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大廳內,高聳的聖誕樹掛滿金球，兩側走廊也點綴彩飾，彌漫熱鬨的節日氛圍。

假期前的最後一天,學校組織聖誕舞會，同學們暫時放下學業，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每個班級會表演集體節目，同時征集富有特色的個人節目。

學生會成員負責策劃舞會流程，可以不用參加班級內的表演。

不過，楚弗唯和林聽相約同台演出，她們共同練習一首華爾茲，楚弗唯跳男步,林聽跳女步,將經典舞曲和《美少女戰士》主題曲串燒，在彩排期間就吸引不少關注。

報告廳內，師生們齊聚舞台下，排練各個節目走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學生會主席有表演在身，主持由副主席暫時接管。

彩排時,韓致遠已經換上正裝,他手裡握著話筒,有條不紊地調度現場,安排各個節目陸續上場。

後台裡,林聽結束一輪練習，在角落裡旁觀起來：“韓致遠審美還挺超前。”

楚弗唯拿來兩瓶水，隨手遞給對方一瓶：“為什麼這麼說？”

林聽若有所思道：“我以為他會挑一板一眼的領帶，就像我爸愛戴不出錯款式,沒想到選的是這種類型，感覺還不錯。”

韓致遠今日身著西裝，一掃少年青澀，顯得沉著穩重。他的裝束隆重卻不失趣味，搭配一條深色銀紋領帶，繡有百合花樣式，不像一絲不苟的上班族，有種低調又雅致的美。

男士很少挑選這樣的領帶花紋，主要搭配不對就會非常災難，倒讓林聽對韓致遠的品位高看一眼。

“這領帶是不錯。”楚弗唯瞬間沾沾自喜，覺得自身審美得到肯定，還不忘拉踩韓致遠一腳，“你覺得他本來該戴那種沒設計的老舊款，對吧？”

“對，讓人懷疑他交女朋友的地步。”林聽狐疑道，“不像他的常規選擇。”

“……”

楚弗唯聞言，大為震撼道：“這跟女朋友有什麼關係？”

“不是說領帶有特殊含義嗎？難道是非設計行業者以訛傳訛？”

林聽面露躊躇：“我以為你知道的。”

楚弗唯：“？”

“哦，我也沒彆的意思，完全是胡說八道。”林聽瞧好友臉色驟變，誤以為對方不爽，趕忙擺擺手，“沒準是他家裡人選的，沒有什麼女朋友，你不要多想。”

林聽差點忘記兩位主席的緋聞。

“？？？”

如果說領帶含義給予楚弗唯第一記暴擊，那林聽心虛改口的態度，就補上更為鋒利的一刀。

完蛋，她和韓致遠的謠言，一發不可收拾，連同班同學都私下流傳。

楚弗唯不敢說領帶就是自己送的，她眼神閃躲，忙道：“我去換衣服了。”

林聽不疑有他：“好嘞，那我回班了，晚上排練見。”

待好友離去，楚弗唯到更衣室換掉舞服，穿上做主持時的裝束，還抽空刷了刷手機。她上網搜索“送領帶的含義

”，一目十行地瀏覽，很快領悟林聽的話。

難怪韓致遠收禮時面色窘迫。

關係比較密切的女性才會給男性送領帶！

但她跟知名設計師朝夕相處，竟然將如此重要的事情忘了！

楚弗唯尷尬到腳趾抓地，以前的禮物有人打點，沒想到自己選會翻車。好在她的心理素質極佳，沒過多久就平複情緒，心想“關係密切的女性”也可以是母親，她可憐韓致遠父母早逝，承擔起他母親的角色，完全說得通。

嗯嗯，母愛真偉大。

楚弗唯在心裡占完韓致遠便宜，便拿好自己東西，回現場調度彩排。

台口處，她遙遙瞥見熟悉的背影，還沒來得及出言喊人，對方就心電感應般回頭。

韓致遠身著正裝，照舊戴百合領帶，英俊挺拔。他從旁邊取來另一支話筒，略微試了試音，才遞給楚弗唯。

“……謝謝。”

韓致遠察覺她神色有異，疑道：“怎麼了？”

楚弗唯緊盯他的領口，一時心情微妙，不知該說什麼。她是莫名疏忽，忘記領帶的事，但他為什麼會戴呢？

有一刹那，楚弗唯瞧他鎮定自若，又覺得其他人想多了。兩人相處一向直來直往，沒準韓致遠也沒介意細節，收到後就順手係上，根本沒有複雜念頭。

思及此，她回道：“沒什麼，你穿得倒像模像樣。”

時間過得很快，聖誕舞會經曆完彩排，迎來正式舉辦的日子。

寬敞報告廳內，台下座無虛席，皆是歡欣鼓舞的師生。他們的心早就插上翅膀，遺忘往日的學業壓力，無拘無束地飛著，等待假期前最後的盛會。

台上，韓致遠和楚弗唯在熱烈掌聲中露面，並肩主持學校舞會，絢麗燈光鋪灑開來，男帥女美，分外登對。

“楚弗唯表演完節目，又換衣服繼續主持？”劉沛愣道，“真夠累的，學生會那麼壓榨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楚弗唯有華爾茲節目，現在還登台主持舞會，不得不佩服她精力超群。

