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檀沒有跟人親密到這個程度的經驗, 貼合的肌膚,身上被揉控的力量,沒乾的水混合著溢出的汗, 在她泛紅雙腿和他掐緊的長指間分辨不清。
她的確掌握著節奏, 現在這一幕的發生完全是她導演的,但胸前被擠壓的觸感, 陸儘燃灼灼的體溫和那句話, 他口中叫出的“盛檀”全名, 這些激起的感受都在超過她預想。
他甚至有些不像他, 無論動作,語氣或是聲音,連早已熟悉的身影,都透出莫名的控製力。
他說軟,是指的什麼……她腿, 還是彆處?
盛檀隻覺得很熱, 腿不由自主想收攏得更緊, 抑製住某些蠢蠢欲動的冰河。
她開始口渴,掙動了一下, 陸儘燃也恰好把她抬得更高,她整個人貼著背後的門板向上移了一截。
盛檀怔愣一秒, 電光火石間察覺到重點, 他在移動她之前, 她隱約……觸到了某個邊緣。
腦中模糊地炸響了一聲,意識到那代表什麼。
盛檀屏息, 心如擂鼓,立刻低頭看下去,但視野完全被陸儘燃占據, 不可能看得見。
她今天要的結果也許就在這裡,當然不能任由他擋著,她扣著他後頸壓進自己肩窩,試圖從他身上掙紮下去確認,但被他死死按住,根本沒法抗衡。
“陸儘燃……”她把他腰上蹭滿了汗,針對著問,“為什麼不讓我看,你躲什麼呢?”
陸儘燃呼吸很重,乾脆抱起她拉開浴室門,往臥室裡走。
經過房門的時候,盛君和還在外面喋喋不休:“檀檀,我跟你說的話你好好記著,不管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對你弟有點數,我跟你蔣阿姨是真心,等我們領證結婚之後,他就是你親弟弟!”
“親弟弟……”盛檀輕聲嗤笑,想撕爛盛君和的這幅嘴臉。
她在陸儘燃臂彎裡顛簸著,他抱她幾步走到床前,把她放床上,屋裡沒開燈,隻有浴室透過來少許亮度,照不清他全身,他直起身要走,她一把扯住他衣襟,他猝不及防朝她倒下去,青筋明顯的手撐在她臉側。
盛檀盯著俯下來的這張臉,紅到昳麗,賞心悅目,她再次蠱惑著喃喃:“親弟弟?阿燃,有沒有哪家的親姐弟像我們現在這樣?”
她抓著陸儘燃領口,手又懶又綿地搭在他汗濕的腦後,一邊用目光細致勾勒他,一邊朝門外冷聲說:“盛君和你夠了!沒完沒了說這些,是期待我把他怎麼樣?”
盛君和語塞,也不敢真的惹怒她,這才悻悻走了,腳步聲遠離,直至聽不見。
盛檀眼明手快,在陸儘燃再次要抽身時打開了床頭的燈,光線把他清晰籠罩,她直接看向他腰下,然而他一條長腿曲起跪在床沿,那裡陰影堆疊著,還是不能確認。
陸儘燃咬著牙。
床太軟了,他跟她的重量一起深陷,他被拽進女人滿身的暖香裡,沐浴乳,打碎的乳液,她本身的味道,混合著拉他下墜。
“盛檀……”他不叫姐姐了,就算再乖再純的少年,這種時候也不可能徹底裝傻,他每一次適時的變化都正中她的歡心,“浴室的碎玻璃我明早收拾,你彆動,睡吧,我回去。”
“回去?信不信盛君和還在外面?”盛檀早有準備地笑著,“你開門一響,他馬上就會發現,跳起來罵我誘拐了你,趁著萌芽,還沒做實,想方設法把我們分開。”
她毫無良心地反問:“你自己說,你這幅樣子,是我誘拐的嗎?”
“還是說,”她悠悠拉長尾音,“你想讓人破壞,跟我就停在這一步?”
陸儘燃閉起眼,冷白頰邊一層層的血色上漲,他抬手關掉了燈,讓臥室重回昏暗。
盛檀血液燃燒,看他這表現,她基本可以確定了,他身體就是已經對她——
夜色裡,陸儘燃忽然覆下,拿被子胡亂包住盛檀,摟住她,收起嗓子裡快壓不住的沉啞,儘力用著平常那種委屈緊張的聲線:“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控不了,是我先對姐姐心思混淆的,我有錯,我不想隻停在這一步,可我還看不清自己,不知道該做什麼!你現在不許我走,到底想讓我怎麼樣?”
