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能坐在試鏡現場的劇組成員,還是當初《獨白》劇組的陣容配置,這些人跟盛檀合作了多年,都是她核心的左膀右臂,對陸儘燃也再熟悉不過。
大家親身經曆了《獨白》的拍攝,對兩個人的感情本來就上頭,尤其在得知陸儘燃身份,聽他親口承認“談今”的含義後,私底下全默默成了cp粉,但鑒於盛導平常緋聞太多,還有個真假不知的秦教授杵在那,一群人也不敢明說,隻能暗地裡揪心,不知道誰能當上盛導心甘情願官宣的正牌男友。
萬萬沒想到答案來得這麼突然,這麼刺激。
江奕看得腦袋發熱,率先站起來激動得握了握拳,劇組其他人這才從驚叫裡緩過來,齊刷刷起立,眼睛噴火盯著他們導演和男主角親昵交疊的身影。
這一幕多少眼睛在看著,多少流言可能會傳出去,但在坦蕩見光的感情面前,好像都不值一提。
陸儘燃環著盛檀,在人前沒有做過分親密的動作,他回頭掃視大廳裡表情精彩的試鏡演員們,靜靜說:“在導演面前,每個演員的機會平等,如果對試鏡結果有任何異議,現在可以找我一對一重來,片段任選。”
一幫二十出頭的年輕演員著急地連連擺手,不止是怵於陸儘燃的身份,對親眼所見的表演能力更無話可說。
陸儘燃目光落到那位影帝身上,沒有波瀾地問:“你呢。”
影帝後脊一直僵著,強烈覺得自己背後做過的事被他一眼看透了,忙哽著嗓子說了句“沒有異議,是我演的不好,盛導批評得都對,我以後一定改正。”
他面子丟儘,更唯恐陸儘燃再追究更多,抓緊收拾東西叫助理趕快走,離開前又挫敗地朝盛檀深深鞠了一躬,才拽著帽子擋住臉,倉皇離開。
其他人也不敢多留,排著隊挨個朝盛檀認真鞠躬,感謝試鏡過程中她的指點。
不出五分鐘,演員都乖乖走光,現場隻剩下劇組相熟的人,盛檀不著痕跡捏了捏陸儘燃手指,手隨即被他扣緊,她揚眉,輕聲笑著問:“我們小陸董所向披靡,一出場就打了勝仗,公司不是忙嗎,怎麼還跑過來了?”
陸儘燃微挑起眼尾:“我再不來,角色都快被搶走了,再忙也要做盛老師的演員。”
他還嫌不夠,挨得更近,眼睛一直注視她,放低聲說:“要讓盛老師的鏡頭離不開我,隻想拍我,看不上彆的人。”
盛檀嘴角的弧度壓不住,他這幅樣子太鮮活,又驕傲又生動,盯緊獵物,勢在必得的小獸似的,以前那個被逼進絕境的困獸已經是過去,他徹底新生,長出了真正的血肉。
“那恭喜你,”她輕輕耳語,毫不吝嗇地承認,“我現在眼光確實高得離譜,看了再多人,還是隻有一個男主角,你成功了。”
江奕年紀不大,這會兒卻油然生出一股老父親的欣慰感,瞧著兩個人的樣子眼眶有點泛酸,憋不住往前湊,才走了一步,他餘光就看到大門口的陰影裡站著道硬邦邦的影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秦深。
江奕抿嘴沒出聲,盛檀敏感地注意到異樣,側頭掃過去,她目光頓了頓,沒等說什麼,陸儘燃抬手扶住她後頸,直接低頭吻下來。
盛檀唇上一燙,心甘情願閉起眼,這個吻又輕又鄭重,陸儘燃極近距離地望著她,雙手把人環在懷裡,然後抬了抬頭,黑漆漆的眼睛挑開,筆直對上臉色蒼白的秦深。
秦深迎上他,不由自主退了一下,頹然彆開臉,轉身想逃離現場,又強迫自己停住,啞聲說:“……抱歉,打擾你們了,我是聽說你今天在這兒試鏡,過來想當面跟你道歉。”
他欲言又止:“檀檀,關於我們的那些傳言……”
“傳言?”陸儘燃乾脆地打斷他,“秦教授是指你有意讓狗仔拍到的借位照片,還是你三番五次故意在人前說些曖昧的話,或者,是指那天在病房門口,你自稱是我女朋友的男朋友?”
