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大白 朕的大臣們都很好啊!養出來……(1 / 1)

“姑娘看起來是良善之人,當真忍心麼?”

話語如迎面而來的雨霧,若有似無又撓人心扉,撩起的一星半點溫熱,迅速在臉頰蔓延開來。

還在巧舌如簧!挽月回過神來,將要重新拉緊手中的辮子,卻沒想到就在將將晃神的一瞬間,對方早已抓住那指尖漏下來的一點子空隙得以解脫,一個轉身反手,將自己的辮子牢牢拽回到自己手裡。

挽月沒來得及徹底鬆開,又想朝前重新握緊,這就跟拔河一般,被慣性帶得身子晃了一下,花盆底鞋兩兩相絆,乾脆摔了個大馬趴。幸而這小巷子外的後花園是泥巴地,又長滿青草,長了一盛夏的青草厚實,摔得倒是不疼。

但面子,摔得是一丁點都不剩,都碎成沫兒隨風飄散了。

“反客為主!”玄燁將辮子向身後一甩,居高臨下帶著得逞的微微笑意,“小南蠻子,我還對付不了你了!”

挽月胡亂抓了兩把青草混著沙泥向對方身上丟去,氣急敗壞地捶打了兩下地面,哭唧唧道:“你爺爺的!在你手裡栽了第四回了!不是說好了事不過三嘛!嗚嗚……”

玄燁被氣笑了,“你上回用刀挾持我,又指使婢女解我腰帶把他綁在樹上;我和那夥歹人打鬥時,你起初打算悄悄溜走的;還有剛剛揪我辮子。我才是事不過三,你講不講道理?”

一張俊臉近在咫尺,此時此刻卻怎麼看都極其不順眼,挽月又氣又羞,恨不得撲上去撕撓一番。我讓你笑!

對方卻仿佛連她心底這點子心思也看穿了似的,竟然向後一躲,“看你的眼神,是想撓我?還是想咬死我?”

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落下。

“彆,你彆哭啊!”玄燁愧疚頓起,方才自己隻是急於脫身,也不是故意要把她撂倒的。這會兒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小臉上的胭脂都糊了,衣袖也沾上泥了。自己一個大丈夫,怎麼能欺負一個小姑娘呢?大可不必將同她阿瑪的仇怨牽扯到她身上。

他半膝蹲著俯下身,“你沒事兒吧?我拉你起來。”

挽月抬眸,凝視著玄燁的眼睛,他長得可真英氣啊!寬闊的肩、挺直的背、窄腰……

玄燁隻覺腰間猛地被一股力量向前牽引了,後腰受力被腰帶勒緊帶來的一陣癢順著脊柱青雲直上。玄燁心一慌,腰帶上懸著的玉佩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少女的手中。

“你給我鬆手!”玄燁怒目而視,緊緊護住玉佩,奈何玉佩下的穗子卻被少女緊緊拽住不放。

“聽聞滿洲貴族男子的玉佩往往刻著部落的圖騰族徽,是身份的象征。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誰!”

“放肆!不鬆手我會讓你後悔的!實是刁滑至極!我就不該……”被那可憐巴巴的神態所蠱惑,玄燁漲紅了臉,想要起身但腰間受力,又恐真用力氣會拖拽到地上的少女。

瑩白的玉佩隨崩直的細繩在漸起的風中打了個轉,周身赫然雕著五爪龍淩日,那是正黃旗愛新覺羅氏才能有的圖案。

完了……

挽月聽到了山崩地裂的聲響。

“你姑姑到底去哪兒了?這佟府也就這麼大的地兒,她能跑到哪兒去?不會是自己回家了吧?”

“不能夠啊,我問趕馬車的車老六了,咱府裡沒人回去。”

馬齊和樂薇說話的聲音縹緲如從九天外傳來的一樣,輕飄飄地縈繞在挽月發懵的耳邊。

“小姑姑!”

“月兒!”