盛檀撫摸他耳根,肺裡的氧氣急劇消耗,她刺激著他說:“那我來幫你看清,陸儘燃,你那樣托著我,主動舔舐傷口,把我掐紅……你對我有那種衝動了,是不是?”
整個房間陡然凝固,一切話音消失,喘.息成為最大的奢侈。
她聽見自己咄咄逼人,即便陸儘燃本身就像一片翻湧向她的岩漿,她還是不留餘地,更直白問:“因為我,你起反應了,是不是?”
偌大臥室靜到窒息,隻剩下彼此劇烈混亂的心跳。
“沒有……”陸儘燃隱含顫意的否認,“你想多了,我不是——”
“你有,”她手指輕輕控住他下頜,跟他在昏昧中強迫對視,“彆騙我。”
他不相信,一個身心健康的年輕男人會毫無感覺,除非她真的對他不具任何性.吸引力。
盛檀不自覺抿起唇。
陸儘燃有很多借口,說法,撒嬌耍賴的方式,用來應對她的逼問,打消她懷疑。
他還可以繼續拖延,讓她用更多更大膽的手段來逼他失控。
但是陸儘燃低頭注視著盛檀的眼睛,藏在肋骨裡的心臟一下一下酸脹抽動。
他如果這麼做了,她會不會懷疑她自己,就像上一個短片,她做到了那個程度,他卻裝作不懂,今天他再裝下去,告訴她,哪怕她穿那麼少濕漉漉掛在他身上撩撥,他也一點點都不衝動嗎?
那大概就不是純情的範疇,她隻會質疑自身的魅力。
陸儘燃眼睫垂落。
他那麼貪得無厭,可他對她不舍得,怕她心裡不舒服。
這樣他會輸。
因為這條跨越不了的軟肋,他能做的,就隻是引誘她真心喜歡上他之前,彆輸得那麼快,那麼狼狽。
陸儘燃攥住她的被子,做出被逼到極限的樣子,抬起頭帶著鼻音啞聲問:“所以呢,就算我有,你非要我承認這個結果乾什麼?是我一廂情願的,你幫我看清,但你沒打算跟我怎麼樣,你堅持問我,就是為了逗弄嗎?”
他褪去浴室裡偶然泄出的強勢,露出一抹被欺負慘了的隱忍脆弱,眸光微紅著晃動:“姐姐,盛檀,你是故意讓我難受,對吧?”
盛檀的心緒幾次軒然起伏,還來不及嘗夠自己又一階段的勝利感,就被他問的話揪住。
他不止要直觀的欲。
他還要感情。
陸儘燃又認真又死心眼兒,看這意思很明確,即便她點破他了,他也對她有了衝動,但她要是不先談情,就彆想把他真正拉下水。
讓固執小狗心動沉淪,還差一步,而這一步很要緊,也不能敷衍。
她要的不是普普通通一場激.情戀愛,她要能讓陸儘燃傷筋動骨,由愛生恨的全身心。
盛檀被陸儘燃拿被子裹得很緊,行動不自由,她其實很想過去扯開他褲子,親眼確認她的戰利品,讓他先身再心算了,可為了最終成果,還是忍了忍,對他斟酌著用詞。
她剛開口說話,床頭桌上手機一響,陸儘燃探身給她拿過來,看到是江奕的電話,眉心緊了緊。
盛檀知道是正事,扒開被沿,清清嗓子把那股媚態掃空了才接。
“盛導,沒打擾你休息吧?”江奕口吻正經,“這次的雪可能得打亂咱們計劃了,我剛緊急溝通確定了一下,尋蒙山那邊最遲一周內,肯定也會有暴雪,到時候大雪一封山,咱們絕對進不去,那麼多鏡頭就都得拖到開春雪化才能拍了。”
尋蒙山是蘇白童年時期的原生家庭取景地,主要拍場景鏡頭和群像,涉及一部分民警齊理帶人探訪,和蘇白小時候演員的鏡頭。
原計劃是等拍完京市的部分,收尾的時候再去,但這次暴雪突如其來,盛檀沒想到範圍廣時間長到這個程度,一旦封山,誰也沒辦法,會嚴重拖慢進度。
江奕凝重說:“一周內應該還是沒問題的,越早越省事,最多一周,暴雪就要波及過去,在那之前咱們必須得出來。”
盛檀蹙眉坐起身,當機立斷:“通知周浮光他們這些相關演員,隻要明天飛機能飛,就跟劇組出發去尋蒙山,市裡的拍攝暫定延後一周,最快速度拍完回來,如果因為臨時改期造成他們什麼損失要補償的,我負責。”
江奕得令,利索掛斷,去統籌張羅明天啟程的事宜了。
盛檀腦中飛速過著去尋蒙山的安排,等考慮好了再一抬眼,看到陸儘燃半張臉浸在台燈斑駁的光影中,唇角斂起,一直沒說話。