秦深被懟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上最後那點血色也沒了。
陸儘燃句句都是事實,他否認不了。
秦深慘淡地笑了一聲:“對不起,是我鬼迷心竅,以為這麼做就有機會能得到,結果自己都不知道底線在哪了,搞得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檀檀,是我給你添麻煩了,可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
他眯起眼,深深看向盛檀,還抱有幻想地等待她回答。
盛檀直截了當說:“你當然傷害不到我,你傷的是我愛的人,你造的謠我會說清楚,至於你本人,我就當從來沒認識過,不過我還是要謝你,要不是你出現,我都忘了,我還欠我男朋友一次正式的公開澄清。”
說完她拿起手機,把備忘錄裡很早就編輯好的澄清微博複製出來,在後面加了一句話,利索地點擊發布,隨即她朝秦深疏離地翹起唇:“秦教授,我勸你快點走,不然你家門口要被等著質問你的記者堵滿了。”
盛檀發完微博果斷關機,秦深最近跟媒體聯係緊密,手機迅速開始被打爆。
他眼神徹底灰敗,慌亂按了靜音,腳步不穩地又退了幾步,終於低下頭轉身離開。
盛檀等他背影消失,拉住陸儘燃手腕:“咱們也走,試鏡地址不是秘密,估計要不了多久,媒體也會找到這兒來。”
《春風野火》的拍攝還沒正式開始,市區內的取景地正在緊鑼密鼓布景中,暫時沒有需要導演和男主角到場的工作,目前最重要的是打磨劇本,盛檀交代好劇組成員的分工,就跟陸儘燃一起出門準備回家,車已經在外面等了。
盛檀上車的時候,發現陸儘燃在旁邊一邊護著她頭,一邊垂眸翻手機,唇角微微抿著。
等車啟動,他目光還時不時凝在屏幕上,唇邊收斂的弧度卻是越來越壓不住。
盛檀貼過去,出其不意按住他手腕,清楚看到了他手機屏上定格的畫面,是她剛發出去的那條微博。
除了澄清之外,真正引爆話題的是最後加的那句話。
——“彆傳謠了,我正在戀愛中,男朋友愛吃醋,很難哄的
。”
盛檀一抬眼,撞上陸儘燃湧動的眸光,她想跟他解釋,這次之所以沒有直接官宣男朋友是他,是因為她想——
“姐姐,你承認你有男朋友了。”
盛檀一怔,話停在嘴邊。
陸儘燃忽然靠向她,頭一垂埋進她微涼的頸窩裡,聲音發啞:“你願意公開說你身邊有人了。”
盛檀被他撞得往後仰了一下,馬上伸手把他抱住,懂了他的意思後,她嗓子哽住,眼眶忍不住發澀。
她以為阿燃會介意她這條微博的“有所保留”。
哪想到他會這麼容易滿足。
沒有什麼難哄,他其實好哄得不得了,給一點甜頭和認可,就像得到奢侈的寶物。
盛檀心裡酸軟,雙手繞過他的腰:“我當然願意承認,你不止得到這些,會有更多……”
更多你值得的。
他頂著單戀的議論這麼久,她不想隻是輕飄飄一條微博,三言兩語帶過就算官宣了,她要在更重要的場合,更多人面前,親口去說。
車開回盛檀的小房子時,天已經黑了,盛檀下車前有些顧慮會不會被人撞見亂拍,陸儘燃脫下外衣把她一裹,遮住身影和大半張臉,明目張膽地上了樓。
有段時間沒回來了,家裡冰箱都是空的,盛檀打算訂個外賣,手機剛按亮,門就響了,有人低眉斂目送來幾袋子新鮮的食材,陸儘燃接了,挽起袖口進廚房。
盛檀意外地挑了挑眉,從身後把他攬住:“小陸董親自下廚?剛回來公司沒事嗎?”
