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弗唯聽他暗中影射,不禁嘖了一聲,感慨道:“我突然發現一件神奇的事。”
“什麼事?”
“你也不沉默寡言啊?”她仗著四下無人,伸手捏住他的嘴,“一天到晚都叭叭的。”
韓致遠平時裝冰山臉,關鍵時刻就噴酸汁毒液,尤其獲得名分後,連遮掩都沒有了。
兩人打打鬨鬨起來,直到韓致遠手機響起,雙方才恢複職場的精英風範,一改惡劣的小學生嘴臉。
韓致遠看清來電人,他連忙整理表情,恭聲道:“喂,爺爺。”
“致遠,我聽說珂妍去公司了,是嗎?”
“二嬸好像來了。”他道,“但我沒見到她,需要問一下麼?”
“算了……”韓老爺子欲言又止,“如果旻熊今天提前下班,你來主持一下剩餘事務,也記得囑咐好其他人。”
“好的,您放心,董事會順利結束,應該暫時沒事情。”
“那就好。”
家醜不可外揚,韓老爺子找長孫來掃尾殘局,卻也不好多聊兒子婚外緋聞。最後,他長歎一聲,恨鐵不成鋼道:“要吵就回家吵,還鬨到公司來,倒讓人看笑話!”
韓致遠聞言,又安撫兩句。
楚弗唯瞧他掛斷電話,好奇道:“你真要做好侄子,給你二叔擦屁股?”
“當然不,我不給他添亂,他都得謝謝我。”韓致遠道,“如果稍微缺德點,我就等到他下班,故意跟他打照面,好好地炫耀一番。”
“炫耀什麼?”
“家庭美滿,生活幸福。”
“?”
“我都被他搶了項目,算是職場失意,當然得找回場子,至少情場得意。”他望向楚弗唯,一本正經道,“你不幫我長長面子麼?”
楚弗唯既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捏他的臉:“這就助力韓總的夢想,找回丟失在外的面子。”
韓致遠放任她捏著,甕聲甕氣地提議:“下班時堵他,秀一波恩愛?”
“不,今天直接不下班了,幫你職場得意起來。”
“……”
玩笑歸玩笑,兩人當然不會真去堵韓旻熊,甚至沒再聽聞賈珂妍的消息。
除了董事會後短暫的混亂,韓旻熊將局面控製得很快,銷聲匿跡地離開恒遠大廈,還在臨走前安排好海外展廳的事項。
楚弗唯和韓致遠離開時,韓旻熊辦公室的燈早就變暗,估計是轉移陣地。
停車場內,兩人結伴回家,等到返程的車。
“劉沛最近來海城了。”韓致遠替她拉開車門,又想到一事,順勢提起來,“他說班長組了個局,想要近期聚一聚,問我們去不去。”
楚弗唯一愣:“林聽回國了?她怎麼沒問我?”
林聽是高中的女班長,當年跟楚弗唯關係不錯,雙方曾搭檔在學校跳舞。她後來申請國外的電影院校,本科時還到Q大探望過楚弗唯,隻是近年都生活在海外,能碰
面的日子逐漸變少。
“估計是托劉沛一起問吧。”他問,“你想去麼?”
“哪天?”