她靜默片刻,還是沒改變決定。
這一程沒有陸儘燃的戲份,又有暴雪威脅,要趕著行程,於公於私她都不可能帶他去。
針對他的計劃也得擱置,他想要的,都得等她回來之後。
黏得越緊,越升溫到呼之欲出的時刻,短暫分離就更能催化,思念渴望會幫著她逼他上頭。
盛檀說:“你問我的我先不答複你,從尋蒙山回來再說,你留在京市好好研究劇本,等這邊的戲份一開拍,馬上就是蘇白的自.瀆戲。”
“我允許你……”她下巴墊在陸儘燃肩上,欣賞著初嘗欲.望的純情小狗,側過頭對他逐漸血紅的耳廓說,“想著我,回憶今天晚上的感覺,去準備那場戲。”
盛檀撩夠了,打算重新躺下,陸儘燃卻握住她小臂一拉,手忙腳亂地把她重新摟住,摟好了,他又僵滯地停著,唯恐冒犯她,中間他好似自我掙紮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一用力,把她抱緊。
盛檀愣住,撫了撫他潮濕的發尾。
陸儘燃滾燙的唇在她頸邊輕蹭,沒有親吻的曖昧,反而選擇小獸似的一口咬住她,純澀又莽撞:“記憶太淺了,撐不過這麼多天怎麼辦,能給我加一點嗎。”
盛檀有點吃痛,動了動,扯著他衣服,幅度大了些,柔軟床墊跟著一陷,她拽著他倒下去,一起跌在枕頭上。
她胸口發麻,這次沒被子擋著了,她就一條吊帶裙被他攏在懷裡,能體會到他身上溫度有多高。
盛檀以為小狗要轉性,在分彆前突破對她做點什麼,但陸儘燃隻是面對面把她箍在雙臂間,拉過被子蓋住兩個人,就這麼抱住她不動而已。
太熱了。
他氣息火燒火燎,也銅牆鐵壁。
多半……正在亢奮。
偏偏他腰下跟她隔開一點距離,她手腳還都被他控住,碰不到關鍵,驗證不了。
盛檀遺憾地枕在陸儘燃手臂上,猜自己用不了五分鐘就會受不起這種緊擁推開他,然而事實是她享受得根本不想換位置,在吵鬨的,分不清是誰的心跳聲裡漸漸睡著。
陸儘燃半睜著眼,手沒有一刻鬆開。
她睡著後,他乾燥的唇顫抖碰了碰她近在咫尺的睫毛,眉心,鼻尖,侵略欲瘋得抑不住,還是懸在她胭紅的嘴唇前停下,不敢褻瀆。
陸儘燃定定看她,溺在她淺淡香味裡,燥得潰敗,他到底忍不了,把手覆蓋在她唇上,合眼靠近,吻在自己阻擋的手背。
————
盛檀醒得很早,身邊已經沒人,她起床一看,浴室裡地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陸儘燃整理乾淨了,她轉身出來,沒注意她剩了小半瓶的沐浴液,和洗澡時紮頭發的皮筋都憑空消失。
外面陰天,雪停了,新聞上說京市主乾道都連夜清雪完成,恢複正常交通,機場航班也可以有序起飛,盛檀確定今天可以出發,就不再耽擱,換好衣服出門。
樓下餐廳裡,盛君和正跟蔣曼恩愛地吃早餐,陸儘燃看起來並沒參與,一言不發坐在沙發上等著她,行李都提前擺在大門口。
盛檀滿意他對這兩個人的態度,斂眸下樓,隻是多少有種異樣感,少年穿著最普通的衣服隨意一坐,看起來一如往常的溫馴,但好像這房子其他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忌憚他。
盛檀沒空多想,警告盛君和趁早帶人從這兒出去,隻要沒結婚,就彆回來添堵,之後拉著陸儘燃離開南湖灣彆墅。
路上江奕打電話彙報情況,劇組集結完畢,周浮光非常配合,大家十點的飛機從京市起飛。
目前七點半,時間還來得及,盛檀決定帶陸儘燃回兩個人的小家,把箱子裡的備用衣服換兩套再走。
車眼看快到小區,陸儘燃依然沉默,盛檀瞧出他被留在家裡的低落,隱晦地摸了摸他小指。
陸儘燃回過頭,漆黑眉眼背著窗外的光,有些模糊,問她:“具體去幾天,幾號回來。”
盛檀笑:“一定要問得這麼清楚?我不告訴你,到時候給你驚喜不好嗎?”
