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51.(1 / 1)

上鉤 川瀾 7998 字 6個月前

深夜臥室,被兩個人糾纏弄亂的床上,鉛灰色床品把褶皺襯得尤其鮮明,陸儘燃滿身蒼白病氣跪坐在中間,衣衫不整,看起來脆弱得一推就倒,嘴裡說的,卻一句一句都是為非作歹。

盛檀是真頭暈,睡的那幾個小時不足以對抗陸儘燃這個撕了面具後無法無天的混蛋。

她也不想示弱,兩步回到床邊,扯著他散開的衣襟,把他拉過來:“你敢說我就敢聽,你是不是還要告訴我,你現在,此時此刻,也不想安分?!”

陸儘燃被她拽得搖搖晃晃,黑發垂著半擋住眼,高挺鼻梁和彎起的唇都在無形中蠱人:“我在想什麼,我說這些為了什麼,你不知道嗎。”

“我……”

“你知道的,”他手一攬,借著一站一坐的姿勢,往前靠在她身上,拱進她頸窩裡,喉嚨發出劫後餘生般,含著低微哽咽的喟歎,“我想讓你和我一起睡,如果你不願意,就我出去睡沙發,你住這兒。”

盛檀要推他的手因為那聲歎息停了,懸在他頭發上,蜷了蜷,沒有摸上去:“嗯,我不願意。”

陸儘燃額角磨著她,抱住她腰低聲說:“好,我不勉強你,隻要你肯留下就行,不給我判死刑就行了,盛檀,我不要求你對我怎麼樣,我想要的,隻是你能給我一個……讓我愛你的機會。”

盛檀沒有回答,陸儘燃慢慢放開手,腳步虛浮地下床,在櫃子裡隨便拿出一條薄毯往客廳走。

她忍了忍情緒,很確定他不會聽話單獨睡床,乾脆不爭辯了,上前把毯子搶下來,扔回去,熟門熟路換了條厚的,和枕頭一起給他擺到沙發上。

盛檀沒再多看陸儘燃的反應,迅速回到臥室關門擰鎖,上床把被子拉到頭頂,耳朵還在捕捉外面的動靜,聽到他躺下,她才收回心思,捂著眼卸掉力氣,身上癱軟。

變化太快,太突然了,她的方向完全被扭轉,拐進了一條驚險的歧途,不知道要怎麼自處,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她把事都已經做絕了,動手打了他,說他臟……

那些剜心的話,行為,能輕飄飄當沒發生過?她最初騙他勾引他利用他,也都是事實,拿什麼來勾銷。

盛檀喘了口氣,臉埋進枕頭,不自覺往旁邊挪,直到挪進陸儘燃睡過的位置才安定下來,蜷著入睡。

半夢半醒的時候,盛檀一下驚醒,半坐起身。

不是,四千萬的事還沒問他!重點都給忘了!

她看著緊閉的房門,又酸軟地倒下去,晚上太危險了,真去了客廳,不見得能順利回來,還是明早再說。

盛檀心不穩,天沒亮就醒過來,一看手機,清晨六點多,她先給醫生發微信,讓他再來給陸儘燃打連續兩天針,又訂了早餐,才去浴室簡單洗澡。

她向來淡妝,忙起來就素顏一支口紅,原生的臉,清豔裡滿是不受束縛的天然,少許顏色就夠奪目,無所謂帶沒帶化妝品。

盛檀收拾完調整好呼吸,鼓了鼓勇氣打開門,一

眼看到沙發上空著,沒人,她心一亂,立刻出去找,踏出一步,就踩到了一片綿軟的觸感。

她低頭,腳下踩的是毯子。

客廳窗簾還合著,隻有臥室透出來的光勉強照亮門口,陸儘燃側著頭,靠坐在她門邊睡著,蓋的毯子掉了大半,堆到腰間。

盛檀怔住,心一下一下鼓脹,她放輕呼吸,在他身旁緩緩蹲下,他側臉被光線勾勒,輪廓很深,密長睫毛低垂,映出昏暗的陰影,才幾天過去,他瘦削了一圈。

她蹙眉,手指不禁碰了碰他眼尾:“陸儘燃……”