陸儘燃回頭,唇準確貼到她額頭上,微微拖長調子:“什麼也沒有讓我們盛導吃飽重要,我伺候好了,說不定哪天盛導心軟,就能允許我公開抱你上樓,占上你男朋友的位置了。”
盛檀失笑,捏他一下,忍著沒多說,想到時候給他一點驚喜。
陸儘燃手法利落,兩菜一湯很快做好,期間盛檀就聽見他手機震動了幾次,催他去接,他都懶懶地不在意,黏人地來親她,讓她也顧不上管。
等吃完飯,手機再次震動,盛檀看了眼時間,晚上七點了,她認真說:“阿燃,有公事你就去做,等過些天開機,你更沒有時間回公司,我留在家裡跟編劇開個視頻會,你不用擔心。”
她站起身,陸儘燃握著她手腕,順勢把她拉到腿上,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狹長眼尾可憐巴巴地一垂,音調放軟:“沒辦法不擔心,我還沒有多少真實感,總怕一離開你身邊,你就變心了。”
盛檀被他氣笑,掐著他頰邊晃了晃:“彆撒嬌——心都給你了,變不變的你沒數嗎?快去忙,晚上等你回來。”
她推著陸儘燃出家門,又沒忍住跑到陽台窗戶邊去看他,外面夜色漸深,她在玻璃的反光裡看見自己表情,簡直像個剛初戀的中學生。
陸儘燃在樓下仰頭跟她招手,一直等到她離開窗邊,他才坐進車裡,等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後,他臉上的清澈溫柔隨即消失,面無表情接起響了數遍的電話。
“陸董,您終於接了,跟您想的一樣,果然是在梧園那邊安排了晚餐,陸先生在等您過去。”
“知道了,”陸儘燃沉聲,“讓陸明鉑多等等,你讓人把這邊的樓下守好,不準閒雜人上去,必須確保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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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盛小姐這邊我們一定會盯緊,陸董還有——”電話裡頓了頓,“剛得到確切消息,在洛杉磯追車撞上山崖的那輛車,就是陳良開的,他車禍後在醫院始終沒醒,基本等於植物人了,陸煊沒了陳良這把刀,恐怕會狗急跳牆。”
陸儘燃看著窗外,夜色和街燈像打碎的琉璃倒進他眼睛裡。
他之前就有預感,除了陳良,不會有人那樣豁出一切瘋狗似的要逼他和檀檀死。
難怪當時追上來救援的幾輛車裡沒有陳良和陸煊,陳良自己就是駕駛者,而陸煊,根本不可能去管一個已經失敗的工具。
陳良不能用了,陸煊也失去了境外環境的先機,如今身在國內,他唯一還能靠的,也就隻有從小溺愛他到大的陸明鉑。
爸爸……
陸儘燃嘴角牽起一抹自嘲的笑。
父愛是什麼,親情是什麼,家是什麼,他從來沒有體會過。
跟陸明鉑的這次見面是他提的,他要做的,就是堵死陸煊最後一條路。
車穿過繁亂商業區,逼近位於城東寸土萬金的梧園,能在這座紙醉金迷城市裡鬨中取靜,坐擁一座有曆史沉澱底蘊,無法以金錢價值衡量的偌大私宅,一直是陸明鉑的得意之處。
車開進梧園大門,在亮燈的門廊前停下後,陸儘燃給盛檀發了一條微信,指腹慢慢摩挲了幾遍屏幕上她的臉,他閉了閉眼,拿起一個事先準備的盒子放進上衣口袋,隨後推門下車。
—
盛檀坐在電腦前,手裡翻著仔細批注過的劇本,視頻框裡,編劇正在一條一條核對著修改要求。
手邊一震,陸儘燃的微信跳出來,盛檀馬上去解鎖,手指剛碰到指紋處,江奕的電話突然打進來。
她先劃向接聽,江奕拔高的聲音混著各種雜亂噪音一股腦湧出來:“盛導!片場出事了!你現在能過來一趟嗎?我讓方果開車過去接你了!”
盛檀神經一凜。
江奕急促解釋,片場本來正在趕時間搭男主角江曳領獎台的布景,一個工作人員爬到高處時踩空摔落,連帶著大片搭起的鋼架倒塌,所幸強勢不重,也沒有再傷到更多人。
目前傷者送醫,但布景團隊所在的公司不依不饒,一大群人正在現場爭吵,非要說是劇組的全責,要求劇組天價賠償。
這要求明顯不合情理,更違背合同,江奕擔心報警會把事情鬨大,引起太多負面輿論,對劇組不利,隻能讓盛檀親自出面。
盛檀說了一句“我這就過去”,她切斷視頻會,電腦一扣穿上大衣就出門,下樓時匆匆看了一眼微信。
阿燃說“我到公司了,要忙一陣,在家彆動,等著我回去”,她本來回了一句“劇組有狀況”,猶豫了一下
又刪掉,不想他工作時分心,要是這麼發,說不定他又要為了她放下正事跑過來。
盛檀隻打了個“好”,轉而給方果打電話。
方果接得很快,音調繃緊,夾著些莫名的喘:“檀檀姐,我馬上到了,抄近路從小區南門進的,你不用走單元門,直接繞到樓後出來吧,我在這兒等你。”
這兩年方果來接送盛檀的次數很多,對小區環境非常熟悉,盛檀住的這棟樓之前因為外面綠化帶翻修,單元門封過幾天,物業在樓後單開了一道小門,方便進出,離小區南門很近。
綠化帶修好以後,因為這道小門隱蔽還便利,就應業主要求沒有鎖,繼續使用著,但除了事先知道的人,日常從正常單元門出入根本就看不到,陸儘燃來了這麼多次,從沒發覺過。
盛檀沒多想,隻求速度快,她下到一樓,隨意朝單元門方向瞥了一眼,隱隱看見外面站著幾個人影,像守著這扇門似的。
她停頓的一瞬,方果的電話又打過來,說已經到了,她不再猶豫,轉身往樓後不為人知的那扇小門走,推門出去,夜風忽的灌上來,吹開她大衣。
方果下車接她,小姑娘表情裡透著某種慌張。
盛檀自然認為她是被片場的情形嚇到了,也沒耽誤時間,拉開副駕駛坐進去,問她:“你出來的時候現場怎麼樣?”
