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鴆婚 江月年年 6642 字 6個月前

楚弗唯翻個白眼,不搭理他的調侃。

她晃著左手,在燈下專心致誌欣賞好一會兒,才收起桌上的絨布盒,看向沙發邊的韓致遠:“我回房間了。”

“知道了。”

紙質文件被摞在一起,發出沙沙的聲響。韓致遠收拾完資料,又握住自己的水杯,起身關掉了旁邊的台燈。

隻聽啪嗒一聲,暖黃的光暈散去,客廳內沉寂下來,唯有落地窗外霓虹繽紛,那是銀河般閃爍的城市夜景。

他就站在窗前,身影被晦暗吞噬,背後是浩蕩的鋼鐵森林。

楚弗唯透過門縫,觀察收起文件的韓致遠,再悄無聲息地關上門。她經常不理解他的想法,就像一絲不苟地佩戴婚戒,又如等她到家後才回房間。

她最近回來得晚,總在進門後看見那盞燈,待回屋洗漱後,燈光就熄滅了。他堅持在客廳稍坐一會兒,跟她打招呼後才回屋裡,宛若運行精準的程序。

這是長期跟老人同住後的禮貌後遺症麼?

不像她到家後,直接就躲屋裡。

臥室內,楚弗唯感慨完韓致遠的家教,又找了個角落給王露打電話,告知對方自己的日程:“我過兩天要去燕城,約麼?”

王露答得爽快:“約,提前說好是哪天,我最近要忙開庭。”

“那就晚上見?或者等周末?”

“可以。”她冷不丁道,“對了,我前不久去Q大,有人還來打聽你。”

“誰啊?”

“程皓然。”

久違的名字被人喚出,楚弗唯倏地神色恍惚,記憶的湖水泛起漣漪,連帶水底的小石子也翻湧。

她腦海中浮現出那人身軀,但不知為什麼,還沒過去多久,五官都模糊了,隻餘燦爛笑影。

王露疑惑道:“你是不是把人家微信刪了?為什麼他說聯係不到你?”

“哦,我有兩個微信。”楚弗唯恍然大悟,坦白道,“回海城後,我就沒怎麼用燕城那張卡了。”

楚弗唯考上Q大那年,正是中二病嚴重的時候,她突然產生雄心壯誌,要在陌生城市隱瞞家世,度過正常的大學生涯。

因此,她辦了一張燕城電話卡,注冊了新微信,隻加了些親友,朋友圈裡變得乾乾淨淨,再也找不到旅行、展覽、騎馬的照片。普通的女大學生該做什麼,她就往新朋友圈裡發什麼。

隻不過,她回海城後忙於籌備婚禮,又接管涎玉齋的各項業務,好長時間沒看那個微信。

“他說考慮前往海城發展,問我知不知道你的近況。”王露沉吟道,“我沒好意思說你繼承家業了。”

“他來海城乾什麼?”楚弗唯道,“你該直接告訴他,我都已經結婚了,不要浪費時間了。”

“你結婚了麼?”

“王律,你作為專業人士,應該明白才對,法律上是已婚。”

“是你忘記我的領域,對我來說,是否已婚並不重要,早

晚要打離婚官司。”

楚弗唯默然。

“放心,我什麼都沒說,他好像挺失望。”王露慢悠悠地寬慰,“不過沒關係,你哪天改主意了,還可以聯係人家,我覺得再續前緣有戲。”

楚弗唯嘀咕:“彆了吧,何必禍害好人。”

“你們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麼?”

“沒有。”她思忖許久,說道,“缺德一點講,我至今不知道,愛的究竟是他,還是愛情本身。”

“什麼意思?”

“怎麼說呢?我讀書時有錢有閒,沒遇到什麼麻煩事,我和程皓然就很合拍,他是那種言情裡的,理想的校園男朋友。”

“但我現在已經工作了,每天都忙得要死要活,這周就見了我爸媽一面,跟我的合約對象也隻有晚上能聊兩句。”

楚弗唯無奈道:“我沒時間談情說愛,也沒精力轟轟烈烈,愛情不能當飯吃啊。”

雖然她有一段校園戀愛,但至今不懂愛情是什麼。

或許,韓致遠沒有說錯,她就是更看重彆的,天生對這些沒興趣。

程皓然無疑是模範男朋友,相貌英俊,智商過人,脾氣溫和,挑不出錯。他會在清晨帶著早餐到宿舍樓下,在期末的深夜陪她駐守圖書館,在喧鬨的音樂節上護著她,滿臉笑意地看她放肆,用賺到的第一筆工資給她買禮物。

