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厚,鐵質門禁緩緩抬升,深色轎車駛入小區,開進了地下停車庫。
叮咚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楚弗唯跟隨韓致遠抵達新房,終於看清內部構造的全貌。
小區位於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一梯一戶的超級大平層,不像韓老爺子的獨棟彆墅,大平層更強調地段和周圍配套。
大面寬的空間布局,讓人感到視野開闊。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被五彩斑斕的霓虹燈點綴,在夜晚中朦朧神秘。
“你的臥室是南向那間,衣帽間裡有衣服,洗漱用品也齊全。”韓致遠胳膊上掛著西裝,簡單一指房間的方向,“如果你對臥室分配有什麼不滿,我們明天再調整,今天太晚了。”
楚弗唯點了點頭,她打量一圈屋內裝潢,對居住條件還算滿意,問道:“你是哪一間?”
“你隔壁。”
楚弗唯質疑:“憑什麼你要挨著我?家裡就兩間臥室麼?”
“當然不止兩間。”韓致遠沉穩反問,“但憑什麼就你睡南向?”
屋裡的房間並不少,隻是朝南空間有限,兩間南向臥室自然挨著。
楚弗唯聽聞理由,勉為其難道:“好吧,還算公平。”
“那我回屋了。”
韓致遠見她沒有意見,徑直走向深處的臥室,居然還隨手關上了門。
楚弗唯聽見啪嗒一聲,門鎖乾脆利落地扣緊,暗罵此人夠小心的,防賊一樣防自己,估計怕她惡作劇。
新家裝修奢華、家具嶄新,生活用品沒絲毫使用痕跡。
楚弗唯回臥室溜達一圈,隨意翻了翻衣帽間的衣服,發現上面掛著沒拆的吊牌,都是自己常穿的品牌,又將其順手掛回去。
韓致遠藏進屋裡,客廳裡空無一人,實在沒什麼事乾。她百無聊賴地來回轉悠,莫名其妙地餓了,打算找點東西吃。
兩人在Ming’s光顧著飆戲,加上西餐量本來就小,完全沒有飽腹感。
楚弗唯從冰箱取出蔬菜,想要用水洗一洗,卻一時沒有拿穩,菜團稀裡嘩啦地滾進水池裡。她趕忙將其撿出來,洗洗涮涮過後,又開始翻櫃子找鍋,發出叮鈴哐啷的聲音。
“你到底在乾什麼?”
或許是噪音過大,韓致遠都被驚動了。他沒有穿著正裝,換上了純黑睡衣,眼眸如潤澤的墨玉,短發濕漉漉的,身上沾染水汽,儼然是剛剛沐浴結束,匆匆地趕了過來,生怕她搞出幺蛾子。
楚弗唯聞言,無辜地轉頭:“弄點吃的。”
韓致遠欲言又止:“這房子剛裝修完。”
“所以呢?不能開火麼?”
“不,是不能著火。”
楚弗唯不管他的陰陽怪氣,繼續籌備自己的晚餐,將生菜團放在菜板上。她發現他原地不動,疑惑道:“你站在這兒乾嘛?”
“等著打119或者120。”
接下來,料理過程對雙方都是一場折磨。
楚弗唯受不了韓致遠無聲監視,韓致遠受不了楚弗唯魯莽行事。他眼看她連刀子都不用,將生菜簡易地撕開,就起鍋燒水要煮面,眉頭早緊緊地皺起。
小鍋內咕嚕嚕冒泡,熱水早就沸騰,快要撲了出來。
韓致遠糾結許久,提醒道:“為什麼不動?你的鍋要燒乾了。”
楚弗唯握著掛面發懵:“這掛面煮出來會有多少?”
“……”
韓致遠看不慣她笨拙的舉動,終於忍不住出手,挽救淩亂的廚房。他直接取過掛面,取出合適的分量,放進滾燙的熱鍋內,又用筷子緩緩攪動。
楚弗唯平時跟他對著乾,現在可不會爭強好勝。她心安理得地擺爛,還在他身後打轉,嘀咕道:“再給我加個雞蛋和西紅柿吧。”
韓致遠嘲道:“我是你的仆人麼?”
“是啊。”楚弗唯理直氣壯,“結婚不就是一個人合法奴役另一人。”
“?”
她腦袋轉得飛快,委婉道:“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乾脆讓我少過來住。你以前跟你爺爺住,都是老年人作息,跟我同居不習慣的,我晚上經常特彆吵鬨。”
如果不是迫於外人視線,她可不想跟他同一屋簷下,都能想象他挑剔的日常,不是嫌棄她房間混亂,就是指責她雜物過多,完全是保守家長風。
“這理由就沒法立足,你白天也特彆吵鬨。”他耐著性子道,“吃幾個蛋?”
“一個。”
沒過多久,一碗素面就擺上桌,放了雞蛋、生菜和西紅柿,配色豐富,湯底醇厚。
楚弗唯坐在桌邊,手裡握著筷子,滿足地吸溜吸溜,又見他在水池前晃蕩,忙道:“碗你彆洗了,等明天家政,怪不好意思的。”
韓致遠將鍋內殘湯倒掉,沒好氣道:“沒人伺候你,還給你洗碗。”
“致遠,不要這樣。”
楚弗唯面色悲憫:“我打心底裡尊重你,不要總自輕自賤,要把自己當人看。”
“……”
韓致遠不再理她、拂袖而去。
加餐過後,一夜好夢。
次日,楚弗唯沒在早晨遇見韓致遠,隻收到對方一條微信,囑咐她在家吃早餐的話,記得跟家政打招呼。他平時都在公司用餐,隻有晚餐偶爾能回來。
*
涎玉齋,前一天的狂風呼嘯結束,設計樓也迎來風平浪靜。李仕勳剛鑽進設計部,便鬼鬼祟祟地彙報:“都聽說了麼?”