他沒醒,開門聲,腳步聲,都叫不醒他。

盛檀心底壓抑著的酸脹破了口。

他怎麼可能不累不疼,燒那麼厲害剛退,昨晚打針期間還硬撐醒著,晚上也沒怎麼睡吧……是怕她會偷著走,才來這兒守著麼。

看這樣子,他恐怕淩晨才睡著,熬到極限的疲倦沒那麼容易消化。

盛檀摸摸他的臉,溫度正常,房子有地暖,不會著涼,她就沒有挪動他,把毯子拉高,給他蓋嚴。

她手機一震,收到兩條信息,一條是劇組,問她今天是否按時開機拍攝,一條是送餐提示。

盛檀回複“拍,我準時到”,她輕手躡腳起來,去門外取了早餐,拿筆在外賣紙袋上寫了幾行字,隨後把該吃的藥準備好,都放茶幾上。

她穿上外套,臨走前回頭去看陸儘燃。

他還倚靠著空房間的門框,陷在暗淡裡,守一個已經悄悄離開的人。

陸儘燃睜眼時,客廳靜得像個空曠墳塋,窗簾中間的縫隙透進一束光,橫到他面前,浮沉懸在半空,毫無聲息。

他抓了一下,隻碰到毯子,還沒有分清是什麼時間,就急切轉頭去看臥室,門開著,裡面的床整整齊齊,從頭到尾都沒人睡過一樣。

仿佛一場夢。

昨夜聽到的,得到的,都隻是他病到渾噩的幻想。

“盛檀……盛檀!”

陸儘燃乾啞地叫她,踉蹌站起來,衝進臥室,沒有,一點痕跡都不存在,他眼角迅速染紅,拚湊縫起來的心被捅穿翻攪,血液從劃開的破洞裡往外淌,唇上剛恢複一點的血色抽離一空。

他跑出房間,手腕撞上門,“砰”的一響,他猛然停住,抬起筋絡脹起的手臂,看到正在勻速走動的手表。

不是壞了的那隻……

陸儘燃眼睫顫動一下,握住表盤,低頭重重喘著,額角淡青的血管在跳,顛簸目光終於掃過茶幾上的紙袋。

他大步過去,把袋子拿到懷裡,餐盒保溫能力很好,還有溫度,他取暖一樣俯身抱住,過半晌才垂下眼,撫摸盛檀親筆寫的字,是他沒有做夢的證明。

“我沒有消失。”

“你答應給我空間,說到做到。”

“好好吃藥,打針,我沒找你之前,你不要乾擾我,陸儘燃,聽話一次。”

-

盛檀清晨回到劇組,一群人提心吊膽了好幾天

,眼見盛導雖然還是不苟言笑,但狀態比起之前穩定不少,明顯沒那麼嚇人了,才集體鬆了口氣。

江奕作為知道一部分內情的,也不敢問,趁沒人時候才悄悄提了一句:“燃燃還好嗎。”

盛檀“嗯”了聲,在他要追問之前,公事公辦交代:“行程定好了嗎,彆耽誤,抓緊走,一周左右把剩下的都拍完,後面進度也儘全力往前趕,爭取早點出成片,早點發行上映。”

江奕不理解她忽然這麼迫切,盛檀看他一眼,幽幽說:“我急,急著還錢。”

四千萬巨款,如果按投資算的話,不知道要翻幾倍。

她也急著趁拍攝機會離開京市幾天,換個環境,也許心能靜點,彆再這麼煮熟了一樣坐立難安。

《獨白》最後一部分拍攝集中在偏僻小鎮,盛檀讓組裡保密行程,嚴禁對外透露,隔天就帶著人出發,收拾心思投入工作。

小鎮雖然偏,但風景好,地貌特殊,也有其他攝製組。

盛檀隔壁就有個拍紀錄片的團隊,製片人還是校友,她見他身邊帶著一條英俊威武的大狼狗,隻是渾身的傷,對人冷漠,總獨自在角落裡蜷著,眼睛往遠處看。

拍攝的間隙,盛檀沒忍住問:“它是你養的?”

