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中學, 高二三班的教室裡，呆站在講台上的女教師眼神怔愣地看著講台下一大片整齊劃一的頭發和微笑,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久久等不到“同學們好，請坐”這一聲，站在教室裡的學生們的表情不變，但開始動作小幅度地左右互看，似乎不明白班主任這是怎麼了。

然而徐問問比他們還要茫然！

教齡一年的女教師扯出一抹笑容，隨後臉色一變轉身就往教室門口走去。

“起猛了起猛了……”徐問問嘴裡面反複嘟囔著這麼一句話，跨過教室門檻的她又轉過身抬頭去看教室的編號。

【高二（三）班】

徐問問：……

哈哈, 真的是她帶的班啊哈哈。

終於意識到了什麼的徐老師返身衝回了教室，雙手一抬，按住前排一個短發女孩子的肩膀開始絕望詢問——

“為什麼咱們班都剪頭發了啊？！”

臉盲九級選手徐問問發出了常人無法發出的扭曲聲音, 她的雙眼映照出女生的臉來，隨後徐老師痛苦閉上了眼睛, 無法接受現實。

你知道她用了多久來通過發型和習慣動作記人嗎？！

你知道開學前一個星期她要反複複習自己班學生的臉和名字，生怕自己開學後叫錯人的心情嗎？！

你不知道！

徐老師顫抖著，勉強勾起一抹苦澀的微笑以防自己扭曲的表情嚇到學生, 她問：“你們剪頭發, 是批發價嗎？”

如果不是批發價, 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為什麼學生們會剪成一模一樣的頭型。

除了便宜, 還能有什麼！

貧窮中學教師徐問問發出了振聾發聵的呐喊！

但沒想到的是，被她按住肩膀的女生微笑著告訴她：“徐老師，是您要求我們剪的啊？”

徐問問：……？

徐老師：“啊？？”

“學校要求統一著裝和發型，”齊耳短發女生耐心解釋道, 臉上依舊掛著從未改變過的笑容，“您說，這是集體榮譽感的體現, 然後班上就都剪了。”

徐問問：“我？”

九級臉盲勉強靠發型動作說話方式認學生的徐老師鬆開短發女生的肩膀，反手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

一排排站著的學生們如同樺樹林裡剛剛修剪好的幼木一樣，齊刷刷地朝著徐問問投來目光。

“我，”徐問問艱難開口重複，腦袋也隨著她的疑問轉動看向學生們，“要求的？”

她抬手摸了摸幾十分鐘前自己還在家哀悼的頭發絲，訥訥開口：“那我為啥沒剪呢？”

學生們面面相覷。

好似這一刻，原本僵滯的教室氛圍被徐老師的這句話瞬間打破。

“……徐老師，”先前被她問一句才答一句的女生終於試探性開口，“您怎麼了？”

教室裡的學生們看著這位似乎性格大變的班主任驚恐地上下摸遍了自己的頭發。

終於，眼看著班任仍然沒有上課的打算，齊耳短發女生面帶微笑，語氣小心翼翼的：“因為您是老師啊？老師沒有這個要求的。”

哢的一下，原本還在摸著自己頭發嘀咕的女老師瞬間轉過頭看向她：“老師就可以搞特殊了嗎……不等等。”

徐問問抬手狠狠按了按自己的額頭，語氣虛弱：“你讓我靜一靜——先坐下來自習吧。”

隨著她的這句話，教室裡站著的學生們齊刷刷地坐下。動作整齊得讓徐老師差點以為自己進了什麼機械自動化作坊，嚇了她一大跳。

“什麼情況……”

她嘟囔了一句，隨後回到講台上坐下，借著頭頂上亮眼的白熾燈徐老師看著講台底下的學生們。

奇怪，這才第一節晚自習，怎麼就這麼安靜了？

以往按照她們班的習慣，第一堂自習課徐問問都留給學生們交流自己最新學到的知識和見聞，以便讓他們學久了學科知識的大腦不會局限，同時能打開學生們對學習的興趣，在後面的兩節自習課上才不那麼容易打瞌睡。

這已經成了高二三班的晚自習傳統了。

但今天，

徐問問的腦袋從左轉到右，又從右轉到左。她的目光在教室裡每位學生的頭發上滑過，最後困惑於他們彼此之間的氛圍。

高二三班的學習氛圍看上去很濃，但對於徐問問來說，今天的教室更像是一座機械工坊。

她的學生們，變成了正批量生產的待合格品。

平常的高二三班活力滿滿，雖說晚自習的時候大家會安靜地各乾各的，但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潭死水一樣，否則徐問問也不至於每天晚自習除了自己的課以外還突擊觀察學生們的說小話情況了。

身為班級老油條，如今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徐問問學生時代見過的把戲比他們吃的辣條都要多。因此現在，她十分困惑地意識到——

