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很好欺負(1 / 1)

上鉤 川瀾 10701 字 6個月前

盛檀很快不用再糾結搬不搬家了,隔天清早六點,組裡的副導演江奕就把電話打進來。

江奕為了演員的事愁苦這麼多天,好不容易聽出點輕鬆,告訴她男主角蘇白的新人選終於有了進展。

從原定的演員塌房開始,無論外界輿論風向多差,盛檀都沒有耽誤找新人,隻是圈裡熟知的演員挑過不止一遍,彆管咖位大小,沒一個能夠適配蘇白的。

盛檀的要求不得已一降再降,從九成適合,到後來有七成就接受,可惜到了這個程度,還是不行。

少年感,破碎感,瘋狂青澀都得兼備,還要長得特彆好,太難了。

可她不想將就。

江奕在電話裡笑著說:“這次肯定有戲,咱們用個徹頭徹尾的新面孔,我把北影中戲上戲的新生差不多篩遍了,願意來試戲的大概有二三十個,總能挑一個好的出來。”

電影大部分的鏡頭要趕在冬天拍,時間很緊。

盛檀跟組裡定下從今天開始試鏡,最遲到後天晚上就得出結果。

她這兩天回不來了,等到男主人選定下,接下來馬不停蹄準備開機,搬家與否也就無所謂了,下次跟陸儘燃見面,多半要等春節年夜飯。

保持距離,免得她不清醒。

盛檀出門時,看見陸儘燃的鞋不在門口,她醒那麼早都沒聽見他出去,不知道是幾點走的。

玄關櫃上貼了張手寫字條,筆跡清雋收斂:“我去兼職了。”

……給他兩萬不收,去勤工儉學?

盛檀臨時在家裡留下了一摞現金,七點半之前趕到試鏡地點,現場通知大家,拍攝資金充足了,等到演員一簽約,就能正式開機。

這個組的大多數成員,都是跟過她不止一次的,很熟悉,也可靠,按以前組裡的氣氛,聽到這消息都得敲桌子狂歡,今天顯然不正常。

一群人小心翼翼關注著盛檀的反應,看她神色沒什麼異樣,才想裝作無事發生。

盛檀知道肯定有問題,沒問,直接眼明手快拽過離她最近的小助理方果。

方果的手機屏還亮著,頁面都沒來得及關,上面女明星的臉一閃而過。

盛檀看出是誰,心沉了沉,方果趕忙撲上去搶,擠出哭腔來:“檀檀姐,時間快到了,咱們還是準備試鏡——”

話還沒說完,盛檀就把屏幕上營銷號發的視頻點開。

年底剛拿到金樅影後的當紅女星趙知宜,目前風頭正盛,在國外參加電影節,因為時差,紅毯後媒體群訪的物料半個小時前開始在國內發酵。

除了回答個人問題外,有記者當場問了關於盛檀和新片《獨白》的情況,趙知宜在鏡頭前笑得遺憾。

“盛導以前跟我是最好的朋友,有關她的事總免不了來問我,但她跟我其實很久沒聯係過了,在這個圈裡,閨蜜不是那麼容易做的,希望她彆因為攀比就急著紅,走進岔路。”

“至於《獨白》,題材敏感,基調壓抑,很多演員不方便接,就算接了可能也是白費時間,過不了審,如果是我,會勸她慎重。”

這段采訪一出,本來就掛在熱門上有關盛檀的詞條再次淪陷。

作為曾經的親密好友,趙知宜的話分量十足,輕輕柔柔劍指盛檀,暗示盛檀因為嫉妒她當紅,用下作手段和塌房主演同流合汙了。

盛檀要求高,找不到合適演員,也被她曲解成沒人願意接,讓試鏡在即的電影未拍先黑。

不過《獨白》倒也因此上了熱搜,江奕這邊一早接到好幾個因為黑紅想來試鏡的電話。

盛檀登上自己賬號,簡明扼要發了幾個字:“正忙著試鏡,沒空跟趙小姐敘舊,不如在線請你喝杯茶。”

