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車內, 後視鏡中反射出來的字體帶著淡淡的水紋。比起白天裡看到的其他四本色彩與字體絢麗華美的書，羅詩琴認為這是最為正常的一本了。
以無限流副本NPC為主角，通過覺醒反抗的小說嗎？
羅詩琴雙手按在方向盤上, 看似專注開車，實則注意力有一大半都放在隔壁那個NPC主角身上了。
她記得，《不死者》的楚夜視角裡，這個半長頭發的NPC主角是叫陸仁？
LuRen，嗯, 非常不正經但格外適合這本書的主角名。
陸仁坐在副駕駛座上, 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兩人的對話最後終止於那一來一回的客套。
對方在想些什麼羅詩琴並不知道, 目前她手上隻有一本《不死者》的楚夜視角。由於人生書的限製，羅詩琴也沒辦法多開，同屏去瀏覽五本書的正文內容, 這也就意味著在接下來的行動中, 為了針對這五位玩家的行動製作對應的計劃, 她必須儘快從這幾本異變人生書中選擇一本隨時翻開閱讀。
“……天真黑啊。”
副駕駛座上的陸仁忽然擠出這麼一句話，然後在羅詩琴古井無波的眼神中繼續堅強搭話, “你這是給迷霧中學送菜去的嗎？”
羅詩琴沉默了一下，神情自然地應道：“對。”
“這麼大一車, ”陸仁側頭看向這個全身上下被繃帶綁著，僅露出來到眼睛也被一副墨鏡給遮住的人, 他試探性地問道，“送的是什麼菜啊？”
送的是什麼菜……
當然是正常的蔬菜和肉類了。
羅詩琴心道，她當然知道如果自己如實回答，肯定沒什麼問題，顯得格外正常。
但問題是, 在這所無時無刻顯著詭異的小鎮裡，回答太過於正常反倒不正常了。
更何況，她已經知道了整個小鎮發生的大概真相。
或許是因為身為玩家卻假扮NPC，總之羅詩琴莫名其妙地卡出了BUG，極其迅速地得到了迷霧小鎮的真相。
羅詩琴的思緒回到了幾個小時前。
……
數小時前，在楚夜和前來幫忙的趙遊笑離開霧色服裝店後，羅詩琴就開始關門整頓職場了。
把被關在衣帽間門的家夥又重新拎出來扔到那三個怪物銷售員面前，和藹可親的親和大使手持著帶著金屬光澤的衣架，微笑著蹲下詢問抱在一起的怪物們面前。
“迷霧中學，送菜大車，司機電話，”她慢條斯理地拖長尾音，“懂？”
不是她不想智取，實在是武力詢問太方便了。
羅詩琴微笑著拿著完整的金屬衣架，當著這四個人的面將其掰彎，最後在衣架淒慘的嘶鳴下徹底報廢成兩半。
怪物銷售員們：……！
“不說實話的話，”面前比怪物還要怪物的女人帶著淺淺笑意開口，一雙棕黑色的雙眸在頂光的照射下墨如深淵，“把你們變成這樣掛在店門外的牆上做人體音響宣傳哦？”
怪物！
比怪物還怪物！
看著抖如篩漏的怪物銷售員們，羅詩琴為‘方塊A的力速雙A’點了個讚。
已下單，特彆好用（×）
十分鐘後，再度回到前台桌後的羅詩琴看著眼前一大摞的賬單眉頭緊蹙。
比起那幾本異變人生書主角的迷迷糊糊，羅詩琴在這裡看到的真相格外清晰。
[供貨方][款號][名稱][數量][單價]……一切都標注得明明白白。
如果上面標注的名稱和人沒有關係就正常了。
[精紮染血色學生襯衫][破損55新瑕疵學生長褲]……
這隻是一小部分。
羅詩琴的雙手在這摞鋪滿桌面的進貨單裡面翻找，心情越發下沉。
可笑，這是什麼進貨單？分明是謀殺後的分贓單。
她的目光瞥見了眾多單子上的一張，隨後將其拎了起來。
這是……
“這張單子也是服裝店和迷霧中學的？”羅詩琴單手捏著那張與眾不同的賬單一角，臉色格外糟糕。
店內沒有回應。
“肉類一百一十斤，”她起身，快步靠近那群怪物銷售員面前。最開始被羅詩琴予以暴擊的男性銷售員幾乎貼在了玻璃門上，用行動表明自己不想靠近，而然比怪物還要怪物的女人攥緊它的短糙的頭發，嚇鬼的臉步步緊逼，“告訴我，這·是·什·麼·肉？”
怪物拚命地搖著腦袋，顯得那張定格笑臉格外的可笑。
羅詩琴：……
其實對方不說話，她也能猜到是什麼肉。