陸儘燃眸底閃過她看不透的暗潮:“驚喜太奢侈了,我更想要盼頭,確定你走了會回來,知道明確的時間,那從今天開始,我就能盼著那天快來。”
盛檀心裡隱隱一墜。
他是指她當初沒有歸期的不告而彆麼。
盛檀如實說:“江奕定好了行程,一共六天,28號從尋蒙山出來,晚上到京市。”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話心軟了一下,緩緩補充:“作為這次把你扔下的補償,姐姐可以滿足你一個要求。”
凜冬清晨的陽光艱難透開厚重雲層,滲出一縷,好像都落在了陸儘燃的臉上,他長睫毛被勾出絨絨的金邊,吸著人想伸手觸碰,想以唇輕吻。
盛檀被美色晃了眼,手攥了攥,聽他說:“那29號晚上,你能不能陪我過?我們一起吃飯,你不要見其他人。”
29號?回來的第二天?那應該還在修整,沒正式開拍。
她隨口答應,然後才反應過來,1月29,那不是她跟他分開那天?
微妙的逃避感充斥盛檀胸口,她本想反悔,一對上陸儘燃的眼睛又說不出,也就暫時擱置下去,考慮著等29號當天,找個合適理由臨時推掉。
半小時後劇組的車到樓下,盛檀為了避嫌,沒讓陸儘燃下樓去送。
她上車前抬頭看了一眼,家裡陽台上的窗簾後面有道隱隱約約的修長側影,孤伶可憐到不行。
司機見盛導沒上車,開玩笑問:“導演,看什麼呢,你家有小狗留守啊,還依依不舍的。”
盛檀坐進後排,手肘壓在窗邊支著額:“……還真的有。”
司機驚訝:“啊,那自己住六天能行嗎,會不會拆家。”
盛檀給陸儘燃發微信:“燃小狗,你會不會拆家?”
陸儘燃給她回了一個小狗孤獨蜷縮在門前,弱小無助,淚汪汪盼主人回來的表情包,附加一段一秒鐘的語音。
盛檀放在耳邊播放。
聽筒裡傳來他質感十足的嗓音,夾著一抹戳人的沙啞,輕哼著對她叫了一聲。
——“汪。”
陸儘燃在樓上看著盛檀的車開遠,幾十分鐘後,收到她“登機”的微信,他陷在客廳沙發裡睜開眼,她熟悉的乖巧剔透已經蕩然無存。
手機屏幕一亮,從黑名單放出來的號碼適時打過來,梁原唯恐再被拉黑,語氣規規矩矩:“燃哥,我們到了。”
陸儘燃隨手提起外套下樓,梁原和司機在單元門口緊張等著,見他出現,兩個人脊背不由得挺到筆直,“小陸總”和“燃哥”同時響起。
上次去試鏡片場接過他和盛檀的高大越野車停在外面,寬厚輪胎上壓滿雪泥,陸儘燃邁進後排,梁原跳進副駕駛,讓司機開車,直奔談今科技辦公總部。
梁原在車上頻頻回頭,看後排的人一如以往的冷淡懶倦,眉眼間都是漠然的銳利,陸儘燃其實並不俯視看人,但誰在他面前,都被壓得很難抬頭。
梁原越發好奇他在姐姐面前到底什麼模樣,不敢想更不敢問。
難道會扮可愛?