閨蜜?不止,趙知宜跟她還是青梅。

那個竹馬,就是聞祁。

趙知宜暗戀聞祁,沒人知道,等聞祁來追她的時候,趙知宜氣得跟她反目,再加上她籌拍第一部電影那年,因為人設實在不合適,拒絕了趙知宜想做女主的要求。

從此趙知宜把她當成眼中釘,青梅情一文不值。

跟這世上所有感情一樣。

不堪一擊,說變就變。

沒多久,#趙知宜 茶言茶語#的詞條就衝上榜首,這下連影後粉絲也集體對準盛檀,咒盛檀這次永不翻身。

盛檀早把手機關了,和兩個副導演專心坐在長桌後面,紮起利落的高馬尾,讓第一個試鏡的演員進來。

她沒想到,折磨就從這一刻開始,一直連軸轉了三天兩夜。

到第三天傍晚,陰沉天際突降雨夾雪,京市滿城淪陷。

盛檀細長的手指撐著額頭,一把推開手裡寫到密密麻麻的記錄本,撕下三天的所有內容,全丟進垃圾桶。

不僅外形夠不上,演技還爛,什麼科班,台詞像背書一樣,一堆男團小鮮肉也跟風來試鏡,像演春晚尷尬的小品。

她問到蘇白對女老師沈秋是什麼感情,居然有人信誓旦旦說:“反正不是愛情,男生年輕好看,學曆還高,怎麼可能真的愛上比自己年紀大的老師。”

盛檀耐心用儘,給所有人劃了大叉。

負責選角的江奕要哭了:“檀檀,要不你休息一晚吧,明天還有最後幾個。”

盛檀把精力全部放在試鏡上,弦已經繃到了極限,她扔下筆,眼睫垂落:“我先回家”。

電影學院某教學樓的空置練功房裡,燈光開得雪亮。

占滿整面牆的鏡子前面,少年短發汗濕,靠在欄杆上大口喝水,淺紅唇角溢出少許。

他垂首,隨意用手背抹過,幾秒之後,忍耐不住抬起頭,匆匆捕捉剛走過的身影。

隻敢看一眼,多一下都像玷汙。

“對,是這個感覺!”圈裡名導,同時也身兼電影學院特聘教授的謝川激動站起身,拍手示意,“行了小陸總,就你這樣,大部分所謂科班演員都得一頭撞死。”

很多專業演員跟人搭戲都進不了狀態,陸儘燃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幾個眼神就真實得能打動他。

陸儘燃是近期找到他,在他沒有拍攝的空檔裡,做了幾次基本的表演教學,出來的狀態簡直讓他傻眼。

相逢恨晚,隻想把他拽進自己組裡,下部片必須擔個重要角色,甚至假以時日,沒準兒能捧出一個跨界影帝。

最開始謝川以為年輕人圖新鮮玩票的而已,完全沒想過,他會見到一個自然到跟角色高度契合的圈外人。

陸儘燃這都不能叫演技,是學習能力,天賦,感情控製深入本能,沒法衡量,做哪行都是天才。

轉念想想,人家小陸總高中就憑IMO唯一一個滿分金牌保送青大王牌學院,入學直接被那些大佬們當成寶,在校期間一己之力創立TAN視頻,才短短一年,公司猛衝到行業頭部,彆的不說,現在單單一個宣傳位,他都得跟同期電影電視劇爭破頭。

聽說他家庭背景還很深,不好猜測。

這些事,圈內知情的人很少,單看陸儘燃長相,完全是漂亮人偶,誰能想得到。

今天是最後一節課了,謝川耐不住好奇問:“你今天讓我監看的這兩個片段,好像是《獨白》的原作吧,盛檀最近要拍的那部?”

陸儘燃撿起地上外衣,不避諱地“嗯”了聲。

謝川恍然,點頭說:“竟然真是,我們之前私下還議論過,這個片子輿論危機,演員難選,故事難拍,都不看好,怎麼也沒想到你會……”

他沒說下去,感慨笑了笑:“不知道你跟這個人物怎麼做到高度契合的,隻能說盛檀運氣太好了,不過目前這些課程夠嗎?用不用再給你加課?”