“本來說是兩位主席主持，後來她跟我一起報了節目，就說不然再找一個主持人，害怕環節跟不上。”

林聽作為舞伴，解釋道：“結果主任和組長說不耽誤，有些環節可以單人主持，就還是定他們倆了。”

劉沛欲言又止：“……怪不得主任上回拉著我八卦好久。”

看來在校吃瓜的人不止學生。

這簡直是部分學校領導磕CP的陰謀。

當然，他們作為被八卦的當事人好友，自然不會聽風就是雨，具備自己的判斷力。

歡騰音樂響起，劉沛望著台上的兩人，他被彩燈刺得眯眼，嘖嘖地點評：“站一起跟結婚了一樣。”

“讓我們祝新人百年好合。”林聽缺德地附和，“哦，難怪會戴百合。”

*

愉快的假期一晃而過。

聖誕舞會落幕後，兩位主席的謠言徹底失控，但楚弗

唯卻顧不上八卦言論。她認真地準備諸多資料，在高三前做出重大決定。

班裡，林聽得知消息，當即找上好友，詢問道：“弗唯，你真的要在國內讀？”

班主任征集學生意願，探明申請國外院校，還是攻讀國內大學。令人意外的是，楚弗唯選擇一條不同常人的道路，沒有申請海外，而是參加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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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聽遺憾道：“這麼突然，那我們以後就很難見面了，假期時間都不一樣。”

“沒事，肯定能碰到，你到時候可以去我學校找我。”楚弗唯安慰，“你暑假還比我多一個月呢。”

“……這倒也是。”

同班同學都大跌眼鏡，但楚弗唯沒有想到，素來冷靜的某人，竟也會坐不住了。

冷意彌漫的冬日，韓致遠走在她身側，冷不丁道：“為什麼突然參加高考？”

“怎麼了？”楚弗唯一愣，“咱倆總不能真從小到大都同校吧。”

“你不願意跟我同校，也可以申其他院校。”

“不，我要換個環境，到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

楚弗唯聳了聳肩，悠然道：“不要以為我不懂留學，最後又搞成校友抱團，你們肯定要天天聚，我到哪兒都見到你。”

韓致遠垂眸，輕聲反問道：“見到我不好麼？”

“……”

這可不是他說話的風格。

楚弗唯詫異地望他，心底湧上古怪滋味，像聽見他說“你能做任何事”，又像看見他佩戴百合領帶，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韓致遠察覺她的靜默，很快又恢複原樣，平靜道：“不要為小情緒，耽誤自己前途。”

“沒有，我是深思熟慮過的，而且來回飛多容易，指不定我哪天出國，還要找你做地陪呢。”

楚弗唯難得放軟語氣：“再說逢年過節又遇到了。”

韓致遠蹙眉，似並不讚同。

“嗯，該說不說，要是沒有你，我確實不一定做這個決定……”

楚弗唯慢悠悠地吊胃口，眼看他目光微閃，露出黯然之色，這才解釋道：“不過，不是為了躲開你，你以前說過的，我能做任何事。”

韓致遠怔然。

坦白講，她同樣有過猶豫，萬一做錯選擇，不是最優路線，導致貽笑大方，多少下不來台。

但昔日對手都對她信服，她再瞻前顧後就太怯懦。

“所以你就當我被激勵，想要看看更大的世界，才會這麼冒險吧。”楚弗唯的視線飄向天邊，“我也想知道單憑自己能走多遠。”

此話一出，韓致遠安靜下來，沒有再出言勸她，反而道：“學校定了麼？”

“目前想的是Q大。”

韓致遠分析：“也對，以後在國內工作的話，國內校友圈離得更近。”

楚弗唯吐槽：“……你也太功利了，一下子就想那麼遠。”

他抿唇一笑：“畢竟跟你爭了那麼多年，總要提前

想好對策。”

兩個年少時針鋒相對的人，終究走到人生的分叉口，為對方放棄自我太幼稚，但一聲不吭告彆又太冷酷。

無聲的默契中，楚弗唯和韓致遠共同離校，他們繞著校園走了好幾圈，都沒有再找彆的話題，單純漫無目的往前走，好似永遠抵達不了道路儘頭。

許久後，楚弗唯率先停步，問道：“不累麼？”

“不累。”他反問，“你累了？”

“不累。”

韓致遠見狀，索性停下腳步，在霓虹街景前注視她。他面對她盈盈的眼，想要說點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青澀朦朧的年歲裡，談論“愛”並不容易。

或許，他也還不明白，這份珍視的少年情誼究竟是什麼，是友情，是親情，是愛情，又或者“楚弗唯”是獨立在外的專屬詞彙。

至少沒理由阻擋她變得更好。

因此，在他尚未醒悟之前，她再一次搶先開口。

她笑道：“祝我高考順利，你倒是快樂了，估計過段時間就有offer，能好好玩兒了。”

他回道：“祝你高考順利，沒什麼可玩兒的。”

“那就明天見，拜拜。”

“拜拜。”

韓致遠目送她消失在街角，直到最後都沒有吐露。

他想，將有很長時間，自己深感寂寥。

但又開始祈盼，他和她在下一個路口相逢，就像過往反複重演的緣分。

山高路遠，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