好,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無端對裡頭巍峨矗立的各種神佛像心生敬畏,甚至是恐懼。在民間有一種說法,若見佛像則心生怖意,皆因此人心有前世未了的業障,心不寧,才會恐慌。

業不業障的她不知,她隻知道再跪下去,她這腰得折了、膝蓋也得廢了。

殺千刀的愛新覺羅玄燁,利用了她,還害得她在這兒吃苦受罪,人家連個面兒都不露!當真是帝王無情、男人無心!

挽月左顧右盼,確信此時並無宮人窺視,兩手撐著蒲團,輕輕地抬起了腿想要活動活動筋骨。“啊!哎呦呦!”還未離開蒲團一尺,腿便不由自主地又落了下去。方才不動還好,已然麻木。這會兒剛挪動了動,更覺腿間有無數蟲蟻啃噬,酸麻疼脹;又如在雪地裡凍了一宿一般,仿佛已不是自己的雙腿。

她索性放棄了掙紮,也不顧什麼儀態了,就隻弓著身子彎著腰,雙手合十跪拜在佛前,喃喃地念念有詞:“求佛祖保佑,雨停了、風停了、暖和一點;求佛祖保佑太皇太後開恩,放我回去;求佛祖保佑……如若挽月所求佛祖不願應,那便再求佛祖,我不好過,那個人也彆好過。”我哪兒疼,那個人也哪兒疼。

也不知是不是佛祖聽見了面前這個小姑娘的“虔誠禱告”,香案前的燭火猛地晃了晃,火苗一瞬間似帶著慍怒不滿,繼而又恢複平靜。

夜風一絲一毫沒有要憐香惜玉的意思,隔著門板發出聲聲嗚咽。

顧問行站在乾清宮廊下,抬首望了望天,自言自語道:“明兒立冬啊!往後天兒就更冷嘍!”

三福和四喜都站在門口,“師父。”

“皇上還沒起來呢?”

三福和四喜相視一眼,搖了搖頭。

得!還得他再去勸勸!顧問行收了傘,走向勤懋殿一處小的宮室。

宮室裡頭的一面牆上,懸著大清幾代帝王畫像,從努爾哈赤到愛新覺羅福臨。皇上每回有了心事,皆會在這裡跪上一會兒,對著先帝的畫像說上好一陣子話。

可這次,竟是從晌午時分一直跪到現在。也不許旁人進去,也不見人出來。除了顧問行還能說上兩句話,旁的一概不理。

三福他們也很納悶,明明科爾沁的格朗滿達可汗來議事的時候,兩個人還說得好好兒的。走的時候,皇上還同可汗一直走到門口,可汗也很是高興。怎麼之後就這樣了?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主子不說,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敢多嘴多看。

他瞧著師父去了一趟慈寧宮,八成

是去同太皇太後請示法子去了。這會兒見師父回來,三福也稍稍放下心來。

顧問行走進了偏殿,果真見皇上依舊對著順治爺的畫像長跪不起,腰杆筆直,仰面望著。跟隨皇上多年,這樣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見了。早年多一些,這兩年愈發少了。他看在眼裡,心裡卻清楚得很:宮裡對先帝的過世諱莫如深,太皇太後不許宮人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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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皇上的心中,那是他的皇阿瑪呀!那麼小的孩子便沒了爹娘,雖有太皇太後疼愛,可終究還是缺了點什麼。每當有心事,皇上便會來此,對著畫像說說話,訴訴苦。說完後,便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繼續上朝、臨政。

不過這一次,似乎有點不大一樣。

顧問行剛去過慈寧宮萬佛堂,一看便知曉皇上為什麼要跪在這裡了。原來是陪著的!

人打外頭進來,還帶著一身雨霧濕氣。

“皇上,夜已深了,您起來歇著吧。明兒還得上朝呢!”

玄燁目不轉睛,背影巋然不動,隻淡淡動了動嘴唇,“太皇太後歇下了?”

