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甘姝瑤帶著U盤抵達會議室,她站在投影幕布前面,向在場高管介紹新品。
“這是部門最新推出的‘立春’設計,共有胸針、簪子和項鏈三種樣式。吳老師前期提了一些寶貴建議,我們最後商討一番,選擇花絲鑲嵌技藝,呈現出現有的效果。”
賈鬥途愣道:“花絲鑲嵌?”
甘姝瑤點頭:“對,因為我們剛開始不確定,花絲老師是否願意合作,所以就沒有將設計圖上傳作品庫,等吳老師幫忙聯係後才調整出來。”
江拓洋望著圖稿,忖度道:“那現在都定稿了麼?”
“全部確定無誤,隨時能夠上新。”甘姝瑤解釋,“隻是第一批新品夠多,原本打算排在下一批。”
“楚總,我覺得這批挺有亮點,不然就馬上調換順序。”江拓洋提議,“宣傳預熱不抓緊,後續工作也會擱置,公司恐怕有更大損失。”
楚弗唯沒有立馬拍板,反而環顧一圈,問道:“大家覺得呢?”
吳鵬宇:“營銷部這邊沒問題,這些天都隨時待命。”
眾人紛紛表態,支持更換新品。
畢竟“立春”等設計圖稿成熟,絲毫不遜於被抄襲的款式,再加上預熱工作迫在眉睫,隻有這樣才能解燃眉之急,不至於前期投入打水漂。
楚弗唯看向身邊人,她神情平和,挑眉道:“賈總說兩句?”
合情合理的解釋,環環相扣的方案,一呼百應的提議。倘若不是涎玉齋被逼入困境,設計稿絕不會那麼迅速通過,想要背後再使手段都無餘地。
事已至此,賈鬥途哪能不知身陷泥途,原以為前方是平坦大道,誰料抬腳踩下去,就再也拔不起來!
這是提前設好的陷阱!
“我就不用說了哈哈……”賈鬥途硬擠出微笑,乾巴巴道,“相信咱們的新品設計肯定行。”
各部門收到“二十四節氣”新設計圖,緊鑼密鼓地更換起舊有信息。
所有人都忙碌起來,迎接內部改革後的第一場硬仗,隻要新品在市場上反響不錯,楚弗唯和甘姝瑤等設計師就在公司立穩腳跟,開辟出不同以往的嶄新賽道。
散會後,江拓洋站在角落裡,見賈鬥途狼狽離去,歎道:“賈總這回輸慘了,大勢已去。”
不管新品銷量如何,他都有一種奇妙預感,賈總很快就不是賈總,恐怕要被人摘下來,不知道會淪落何處。
眾人都不是傻子,輝誠過去也抄設計,但絕不會直接搶跑。
這件事肯定有內鬼,可惜設計行業認定抄襲向來困難,借助法律維權更是時間久、花費高,要不是楚總有兩手準備,確實會被狠狠刺一刀。
“楚總要追究此事麼?”旁人小聲道,“這件事可大可小,他倆又算是親戚……”
賈鬥途是賈珂妍的堂哥,較真的話,他和楚弗唯逢年過節時,都能坐在家宴的大桌旁。
“不知道,無所謂。”江拓洋將手機
揣兜裡,“最多是殺雞儆猴,跟我們又沒關係。”
公司內部勢力繁雜,江拓洋是韓老爺子派係,賈鬥途是韓旻熊派係,本來就沒有過深交情。
*
沒過多久,“二十四節氣”新品問世,成功掀起互聯網熱議,首日預售額竟超3000萬元。
這無疑給設計部帶來信心,甘姝瑤等人打雞血般修改圖紙,力求在品控和後續上新中不掉鏈子。
同時,一份狀告賈鬥途的匿名文件被整理出來,其中詳舉他在涎玉齋內部貪腐的諸多事跡,包括職務侵占、行賄受賄和長期向其他公司泄露商業機密等,隻要將東西遞交法庭,至少被判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這可不是輕描淡寫舉報設計泄密,而是打算直接將賈鬥途送進牢裡。
彆墅內,悠揚的京劇曲目在屋內流淌,壓過座鐘滴滴答答的聲響。
明亮的陽光落入了客廳,將沙發墊子曬得暖烘烘,萬事皆和諧美好,拉慢時光的步伐。
韓老爺子向後靠坐,傾聽著經典的京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腿,嘴裡輕輕哼唱,正是《定軍山》。他的眉毛在暖陽下,如同晶瑩透明的雪。
“韓董。”
正值此時,有人匆匆走了進來,將密封文件放在桌上,又俯身在韓老爺子耳邊低聲彙報。
