鼇拜之女 您阿瑪是瓜爾佳鼇拜……(1 / 1)

銅鏡裡的美人杏眼桃腮,柳葉彎眉,櫻唇貝齒,眉心一顆小小淺淺的痣,不笑時自有一股溫婉嫻靜的書卷氣,一雙美目中更是如有柔波流轉,不動情而有如動情。

生得這副相貌,若是放在帝王身邊,隻怕要成紅顏禍水了。

刻著蘭花的紫檀梳篦輕輕劃過如瀑的烏發,挽月對著鏡子怔怔出神。

她是個現代普通社畜,幼年父母過世得早,跟在外婆和舅舅身邊長大。回想那天加班到淩晨三點,實在是困極了便伏在辦公桌上睡一會兒。沒想到這一睡,竟然令她穿越到了康熙年間!

這身子的主人也叫挽月,看樣子似乎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名字也叫挽月。在被她魂穿之前,原主已經高燒不退三日了,看來就是那個時候離了魂,隻不知怎的竟叫她給俯到了這具身子上去。

帶著原主殘存的舊有記憶,又通過旁敲側擊從婢女口中了解到一些,挽月大概知曉了關於原主的身世背景:

這位姑娘雖相貌生得極美,卻是個命苦的。身世不大光明,是個不曉得生父是誰的私生女。娘親程氏本也是出身江寧世代書香的大戶人家,十八歲那年逛廟會,正逢上天地會、紅蓮教與朝廷的追兵混戰,便與家人擠散了。

程家的人尋了半年有餘都杳無音訊,漸漸地也就熄了再尋人的心思。況且一個黃花大閨女在兵匪廝殺的光景下走失了大半年,即便尋回來,也不敢想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於是程家便對外報了女兒得急症去世,原本訂下的親事也作罷了。

哪曉得過了一年有餘,程家姑娘卻回來了,隻身邊還帶會了一個女嬰。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有了孩子,這對書香門第的程家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程父狠心將女兒關了起來,給了三尺白綾。

到底是做母親的心疼女兒,饒是女兒對於發生的事情什麼也不肯說,還是偷偷瞞著丈夫放了女兒出去。並給了她一些盤纏,囑咐她去投奔蘇州的娘家族親。

程母的娘家乃太原名門望族王氏,父親王錫覺為萬曆年間榜眼,當過禮部侍郎,後來還官至文淵閣大學士。如今王氏的當家人王衡,也在前朝中過榜眼,進了翰林院,隻可惜官場鬥爭黑暗,為了避禍辭官歸隱到了江南。

王衡為人清正仁善,雖是當代大儒,卻並不迂腐,得知了外甥女的遭遇後,做主收留了她們母女。隻因程家既然已對外聲稱女兒去世,便讓程氏隱姓埋名,以遠親投奔的名義住在了王家一隅。

從此以後,程氏便吃齋念佛,再也不理紅塵事,可憐的原主隻得跟在舅公一家長大。所幸王衡一家待她極好。沒多久王衡過世,他的兒子王時敏當了家主,倒不做官了,卻在詩詞書畫上造詣很深,聞名遐邇,也繼續庇佑著表妹二人。

去歲,程氏無聲無息地去了,隻留下空屋中嫋嫋餘香與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直到半月之前,在蘇州知府的引薦下,一隊衣著體面、京城口音、旗人裝扮的兵衛來到王宅,聲稱奉了主人的命令,尋找如夫人的下落。

待驚慌失措的表舅母方氏,從太湖上尋得遊船泛舟的王時敏,急急慌慌趕回家中,親眼看見為首的管事取出主人印信,一塊玉佩與半枚金鎖,這消息宛若水中驚雷,激起千層浪。

那玉佩上雕的紋路,正是王家的族徽,王時敏有,他的堂妹——程氏的母親也有,很顯然這必定是程氏贈與對方的。而那半枚長命鎖,與原主自出生時起就放在身邊的半枚輕而易舉便合二為一。在原主身邊還有一把程氏留給她的佩刀,這種東西絕非程氏這樣女子所有,多半是情郎所贈。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派人來尋的便是原主的生父。原本王時敏驚訝且不解,不過是來尋個人,怎就驚動了知府大人?待管事表明身份,又看到隨身帶來的印信,饒是王時敏平日裡寵辱不驚、謙和鎮定,也忍不住微微顫了顫。

印信的主人叫瓜爾佳鼇拜,是當今萬歲爺身邊的四大輔政大臣之一。說是居於末位,可如今天下誰人不知,首輔索尼去歲已故去。另外兩個根本不是鼇拜的對手,論朝中權勢,鼇拜敢論第一,無人敢稱第二。

來曆不明的私生女竟然成了鼇拜的女兒!