“哎,已然歇下了。”顧問行溫和道。

“嗯。”玄燁應了一聲,有些微失望,卻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沒打招呼,便和太皇太後這般耍心眼子,算計著讓科爾沁的人主動提出離京,也歇了要將公主嫁過來的心思。太皇太後不與他計較歸不與,可那畢竟是她的娘家人,生氣也是應該的。

他理應給皇祖母賠罪,可那個少女也是被他利用了,是無辜的。

自己原本也隻是試試,所以那天才心血來潮,故意讓梁九功送她回去。她那麼聰明,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為何不拒絕讓梁九功相送呢?還是說,她同她阿瑪一樣,本身就是好大喜功、喜好炫耀榮威的人?所以才貪圖寵愛,得意洋洋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該!

誰讓她貪心、短淺、虛榮,被他利用著了吧!

膝蓋處傳來鑽心的酸麻,汗珠也順著額頭滴落在脖頸間。

該!

讓你笑朕送的點心甜膩!這下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脊背和腰間始終緊繃的弦突然崩斷,玄燁蜷縮伏著跪拜在身前,顧問行趕忙過來扶起,“皇上!您起來吧,當心龍體啊!”

玄燁輕輕推開顧問行,依舊一言不發。

顧問行輕歎了口氣,“皇上,奴才剛從慈寧宮回來。去萬佛堂看過了,那裡的宮女太監都撤走了,眼下大殿就剩挽月姑娘一人。您要不要去看看?”

終於,玄燁抬了抬眸,神色間似有動容。

顧問行知道自己戳到點子上了,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這一看就是太皇太後故意放鬆的,這會兒沒旁人,要不您去瞧瞧她吧。”

“不去了。”

顧問行忍不住腹誹:嘿!您說都這會兒了,您還嘴硬個什麼勁兒!

他不能再看皇上繼續跪在這裡了,隻得再用萬佛堂那位為借口繼續勸。

“皇上,挽月姑娘這會

兒隻怕心裡比罰跪更難受。她要是知道您去看過她,心裡多少會好受些。”

玄燁未做聲。

顧問行知道⑹⑹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就是心裡應允了,於是趕忙衝外頭的三福和四喜吩咐,“快扶皇上起來!您慢著些,起猛了留神頭暈,您今兒晚膳也未用。要不奴才先扶您去……”

玄燁沉著臉,眉間似有疲態,“不必了。”三福和四喜已經扶著他坐下,雙腿確酸痛,他不由想起萬佛堂的人來。“龍輦。”

夜色深,甬道風聲灌耳,如虎嘯龍吟。

“姑姑。”披著鬥篷的兩個小姑娘站在毓寧跟前,“天兒涼,求您把這個帶給挽月吧。”馬令宜偷偷將兩個護膝還有一包吃的塞到毓寧手中,可憐巴巴地望著她,猶豫再三囁嚅道:“早晨那事兒也不怪她,公主一直都同她說話那樣兒……我們都在旁邊聽著呢。”

毓寧虎著臉,訓斥道:“令宜姑娘可千萬莫要在宮裡說這種話!您是在質疑太皇太後罰人罰的不對嗎?”

馬令宜忙一低頭,小聲道:“令宜知錯了。”

令宜膽小,陳佳吟也急了,生怕沒幫到挽月,反而更添連累,趕忙悄悄把一個裝有銀錁子的荷包悄悄塞到毓寧姑姑的袖子中,“姑姑,您就幫幫我們吧,請您喝茶。”

毓寧歎了一口氣,將荷包放回到陳佳吟手中,也可憐這兩個小姑娘,“不是姑姑不幫你們,實在是眼下不適宜幫。這科爾沁的人還沒走呢,太皇太後這樣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們倆呀,就先回去歇息吧。姑姑也偷偷告訴你們一聲,淑寧格格已經著人去關照過了,給送了吃的。”

令宜和佳吟互看一眼,這才鬆了一口氣。

毓寧平日裡帶小宮女,自己年紀也大了,最喜歡這些孩子們。這宮裡一人受難,其他人置之不理甚至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了,情義抵過千金,很是難得。

“快回去吧!免得讓人抓住把柄,也要發難你們。挽月姑娘那邊,無非就是小懲,不會有什麼大礙。畢竟……寵她的人多著呢。”毓寧話到嘴邊未說出口。畢竟人家阿瑪是鼇拜,皇上對她也格外上心似的。