所有人都說他對她很好,照顧得面面俱到,令人羨慕。

楚弗唯相信了,推測這就是愛。

當然,她偶爾會脫離雙方浪漫融洽的氛圍,產生冷漠而詭秘的思考,猶如夜裡徘徊不去的濃霧。

比如,程皓然對她那麼體貼,沒準隻是為“女朋友”的身份,並非是為她這個人。

比如,她不覺得程皓然的付出有多偉大,悉心照料和準備禮物,連面癱發小都能做到,她又不是沒有還禮。

童年時,韓致遠就用比賽獎金,給她買過昂貴禮物,但由於第二名是她,此舉被她視為挑釁。

如果按照旁人的邏輯,她和韓致遠也是愛情,多少有點太離譜了。

楚弗唯自嘲:“我可能真是冷血動物,不適合跟人談戀愛吧。”

“不,我一直覺得你有慧根,快來跟我合夥打官司。”王露道,“救救那些離到一半又愛上的戀愛腦。”

兩人閒聊完,就掛斷電話。

楚弗唯經過提醒,打開自己的另一個微信,瀏覽起近期積攢的信息。她隨意地翻了翻室友群,祝福昔日同學成功上岸,找到滿意的工作,又看到前男友的消息。

程皓然:[最近過得怎麼樣?]

楚弗唯沒有回複。

她張開五指,望著左手無名指的戒指,心想自己過得應該還行。

*

機艙內,楚弗唯早起趕路,渾身都散發怨氣。她想要在座位上補覺,但聽到旁邊劈裡啪啦的打字聲,總感覺每一下都在挑戰自己敏感的神經。

楚弗唯瞪身邊人:“你能不能小

點聲?”

“彆太霸道。”韓致遠停下動作,斜了她一眼,“這是我的私人飛機。”

“我知道。”楚弗唯沒好氣道,“所以我也沒逼你跳下去。”

韓致遠:“?”

“是誰忘記自己的行程來找我?”他合上筆記本電腦,目光落在咖啡杯上,“而且你剛喝過咖啡,本來就不可能睡著,不要拿我隨意撒氣。”

韓致遠對她的小情緒見怪不怪,此人睡眠不足就會心煩意亂,沒有故意刁難誰的意思,單純是看這個世界不爽,像祈求小行星撞地球的社畜般慪氣。

此時,她需要轉移注意力,要是聽見隔壁在卷,就會產生同輩焦慮,怒氣和壓力都翻倍。

這毛病從小就有,韓致遠深受其害,果斷放下了工作,陪她閒聊兩三句。

楚弗唯望著韓致遠,莫名就嫌他礙眼,嘟囔道:“我隻是找你借飛機,沒必要還搭上你吧。”

這件事說來窩囊,甘姝瑤都提前詢問過,要不要跟設計部同行。楚弗唯思及行程,沒讓對方來訂票,結果自己忙忘了。

楚弗唯的私人飛機在保養,父母還沒待在海城,將另一架飛機帶走了。她臨行前時間緊迫,正要手忙腳亂訂機票,韓致遠卻說可以坐他的飛機過去。

“我再過幾天,也要來燕城,就不多跑了。”韓致遠道,“燃油費可不便宜。”

“摳門,那你這幾天乾嘛,在燕城瞎轉悠嗎?”

“這不該問你?”韓致遠瞥她,意有所指道,“我在曼哈頓接待了你,被你痛宰一頓,請客吃了幾千刀的飯,現在都來你的地盤,不該略儘地主之誼?”

這是他留學時的事情,楚弗唯陪同父母海外遊,還特意抽出一天,到他實習的地方。

她美其名曰“給孤苦伶仃的留學人員送溫暖”,實際騙吃騙喝、大肆消費,故意讓他做冤大頭。

那時,他實習還沒有賺幾個錢,就被她提前透支做遊費。

“真夠記仇的,那點錢算什麼,我是為你好,是在鍛煉你。”楚弗唯抗議,“再說我爸當時還給你拉生意了。”

她苦口婆心道:“男人活著最大的意義就是取悅女人,早點習慣那種花錢如流水的感覺,不然你以後真沒人要,摳摳搜搜結不了婚的!”

“???”

韓致遠吐槽:“不好意思,但我們現在就是婚姻存續關係。”

“行,不識好人心。”她拍拍胸膛,大包大攬道,“沒關係,我也不是小氣吧啦的人,姐帶你吃國外沒有的飯。”

“比如呢?”

“我去找學妹借一張校園卡,帶你吃燕城最便宜的食堂,告訴你們這幫海歸,什麼才叫物美價廉。”楚弗唯信誓旦旦道,“在國外學新東方烹飪的人可不懂!”

她能為他消費超過三十元就算她輸。

“你想去Q大?倒是也可以。”

韓致遠若有所思,回憶道:“我記得班長就去你大學找過你。”

這話來得莫名其妙,他的口氣隨意,偏偏眼神平靜,不像在開玩笑。

楚弗唯兩眼發蒙,突然有點摸不準,遲疑道:“你還真要去?”

“對,你不都逛過我的大學,我卻還沒在國內轉過。”

她婉拒:“……其實沒什麼意思,比你的校區還小。”

“那也可以看看。”韓致遠雙手交疊,臉上無波無瀾,反問道,“還是校區太小,你怕會遇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