挽月剛得知這一消息時,隻覺得腦瓜仁直嗡嗡,比剛得知自己穿越還要暈眩。

好消息是孤女有了親爹!還是當朝第一權臣!

壞消息是親爹叫鼇拜!秋後的螞蚱沒幾年蹦頭了!

挽月如是想著,門口珠簾碰動,婢女魚貫而入。

不一會兒,小桌子上就擺滿了菜肴。

挽月從梳妝台前起身,走到桌前探了探,有昨日裡她誇過一次的龍井蝦仁,蒸得晶瑩剔透的水晶蝦餃,炸得焦黃酥脆的鵪鶉,細細長長的陽春面澆頭是一碗濃濃的蟹黃……都是江南的菜式,每樣都用精致的小碟子盛著,卻比往日看起來更考究些。

為首的是個身穿深紫紅色髦衣、藍花綠葉滾邊盤扣的嬤嬤,梳著旗人發式,兩邊的鬢發抿得整整齊齊,看上去精明利索,對著挽月說話的態度很是謙卑恭敬。

“小姐,該用午膳了。您看看是否可口?”

挽月看著一大桌子美味佳肴,流露出驚歎。她同身旁青綠色坎肩,小圓臉笑容甜美的婢女相視一眼,穿過來這幾日,從原主自帶的部分回憶中,挽月已經知道了這是她的兩個貼身婢女之一,名叫南星。

“嗯哼!那個……嬤嬤,我家小姐平日裡吃得不多,這些怕是吃不完吧。”豈止是不多,小姐喜靜不喜動,多愁善感愛憂思,三五不時地纏綿病榻。這一桌子東西,夠小姐尋常吃上七日了。

嬤嬤面色並無不滿,也沒有規勸,仍舊畢恭畢敬道:“奴婢讓這府裡的廚子按照小姐的喜好,每樣都坐了下來一些。小姐不必都吃完,每樣嘗一些。愛吃的就多試一些,不愛吃的奴婢就讓她們撤下去。一切皆任憑小姐心意。”

哦,原來是這樣!王家一向教導晚輩食不言寢不語,更以勤儉約束子女,和這一比,鼇拜府上下人對她的做法,的確過於奢靡了。怪不得在後來康熙囚禁鼇拜,昭告天下的認罪書裡,奢靡無度也是其中一條罪責。

“不必撤了,就這些挺好。”挽月坐了下來,她怕自己說不想吃,這位嬤嬤真要都端下去然後倒掉。她還不如吃不完的待會兒給南星她們吃呢。

夾起面前小碗裡婢女給夾過來的一道菜,淺嘗了嘗,挽月忍不住蹙了蹙眉,好吃倒是挺好吃的,就是有些淡了。她自己並不是南方人,何況病了這些日子,光食清粥小菜嘴裡都要淡出鳥了。

挽月剛一蹙眉,那嬤嬤便忙出言問道:“可是不合小姐的口味?”

挽月嚇得一激靈,昨兒夜裡她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想吃點甜的,這波京城來的人裡為首的管事額尓赫便直接去蘇州城最有名的糕點鋪子蓮湖齋,將做點心的大師傅從被窩裡給提溜了過來,熬夜親自給她做。這她要是說飯菜口味清淡了,怕不是要把府裡的廚娘廚子給揍一頓?

於是連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抿嘴一笑改口道:“不,很合我的口味。”

嬤嬤放心地頷首,“那就好,既然合口味,姑娘就多吃些。若有不滿,奴婢立刻就讓撤了去,再給姑娘重做。”說著便對右邊的一個婢女遞了個眼色,婢女心領神會退了下去,也不知同廊下站著的小管事說了什麼。

挽月在心裡忍不住慨歎:從未想過被人伺候也能被伺候得“戰戰兢兢”,仿佛自己的一言一行,隨時都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自己以前在圖書館看到過一些有關於康熙朝的曆史趣聞記載,鼇拜的下場並非像影視劇裡戲說的那般被康熙殺掉,究竟是否有篡位之心後世也頗有爭議。

但基本可以確定的是,這個曾是滿洲第一勇士、三代元勳的鼇拜,在後期的確大權在握,居功自傲,野心也越來越大,還喜歡結黨營私,引起了康熙的強烈不滿與忌憚。在這種情況下,鼇拜是否真的要篡位,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康熙想除掉他。於是便有了很多經典的作品橋段,什麼幾個少年侍衛一同生擒鼇拜。