畢竟一部成熟的院線電影,以圈外人身份進入,準備和雕琢越多越好。

陸儘燃眼瞳深暗。

怎麼做到的。

因為本身就像是同一個人。

“不用了,辛苦謝導,”陸儘燃唇一揚,儼然明亮的特優生,“我隻需要走近她的敲門磚,更多作為合格演員的技巧,要等她親自上手調.教。”

他看向時間,天快黑了,外面雨夾雪,她今晚會不會回來。

-

盛檀打車回家,雨夾雪連傘都擋不住,她頭疼欲裂地進門時,眼睛輕輕眯起,看到玄關的燈亮著。

長期自己住,加上備受煎熬的三天剛過完,她站在門口的這個時刻,忘記了家裡多出一個人的事實,反射性以為是臨走前忘了關燈。

盛檀穿上拖鞋,正要把換下的鞋放進櫃子,門還沒打開,猛然聽到浴室方向有輕微的聲響。

她一凜,尋聲看過去,磨砂玻璃門裡面光霧刺眼。

她也許忘關一盞燈,不可能巧合都開著。

危機感頓時鋪天蓋地,盛檀就近握住金屬頭的長柄傘,在包裡翻找手機,摸到的一刻,報警電話緊急按下頭一個數字。

與此同時,浴室的聲響重新傳來,一道修長影子投映在玻璃上,隨後門被從裡拉開。

盛檀來不及做出更多應對,親眼看著一雙長腿邁出,鬆弛的黑色運動褲掛在線條分明的窄窄腰身上,人魚線被蓋過大半,沒擦乾的水珠從上滴下,蜿蜒爬過胸腹,在腰間的布料上洇出成片水痕。

那個晚上沒看清楚的細節意外呼嘯而至,盛檀措手不及,終於想起陸儘燃住在她這兒。

理智提醒她不能盯著裸的部分看,但繆斯巧合地再一次來挑戰她。

她今天的試鏡選段裡,就有男主角蘇白在學校澡堂洗完澡,上衣被人剪壞,隻穿一條長褲出來時,被老師撞見的部分。

就這一段,她眼睛快瞎了,那些男演員要麼細狗身材,要麼對鏡頭搔首弄姿,唯恐自己不帥,好一些的,就太正太憨。

直到此時此刻,她看見超出自己預計的呈現。

盛檀強迫自己靜下來,不能看個沒完,掩飾地移開目光。

陸儘燃忽然返身走回浴室,再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條嶄新浴巾蓋在她頭上,很輕地揉了一下。

盛檀抓住浴巾,因為太大,很輕鬆遮住了她眼睛,她稍微往後扯扯,露出一點視野,正好能看見面前筆直的雙腿。

……賞心悅目。

從他十二三歲的時候她就確定,不會有比他更好看的人。

盛檀三天來身心煎熬,視線落在這雙腿上,靈感才重新複活。

她緩慢擦著濕發,多看了一會兒,腦中那些辣眼畫面被漸漸洗滌,沒察覺到自己眼神停留得略久。

久到陸儘燃走向她,水汽蒸著撲人的熱浪靠近,她警覺抬頭,他眼睛清得見底,沒有任何曖昧。

“姐姐,你看什麼。”

他異常溫順,還帶點懵然問。

“是這條褲子礙眼?要我脫了嗎。”

盛檀後退一步,果斷把浴巾扔給他,拿起包回到自己臥室,甩門的聲音略大,泄露出一點情緒。

她背靠著門,手背擋在眼前。

換其他人說這話,她會多想,覺得彆有用心。

但是陸儘燃……真誠得好像隨時可以去按她意願照做,隻要她說,她想看看腿,或者更過分的,他都予取予求。

怎麼變這麼好欺負的……

包裡手機震動,盛檀翻過來看了一眼,是盛君和發的微信:“我跟你蔣阿姨商量著五一結婚——”

後面的她沒看,隱約有陸儘燃和南湖灣的字眼兒,不用想也猜到是什麼,她直接刪掉。

結婚?

新歡住進她媽媽生前的房子?