方果扣安全帶扣了兩次才弄好,有些手忙腳亂地把車啟動,小心觀察了盛檀兩眼,踩下油門,略帶顫聲回答:“很……很亂,江哥他們快應付不了了,那些人特彆囂張。”
盛檀已經收到了江奕發過來的現場視頻,知道方果說的是真話,她之前跟那些人打過交道,當時還都通情達理,但從描述和視頻裡看來,一幫人竟然都換了一副面孔,倒有點像是……故意的。
盛檀蹙眉給江奕發信息,注意力集中,等再抬頭時,車早已開出小區,周邊街景昏暗,路燈稀少,一時也沒有來往經過的車輛行人。
車速很快,黑壓壓的樹影飛掠過去,盛檀盯著外面夜色,莫名覺得不安,這條路她認得,雖然也能通片場,可絕不是必經的,相反,因為太冷清太老舊,也沒監控,平常很少有人會走,尤其是晚上。
這個時間,前後左右隻有她們這一輛車。
她側頭看向方果,這個平時活潑靠譜的小姑娘現在一臉強忍的驚惶,咬著牙關,眼裡隱約一層水霧。
盛檀升起某種預感,心口驟然一緊,冷聲說:“停車,方果,彆往前開了!”
方果卻像沒聽見,眼睛直勾勾望著前方,油門踩得更重,捏方向盤的手指煞白泛紅,她自顧自說:“檀檀姐,江哥說有份資料要你看一下,看完簽個字,東西和筆,筆……我給你放在儲物箱裡了,你一定記得拿出來!”
她話音還沒落,盛檀餘光一閃,在剛剛經過的一個十字路口裡驀地竄出兩輛車,速度極快緊隨其後,車燈晃在後視鏡上,讓人視野一片花白。
盛檀隻來得及肅聲叫了一句方果,方果開的這輛車就被追上來的車
夾擊逼停,輪胎過度摩擦路面,在靜夜裡極其刺耳。
車上下來四五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眨眼就衝到跟前,同時拉開正副駕駛的門,方果被粗魯地扯出去,這些人從兩邊一起摁向盛檀。
方果崩潰的哭聲夾在中間:“對不起檀檀姐,我……”
隨即她就被人捂住嘴重重推搡到一邊。
盛檀額角神經猛跳,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可能,她最快速度掃過這些逼上來的面孔,確定都沒見過,她極力掙紮,試圖從空隙裡闖出去,但下一秒就被人鉗住脖頸拽回來,強行按在座椅上,另一個人拿著一塊濕漉漉的毛巾就要往她臉上捂。
“誰讓你們做的?!”盛檀嗓子啞掉,厲聲質問,“陳良!陸煊!還是陸明鉑?!你們拿什麼要挾我助理了?!拿她家人?!她不是走投無路不可能這麼對我!”
混亂的躁響中,被堵著嘴的方果發出崩潰含糊的嗚咽聲,她拚命嗚嗚喊著,話語急切不清。
拿毛巾的人動作短暫地停了一秒,盛檀耳邊充斥著方果的聲音,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起變故發生前,方果讓她一定要把儲物箱裡的什麼東西拿出來。
那時候方果的表情已經不正常,她知道馬上就會出事,恐怕車裡有監聽,她不能自由說話。
連片場的事故和衝突,大概都是設好的套,就為了促成此時此刻!
阿燃……
阿燃微信裡說在家彆動,等他回去,其實是他現在身不由己,他有危險是嗎?!那些找他的電話根本不是工作,是跟陸家有關……所以眼下發生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拿她做籌碼,去要挾他嗎?!
做夢!