“多謝姑姑。”陳佳吟帶著馬令宜向儲秀宮走去。

雖說毓寧的話沒有說出口,但兩個小姑娘多少也懂。今兒早上她們後知後覺,也聽說了皇上讓梁九功送挽月回儲秀宮的事,心下也不免感歎。

“毓寧姑姑說的對,挽月姐姐有人寵著呢,咱們也不用太擔心了。”令宜一邊寬慰陳佳吟,也忍不住了流露出羨慕,“有人寵著真好。不像我,家裡姐妹多,又是老幺。”

陳佳吟卻道:“羨慕嗎?我倒覺得也不好,還不是成了眾矢之的?不然也不會惹了今兒這事兒。我寧願不進宮了,找個郎君一心一意待我,家裡人口簡單、姑婆和睦。”

令宜笑笑:“我都行,隨遇而安。”

遠遠的,一隊燈火向這邊移動來。

陳佳吟趕忙拉住馬令宜的手,小聲道:“來人了,快走!”

雨已停,夜風偶爾大作,裹挾著樹葉

間積蓄的雨露甩到行人的身上。起了濃濃的雨霧,甬道上晦暗不清,挑著燈的宮人像山林間移動過來的螢火,伴隨著簌簌的腳步聲。

“嗚嗚,困死了~”剛剛趁著沒人,挽月窩在蒲團上歪著頭眯了一會兒,大抵是跪著的姿勢太難受,也隻是淺淺地進入了夢鄉片刻。都是做了些斷斷續續、稀奇古怪的夢,此時迷迷瞪瞪醒來,也不見頭腦清明,反而更加混沌。

她用手捂了捂眼睛,又揉了揉臉,抬頭望了望佛像,這會兒更加寂靜無聲,心裡不由更覺發毛。隻好說出聲來,給自己壯壯膽子。

“佛祖,我方才跟您念叨的,您都聽到了麼?您要是信徒太多沒聽著,那我再跟您念一遍。”

挽月抽搭了一下鼻子,覺得困頓感更重了。

雖說剛剛不知哪裡冒出來兩個宮人,把萬佛堂的門簾給裝上了,這會兒屋裡暖和了許多。可到底太過空曠,風不從門進,也從四面八方而來。要知道被罰跪在這個地方,她就多穿點了。

一陣寒意又從背後侵襲而來,風過額頭,帶來一絲清醒。空氣中除了濃濃的檀木佛香,還有一股子很好聞的味道。

那味道,她之前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

龍涎香?!

挽月沒有轉身回頭,能感覺到有人此時正站在門外。心裡一下子湧上來各種情緒,有驚喜,有埋怨,有氣憤,有討好,有咒罵……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面對。隻好在心裡罵了一句自己:這是造的什麼孽?昨兒晚上他讓梁九功送她回去,她不就知道被人當箭使了麼?

自願跳進彆人挖好的坑裡,現在怨不得誰。

那味道一直沒散沒遠去,可見人還未走。但也不見靠近,也不知道此時心裡憋著什麼心思。

挽月越想越氣,氣門口那人,更氣她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頓時生出一個想法。先是兩手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嗬欠,聲音不大不小地自言自語道:“困。”旋即倒頭一栽,就這麼睡在了地板上。

“哎!”門外抑製不住傳來一聲輕呼,指尖一用力,竟是生生摳掉了窗欞上的一塊木。

門口的棉簾被猛地掀開,腳步慌亂急促,幾步便到了她的跟前。笑意在唇邊不動聲色地綻了綻,很快便收斂了下去,緊緊抿著唇,眉間緊蹙,好像受了無限委屈似的,囫圇的睡夢中發出輕輕囈語。

一隻大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脖子和臉頰,先輕輕將她從地上扶起一段距離後,接著便落入到臂彎之中,環住了她。然後是解開披風繩子的聲響,那股龍涎香的味道將她緊緊裹住,暖意圍繞上周身。

挽月閉著眼睛,忍不住在心裡歎道:好香!真暖和!

那手攏了攏披風,似乎就要抽離。

這就要走了?

挽月猛地一抓緊,將那胳膊死死抱在懷中,順勢頭一歪一靠,倒在了身邊這個寬大的懷抱之中。依舊緊閉著雙眼,佯裝發出夢囈,“登徒子!哪裡走!跟我去見官!”