還帶著陸儘燃?

做夢。

陸儘燃身上熱烈的水霧像是順著門縫彌漫上來,盛檀咬了咬牙關,皺眉合上眼,指節收緊。

彆來招惹她。

各過各的,互不乾擾,她不想利用他。

盛檀洗完澡換了衣服,準備看明天剩餘幾個人的試鏡資料,還有編劇交給她的最新劇本改動。

臥室光線不好,她打開門縫,看陸儘燃在書房裡關著門,就出去坐在沙發上,u盤插上電腦開始翻劇本。

看了沒幾頁,疲勞和淋雨後的不適都找上來,眼簾漸漸沉重,她捂唇咳了幾聲,隨便吃兩片藥,就昏昏沉沉拔了電源,拎起電腦回房間睡覺。

盛檀早上是被電話吵醒的,看清時間才驚覺,她誤把鬨鐘關了,已經快到今天的試鏡時間。

感冒好像加重了。

她顧不上照料自己,趕著最後的時限,簡單打理之後素面朝天就去了試鏡地點。

昨天一夜雨夾雪,路面潮濕泥濘,試鏡在一棟寫字樓的一層,附近施工,通往大門口的一條小道格外難走,車沒法開近,隻能步行。

盛檀一到現場,以江奕為首的立馬開始驚呼:“我們盛導怎麼能這麼美!你這樣下去哪有女演員敢進咱們組,天天被導演豔壓怎麼整——”

她沒化妝,隻臨時在唇上塗了一層啞光正紅,立體五官反而淋漓凸顯,皮膚白得通透。

盛檀把包往桌上一扔:“不忙?還有空貧嘴?”

江奕想到試鏡的那些演員,隨即蔫下去。

末尾一輪試鏡進行到中午,江奕絕望了,盛檀雙手環胸看著對面的年輕演員,清冷臉上失去表情。

最後一個了。

“要不,換一段劇情重新試試感覺呢?”江奕提議,“盛導,昨天編劇給你新劇本了吧,再挑一個選段。”

盛檀默許,在包裡找劇本的u盤,翻了幾下無果。

她忽然想起來,昨晚從客廳回房間,她正病得難受,好像隻拿了電腦,其他拔下來的u盤電源那些,都還在茶幾上。

早晨匆忙,她沒來得及檢查就出門了。

盛檀揉了下眉心,本來儘量忽略掉的酸痛脫力感又找上來,她低聲說:“先暫停吧,我回去取。”

今天除了試鏡,本身還有一場劇本研討。

江奕看了眼外面:“不行,雨夾雪又下起來了,路太難走,門口根本沒車。”

盛檀站起身,她從來不會因為自身問題耽誤劇組進度,簡單收拾東西就準備出去。

剛邁出一步,試鏡大廳的門口方向,就突兀響起一道清越嗓音:“打擾了。”

盛檀微怔,還沒扭頭,首先注意到了江奕他們整齊呆滯的表情,那些影視人自然流露的身體語言,都在叫囂看見天仙了。

她心臟反射性地抽縮一下。

……陸儘燃?!

他怎麼會找到這兒來?!

要乾什麼,當著她工作團隊的面,難道要自我介紹是她弟弟,還是她那個渣爹帶來的新兒子?!

她的生活,半點都不想摻進工作裡,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被編出更多謠言。

盛檀看向大門,男生黑衣黑褲站在那,寬肩長腿暴露無遺,頭發被含著冰淩的雨淋濕,隨意往後抓,整張臉浸在雪色燈光裡,要把這個劇組的魂都勾走。

他手裡提著一個紙袋,下意識朝盛檀遞。

然後某一瞬間,他黑漆漆的眼對上了盛檀不加掩飾的距離感和漠視,以及警告。

陸儘燃頓住。

盛檀目睹著,他停在原位,手臂緩緩放下,瞳中那些因她亮起的碎光,很快暗淡成灰。

他斂眸,唇色很淡,輕聲說:“盛小姐,我是你預定的外賣員,來給你送感冒藥和u盤,大學生勤工儉學,還請你給我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