製片人笑笑:“不是,它是我們這次紀錄片主角之一,它有主人,從小被從垃圾堆撿回去的,本來都快死了,好不容易才救活,就把它主人當命似的,結果,嗨——”

他歎口氣:“它主人可能玩膩了,把它送人過,它又自己跑回來,後來說要結婚,養它不方便,就把它給扔了,知道它認識路,又執拗說不通,特意把它帶到外地,對它又打又罵,隔著幾千公裡,把它給丟下了。”

“它往回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很多人遇見過,它有幾次傷得奄奄一息了,居然還能活下來,後來被發到網上,它主人看見,發現時隔這麼久了,它還在找,也挺神奇,那麼遠的路,又是山又是水的,它一身傷,快跑回家了,”製片人感慨,“你說,這種主人,要她乾嘛,就它,多少人搶著養,它眼神都不給,隻認準那一個。”

他搖頭:“一生就認一個主人,主人還不要它,它都頭破血流了,也要回去,估計什麼時候死了,也就什麼時候停。”

盛檀口中泛苦,心被密密地戳著,一言沒發。

不願意想起的那個人,明明遠離了,還是遮天蔽日地罩住她。

晚上收工後,那隻大狼狗還孤零零待在牆邊,劇組的人都喜歡得不行,又怕它,不敢上前,它的皮毛本來應該很漂亮,現在卻骨瘦如柴,滿身新新舊舊的血痕,有人靠近,就攻擊性極強。

有人問到它主人的名字,故意朝它叫。

它馬上看過去,眼睛濕漉漉的。

盛檀看得極其難受,犯傻地對它喊:“那種主人彆要了行不行!”

她喊完才覺得自己幼稚透了。

這不是她的小狗。

盛檀轉身回酒店,到房間後,組裡負責後期的組

長給她發消息:“盛導,第一版預告片的粗剪出來了,還有幾段我們挑出來的花絮,你審審。”

深夜,盛檀把片子投屏在電視上,一上來就是陸儘燃的滿屏特寫,她撐著額頭,要求自己專業地看,但那張曾經滿足了她對於蘇白所有幻想的臉,像味毒.藥,無孔不入。

她煩得切換視頻,花絮裡,陸儘燃始終盯著鏡頭。

他在看她。

畫外音有人說:“燃燃這麼會演,看來是對於表演很有執念。⑥_[]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陸儘燃在鏡頭前,穿過時間,穿過電視的屏幕,和她對視,輕輕挑眉笑著:“我沒那麼高尚,對表演沒有執念,對人有。”

盛檀捂住眼,手指亂摁,又切了一個自己手機裡私存的視頻文件。

畫面光線昏昧,少年躺在儲物間的小床上,眼角通紅,手在下方,熱躁激烈地扭動,暗啞對鏡頭叫著姐姐,陰鬱又性感。

這個人無處不在,占滿她鏡頭和情緒,盛檀成功被弄瘋。

電視一關,她手遮著眼睛躺倒。

手機震動聲在被子裡並不清晰,隔了會兒盛檀才注意到,她拿起來看了一眼,表情微變,清清嗓子接通:“楊老師?”

楊素導演笑嗬嗬:“檀檀,沒打擾你吧。”

“沒有,”盛檀語氣恭敬,“是不是賽車那部片子有什麼事?正好我還想跟您說,方鐸不能——”

楊素沒讓她說下去:“演員我隻是建議,方鐸確實被家裡慣壞,聽說最近遇上事了,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你不用他也沒關係,我今天找你,是有個酒局,你得參加。”

“酒局?”

楊素聽出她本能的抵觸,語重心長:“檀檀,你的天賦能力沒得說,就是人際上太孤了,你混這個圈子,沒背景沒靠山,還不自己夠一夠資本人脈,再往後怎麼走?”

“老師是為你好,本來就是人情社會,尤其電影圈,明裡暗裡最講這些,你越紅,受製就越多,不能太清高了,”他勸,“我知道平常這種純社交的場合,你不愛露面,這次就當給老師一個面子。”

楊素說:“後天晚上,你應該回京市了吧,跟我一起去參加,大場面,聯合電影涉及到的導演,製片人,投資商,都到場,你作為導演之一,不能缺席。”

盛檀揉了揉眉心:“好,我會去。”

她想純粹拍電影,可她孤身在這圈子裡,必定要對某些規則讓步,既然接了這種大型的聯合電影,就無法回避厭惡的場合。

可想而知,她本來就爭議大,臟水多,不會奉承討巧,《獨白》目前也不被看好,去了這個級彆的酒局,會是什麼情境。

盛檀問了一句:“幾家投資商,都是誰?”

楊素吸口氣:“原本是六七家,金額差不多,誰知道大佬空降,突然入主砸錢,光你那一部,他就投全額,現在是全係列最大投資商,徹底攪了電影圈的水。”

“……是哪家?”

“談今科技,幕後沒公開露過面的那位創始人,應了後天晚上的邀,酒局上,他會坐主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