玄燁一愣,隻覺得自己懷中什麼

東西一沉,像有隻毛絨絨的小狐狸鑽了進來,賴上他不走了。還從未這麼近地見著她閉著眼睛的樣子,長長的睫羽沿著好看的眼形在微微顫動著,小口要張未張,發出輕輕的喘息。

他感覺心裡有一團火正在被一點一點點燃。

挽月在心裡不停祈禱念道:帶我走帶我走!

想象中的懸空被抱起沒有實現,腦門上卻被冰涼的手拍了一巴掌。

這下挽月錯愕地睜開了眼睛,眼前是那人清冷的眸子,眼底儘是嘲諷和精明,仿佛已經將她那點心思看透。

“不裝了?”

挽月慍怒,索性坐起,“你怎麼知道臣女是裝睡?”

玄燁輕輕嗤笑了聲,“睡著的人,眼皮根本不會動。朕剛到的時候,你還在對著佛像念念有詞,一會兒就倒下了。難不成你是睡佛轉世、入睡那麼快?”

挽月覺得心口有股子氣堵上了。

眼圈微紅,她委屈地撇了撇嘴,垂眸彆開臉去,“皇上喊臣女去習武堂,同臣女說了那麼多心裡話,臣女當時滿心歡喜,以為皇上願意與臣女交心。沒想到從頭至尾都是騙臣女的,是拿臣女當箭使,好惹那科爾沁公主不悅,自請離宮。”

玄燁被她點破,不免心虛起來,也彆過臉去,不敢看她,卻下意識地反駁,“胡說!朕幾時騙過你?”

“騙沒騙的皇上心裡清楚,反正臣女心中坦蕩。”挽月用手擦了一把臉,將有些亂了的頭發彆到耳後,柔美的下顎線掩飾不住臉上的倔強本色。“臣女知道自己是鼇拜的女兒,就因為這重身份,不論對皇上說什麼、做什麼,皇上都不會完全相信。即使臣女看出了皇上最近的苦惱,寧願冒著被太皇太後苛責的風險,也去將計就計地替皇上做這一遭事兒,皇上也不領情。是覺得臣女活該吧?”

玄燁不知該如何同她解釋,隻覺這時也不是說話的好時候,便先同她道:“起來吧,先回去。”

挽月轉過臉來,“是太皇太後罰我在此,未有發話,臣女不敢擅自離開。”

“明兒朕去同她說。”

“不可,皇上還是請回吧!”

顧問行站在門口,看得乾著急:這倆人還真是如出一轍地倔!

玄燁來了火,忍不住想要出言訓斥她強,在對上那眸底的一片柔波後,所有的脾氣都煙消雲散,隻得半是無奈半是哄道:“你這個人不是一向識時務者為俊傑?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起來再說好不好?”

這話倒是戳心窩子了。

她的確是那樣的人。

挽月眨了眨眼睛,一想也是,於是便雙手搭著玄燁的手,嘗試著站起。不站不知道,跪了那麼久,整個人都麻了,膝蓋以下冰涼,腳底無力支撐。不由“哎呦”一聲,向前就要栽倒。

玄燁也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在勤懋殿跪久了起來時,顧問行是提醒他滿滿地起,千萬不要起猛。剛剛一時心急,竟也忘了提醒她。這會兒說也晚了,隻好順勢趕緊扶住,給她以支撐。卻不曾想,二人皆往前一傾,正好挽月

抬起頭磕在他的下巴上。

玄燁吃了痛,隻覺整個頭都是懵的。本也跪了許久,雖在乾清宮又過來一路上坐著了龍輦緩了緩,但到底也難受著。腳下一個踉蹌沒站穩,唯恐她也摔倒,便趕忙用左手攬住她的肩到自己懷中,右手胡亂扶了一把香案,想要找個支撐。誰知那香案上皆是要燃儘未燃儘的香燭,正巧被手掌覆蓋上,燃燒的燭火瞬間灼傷了掌心。

他狠狠咬緊了牙關,站穩後,將燙傷的掌心握成拳,深吸了一口涼氣。

剛剛是裝的,現在真冷不丁被他一攬入懷,挽月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趕忙想伸手去扶住桌案。

“小心!”玄燁趕忙移開燭台,給她騰出了一片地方。挽月見他臉色不大好看,額頭似乎也有汗珠,心裡不禁鄙夷:還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皇帝,你又沒跪那麼久,怎麼還站不穩了?