甚至會軟著嗓子撒嬌?!
梁原不能置信地咽了咽,拿出作為談今明面上負責人的穩重,出聲說正事:“燃哥,跟你想的一樣,自從上次幫了盛檀姐姐澄清,聞家就查到我們頭上了,聞祁正想方設法挖你身份。”
陸儘燃看他一眼:“誰教你疊字叫姐姐的,惡不惡心。”
梁原大為震撼:“啊,這麼叫不對嗎?盛檀姐姐——多甜呐。”
車內空間夠大,陸儘燃抬腳踹在他椅背上,黑漆漆的眼讓梁原一怵,他聲音淡,梁原卻脖子發涼:“那是我姐姐。”
噢——
你姐姐,你叫疊字就理所當然,彆人叫就是惡心!怎麼這麼雙標!
梁原扁嘴,反正他早習慣燃哥獨.裁了,再想想自己之前不了解盛檀跟聞祁的關係,還希望燃哥同意跟聞家合作,他能活到現在就算燃哥高抬貴手。
梁原換了副正經口吻:“我錯了,是盛檀姐——她還一點都不知道你的內情,如果聞祁查出蛛絲馬跡,肯定會跟她說。”
陸儘燃不在意地低低“嗯”了聲:“讓他查,他要是沒本事查到,就把他想知道的透給他。”
梁原詫異,但明白陸儘燃不會無緣無故這麼說,他不多問,點頭聽命。
車徑直開進談今科技辦公區域地下車庫,陸儘燃一身黑色衛衣休閒裝,抓著盛檀穿過的那件羽絨服走進自動玻璃門,從專用電梯上樓,大片鏡面映著頂部冷光,照出頎長挺拔的身形,和隱去純真之後,冷厲鋒芒的一張臉。
電梯門打開,直通會議室,裡面偌大長桌旁圍坐的一群西裝革履高層集體起身,提著心恭謹問好。
陸儘燃把羽絨服妥帖放身邊,衛衣袖口拉高卡在手肘,露出修長小臂,利落腕骨上套一枚簡單的黑色皮筋,面無表情坐在首位主座。
一場會開得很長,直到臨近結束,陸儘燃並沒露出明顯不滿,會議室裡如履薄冰的氣氛才稍稍好轉。
陸儘燃這段時間一直深夜線上辦公開會,沒在公司裡露面,一回來不少梁原他們簽不了的字都要他過目經手。
散會後,梁原表情糾結,捧著一堆文件夾,磨蹭著不往陸儘燃身邊湊,他一個眼神掠過去,梁原才老實認命,把手機按亮了豎給他看:“老大,我可不是故意看的啊,微博推送的。”
屏幕上是當紅小生周浮光的微博。
周浮光發了九宮格照片,是劇組在機場拍的,最中間,是他跟盛檀兩個人單獨的合影,還配上文字:“和你凜冬相約。”
照片上,盛檀隻是淡笑,但與她平常清冷距離感的形象相比,已經算得上很親昵了。
最近盛檀黑料被澄清後,風評好轉,加上的確有實力,粉絲們又熱情起來,很快就有人帶話題,“她是他電影處.女作的導演,他是她電影處.女作的男主角,彼此都是特彆的第一次,無可替代。”
以前舊電影的截圖,青澀的路演宣傳期,一起上節目跑影院,走紅毯被采訪,太多兩人合照被翻出來回味。
周浮光夠紅,盛檀夠美夠話題,這麼一會兒,首頁鋪天蓋地都是兩人相關。
甚至還有人帶節奏:“《獨白》就應該讓周浮光演蘇白,演技為零的素人是什麼鬼啊!他在這部電影裡不覺得自己像橫插一杠的三兒?!”
梁原呼吸都小聲了,他也沒想到燃哥一刷新能出來這麼多糟心言論,還說他是三兒?!
陸儘燃垂眸看完,把手機扔回梁原手裡。
梁原忙問:“我們馬上下了這些話題,把風向——”
“下什麼,”陸儘燃扯唇冷笑,“讓他鬨,越不能收拾越好,等熱度差不多了,把新的話題替他放上去,就說蘇白的素人演員一無是處,靠臉吃飯,被全組唾棄。”
梁原瞪了瞪眼:“然後呢?”