馬齊他看見了什麼?那是他心目中的長白山雪神女,竟如此狼狽地趴在草地間,面前還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陌生少年。

心疼與怒火同時湧上馬齊的心頭,樂薇也急得喊出了破音,趕忙跑過去扶起地上的挽月。“小姑姑,你這是怎麼了?”

“我……你姥姥的!”馬齊一記勾心拳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向對方打去,玄燁沒想到冷不丁挨了一拳,而且對方使出的力氣極大,打得他生生向後退了好幾步。

“咳咳!”玄燁吃了力,隻覺得心口悶疼,來人去氣勢洶洶,如護短的野狼,撲上來揪住了他的領口。玄燁也無懼,右手牢牢地握住了對方的手腕。

馬齊驚覺,這也是個高手,手勁竟然這樣大。那又怎樣?登徒子膽敢欺負月兒,他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教訓他這個混蛋!

“馬齊住手!他是皇上!”挽月驚呼製止。

“皇上?”樂薇驚得一下用雙手捂住口。

挽月的聲音到底是讓馬齊清醒回過神,然而說出來的這個消息猶如霹靂驚雷,在他耳邊炸開。這小子是皇上?

揪住領口的手漸漸鬆開,馬齊依舊不可置信,緩緩放下了手臂,緊緊盯著對方。

玄燁扯了扯被馬齊弄皺的衣袍,掃視了一下在場的兩女一男。睥睨間,目光最終落在了挽月的身上。

怪不得這打過這麼兩三回照面,她便覺得他捉摸不透、深不可測,他不是眼前這個謙和溫柔說話的少年,也不是那日仗義出手、勇猛英武的過路客,他是滅了三藩、收了海峽對岸、平了葛爾丹部落……也是生擒了鼇拜的康熙帝。

挽月同樂薇先跪拜在地上,“臣女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自己把皇上給打了?馬齊終於徹底回過神來,懊悔與錯愕交織,也直直地跪下了身子,“草民罪該萬死!請皇上恕罪!”

敢打他?心口仍在作痛,玄燁冷冷瞥了一眼紅袍少年,“你是誰家的?”

馬齊誠惶誠恐,“草民戶部尚書米思翰之子,富察馬齊。草民方才所犯大錯皆一人所為,與其他人無關,請皇上重罰草民!”

富察馬齊……這個名字玄燁倒覺得很耳熟,“朕想起來了,你是國子監今夏考學的第一名,比朕大兩歲。米思翰,昨兒朕還見著他人了,他真是教出了一個好兒子啊!打皇帝,天下第一人,朕今兒記住你了!”你給朕等著瞧!

“還有你,瓜爾佳挽月。”玄燁看著另一個道:“鼇拜生的好女兒!朕的大臣們養育出的兒女一個比一個勇猛。”

挽月額頭貼在手背上,死死不肯抬起來,恨不得低到塵土裡。“臣女有眼不識泰山,逞一時小聰明。不過如陰溝裡的老鼠寸短目光,哪兒像皇上光風霽月、豁達舒朗,真正的智慧勇猛。”

玄燁聽到這帶著顫音的馬屁,並沒有氣順,反倒氣得牙癢癢,裝的,全都是裝的!“你倒是能屈能伸。小南蠻子,朕再教你一句滿語,圖瓦不是兔娃,是火焰的意思。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朕的真名嗎?朕現在告訴你了,朕叫愛新覺羅玄燁。”

正把老娘請出去到眾人面前繞了一圈的佟國維,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府裡後花園正在發生那樣的驚天大事。他與赫舍裡氏攙扶著覺羅氏,受著各方賓客的祝壽,好不熱鬨!

覺羅氏一向不愛湊這些趣,待自家族裡一些晚輩磕完頭送上壽禮,開了宴席,昆曲班子也開始鳴鑼了,佟國維便也忙起身送額娘回自己院子。

“額娘,您慢著些走!兒子叫人把長壽面送到您房中去,我和舒顏陪您一塊兒吃。”

覺羅氏今兒格外高興,拍了拍胳膊上兒子的手,“你呀,還有舒顏趕緊招呼這些前院賓客吧!我今兒已經有人單獨陪過我啦!心滿意足啦!”