他躥到同事們身邊,擠眉弄眼道:“他們找韓總勸和都沒用,韓總還為此吃掛落兒,莫名其妙被老板訓了。”
儘管韓致遠沒在集團主動提起此事,隻對彆人說尊重楚弗唯的決策,但攔不住尾隨者愛傳閒話,早就把八卦帶回公司,添油加醋地描述場面,說韓總在家毫無地位,被罵得抬不起頭。
“彆跟我搭話。”陳浠瞬間移開身子,跟李仕勳拉遠距離,撇了撇嘴道,“您什麼身份,我們什麼身份,甭跟我們套近乎了,是吧,姝瑤姐?”
自從楚總昨日揭穿李仕勳的身份,陳浠心裡就頗不舒服,她以前最喜歡跟對方八卦加同仇敵愾,搞半天人家是富二代,隻有她是打工的牛馬,看似有點友誼,實則不同階級。
李仕勳嘴碎不會被開,但她亂說話就不同了。
李仕勳聞言,他臉色微變,窘迫道:“浠浠,不都是好姐妹嗎——”
“呸,男的少來碰瓷姐妹。”
李仕勳僵在原地,求助地望向旁人。
甘姝瑤勸和:“好了,都是同事,多大點兒事。”
“聽到沒,都是同事——”陳浠拖著長調,強調道,“隻是同事,隻談正事。”
李仕勳面露無奈。
甘姝瑤目睹下屬的摩擦,明白這隻是冰山一角。
楚總毫不留情地爆出眾人底牌,給公司帶來極大的混亂,曾經若隱若現的關係暴露在陽光之下,瞬間將公司內部切割成幾大陣營,摧枯拉朽般擊垮過去的聯盟。
不同背景的人恍然大悟、互相猜忌,沒有背景的人心灰意冷、失去信心。
一個舊的組織在分崩離析,無數力量交彙,孕育出新權力。
現在正是重新劃分勢力的時候。
會議室內,楚弗唯坐在留出的主位,發現周圍人面色如土、如喪考妣,調笑道:“大家怎麼了?有什麼不開心,都說來聽一聽?”
全場鴉雀無聲,根本不敢回話。江拓洋垂腦袋,佯裝在看文件。
“我們是一家人,不用不好意思。其他公司說這話是放屁,但咱們公司真有好多親戚。”她打趣,“是吧,賈叔。”
“哈哈,楚總真隨和。”
賈鬥途額頭直冒汗,望著嬉皮笑臉的楚弗唯,沒想到她連韓致遠面子都不給,昨日回家就把對方廢了。
最壞的情況發生了,新老板瘋到不留情面,還扣著他們不允許走!
不少人聽聞韓致遠敗北,皆感覺大勢已去,想找關係調崗,不然直接離職,誰知道踢到了鐵板。凡是跟恒遠沾邊的人,都得到那邊的消息,說韓董不許集團接,必須老實待在涎玉齋裡。
這一下頓時把中高層打趴了,陷入不上不下的尷尬境地,今日隻能垮著個臉來見新老板。
楚弗唯卻不在乎高層臉色,輕鬆道:“我讓人設置了個匿名信箱,針對咱們公司複雜的近況,想要征集一些消息,待會兒就發各部門裡。”
賈鬥途一愣:“匿名信箱?”
“對,公司是一個大家庭,你們有關係的,我們是一家人,那些沒關係的,也要成為家人啊。”
她語氣溫和:“不能讓人家灰心喪氣,覺得努力沒意義。所以我打算,我來做他們的關係,誰讓我的背景最硬。”
這不就是公開鼓勵員工舉報領導!
賈鬥途都能猜到,隻要匿名信箱上線,自己絕對被人罵爆。
此話一出,中高層領導人人自危,紛紛思索近期有沒有得罪下屬,或者在工作中留下什麼把柄。
如果有誰往楚總信箱匿名投遞材料,再加上無法離開涎玉齋的現狀,很可能惹上麻煩,直接被就地免職。曆史悠久的大公司,或多或少都有些陰私,就怕有人會較真去查。
她將領導層扣下的目的昭然若揭,萬一真有苟且,得有人坐牢啊。
假如直接罷免中高層,或者將他們趕出去,公司的舊雷爆了,就會由新人背鍋,真正的惹事者逃之夭夭,難說能不能抓回來。
但她反其道而行之,堅決不驅逐他們,隻要送他們去吃牢飯,自然就能提拔新人了!
多歹毒的用心!
高層會議噤若寒蟬,他們隻感受到新的慌亂,灰頭土臉地逃回辦公室。
楚弗唯送走面色蒼白的領導們,又興致勃勃地召開設計會議。
這一回,沒人敢對設計改革有意見,高層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不會在此刻招惹視線,全都在想擦屁股的事。
“我昨天提過的事,大家有什麼想法?”
設計會上,楚弗唯環顧一圈,隻見設計師們紛紛低頭,不敢跟自己的視線碰撞。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正所謂“做事就有概率犯錯,不做就絕不會有錯”,沒人敢冒險卷入新老板的計劃之中,要是乾得不好,沒準刷不了好感,反留下糟糕印象。
全場靜默,無人挑頭。
楚弗唯挑眉,她早猜到此等局面,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掌控涎玉齋,還需要更多時間。
就在這時,甘姝瑤嘴唇微抿,開口道:“楚總,我有一個設計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