盛檀緊緊咬住牙,在那塊毛巾蓋在臉上的前一刻,她猛然劇烈掙紮,目標明確地撲向前方儲物箱,手指極其迅速地勾開,一疊白色文件紙闖入眼簾,上面放著一支深藍色鋼筆。
她本能地一把抓起那支鋼筆,直接摘掉筆帽,裡面冷光一閃,赫然露出一截鋒利的刀刃,她心臟高高提起,懂了方果的暗示,握緊筆杆,毫不猶豫紮向離她最近的男人。
刀尖深深刺進肩膀,對方痛叫一聲,毛巾脫手,旁邊的另一個人來奪她的刀,掐住她咽喉,盛檀被迫仰頭,仍舊死死攥緊不鬆,眼尾被激出密密麻麻的血絲。
她絕對不能……成為陸家欺辱阿燃的條件!
盛檀感覺到自己脖頸上溢出濕潤,她嘴唇咬破,一雙眼睛卻亮得灼人,狠狠收緊指節,再次揮出刀捅向掐著她的人。
濺出的血珠粘到她蒼白秀麗的下巴上,她面無表情用上全力,男人有一下被她震住,扼著她喉嚨的手重重往裡壓,她眼底泛出紅,強硬地抿緊唇,耳邊嗡嗡作響。
夜晚空無一人的長街上,幾束車燈不知道什麼時候極速逼近,打頭一輛車直接“砰”一聲撞上這群男人停著的空車。
巨大響聲貫穿耳膜,盛檀脖子上鉗製的手不由得一鬆,緊接著有雜亂的人聲腳步聲趕過來,空氣重新湧進肺腑,她俯下身用力咳嗽,手摸到頸邊,指
縫裡一片粘稠的紅,是被人給劃破了。
“盛小姐……盛小姐你怎麼樣?!”
盛檀模糊聽見有人叫她,吃力地咽了幾下穩住呼吸,一抬眼就看到一群人臉色發青地聚集在車門邊,看她的目光透著擔憂驚恐。
而之前那些人已經被製住,綁著手摁在一邊。
盛檀明白過來他們的身份立場,立刻嘶啞問:“阿燃在哪!”
為首的人連忙說:“陸董回陸家了,讓我們在樓下守好,保證您安全,我們一直在門外,沒看到人進出,直到我抬頭看樓上,發現您窗口燈黑了,覺得不對,上樓去敲門已經沒人,才知道您從後面另一道門走了,馬上追過來,可還是來晚了,對不起盛小姐,您……”
他們一路上心提在嗓子眼,半條命都離了體,根本不敢想,如果盛檀有個萬一,陸儘燃會是什麼反應。
慶幸盛小姐聰明果斷,拚命反抗,才等到他們趕過來。
“晚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沒昏迷沒被帶走利用,是我疏忽了,想得太少才會被算計,”盛檀斬釘截鐵打斷,“跟他們問清楚,到底是誰讓來的,要帶我去哪,做什麼!”
為首的擰眉回答:“剛剛問出來了,是陸明鉑,讓他們把您迷暈,悄悄帶到陸家的老宅梧園,今晚陸董就是去那,但他隻要進了梧園,手機就沒辦法帶在身邊,暫時聯係不上,您彆擔心,我們在,絕對不會再讓您有危險。”
聽他說完,盛檀搖搖頭,垂眼靜了兩秒,突然放下準備擦拭脖頸上傷口的手。
她打開遮陽板上的鏡子,把自己唇上的口紅抹掉一層,長發撥得淩亂些,抬眸說:“拍照,讓他們照常發給陸明鉑,順利完成任務,然後,就當我昏迷了,按他們的原計劃,把我帶到梧園去。”
—
梧園的中式餐廳裡燈光通明,坐十幾個人的長桌上各式碟盞錯落擺滿,陸儘燃跟陸明鉑分坐在長桌兩頭,一張桌子的距離,仿佛永遠不可能跨過的天塹。
陸儘燃懶散靠在椅背上,他的手機在進門前就按慣例被拿走,他沒有表現出異議,隨手一扔,就在離陸明鉑最遠的這個位置坐下來。
陸明鉑看了許久不見的陸儘燃一眼,掩去複雜神色,湯匙攪了攪,毫無起伏地冷聲說:“美國發生的事我知道了,你哥身體不好,心情也不好,想做點過激的事發泄都情有可原,倒是你,彆以為我不清楚你是抱著什麼心思去的,為了她,你想豁出去要你哥的命?”
