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有一瞬間,甘姝瑤將楚總跟口花花的流氓掛鉤,被對方的話震得精神恍惚。她抿唇道:“對不起,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楚弗唯見對方局促不安,問道:“你覺得涎玉齋怎麼樣?”
甘姝瑤面露猶豫,似不知從何說起。
“國內曆史最悠久的珠寶品牌,這是一份榮譽,也帶來了弊端,就是國內最古板的人員架構。”楚弗唯索性自問自答,“恒遠不是沒想過內部改革,但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無疾而終了。”
涎玉齋尾大不掉、暗藏沉屙,連韓致遠都無法輕易撼動,但隻要割除腐肉,就能煥發出生機,成為她手中的金缽缽。
“萬星不是恒遠,沒那麼好糊弄。不過我也不會亂改,找些優秀員工,提前了解情況,恰好就發現你。”
楚弗唯取出簡曆,蓋在那摞照片上,說道:“我看了你的簡曆,在公司裡面業績不錯,隻差一個機會,就能再往上走,足以勝任管理崗。”
此話一出,甘姝瑤心念回轉,頓時領悟潛台詞。
這是暗示自己該站隊了。
涎玉齋並入萬星集團,勢必會有人員更替,中高層面臨大換血。即便楚總足夠有底氣,但公司內盤根錯節,都是恒遠的老人,同樣需要突破口。
升職加薪無疑是人生喜事,就怕晉升之路血跡斑斑,廝殺過後徒留傷疤,什麼都沒有留下。
“讓您失望了。”甘姝瑤委婉措辭,“我本人對設計更感興趣,並不擅長組織管理、公司經營,不太清楚這方面的事情。”
楚弗唯平和規勸:“萬事都有第一次,以前不清楚,那就慢慢學。”
甘姝瑤為難道:“但我更想安心設計……”
楚弗唯:“甘姝瑤,你真的安過心麼?”
甘姝瑤一愣。
“讀書時想學設計,家裡卻不給學費,隻能早早地工作,自己攢錢買貴金屬來練習。”
“好笑的是上班以後,媽媽隔三差五就討要生活費,美其名曰人要孝順、報答血親。”
“費儘力氣跳槽到知名的珠寶品牌,偏偏倒了八輩子的黴,被紈絝太子爺看上了。”
“不想辭職,又不願屈服,碰巧面癱太子爺來視察,就拍下假照片,用來狐假虎威,甩脫糾纏自己的紈絝。”
楚弗唯笑道:“畢竟韓暌再混不吝,也不敢質問韓致遠。”
甘姝瑤臉色煞白,顫聲道:“……您早就知道?”
知道她利用照片,嚇退好色的韓暌!
同樣知道她故意送韓致遠下樓,用藏在暗處的設備偷拍了照片!
如果問甘姝瑤近年最不幸的事,無疑是在主樓會議露面,被來混履曆的韓暌盯上。韓暌是花花公子,很快就發起攻勢,上班送花,下班堵人,無孔不入。
她不願離開涎玉齋,又煩惱於韓暌的騷擾,必須搬出有實力的人物,才能打消對方的念頭。韓致遠是最好的人選,身份足夠有威懾力,跟韓暌的關係也疏遠。
甘姝瑤深知,此舉經不起推敲,但自己被迫在賭,賭韓暌不敢求證。
她原以為賭贏了,不曾想一切暴露。
“彆出新意的做法。”楚弗唯饒有興致道,“可惜的是,紈絝的媽記恨著你,連帶她親戚也看你不順眼,工作時刁難是家常便飯,時不時還會在職場造謠,你至今也沒徹底擺脫危機。”
甘姝瑤似有所悟:“賈總是由於……才……”
楚弗唯頷首:“你的人生就沒安穩過,你真能安心做設計?”
“社會就是這樣,你可以說自己不願意吃人,但逃脫得了被吃的命運麼?”
對方的語氣徐徐,話語卻如錐刺,狠狠紮進心窩。
漫長寂靜後,甘姝瑤苦笑:“被吃又能怎麼樣呢?不是人人都像您一樣,我已經習慣了。”
她心裡早就清楚,小手段在高位者面前不值一提,但弱者會這麼做,是由於隻能這麼做,否則黔驢技窮。
普通人光想保住一份工作,都得像小醜般滑稽地忙前忙後,跟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人不同。
楚弗唯聳肩:“但你現在有像我一樣的機會了。”
甘姝瑤默然。
楚弗唯見對方不解,索性站起身,湊到她耳邊,悄聲蠱惑道:“真想要安心,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比彆人爬得更高,高到不可能被人拽下來。”
“你可以厭倦權力,但不要拒絕權力,否則就是將這份力量,拱手讓給你討厭的人。”
微不可聞的聲音,羽毛般的吐息,拂過耳側皮膚,令人輕微戰栗。
甘姝瑤察覺她的靠近,即便面上強作鎮定,也不得不私下承認,眼前人無與倫比的魅力。
這一切無關性彆或相貌,就像用名利誘惑人類的魔鬼,隻要存在塵世的欲念,很難不被她的低語撩動心弦。
楚弗唯眼看甘姝瑤出神,伸手拍了拍對方肩膀,語重心長道:“好好考慮一下,多替自己想想。”
甘姝瑤垂眸:“為什麼是我?”