因為這張賬單上寫的進貨源和客戶都和霧色時裝店無關，但和迷霧中學和迷霧小鎮上的餐廳有關。
[肉]是學生們的肉。
夜晚駛進學校的不是送菜大車，而是進貨大車。
進的什麼貨？
學生貨。
羅詩琴手上的金屬衣架再度上揚敲了這家夥狠狠一下，看著對方再度倒地陷入僵直狀態後才稍微冷靜下來。
——進貨大車夜晚十二點駛入迷霧中學，經過選購後將被選學生帶出迷霧中學，先後經過了，
[服裝店]受害者的衣物二次回收
其次是，
[餐廳]受邀，分解受害者身體，肉類、內臟器官和骨架待售。出售給[餐廳]肉類。
然後是，
[奶茶店]收購餐廳分解的內臟，製成內臟器官奶茶。
最後是，
[藥店]骨架製作成標本和部分藥物。
至此，受害者完美消失。
羅詩琴的耳邊是怪物銷售員們戰戰兢兢的解釋補充，眼前是賬單上血淋淋的交易。
她坐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卻仍然感覺到了現實帶來的眩暈。
“店長……”
其中一位怪物銷售員帶著些許諂媚的笑，湊過來小聲道，“您是不滿意這個分配嗎？我們排在分配首位，其實可以再多賺點東西。”
羅詩琴斜了它一眼：“店長？”
怪物銷售員笑得格外狗腿：“對對對，您打敗了我們店的店長，現在當然您就是咱們服裝店的店長了啊！”
“你的意思是，隻要打敗了某個人就能取代對方的位置？”羅詩琴聽到這個設定，表情變得若有所思起來，“這是迷霧小鎮通用的規定嗎？”
怪物銷售員一臉茫然：“當然了……不過，隻是小鎮裡的人適用，大家都在遵守這個規則。”
隻有小鎮裡面的人嗎？
羅詩琴忽然道：“那先前進來的那兩個人呢？”
“他們？他們是外地人，店長。”怪物銷售員理直氣壯地開口，“店、上一任店長說過，外地人就是用來坑的！”
羅詩琴：……
“這樣啊。”她露出親切的微笑，“那你作為小鎮的一員，知不知道怎麼聯係上那個進貨的司機呢？”
……
最後提前拿到進貨司機聯係方式的羅詩琴用電話約對方到服裝店來，說是貨出了點問題。果不其然，對方一聽貨有問題，沒過多久就從服裝店的後門進來了——這小破店竟然還有後門！
第一時間門察覺到店內出現其他人的力速雙A羅詩琴抄著金屬衣架就A了上去，一個平A順利帶走大塊頭的進貨司機。
對方身上還穿著一件黑色的馬甲，上面濃厚的血腥味隻是稍微一接近就讓她眉頭緊皺。
“現在，”她單手拎起壯漢司機，溫和地對著那幾個見證者開口，“我是司機。有異議嗎？”
眾人：……
誰敢有異議啊？！
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同事突然事業心爆發，瘋狂內卷。怪物銷售員們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新晉的店長剝下了對方的黑色馬甲，然後皺起眉頭。
羅詩琴在穿上這件罪惡的馬甲之前，還是找店員借了些繃帶纏在身上，一是乾淨衛生些，二是減少身份暴露的風險。
當怪物銷售員們殷勤地從某個角落裡翻出繃帶時，羅詩琴就知道估計這座小鎮的店鋪都留有後門，以便這群家夥私下交流信息和物品，對玩家們做到坑蒙拐騙的利益最大化。
至於為什麼對方會認為羅詩琴會是‘本地人’，而不是‘外地人’。
開著大車的女生垂眸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上陸仁的手腕。
因為這些‘外地人’手上都有主神下發的腕帶，而羅詩琴沒有。
所以在無限流NPC和玩家們看來，她就是鎮上的‘人’。
相當於卡了個BUG啊。
腦子裡回憶著從進貨司機上搜到的地圖，羅詩琴順利地將車在夜晚的重重迷霧中開到了迷霧中學的門口——感謝《不死者》這本異變人生書的危險預知，讓羅詩琴在路上規避了不少翻車的機會。
這短短一段路程，《不死者》都不知道刷新了多少次。
眼看著校門口那大大的金屬牌子，羅詩琴也不由得鬆了口氣。
終於到了。