“還沒定日子,先問的我們。”
“去吧,她難得回來一趟。”楚弗唯道,“正好我也有事兒問她。”
如果“古韻境遷”係列項目想走向海外,發行團隊勢必要接觸國外平台,恰巧是林聽熟悉的行業領域。
*
同學聚會被定在周末,位置是一家私人會所。
會所的正門金碧輝煌,內部裝潢雍容華貴,進去後卻隱秘而幽靜,服務人員都輕聲細語,好似生怕驚動遠道而來的貴客。
林聽等人包下一片寬敞區域,半開放式的空間,屋外是修剪得當的園林,留有喝茶及燒烤的面積。
屋內是琳琅滿目的酒櫃,既可以在客廳休閒沙龍,又能到地下觀影或唱歌,連帶台球桌、麻將桌等設施一應俱全,甚至樓上布置好過夜休息的客房。
班裡同學都各奔東西,忙於工作和家庭,今日能湊齊六七個,著實不容易。
楚弗唯一進屋,就看到許久未見的老同學,劉沛在角落裡研究酒櫃,林聽在旁邊出謀劃策,她戴一頂貝雷帽,穿淺咖色的高領羊絨衣,佩戴豔麗又具民俗特色的珠寶,頗有種藝術青年的韻味。
待察覺動靜,林聽回頭瞧見楚弗唯,立馬就放下酒瓶,滿面笑容地過來。她看到韓致遠一愣,窘迫地搓搓手指,猶豫地停步,不知顧慮什麼。
好在劉沛及時解圍:“韓總,過來嘮嘮唄,幫忙挑瓶酒。”
韓致遠聞言離開。
“你聚會怎麼不直接叫我?”楚弗唯抱怨,“咱倆又不是沒微信。”
她思及此事就來氣,自己跟林聽關係更鐵,對方卻讓劉沛來傳話。
林聽見另一人走遠,她立馬就放鬆,挽住好友胳膊,小聲道:“這不是省事麼?”
“哪裡省事了?”
“讓劉沛問韓致遠,韓致遠肯定問你,你要是不來,他就不來了。”林聽道,“我要是直接問你,還得專程再問他,平白多一道功夫。”
楚弗唯:“……這叫什麼話。”
“本來就是,高中時不也這樣,你要不露面,他也會爽約。”她心有餘悸,吐槽道,“有一回你沒來他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慘,搞得好像詐騙犯……”
這也是林聽不願跟韓致遠多打交道的緣由,主要是某年同學聚會留下的陰影過深。
本科時,林聽曾到燕城看望楚弗唯,緊接著又回海城攢局,閒來無事問起韓致遠。兩個行程挨得太近,讓韓致遠產生誤會,對方認為楚弗唯會露面,便推開事務答應來聚聚。
誰曾想,林聽那時年少無知,用一段Vlog打出真實傷害,讓向來淡定的韓致遠翻臉,堪稱史詩級災難。
倘若不是楚弗唯和韓致遠後來結婚,這梁子恐怕是終身的,至今都不太能夠解開。
幸好有情人終成眷屬,韓致遠今日出現,神色稱得上從
容,不再對舊日仇恨耿耿於懷。
楚弗唯愣道:“哪有那麼誇張。”
“就是這麼誇張!”林聽發惱,“我以前簡直是個二百五,高二時換座位,讓班委來征集同學座位,我特意把名字寫你旁邊,扭頭就被韓致遠改了,當時還氣他不通人情……”
入學時,班級座位根據成績排列,楚弗唯和韓致遠名列前茅,有一整年都是彼此同桌。
恰逢年級更替,班主任安排班長彙集意見,重新調整班中座位,林聽想跟楚弗唯挨著,大筆一揮將名字寫在好友旁邊。然而,她將座位表留在桌上,僅僅起身接水的功夫,回來就發現自己名字被劃掉,又換回了韓致遠。
她找左右的人一打聽,才得知是韓致遠改的,暗歎對方不知變通,換個座位都不接受。