楚弗唯挑眉。
“我利用了……”甘姝瑤略一停頓,不解道,“我以為您會討厭我。”
不論如何,楚弗唯和韓致遠都是一條線,按理說不該對她有好臉色。
她至今記得,設計偷拍照片那天,不是沒想過坐上車,向韓致遠狀告韓暌的行為。但她還沒來得及落座開口,隻聽車內人一聲冷冰冰的“下去”,找人評理的心就偃旗息鼓。
韓致遠和韓暌確實關係不佳,但歸根到底都是男人,不一定會為員工出頭。
她沒法信任他們,最後選擇了舊策。
“我從來不討厭用儘心計活下來的人。”楚弗唯輕笑,“因為我很清楚,換我在那個位置,我也會這麼做。”
*
涎玉齋門口,楚弗唯聽見鈴音,當即掏出了手機,發現是韓致遠來電。她轉身跟甘姝瑤揮彆,示意對方不用繼續送,便自顧自地走向角落。
四下無人,楚弗唯接通電話,懶洋洋道:“有事?”
“你在做什麼?”
“開房出軌,你要來麼?”
“……”
韓致遠靜默片刻,說道:“我沒想到你去涎玉齋,做的第一件事是這個。”
“你沒想到的事多了。”楚弗唯散漫道,“你送我一頂綠帽子,我總得還你一頂吧。”
“那你送來吧。”
“什麼?”
“你把綠帽子送到家裡。”他調侃,“正好爺爺叫你來吃飯。”
她一怔:“怎麼突然叫我?”
“爺爺說,既然是一家人,不光要給股份,還要經常聚聚。”韓致遠補充,“韓旻熊他們也要來。”
韓致遠在股東大會上提出,將1%的股份交給楚弗唯。倘若沒有韓董支持,這件事不可能通過。
韓旻熊等人對此深感不快,股份落進韓致遠手中,還有拿回來的可能性,但落進楚弗唯的手裡,再想撈出來可就難了。
兩家聯姻無疑威脅到老股東,難怪韓旻熊坐不住。
這不像家宴,倒像鴻門宴了。
“懂了,這就去給你撐場子。”楚弗唯當即點餐,“我要吃海鮮煲、糖醋小排和桂花雪梨湯。”
“知道了。”韓致遠詢問,“上次的四喜烤麩呢?”
“不吃,太甜。”
“真挑,前面那三道不甜?”
聽筒內,韓致遠周圍的聲音嘈雜,過了一會兒,逐漸變得清靜起來,好似脫離洶湧人潮。
他提議:“你還在涎玉齋的話,就在原地稍等會兒。”
“等多久?”
很快,一輛豪華轎車停在古樓門口,稍顯低矮的車身,側面線條卻優雅清晰,透著英倫古典的韻味。車牌並不是“海A00001”,但跟恒遠內彆的車連號。
楚弗唯隨意一瞄,不等車窗落下來,就知道開車人是誰。隻有韓致遠才這麼無聊,喜歡開賓利的停售車型,比普通賓利更加優越,卻不像勞斯萊斯般張揚,透著一股擰巴的低調感。
“真稀奇——”楚弗唯踱步上前,拉開副駕的車門,驚歎道,“你居然會做司機?”
她都沒料到,他還會體貼接送,不是當年比賽騎自行車時,在前方瘋狂加速的狗賊了。
韓致遠坐在主駕,雙手握著方向盤:“爺爺說,讓我下班順路接你。”
楚弗唯坐進車內,她聽完解釋,翻了個白眼:“知道了,爺寶男。”
兩人相識多年,根本不需要客套,沒過多久就乘車,駛向熟悉的大道,前往彆墅群所在的地方。
繁華街景從車窗外流過,車內靜悄悄的,唯有導航聲響。
楚弗唯腦袋靠窗,偷瞄一眼韓致遠,見他專心致誌地開車,臉上沒流露絲毫表情,不由暗暗稱奇。
或許察覺她的目光,他主動發問:“看什麼?”
她嘀咕:“你還真成熟穩重多了。”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韓致遠小時候遠比現在活潑,他就算裝得人模狗樣,每回贏她都難掩喜色,還不是冷冰冰的木頭樁,時不時要欠揍挑釁兩句。
一切轉變是父母離世後,他好似封存部分情緒,一夜之間沉默寡言,連玩笑打鬨都變少。
最初,他面對韓旻熊就要冷臉,拒絕在家中跟對方見面,現在卻能不露聲色,同意在彆墅內聚餐,還真是不一樣了。
韓致遠淡然道:“難道我要在駕駛途中發瘋,帶著你車毀人亡麼?”
“那你賺大了,我比你值錢。”
“……”
韓致遠早習慣她的厚顏無恥,他的沉默震耳欲聾。
楚弗唯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對了,我想提拔偷拍你照片的員工,你介意麼?”
“請問這是什麼晉升思路,公然鼓勵在職員工蹭拍?”
韓致遠想強作冷漠,不被對方擾亂心緒,但聽聞她離譜的決定,眉頭仍忍不住皺起:“我不介意的話如何,我介意的話又如何?”
“你不介意的話挺好,我就找機會把她升了。”
楚弗唯讚道:“你介意的話更好,想到能給你添堵,我還得再讓她升快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