“你把這份東西給何董發一份。”韓老爺子聽完,垂眼望著文件袋,囑咐道,“不用多說什麼,發給他就行了。”
“好的。”
那人領命離開,唯有快板和唱腔交融,京劇曲調縈繞不去。
韓老爺子閉目養神,跟唱道:“某中了他人的拖刀計,俺的百步穿楊箭射著他盔纓,棄暗投明來歸順,食王爵祿當報王的恩……”
*
涎玉齋,楚弗唯跟設計師們交流完,慶賀過預售的開門紅,便返回主樓的辦公室。
她半路聽見鈴音,待看清來電人,不由頗感意外。
“喂,爸爸。”
“中午有空嗎?”電話中傳來何棟卓的聲音,“我在涎玉齋附近,要不要一起吃飯?”
粵菜館內,精致玲瓏的點心被碼放在蒸屜裡,琳琅滿目,秀色可餐。
靜雅包間內隻有父女倆,他們坐在桌邊享用美食,搭配濃鬱醇厚的普洱茶。
楚弗唯咬了一口奶黃包,閒聊道:“我媽還在采風?”
“對,我明天飛去找她,今天就來看看你。”何棟卓握著茶杯,他躊躇片刻,說道,“唯唯,聽說你握有賈鬥途貪汙的證據。”
楚弗唯聞言,她抬起眼來,敬佩地豎大拇指:“哇哦,何董消息夠靈通啊,這都滲透進我司了!”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讓他把錢吐出來,打發到彆的地方,或者開除都可以。”
何棟卓望著沒心沒肺的女兒,無奈道:“但不至於到坐牢的地步。”
“為什麼?”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更何況打狗要看主人,你覺得那些錢
真到他手裡了麼?”
何棟卓道:“實際上,他就做過一件不利於你的事,故意泄露你們的新品設計圖,除此之外,沒有深仇大恨。”
何棟卓是從韓老爺子送來的文件中猜到來龍去脈。
明面上,賈鬥途靠職務大肆斂財,但聰明人都心知肚明,這錢會落到彆人兜裡。水至清則無魚,賈鬥途不是幕後黑手,僅僅是打雜的狗,替賈珂妍和韓旻熊辦事罷了。
韓旻熊近年在恒遠內實力雄厚,連韓老爺子偶爾都要避讓幾分。
韓董可以管這件事,也可以不管這件事。他將文件送給何棟卓,無非是傳遞隱晦態度,真要捅這個馬蜂窩麼?
斷掉韓旻熊的財路,還將走狗投進牢裡,難說他不恨楚弗唯。
何棟卓語重心長:“你和致遠已經結婚了,這不是你們小時候,隻要你們過得開心,就什麼都不用管了。”
“這是兩個家庭,或者說兩個家族的事,我知道年輕人有自己的處事方式,但你無法否認我們生活在人情社會。”
“說實話,就連你能起訴他這件事,都沒你想得那麼簡單,背後是有原因的……”
楚弗唯冷不丁打斷:“我知道,因為我是何棟卓的女兒,所以我可以輕易乾掉他,沒人敢攔我的文件。”
她挑眉:“好多人想舉報他很多年,但都杳無聲息地消失了。”
此話一出,何棟卓蹙起眉,聲音戛然而止。
楚弗唯悠然道:“爸爸,我跟你講過大學的事麼?我本科時想找份實習,投了秦叔叔的紅楓金融,可惜簡曆環節就被刷了。”
“明明我的履曆更優秀,但我是女生,班裡男生被招進去了,我卻連面試資格都沒有。”
這是Q大時期的事情,她對自身能力信心爆棚,沒道出任何身份背景,原以為通過初試沒問題,誰料根本沒被HR聯係。
何棟卓當即變臉,他伸手拿手機,氣惱道:“什麼?還有這事?我這就跟他說……”
她連忙製止:“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後來給秦叔叔打了電話,他在咖啡館面試並錄取了我。”
“……這還差不多。”
“這件事很有意思,不是麼?”楚弗唯輕笑,“我並不想濫用特權,但你會發現使用權力,不是為了謀求什麼利益,反而變成自我保護和追求公正的唯一手段。”
“如果你不這麼做,你就會被人吃掉。幸運的是,我能打電話。不幸的是,很多人不行。”
“爸爸,我不是熱血上頭替設計師討公道,我隻是將他們的方式,原樣奉還給他們罷了。”
她眼如彎月,笑意盈盈道:“他們吃掉普通人時,沒想過凡事留一線,那我吃掉他們,為什麼要想呢?”