佟國維隻知道自己額娘年邁後便喜住在北面小院裡,種菜種花,過著愜意自在的日子,不喜歡子孫去打擾。“噢?是清夢今兒去看您的麼?”

清夢是他的小女兒,今年才十歲。老太太最喜歡這個粉妝玉琢的孫女。

“不是我那乖孫女,是我那乖外孫子。是玄燁來看我老太婆了!”

佟國維大驚,“額娘,您不會老糊塗了吧?您說皇上今天來了?”

“嗯。”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你進來我院子之前。他悄悄進來的,不想讓你們知道,回頭興師動眾的。還給了我一個玳瑁的西洋老花鏡。”覺羅氏拿出那樣東西,佟國維信了,因為這西洋稀罕物件,的確不是府裡其他人隨隨便便弄到的,若是弄到了定會同他說,一定是外頭帶進來的。

“那皇上人呢?”佟國維急了,萬一要是在他府上招待不周,可就罪過了。

“沒事兒,玄燁是個好孩子。”覺羅氏深深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聽說你想等清夢大了之後,便送進宮去給玄燁為妃?”

佟國維一愣,老娘怎麼想起說這個了?“兒,的確是有這個心思。”不過卻不僅僅是為了為妃。若不是赫舍裡氏皇後捷足先登,他巴不得佟佳氏再出一個皇後。

覺羅氏擺了擺手,“不用你扶,我身子骨硬朗著呢。勸你歇了這心思吧,孩子送進宮也頂多就是個妃位。”

“這怎麼話說的?”佟國維不服氣了,畢竟自己也是皇上的親舅舅,清夢又是個小美人坯子,還教養得知書達理。

送完老母親,佟國維重新回到賓客中間,他那個永遠一張鐵面無表情的長子葉克蘇走了過來,將他拉到一邊,說了一件足以令他腿軟的事。

聽完後,佟國維嘴唇都哆嗦了,“那那……皇上人現在哪兒?”

“已經回去了。圖海一直候在府外,護送著的。”

“怎麼沒叫太醫來看看?”佟國維捶胸頓足,“若是皇上龍體有損,我有幾個腦袋夠丟哇!怎麼能在我府上出這樣的事?皇上來你知情?”

葉克蘇沉默不語。

一看他這個反應,佟國維便氣不打一出來,自己這是生了個什麼?胳膊肘子永遠不向裡拐,什麼都瞞著他這個親阿瑪。

“皇上想單獨見見我祖母。”

“那你也得保護好人哪!這好歹是個大臣的兒子,一場誤會,萬一有刺客這多可怕?”

“是兒子大意了,皇上不讓人跟著。我便去巡視確保家裡賓客無問題。”

佟國維擺擺手,“罷了,所幸皇上應當無大礙,要愁的也不是咱家。那鼇拜和米思翰才是有的愁了,恐怕這會兒就進宮負荊請罪去了。不過明兒下朝後,我還是得跟皇上請個罪,你也同我一道去吧!”

“是。”葉克蘇應道。

天悶悶地響了一聲雷,全然沒了上午時的晴好。三架華麗的馬車在宮門口遇上。

鼇拜掀開簾子,“額爾赫,是米思翰麼?”

額爾赫打量了一下,回頭道:“是尚書大人。”

鼇拜從馬車下來,隻見米思翰從馬車裡出來,揪出一個被繩子綁著的少年,一邊低聲訓斥。

少年一見鼇拜後面那輛馬車上下來的挽月,頓時心生焦急,“月兒!”

挽月看到被五花大綁的馬齊,心裡也難受得針紮一般,“阿瑪,馬齊少爺是被我連累的,他全然不知情,隻是以為我被壞人欺負,年輕氣盛一腔義氣罷了。您幫我同皇上求求情,饒了他吧!”

“不!月兒!是我沒輕沒重,眼拙不識泰山,一切都跟你沒有乾係!阿瑪,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任何一個人!”