他擰著眉審視陸儘燃:“一個女人有多大魔力,能讓你這麼多年放不下,她拋棄你一次兩次,你還嫌不夠?你確實不像我陸明鉑的兒子,我的兒子,不可能這麼天真下賤,拿所謂的愛情當一切。”
陸儘燃一眨不眨地漠然盯著他,似乎他說的任何話都無法入耳。
再難聽的,再鄙薄羞辱的,他從小到大都聽遍了。
為了哄陸煊開心,他的爸媽,可以把他當做沒有生命的破爛玩具隨便揉捏損毀。
這麼大的陸家,沒有人把他
擺在過“兒子”的位置上,沒有人真正把他看成一個人。
陸煊的利益和喜怒永遠是第一位的,他得到多少無條件的偏寵,他就得到多少漠視和苛待。
在美國他和檀檀生死一線,到了陸明鉑的嘴裡,隻有他活該,他意圖謀害體弱的哥哥,罪大惡極。
有什麼關係,他早就不在意了,傷口層層疊疊鋪上去,會結痂會變硬,直到失去知覺,刀槍不入。
陸明鉑像是面對著一尊雪雕,得不到半點回應,他冷笑一聲,細紋密布的眼睛盯著陸儘燃:“我們之間其實沒有什麼好浪費時間的,我知道你要跟我見面是為什麼,你也知道,你哥身體不好,我再不甘心,中昱到底還是要落到你的手上。”
“但是這個家業你想繼承,還沒那麼容易,”他放慢語速,凝視著陸儘燃每個細微表情,“我可以不阻撓你和盛檀的關係,管好煊煊,不讓他再接近你們,可你——”
“你,作為中昱的繼承人,不能娶一個門不當戶不對,混在娛樂圈裡的妻子,你想要陸家,婚事上就必須聽我的安排,我挑中誰,你就得跟誰光明正大結婚,”陸明鉑往後靠,露出一抹好整以暇,“反正你的盛檀姐姐不想結婚,跟你談談戀愛而已,又不會嫁給你,你該結婚結婚,該玩玩,把她當個情人養著,不是挺好?”
陸儘燃手裡把玩著酒杯,陸明鉑這些話剛說完,玻璃杯驟然墜地,摔出“啪”的巨響。
他抬起下頜,跟陸明鉑對視。
“陸先生,你是老年健忘,還是從一開始就搞錯什麼事,不是我要繼承這個陸家,是你走投無路,求著我來繼承的。”
陸明鉑薄薄的嘴唇逐漸合緊。
陸儘燃無所謂地哂笑:“你該不會以為陸家是什麼好東西,我表面不在乎,其實做夢都想要?那就請你聽清楚,你們畢生追求的,當成金山銀山的,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
“我之所以肯要,是因為隻要陸家橫在這兒,檀檀就永遠不能徹底安全,我把它拿到手,陸家不過就是她腳下隨便踩踏的一塊破磚爛瓦。”
少年的五官在燈下尤為深刻,隨著唇角牽動的弧度,拉出讓人心悸的陰影:“陸明鉑,你還裝什麼,溺愛的兒子是扶不起的阿鬥,你前些年另娶,想再生一個補救,結果身體已經不行了,生不出來,現在連自己都撐不住了,集團有今天沒明天,隨時可能改姓,你這才不得不找我,不是嗎?”
陸明鉑的氣勢像被攔腰斬斷。
“既然是求人,就擺好求人的姿態,”陸儘燃黑漆漆的眼珠凝在陸明鉑已見老態的臉上,“你沒資格跟我提要求,今天我來見你,是告訴你,儘快解決好你的寶貝兒子陸煊,如果你解決不了,那以後他還有沒有活路,就不是你能管的事了。”
“至於結婚——”
陸儘燃唇一揚,笑得天真無邪。
“盛檀不願意有什麼關係,我拿十年,幾十年去等她,她就算永遠不相信婚姻,我也心甘情願和她談一輩子的戀愛。”
他諷刺
地看著陸明鉑:“陸家的家業,在你眼裡竟然需要聯姻去維係?爸,你果然和我想得一樣廢物。”
陸明鉑額頭上青筋突起,他猛的站起身,面前碗碟被碰到,一陣亂響。
放在旁邊的手機這時候發出短促的幾次震動,陸明鉑雙手攥住,壓抑著心緒低頭去看,在掃過收到的文字和照片後,他蹙了蹙眉,神色收斂。
陸明鉑拿起手機,居高臨下地盯住陸儘燃:“談一輩子戀愛?當然可以,那你問過盛檀願不願意嗎?她明明可以平安當個小導演,跟你在一起,就得擔驚受怕,面對風險,你應該問問她,這種日子,她後不後悔,是不是多一天都不想和你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說完,陸明鉑直接把手機推過去,桌面平滑,手機在靠近陸儘燃的位置停下,屏幕剛好朝著他的方向。
上面是一張照片。
盛檀在車裡昏迷不醒,長發淩亂,脖頸傷口溢出鮮紅的血。
陸儘燃定定望著,渾身血液一滴一滴結成冰,他緩慢站起身,拾起手機,照片在他碰觸下消失,回到信息的界面,一條文字赫然入目。
“陸先生,按您吩咐,盛檀已經在我們手裡了。”
陸明鉑胸有成竹地笑了一聲:“你真當我是叫你來吃晚飯的?沒把人看住,就敢回來,怪不得爸爸。”
陸儘燃手指重重收緊,手機攥得滾燙,照片不止一張,盛檀的臉色,那些傷口像一支支鋒利的箭,他垂著頭,手一鬆,手機掉進湯碗裡,激起熱燙液體。
陸儘燃收回手,放在自己身上外套的衣襟上,他今天是去給檀檀做演員試鏡的,穿成大學生的樣子,裡面套著黑色的衛衣。
他打開外套,露出衛衣胸前的口袋,裡面竟然不是平整的,明顯隆出一個長方形的輪廓,有微弱的紅燈,正在一下一下有節奏的閃動。
“你以為,我是來跟你吃晚飯的?”