既然賈鬥途曾有恃無恐靠特權傷害旁人,那她現在用他的做法來對付他,何嘗不是因果報應、求仁得仁?
這明明就很公平。
何棟卓啞口無言,他注視著女兒鎮定的面容,深刻意識到她長大了,從活
蹦亂跳的小女孩,成為獨當一面的領頭人,未來還會獨自扛起萬星集團。
他以為她不懂的,但她比他懂得多。
良久後,何棟卓長歎一聲,說道:“爸爸不在乎公司怎麼樣,我在乎的是你的小家庭。”
楚弗唯面露不解:“這有什麼可在乎的?”
“致遠跟韓旻熊關係不佳,這回看你辦事沒有意見,以後呢?”何棟卓道,“唯唯,你將手伸進彆人家了,我怕你們早晚為其他事離心。”
女兒向來主意大,她敢搶韓旻熊的蛋糕,未嘗沒有膽子乾彆的。
“不,我們不會離心的。”她深感父親杞人憂天,擺手道,“您應該相信我和他,永遠都會站在一起!”
畢竟她和他沒有心,捆綁雙方婚姻的,就是純粹的利益!
“那你現在打電話,告訴他這件事情。”何棟卓面無表情道,“公放,彆提前說,我來聽他的反應。”
人類的情緒向來難以藏匿,相比年輕人的愛情誓言,何董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楚弗唯聞言,她瞬間懵了:“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你怕他有小心思,在我面前留把柄?”
“……不。”
她倒不怕韓致遠反對此事,怕的是他提及合約婚姻,在她親爹面前露出馬腳!
假如何棟卓知道兩人實情,絕對會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痛罵完楚弗唯,就會殺到恒遠,給予韓致遠身首異處的可怕歸宿。
這簡直是人間慘劇。
“那就打電話。”何棟卓望向她的手機,繼續道,“現在是午休,他也沒事情。”
楚弗唯面對強勢追擊,她下意識地咽了咽,自覺這回躲不過去,隻期盼對方演技過人。
楚弗唯撥通電話,何棟卓一聲不吭,父女倆盯著手機。
片刻後,韓致遠接通來電,語氣還算淡定,開口卻是疑惑:“怎麼突然打電話?”
他的聲音通過聽筒傳來,跟日常生活中有所不同。
莫名其妙的,楚弗唯從中聽出點受寵若驚,又覺得自己是精神錯亂,或者被父親牢牢盯梢,才誤會他話裡的情緒。
她趕忙說正事,硬著頭皮道:“我打算處理賈鬥途,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
下一秒,韓致遠恢複平素冷漠,果斷道:“沒有。”
“真的沒有嗎?”
楚弗唯偷瞄父親臉色,想要儘快糊弄完通話,語無倫次地提醒:“比如這會惹爺爺不高興,比如你可能被韓旻熊針對,比如不好在恒遠集團混下去……”
韓致遠不料她這麼說,他安靜數秒,口氣變柔和,打趣道:“胡思亂想那麼多,感覺都不像你了,明明平時肆無忌憚。”
她以前可不會善解人意,更不在意其他人的處境。
“這不是關心你嘛。”
“沒必要問這些,我能夠處理好,你就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他忍不住笑了,“我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