玄燁像是察覺了什麼似的,伸出左手在挽月的額頭試了試,喃喃道:“怎麼挺燙的?”

挽月見狀,也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和臉頰,旋即面露焦慮,“真的挺燙,我病了?”她向身後看看,“過堂風吹的。”

不說還好,這一說,剛剛那股倔強勁兒全都不見了,轉而換成了突如其來的“身嬌體弱”,“病了病了,真的病了。求皇上開恩,跟太皇太後求個情,改日再罰臣女吧!”說著,就當真眼淚汪汪起來,“剛剛是裝的,這會兒是真不舒服。”

她很惜命的。

好日子還沒過夠呢!不然成天在她那死心眼的爹和殺千刀的皇帝之間跳個什麼勁兒?

玄燁忍俊不禁,不知怎麼,他身在深宮,本最為討厭女子勾心鬥角。可一遇上她,什麼自私的、極其現實、見風使舵無氣節、工於心計、謊話隨口就來、眼珠轉轉就一個主意,這些不好的東西,仿佛都在她身上變得可愛起來。

他直接過來,將她打橫抱起。

挽月絲毫沒有防備,興許是身子不適的緣故,有些暈眩。眼前看著的人,面容也變得不大真切。

迷糊中想起昨日梁九功的事,昨天那是故意而為之,可今天呢。若是被闔宮上下知道,不曉得又會起多大風波。

“您……真要抱著麼?”

“不抱著難不成扛著?”他沒好氣道。

門簾被掀開,挽月感到渾身冰冷,忍不住一哆嗦,聲音也小了下去,“去哪兒?能不能不被人看見?”

玄燁心裡又來了氣:都這會兒了,他都沒說什麼,她還挺好面兒!怎麼了?嫌被他抱著丟人麼?

“就把你放慈寧宮了,沒人看見。”

慈寧宮?

挽月本來迷糊的意識忽然清醒了一瞬,掙紮著睜開眼睛,“不去慈寧宮!”

太皇太後一定不喜歡她,認為她彆有居心,更不喜歡她阿瑪。

玄燁卻已經打定主意,將挽月送到了蘇麻喇姑那裡。

“呦,這怎麼了?”蘇麻喇姑剛準備歇下,本也擔憂著萬佛堂的動靜,後有宮女跟自己來報,說皇上來了。她便也一直等著,想看看再說。沒想到這會兒,皇上竟然把人帶到她這邊來了。

她打量著皇上,小心翼翼地將人放下,像在放一件很貴重的寶貝。

“蘇麻喇姑。”

“哎!”

“人先放你這兒,待會兒太醫院的人會來。得煩擾你了。”

蘇麻喇姑笑道:“奴婢有什麼好煩擾不煩擾的,皇上隻管放心回您的乾清宮。這姑娘就交給奴婢了。”

“嗯。”蘇麻喇姑做事穩妥,玄燁自然放心,剛剛還張牙舞爪的樣子,現在像霜打的蔫了,他有些心疼也忍不住想笑。

“您的手怎麼了?”挽月聲音虛弱,迷蒙的眼神中流露出擔憂之色。雖然惡寒一陣陣襲來,感覺到頭腦混沌,但剛剛在萬佛堂的情景,挽月還隱約能記起來。是剛剛扶著她的時候,被桌案上的香燭燙到了嗎?怎麼沒聽他說呢?

玄燁搖搖頭,“沒什麼事。你歇著吧,太醫一會兒就來。”

“嗯。”

兩個人望著彼此,似乎都有不舍。

待玄燁走後,挽月方覺委屈湧了上來,眼淚像斷了線似的。也不是覺得委屈,就是覺得挺難的。她要不是鼇拜的女兒該多好啊!

可若真的不是,是不是也沒有機會認識他了?

繾綣夢意中,床畔是蘇麻喇姑慈愛溫柔的照顧,“好孩子,什麼都彆想了,先睡一會兒吧。明兒天就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