陸明鉑愣住,臉色猛的一變。
陸儘燃指節微動,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個車鑰匙模樣的遙控器,他抬起臉,歪了歪頭,朝著陸明鉑燦然微笑,眉目深濃俊麗:“收到這種信息,證明他們還沒把檀檀帶過來,那這間房子裡,現在隻有你和我,說不定還有一個藏起來,連露面都不敢的陸煊,對嗎。”
陸明鉑厲聲道:“你要乾什麼!”
“乾什麼?”陸儘燃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著遙控器,胸前那一抹紅燈越閃越快,他仍然笑著,黑幽幽的眼裡沒有一絲光,“你敢拿她做要挾,那就用我自己來交換,陸明鉑,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彆碰她,你既然不聽,我就陪你親眼看看,會有什麼後果。”
“不用怕,我身上這點炸。藥,還不至於把整個梧園都移平,”他臉上的神色甚至清澈溫柔,“但在檀檀到之前,我們父子三個一起死,絕了陸家這種惡心的血脈,還是夠用的。”
陸儘燃放輕聲音,勾翹的眼睛注視陸明鉑:“你說的或許對,檀檀跟我在一起會後悔,那我就為她做最後一件事,拉著你們一起下地獄,她就徹底安全了。”
陸明鉑根本沒想過他會做到這麼絕,連自己都毫不在意,他目眥欲裂地狠狠盯著那一抹紅光,喉嚨一時間幾乎發不出聲。
這個瘋子!
他早該知道!陸儘燃從小就是個無藥可救的惡童!瘋癲不要命!
陸儘燃離開餐桌,若無其事捏著決定生死的遙控器,帶著閃爍的紅光,一步一步走向陸明鉑:“我當然害怕保護不了她,所以才準備了這個,原來真的用得上,說吧,你都對她做什麼了,她人在哪。”
陸明鉑急促呼吸,皺紋不住抖動,心臟在胸腔裡發出痙攣。
陸儘燃比他更高,垂眸俯視他灰白的臉:“說!”
陸明鉑咬牙切齒:“你瘋了!”
“我不是今天才瘋的,”陸儘燃字字清晰,“拿她威脅我,你還想要什麼好下場?不止這間房子,你的幾個港口,所有小心翼翼的貨,今晚她但凡有一點危險,都會跟這個遙控器,跟你一起灰飛煙滅,彆幻想叫人進來,你叫了,隻會死更快。”
陸儘燃抬起手,遙控器牢牢握在掌中,他指腹漸漸下壓,陸明鉑眼角大睜,迸出血色,恨聲試圖阻止,喊出來的話隨著陸儘燃不斷加重的動作走音破裂。
陸儘燃幾乎就要按下時,餐廳外霍然一亂,門被急切推開,熟悉的腳步聲狂奔進來,一雙染著寒意的手臂發著顫從後面張開,死死攬住他的腰。
“鬆開……鬆開!”盛檀一臉素白,用儘全力握住他手臂,繞到他跟前,紅光刺進她眼底,映出來的紅分不清是淚還是懼,她聲音不由自主地抖,“我沒事!我好好的!阿燃,把這個關掉!馬上關!”