米思翰臉上的肌肉直抽抽,如果不是在宮門口,又顧及臉面,他早一腳踹死這個混蛋兒子了!原來就是為的這個女子打的皇上,看到這張臉,米思翰有點理解了。但合情不代表合理啊!

你小子這是學平西王吳三桂怒發衝冠為紅顏啊!好的不學,學這不忠不義沒出息的伎倆!

兩家好歹我有親戚關係在,米思翰的侄女溫哲是鼇拜兒媳,他也勉強笑笑:“犬子莽撞,連累令愛了。”

鼇拜滿不在乎擺擺手:“你我都也是年輕氣盛時候過來的,血氣方剛才是少年。依我看,馬齊是個好樣的孩子,能文能武,將來必成大器。”這小子怕是看中他家月兒了,論相貌才學,人品家世倒也匹配。米思翰雖與他有姻親,但在朝中從未與他親近,甚至疏遠。如果能讓他的兒子做女婿,親上加親又能拉攏米思翰,也是樁好事。待會兒,他得好好幫馬齊求求情。

米思翰知道鼇拜日前在朝中氣焰盛,恐怕早就讓皇上忌憚。便也不同他在宮門口多說,將要走,卻被鼇拜攔下,“米思翰,你這捆著馬齊要做甚?”

米思翰一愣,“自然是負荊請罪。”

鼇拜略一沉聲,“不妥。”

“為何?還請中堂賜教。”

“皇上既然是悄悄去的佟大人府上,又悄悄離開,說明並不想叫旁人知道。也未立即打落馬齊和小女,可見並不想鬨大。你現在綁著馬齊,豈不是與聖意背道而馳?”

米思翰一思忖,覺得有道理。“那……這錯還要認麼?”

鼇拜正色,“當然要認!隻不過不是在這裡,還得看皇上宣不宣。”

米思翰當即了然,“這樣,我同大人先面見皇上,探探情況再說。犬子令愛留在馬車裡,待宣再入。”

“我也是此意。”

兩人商定後,便吩咐好了各自子女。

米思翰一邊解綁,一邊板著臉指指馬齊,“你小子要是再敢胡來,以後彆想出門,更彆想去你堂姐家!彆以為我不知道你都是為了這個丫頭!”

馬齊這次吃了教訓,也不敢造次,“兒子清楚了,讓阿瑪操心了。”

待鼇拜和米思翰進宮後,馬齊便下來同挽月說話,他現在馬車邊寬慰她道:“月兒你彆害怕,這事兒都是我一人所為,與你無關。我會保護你的。而且我總聽阿瑪說,皇上宅心仁厚,是個明君。不知者無罪,皇上不會怪我們的。”

挽月心道:那你可把他想得太美好了,咱這位皇帝可是隻假裝睡覺、隨時覺醒的幼獅。這下好了,清除鼇拜的理由又多了一條,不知道將來的罪詔上會不會多一條“教女不嚴,以致觸怒龍顏”。

一輛正紅頂子明黃暗紋的馬車從宮裡駛出來,裡面傳出重重幾聲咳嗽。

挽月好奇循聲望去,隻聞其聲,馬車嚴嚴實實不見人。

“是宮裡的哪位主子病了嗎?”

馬齊常在京中達官貴人間來往,是認得那馬車的。“哪兒啊!那是和碩恪純大長公主府的馬車,聽那咳嗽聲便知道是她那病怏怏的二兒子吳世璠。”

“吳世璠?”挽月疑惑,喃喃念道,這是觸到她曆史盲區了。

馬齊倒是很樂意同她講講皇城腳下的事,“嗯,大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姑姑,下嫁平西王吳三桂的長子吳應熊。吳世子尚公主後,便一直留在京城公主府。”誰都知道,就是做人質。“唉,隻可惜,長公主生了兩子一女,除了長子世琳少爺,聽說次子和郡主身體都不好。”

挽月恍然大悟,馬齊說的恪純大長公主不就是建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