現在想來,哪是韓致遠不懂人情世故,根本就是林聽當面拆人CP,估計他看見時也氣個半死。
楚弗唯不料還有此事,下意識地望向韓致遠,隻見他跟劉沛背對她們,正在挑選要喝的紅酒。
他的背影挺拔,舉止彬彬有禮,散發成熟氣質,早就聯想不到少年時期的青澀。
“不過沒關係,現在沒事了。”林聽笑道,“看他願意來,估計早忘了。”
楚弗唯見好友釋然,不好意思直白戳破,韓致遠是記仇達人,應該單純裝得豁達,心裡如何不好說。
沒過多久,昔日同學陸續上桌,圍坐在美食邊閒聊。劉沛在酒櫃前張羅半天,已經迫不及待地醒酒,陸續給其他人斟滿紅酒。
歡聲陣陣,美酒佳肴,青春都隨回憶翻滾。
韓致遠坐在楚弗唯身邊,瞧見她的動作,冷不丁道:“這是我的餐具。”
楚弗唯一怔,忙低頭查看,果然發現拿錯了,左邊是韓致遠餐具,右邊才是自己的。她做錯事也不道歉,理直氣壯道:“你的又怎樣,現在歸我了。”
韓致遠情不自禁地笑了,懶得跟她計較,伸出一隻胳膊,從後面繞過她,想要拿她餐具。
楚弗唯當即後仰,用背壓住他胳膊,故意用力靠了靠,老神在在的模樣。
“幼稚鬼。”
“切。”
林聽目睹此景,露出懷念之色,感慨道:“你倆真是一點沒變。”
按理說,兩人都在職場獨當一面,不是高中毫無磨煉的少年,但彼此相處的氛圍依舊純粹,勾起林聽不少遺忘的校園歲月。
“有麼?”楚弗唯當即起身,放過韓致遠手臂,“可能是休息得不錯,所以精神面貌較好。”
“不,不是說這個。”林聽嘖道,“你們都結婚多久了,還像個熱戀高中生,跟上學時一模一樣。”
楚弗唯嚴謹地糾正:“我倆上學時沒熱戀。”
她都要佩服林聽的敏銳,真要論起來,確實在熱戀,結婚後再戀,彆提多刺激。
“啊對對對,就是這個味兒。”劉沛樂得擊掌,連忙在旁附和,“一問就回不是,再問就說造謠,在校恨不得同進同
出,但死活不承認自己早戀!”
“真沒有早戀……”
韓致遠語調悠長:“確實,高中不早了。”
劉沛讚道:“行,不是早戀,玩兒的暗戀!”
楚弗唯當即瞪眼,回頭質問韓致遠:“你幫哪邊的?”
眾人哄堂大笑,不肯放過難得的校園情侶,更彆說二人都成為夫妻,皆添油加醋地回憶往事,將楚弗唯和韓致遠當年互動講得栩栩如生。
大家都不再年輕了,卻難忘年輕時故事。
有人說韓致遠選課都要看一眼楚弗唯課表;有人說楚弗唯在學生會做事,發現下雨特意給晚歸的韓致遠留傘,自己隨其他女同學先走了;有人說老師在辦公室都磕主席cp,私下還跟要好的同學打聽過;有人說楚弗唯和韓致遠並肩在領獎台致辭,絕對是校內有八卦領導刻意設計。
千奇百怪的素材頻出,桌上人是輪番獻寶,每說出一個來,就會掀起笑聲,快活得不得了。
楚弗唯不知哪兒來的謠言,她一頓飯吃得面紅耳熱,飯後拉韓致遠外出透氣,才逃離老同學們戲謔調侃。
就這樣,劉沛都不忘揶揄一句:“行了,給小夫妻點私人空間,待會兒打牌再叫他們!”
天色早就暗沉,深色夜幕徐徐展開,催亮遠方的點點燈火。
室外寒風微冷,不宜薄衫走動,楚弗唯和韓致遠沒進院子,而是在玻璃長廊內坐下,仰頭欣賞著今夜的星光。
此處沒有屋內悶熱,也沒有戶外的寒冷,溫度恰到好處,驅散酒意燥熱。
楚弗唯坐在椅子上小憩,望見海城難得的繁星,冷不丁道:“還記得我們小的時候,在夏令營裡看星星嗎?”