陸儘燃身體定格住,他怔怔望著她,輕聲叫,一開口嗓子就是啞的:“檀檀。”
盛檀手心裡攥著的肌肉繃得像鋼板,她說不清,他一出聲,她眼淚一下子淌出來。
她哽咽說:“是我,我沒被他們怎麼樣,你的人很快就找到我了,我是故意讓他得意放鬆,故意來這兒的,就怕他對你做更多不利的事,阿燃,我來找你回家。”
盛檀手腕哆嗦,去拿他衛衣口袋裡的東西,陸儘燃一把按住,不讓她碰,把她抱進臂彎,他眼裡凝固的冰終於崩開裂紋,碎成濕潤的霧。
陸明鉑腳步一錯,不穩地坐回椅子裡,發際被冷汗濕透,顛簸著長出一口氣。
他看著陸儘燃和盛檀,眼前浮現當年第一次跟盛檀見面,逼迫她離開的情景,那天跑回來卻找不到人的陸儘燃,是怎樣痛苦不堪,被摁在地上,他還曆曆在目。
陸明鉑合起眼,頹唐往後靠,眨眼間像老了幾歲,他低聲說:“我今天的本意……”
他歎息,表情裡的冷酷強硬漸漸弱下去,露出罕見的蒼老疲倦:“我的本意,並沒有想對盛檀怎樣,她受了傷,不是我吩咐的,我隻想借她幾個小時……用她做籌碼,威脅你答應。”
“不是答應聯姻,我知道你一定會拒絕,我就能順理成章讓步,要求你放過你哥,再加上盛檀的安全做條件,你就算想趕儘殺絕
,也不得不答應,”陸明鉑苦笑,“我沒想到,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威脅,你就能做出這種瘋癲的事。”
他難以理解地搖頭:“你今天居然是抱著同歸於儘的心來的,你就是個瘋子,可我沒辦法了,我從用你做煊煊的透明人,不知不覺依靠你的那天起,我就徹底輸了,中昱已經受你控製,早晚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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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鉑慘淡地仰頭:“我知道陸家對不起你,我沒有彆的要求,我隻希望你放過煊煊,我帶他走,讓他出國,永不入境,不管什麼時候,你彆再追究他,他身體不行了,讓他好好過完最後這幾年。”
陸儘燃把盛檀護到身後,俯視陸明鉑:“在你給我看照片之前,我確實打算隻要你能控製陸煊,我就放過他,但你偏偏不信,非要威脅我,現在不可能了,你讓我確定,這世界沒有僥幸,想真正安心,就必須斬草除根。”
他不再說話,扣住盛檀的手,帶她一起轉身,直接往外走,外面遠處隱隱警鈴作響,正在靠近。
陸明鉑讓他給陸煊做透明人,替陸煊工作,那幾年裡因為陸煊的急於求成和愚蠢,犯過的錯做過的孽都在他手裡,再連同陳良的事,陸煊最後這幾年,隻能在監獄裡過。
陸儘燃背對餐廳,背對陸明鉑,把盛檀攏在身前護住。
即將踏出餐廳門口時,陸明鉑在後面突然爆出一聲阻止的呼嗬,但無濟於事,幾乎同時,一個高瘦人影從側面屏風處突然竄出來,不顧一切似的,速度極快,抓著刀就捅向盛檀。
盛檀在陸儘燃前面半步,並沒有準備,也不知道刀尖對準的到底是誰,本能驅使著她保護陸儘燃,她下意識回身去拽他,想把他推到自己後面。
她以為自己夠快,可陸儘燃根本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刀轉瞬之間逼近時,她被有力的手臂一把攬過。
盛檀身體搖晃,錯亂間眼睜睜看到阿燃毫不遲疑,抬手就握住了那把刀,連帶著揮刀的人,一起被他推向牆邊。
“阿燃!”
陸儘燃抓著刀刃,鮮紅色逐漸在他指間彙聚,滴滴答答擠壓著落下。
陸煊撞到牆上,滿臉慘白,急促喘著粗氣,他痛恨又不可置信地惡狠狠瞪著陸儘燃,眼裡通紅。
陸儘燃仿佛沒有痛覺,黏稠的手更逼進一步,扣住了刀柄。
他不由分說奪下刀,陸煊連開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被他手起刀落,直直捅進肩胛裡。
陸煊慘叫一聲,陸明鉑從椅子上跌撞起來,跑向這邊。
陸儘燃微微笑著,沾滿血的手慢條斯理轉動刀柄,深深攪著陸煊的骨和肉,看他在面前痛苦折磨,他眉眼間卻一片乾淨純真,輕聲說:“哥,你再動她一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