“然後?”陸儘燃天然上翹的狹長眼尾略勾,粹著冰,他莞爾,“我姐姐心疼。”
心疼得哄他,抱他,撫摸他,把為他證明的照片視頻掛滿她的微博,替代一個臟眼的過去式。
梁原一愣,震驚又有點害怕。
他燃哥好像宮鬥劇裡的大正宮,盛檀姐的那些鶯鶯燕燕都是渣。
陸儘燃從會議室出來,青大交叉信息學院的宋教授正沉著臉坐在走廊裡,面色不善地守株待兔,朝他吹胡子瞪眼:“你不在公司,不回校幫我做課題,跑去拍電影,追女人?!”
陸儘燃不卑不亢:“教授,您要的數據我都已經幫過了,其他的真沒空,我不是在追女人。”
他毫無笑意地回答:“我去她身邊,隻是在活命。”
梁原好言好語哄走宋教授,讓人趕緊送這位大國寶回學校,也聽出了陸儘燃話裡的意思。
他千辛萬苦撐到今天,去找盛檀,在她身邊有了位置,他隻是在拚命地活,拚命地想要一個人,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可能他早就放棄自己。
他完整地站在這兒,呼吸心跳,百轉千回,都是為了她而已。
梁原笑得有點發苦,振作精神說::“燃哥你不回學校好哇,這幾天總算能留公司主持大局,29號還是你生日,馬上要到了,這次——”
“我明晚走。”
“啊?!”梁原怔住,“去哪!”
陸儘燃手機一響,收到盛檀微信,說她們落地了,等進山信號不好,儘量少聯係。
他按著語音鍵,貼近唇邊,跟開會天壤之彆的溫軟語氣,慢著嗓音,含一點乖順的委屈說:“那你會想我嗎。”
說完,他放下手機,看了驚呆到瞠目結舌的梁原一眼,冷然又矜持地低聲說:“去進山口等她出來,我不放心。”
————
盛檀帶領團隊緊趕進度,進尋蒙山拍攝的第四天晚上,就基本完成任務,山裡確實沒什麼信號,打電話發信息都挺困難,更彆提上網。
山裡條件有限,住的也不好,房子取暖不夠,很冷,深夜睡不著的時候,她身體上記憶最深的,竟然是臨走前一晚,陸儘燃滾燙的懷抱。
她擋住眼,強迫自己不想,盤算著時間,跟她計劃好的沒差,可以比她告訴陸儘燃的日子提早一天回去了,不知道在家的小狗看見她意外出現,會是什麼表情。
這一趟回去,她跟他之間會徹底不同。
進山的第五天清早,盛檀把最後的收尾鏡頭拍完,臨近中午的時候收整好器械準備離開。
江奕抬頭看了眼天色,心有餘悸地跟盛檀說:“你看這天,暴雪比預報的提前了,今天下午肯定得下,咱們再晚一點都彆想出去,更慘的就是攔在半路,幸虧拍得快。”
盛檀笑了笑,幸虧她趕著回去,要給小狗驚喜。
她讓大家抓緊出發,務必趕在下雪前到達進山口外面的驛站。
尋蒙山春夏秋三季都算是一個小眾景點,隻有冬天沒人過來,山口外的驛站除了接待劇組,最近唯一的客人,就是窗邊那個好看到些許離譜的年輕人。
老板搭話:“帥哥,你是明星吧,我看你比那些當紅的好看多了。”
陸儘燃抬了抬眼,無害地淡笑搖頭,並未回答。
他不能進去,留在這裡等,見到盛檀還有話可解釋,一旦追得太緊,她就會警惕退後,何況跟他的關係,她從未想過曝光。
他的身份,隻是一個不能公眾的地下情人,甚至現在而言,他不過是她一把還沒到手的工具。
老板找準陸儘燃看不到的角度,給他偷拍了幾張照片,激動發到剛剛認識的娛樂圈人脈——盛檀導演的手機上,雖然她在山裡暫時收不到。
“導演你看,他帥不帥,能不能給你當演員!要是行,可彆忘了給我一份星探費!”