韓致遠語氣輕緩:“記得。”
這是許久以前的事情,兩人都年紀尚小,畫展相識沒多久,再次在海外夏令營碰頭。他和她當時關係並不親近,加上沒有家長調節氛圍,前兩天都毫無交流,像是假裝互不認識。
營內生活由老師負責,基本都是外國人。老師不知楚弗唯和韓致遠淵源,將二人分到不同組彆,直到室內的學習結束,孩子們要去野外觀星。
年幼的楚弗唯自詡膽大,卻也抗拒黑黢黢的叢林,更彆提跟陌生人待在帳篷裡,等待不知何時出現的星星。
她當時分外後悔,早知有團隊活動,不如跟韓致遠搭檔,起碼雙方交流無障礙,不像對其他小孩得用英語,多少比母語要麻煩。
令人意外的是,韓致遠那天突然申請,想要轉到她在的小組,陪她完成夏令營觀星。
“為什麼你主動提出,想要換到我這組?”
“我看你想讓我過來,你當時盯了我好久。”韓致遠反問,“不是麼?”
他至今記得她的眼神,偷偷看自己好幾l眼,卻又強忍著不張嘴,看上去氣鼓鼓的。
粉雕玉琢的驕傲女孩,彆扭難言的豐富神態,倒讓他初遇的隔閡散去,稀裡糊塗地想讓她如願。
“勉強算是吧。”楚弗唯
嘀咕,“但你居然真來了,還挺好說話的。”
韓致遠振振有詞:“我一直想跟你好好相處,是你總揪著我不放,沒事就要比拚一把。”
倘若不是她好勝心爆棚,他隻會用爭鬥引她關注,雙方不會你追我趕地糾纏多年,遲遲無法擺脫競爭對手的固定模式。
哪怕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都無法徹底放下尊嚴,隻能用帶刺的藤蔓纏繞彼此,仿佛激烈對抗才能讓她和他的關係牢不可破,唯恐一方陷入弱勢,平衡就會支離破碎。
玻璃長廊阻擋室外大半風聲,攔下室內好友的說笑閒聊,如同與世隔絕的靜謐空間,唯有她和他曬著星輝、流連徜徉。
楚弗唯聞言心中泛起漣漪,又思及飯桌上諸多趣聞,終於忍不住道:“……你究竟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劉沛等人晚餐時信誓旦旦地分享,她隻當他們愛玩愛鬨、生搬硬套,但韓致遠漫不經心地談及往事,反倒讓她的心亂了。
奇異的感受席卷心房,有惶惑,有期盼,有緊張,莫名讓人屏住呼吸、頭皮發麻。
四下一片寂靜,風都不敢喧囂。
韓致遠靜默數秒,坦白道:“非要說的話……”
“可能是在還不理解‘喜歡’之前。”
年少時經曆父母去世,讓他習慣了淡化情緒,更不理解世間模糊的定義,比如友情、親情和愛情。
他總是羞於暴露需求,也羞於袒露孤獨無助,或許是隻在長輩面前爭得失望,長大後竟也變成了長輩的模樣。
沉默的,強大的,一板一眼的,不在脆弱上留步,經年不改地奮鬥。
很長時間裡,韓致遠不明白想待在她身邊的原因,但他深諳唯有最厲害的人能惹她注意,而那就是自己的目的地。
韓致遠注視著她,鄭重其事道:“其實我現在也無法解釋抽象的‘喜歡’,但我能夠直接回答具象的‘喜歡的人’。”
楚弗唯怔愣,竟無言以對。
今夜涼風習習,不聞一聲蟲鳴,卻敲響隱秘的鼓,心跳如山呼海嘯。
“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韓致遠瞧她語塞,又補上一句:“哼,估計晚得多。”
“這是什麼口氣?”楚弗唯抗議,“你不也是給了個模棱兩可的時間節點。”
他不滿地追問:“你的時間節點呢?”
“我的話……”
楚弗唯向他的身邊靠了靠,她彎下腰來,將發燙臉龐貼在他胸膛,猛吸他懷裡熟悉的味道,悶聲道:“大概是發現有人狂搖尾巴,還偷藏起來不讓人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