他們是真的在安靜的，沒有任何交流的自習。

雖然不知道在學什麼，但至少樣子做得很好。

徐老師皺眉。

徐老師起身。

徐老師踮起腳尖準備繞後進行突擊檢查！

偷摸出了教室，又偷摸繞著從教室後門進入。踮起腳尖的徐老師背著手，大氣也不敢出地湊到最後一排的學生身邊。

按理來說，最後一排是最好做業餘愛好的位置。

但徐問問卻看到學生們翻開了書，細細品讀。

徐老師：……

真是起猛了。

正當她震驚且專注於看清學生們在閱讀的什麼書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輕輕的呼喚。

“——徐老師？”一隻手再度按在徐問問的肩膀上。

膽小的徐老師差點沒尖叫出來。

她猛地回過頭，一眼看見了教導主任的那張臉。

驚魂未定的徐問問看著他的臉，聲音還帶著顫：“啊？？”

“徐老師，”教導主任的手收回，不知道為什麼，徐問問看著他的笑臉，忽然覺得教導主任長得有點像她剛剛按住肩膀詢問的那個女生。也不是說長得像，就是在徐問問看來，兩人的氣質賊像。

都像是從老照片上裁剪下來的定格瞬間。

“你忘記今天的晚自習要和同學們說什麼了嗎？”

聽到這句話，徐老師立馬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嘴裡熟練地敷衍道：“發通知了嗎？不好意思主任，我之前在忙教案沒看消息，我這就去看——”

然而手機上的學校教師工作群裡一片安靜，什麼消息也沒有彈出。

隻聽教導主任渾不在意地開口：“沒關係徐老師，正好我幫你宣布一下。”

“啊？”徐問問一邊在手機上對著移動數據指指點點，一邊開口應道，“這怎麼好意思……就麻煩主任了。”

似乎今天連網絡都在和她作對一樣，無論徐問問怎麼操作都沒辦法讓那條主任口中下發的通知刷新彈出來。

而這時，教導主任也已經登上了講台開始了他的精彩發言——

“學校規定，今天晚上將進行寢室衛生打掃，班主任將在晚上十點查寢，晚上十點半準時熄燈睡覺，不允許挑燈夜讀。另外，”他的目光掃過高二三班每位學生的身上，臉上依舊是之前的笑容，但站在教室後面的徐問問卻感受到了一絲危險，“從明天開始，每天的早自習要求學生站著早讀，希望同學們能夠認真對待。”

他的話音落下，周圍像是死一樣的安靜。

教導主任：“聽明白了嗎？”

學生們條件反射一樣大聲回答道：“聽明白了！”

講台上的教導主任短促地哼笑一聲，隨後從講台上走下，穿過再度變得安靜的教室來到了徐問問的身邊。

“辛苦徐老師今天查寢了。”教導主任一如既往地笑著開口，“如果有不合格的寢室，希望徐老師能夠嚴格對待，將不合格學生名單上報給教務科。”

徐問問幾乎傻眼，茫然卻本能地應了兩句。

等到教導主任心滿意足地離開高二三班的教室後，徐老師才後知後覺地喃喃。

“可我不是住校外的嗎？”

徐問問回過頭，看著被頂燈照得明亮的走廊，那兒早已看不見教導主任的身影了。

“再說了查寢不是舍務老師的工作嗎？？”

……

搞了半天，還是留在了學校。

徐問問站在漆黑的宿舍樓外，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屏幕。

事到如今，她再怎麼遲鈍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

手機時鐘停留在了19:15，這意味著當徐問問從校外到學校教室的時候，手機時鐘就已經停止運作了。

而且，雖然徐問問臉盲九級，但不至於分辨不出校內的建築和文字。

她看著這棟小小的寢室樓前的掛牌——

【迷霧中學女生宿舍】

徐問問：……

她尋思著‘迷霧’和‘盤圓’的字形差異也不至於能印混淆吧？

但這座所謂的‘迷霧中學’校內建築和她印象中的盤圓中學一樣啊？

徐問問又試著用手機打電話和發消息，依舊是毫無辦法，好像手機的時間也隨著電子時鐘一樣卡在了那一瞬間。

明明天依舊黑了下來，徐問問也能夠感受到時間的流動，但手機卻這麼不給力。

沒辦法，徐老師隻能硬著頭皮進了宿舍樓。

隻能去問問她班上的學生了。

她記得班上有寄宿學生在二樓來著，好像是……班長？

昏暗的月光下，徐問問的身影消失在了女生宿舍樓內，而遠處的迷霧中學校門口，有兩盞白熾車燈閃爍著駛入了校園內。

“兄弟，”

送菜大車的駕駛室內，陸仁在進入校園的一瞬就叫停了開著車的司機，“我就在這兒下了。”

穿著黑漆漆的外套，裸露皮膚還大面積地纏繞著白色的繃帶的司機緩緩點頭，隨後將大車停在了校內。

“謝謝。”

陸仁一邊解安全帶，一邊順口道：“回頭請你吃飯啊。”

憑借這套話術，他已經在無數個副本裡欠下了數頓飯。不過陸仁一直在探索如何從副本中離開，以至於從未回過頭往之前經過的副本返回停留。

而這一次，他也依舊這樣認為。

他拋開了安全帶，然後打算從副駕駛座上離開。

忽然間，他的頭頂似乎有什麼東西拂過，隨後駕駛室內的車燈被打開。

跳下車的陸仁回過頭看去，就見到開大車的司機側過頭看著自己。

“——知道了，”

司機發出奇怪的嘶啞聲音，隨後是極其輕的笑聲。

“記得下次請我吃飯，陸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