陸儘燃始終盯著外面的天色,中午應該最晴的時候,天色陰沉到可怖,風聲逐漸呼嘯,遠處的進山口在視野中開始模糊。
他抵在桌上的手指節泛白,直到驛站大廳裡一直開著的本地頻道電視插播極端天氣預警,說特大暴雪今天下午就會抵達尋蒙山區域。
老板看著新聞喃喃了一句:“劇組在裡面沒信號,不知道暴雪提前吧,等到明天可就徹底出不來了——”
他話還沒說完,站在窗邊的陸儘燃果斷轉身,三兩步跨上樓梯,衝進房間帶上自己拿來的背包,回一樓門口撿起牆邊的備用踏雪工具,攥出褶皺的一疊現金被他扔到吧台,而後推門就走。
老板嚇得忙去追他:“你乾什麼?你要進山找劇組?!雪眼看著就下了,你被攔半路怎麼辦!嚴重了會要命你知不知道!”
“我跟你說,大雪封山這種不可抗力的事,誰也沒有辦法,真在半路出危險,救都沒人能救!不是錢能解決的!”他嚴肅警告,“劇組最多就一段時間出不來,你去可是冒險!”
陸儘燃唇線冷冷抿著,對不相乾的人一個字也沒有。
不止是困在裡面,裝備,食物,安全,健康,失去信號,任何一點都保障不了。
盛檀怎麼樣,會不會出事,有沒有人照顧,所有這些,他都不可能坐在這裡忍受。
他命這麼硬,多少刀山都踩過來了,他死不了,就算封在山裡,他也必須去陪她,即使就是這幅身體,也能擋在前面,給她做道屏障。
老板焦躁得直打轉,眼看外面天氣急轉直下,瞬息萬變,風越來越烈,大團雪花落下來,而陸儘燃油鹽不進。
不光勸不了,陸儘燃的神色更讓他打心裡畏懼,他怕了,才指著驛站後院:“那你——你總不能走著去!後院有車,鑰匙在這兒,就是好久沒開過了,你——”
陸儘燃高大背影透出根本無人可以掌控的偏狂野烈,他一步不停地撲進風裡。
外面能見度降低,他長腿狠狠踩著地上一層淺雪,握著鑰匙繞去驛站後面,沒看到朦朧前方,有人影正在奔跑靠近。
兩分鐘,他交代好梁原公事,打開那輛舊車,手機忽然又響,在獵獵風聲中幾近於無。
他沒時間去接,冰冷手指擰動鑰匙,失敗幾次才終於啟動,沉悶的打火震動中,他手機滑落,上面清晰顯示著的名字,是盛檀。
陸儘燃一動不動看著,凝固的血液猛然燒沸。
他抓起手機,重重劃開接聽,刺在喉嚨裡的話還未出口,盛檀的聲音裹著風急促撞進他耳中。
“阿燃,我有個快遞,到門口了,你過來取。”
陸儘燃艱澀說:“我不在……”
“不用了,你不用過來,”她幾個字被吹得七零八落,“快遞自己過去,你不要動,就在那等著。”
電話隨即掛斷。
陸儘燃手機脫落,驀地打開車門往前面跑,隻邁過一半的路,絮狀的風裡就衝出一道纖瘦的影子。
她直奔他過來,完全不曾停頓,比漫天的風更烈,衝撞著闖進他張開的懷中。
盛檀一把摘掉擋眼的帽子,長發淩亂,眉目明俏,她用力摟住陸儘燃繃到堅硬的腰,仰起臉看他,描摹他此刻極力忍耐的表情,淡白的唇向上驕傲彎起。
她不問他為什麼來,要去哪,也不解釋自己怎麼早一天出來,知道他在這兒,她握著最溫柔的刀,隻剖他的心。
“阿燃,這份快遞,你千裡迢迢來取到了。”
“我不止想讓你難受,”她終於面對了那個晚上他說的話,“我更想讓你開心。”
盛檀踮起腳,手從陸儘燃冷透的後頸,一直撫摸到臉頰,壓在他乾澀唇上,她在風裡柔軟貼過去,極輕地親吻在他微顫嘴角。
“我給了你固定時間的盼頭,還給你提前見我的驚喜。”
“我家阿燃,就該應有儘有,得到姐姐的所有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