好在她的表演已經在無數次的實戰中訓練得爐火純青，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陸仁完全沒有注意到。
進貨大車順利開到了校門口，在車輛逐步接近的時候，原本緊閉的伸縮鐵門也緩緩打開。
車子終於駛入了校內。
……
徐問問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是在上一周的周末。
盤圓中學的高中，不管高三高二還是新入學的高一，都是有晚自習的。各年級的周末假期也各不一樣。
例如新入學的高一，有些學生在小初時沒有經曆過晚自習，所以學校規定高一年級晚上隻有兩節，還都是自習課。
而高三作為即將高考升學的重要時間門段，晚上三節自習課是最基礎的。並且明面上說是“自習”，其實依舊被各科任老師瓜分進行教學，連節真正的自習課都沒有。餘下的課業不是帶到家裡熬夜繼續，就是在宿舍裡打燈狂卷。
徐問問作為盤圓中學的高二科任老師，這一年級的學生晚上有著兩節學科課和一節自習課，以及和全校所有年級學生一樣的周末單休。
盤圓中學要求學生周六下午五點放學，周日晚上七點趕來學校上晚自習。
這就是所謂的單休。
而徐問問作為教齡隻有一年的老師，咬牙切齒無可奈何地跟上了學生的作息。
畢竟她不僅是高二三班的科任老師，還身兼班主任這一職責。
眾所周知，班主任的頭發比一般的任課老師要掉得快。徐問問的頭發以校職員工掉發的雙倍速度遙遙領先於其他人。
於是在周日下午，去學校前洗了個頭的她，看著租房的洗漱池底脫落的頭發，脫發老師徐問問為幾乎可見自己禿頭的未來落下了傷心的淚珠。
這件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事情，嚴重影響了她去學校工作的心情，以至於徐問問在七點十五分才到達學校，比以往晚了十五分鐘。
沒錯，以往她都是踩點到校的（大拇指.jpg）。
當年踩點上學和現在踩點上班的是同一批人呢。
晚到且心情不好的徐問問在毫無防備的時候，從她帶班教室的後門，看見了正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的自己。
徐問問：……
沒錯！講台上被頂燈照得臉色慘白的家夥，頂著自己的臉在教室裡教著她的學生！
這何嘗不是一種NTR！（痛心疾首.jpg）
難不成因為她遲到，學校就已經找到了更為廉價的勞動力來頂替她了嗎——
顯然不是。
因為緊接著，內心動蕩的徐問問就被人從身後按住了肩膀。
“徐老師，你怎麼還不進教室啊？學生們都在等著你呢。”
以往和她十分熟稔的教導主任，此刻用一種詭異的語氣勸她進教室，並且對方現在的這張臉就像是年末拍下的教師合照裡他那張僵硬的笑臉。
整個人如同從照片裁剪下來後硬生生貼在軀殼上的劣質手工作品。
徐問問差一點就把自己手上的小蜜蜂擴音器甩他臉上了。
“講台上不是有人嗎，”她訕訕一笑，抓緊手中唯一一個勉強能算作是攻擊類的武器，試圖後退逃出教導主任的魔爪，“我今天應該不用上課了……吧？”
教導主任：“徐老師，講台上哪裡有其他人啊？學生們都在等著你呢，趕緊進教室教學吧。”
說完，他強硬地按住徐問問的雙肩，將其轉過去——
高二三班教室的講台上，果真一個人都沒有，仿佛之前徐問問看到的自己隻是她的錯覺。
她被教導主任推到了教室內，茫然的徐問問摸了摸腦袋。
難道她真的看錯了？？
其實剛剛自己看到的是她班上的刺頭戴了頂假發假裝教學整活？？
徐問問抬腳穿過學生走道，登上了講台。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問問她的好學生們。於是徐問問轉過了身，看向底下的學生們。
“上課，起立！”
剪著短發的女孩們和剃著平頭的男生們用幾乎一樣的微笑面向了徐問問：“老師好！”
徐問問：……
“老師說實話，”她看著學生們的樣子，虛弱且委婉地開口，“好像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