是被擒住了不錯,但並沒有被處死,隻是剝奪了一等公的爵位與權力,而後被囚禁,在牢獄中死去。在康熙年老時,又曾感念鼇拜昔日的功勞,追賜了爵位;他的兒子雍正登基,後期又重新恢複了鼇拜一等公,還特地加了超武的封號。

不論是康熙年間也好,雍正年間也罷,都沒有過於牽連到鼇拜的家人。

回想起這些,挽月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還好老天給了她一線苟活的機會。

她不知道,就在她吃飯的當口,方才得了嬤嬤眼色出去吩咐的婢女,已經將意思轉告給了一個內衛。那內衛大步流星出了院子直奔王家的小廚房。

“方才給我們家小姐做菜的廚子是誰?”

小廚房裡幾個廚子、廚娘正忙碌著,聽到門口一聲中氣十足的喝,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大勺。經過了這幾日,尤其是蓮湖齋常師傅大半夜被“請”來做點心,還有誰不曉得這幫京城來的、惹不起的家夥?

便是這個來傳話的人,也長得人高馬大,宛如一方鐵塔。

北邊的韃子都長這樣嗎?

各人心裡敢打趣,嘴上卻沒有一人敢說的。

“是……是我!”周大廚悻悻然跑過來。

對方打量了他一眼,直截了當地說:“你,收拾收拾東西,跟著我們一道回京城。你做的飯菜很合二小姐口味。”

聽到這話,周大廚嚇得差點跌個屁股蹲兒。什麼就要他收拾東西去京城了?

“官爺,我土生土長在太倉,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

“篤!”幾錠金元寶掉落在周廚子腳邊,他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賠著笑臉道:“官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讓你拿你就拿著!能進我們中堂府,給二小姐做菜是你三輩子修來的福氣,宮裡的禦廚都有給我們中堂做菜的,你算個什麼?”

來人氣勢洶洶地走了。其他人一擁而上,紛紛撿起那金元寶摸了又摸,唏噓道:“哎呦,老周,這下你有福氣了!”

“老周,苟富貴勿相忘啊!”

“周師傅,要我說就去吧!到了京城說不定入了貴人青眼,得的銀子能回來開個大酒樓呢!”

廚房裡一群人圍著老周起哄,沒人留意到什麼時候自家府裡的大小姐王妍身邊的貼身丫鬟正氣急敗壞地瞪著他們。

見說話沒人聽,丫鬟一跺腳,徑直回了自己院中,並將自己剛剛的所見所得複述了一遍。

“小姐,你剛剛是沒看到那群捧高踩低的小人!平日裡巴結咱們都來不及,現在好了,都去巴結表小姐。就跟八輩子沒見過錢似的!”綠蘿噘了噘嘴,想起剛剛看到那侍衛扔金錠子,自己心裡也湧上一陣酸意。

王妍氣得將手中的青瓷蓋碗砸了個粉粉碎,“這些北邊來的韃子!庸俗、粗魯!哪裡能跟我們王家比?我曾祖在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首輔呢!”

“小姐!”屋裡站著的大丫鬟聞言忍不住驚呼製止,話音還未落,就聽見門口一聲喝斷,“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誰是首輔?”

王妍一驚,見母親姚氏已經一臉怒容走到了自己跟前。

姚氏壓低了聲音,訓斥女兒道:“早跟你說過了,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咱們家在前朝為官的那些舊事,你將我平日裡對你的訓誡都當耳旁風了嗎?”

王妍從來沒見過姚氏對她做如此嚴厲的神色,不由委屈又畏懼,包住了眼眶裡的眼淚,嘴硬道:“本來就是事實。況且我也沒有在外人面前說道,這是我自己家,我還不能說麼?”

姚氏冷笑,“自己家?你道外面那些鑾儀衛都是吃素的嗎?”

“鑾儀衛?”王妍呆呆地望著母親。

“就和前朝的錦衣衛差不多。”姚氏挨著女兒坐下,“不然你當你表姑和表妹的身份藏得連程家的人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找到咱家來的?你向來在月兒面前掐尖好強,上個月還將她推到了池水裡,你當這些人會怎麼對付你?”

王妍隻當外頭那些人都是尋常的下人,根本沒想到有鑾儀衛。這個詞她頭一回聽說,可錦衣衛卻是聽說過的,頓時嚇得哭出了聲,“母親,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