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鬼夢幻般的早餐結束後, 餘玉坐在上了保養油的木椅子上合手沉思。
……果然還是因為羅學姐吧？
不然憑自己那種怕鬼程度，怎麼可能會和雲魚兒相處那麼好？
冥府實習生，恐怖如斯…！
正這樣想著, 她的腦袋頂上忽然投射下一片陰影來，餘玉下意識地抬頭去看。
最先映入眼簾的並不是某個人的臉, 而是對方身後深灰色的天。
農村一般來說白天很少會出現這樣的天氣, 廣袤無垠的天空就連下雨也是頂著大太陽下, 雨過天晴後就是一片彩虹。
但裡世界的天不一樣, 和昨天死寂的夜晚相似，今天起來後餘玉發現這裡的天呈現出壓抑得透不過氣的灰暗。
就像那些紙人一樣, 明明是虛假的，卻透露著詭異的鮮活。
“嗯？”
彎腰站在她眼前的雲魚兒困惑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天，又轉過頭看向餘玉。
隨後像是發現什麼一樣, 爽朗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沒事, 雖然這天看著暗了點，但白天裡是不會下雨的。”
她說得很篤定，隨後一把將坐在椅子上的餘玉拉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將她往房裡趕。
“好了好了，我們要先打掃哪裡？是客廳還是房間？還是說灶台廚房？”
明明作為一開始對這個決定表露嫌棄的雲魚兒，此刻表現得十分迫不及待。
剛在後院的抽水泵處壓出水洗手的羅學姐，此刻正好出來, 她先是看了一眼雲魚兒，表情微鬆, 隨後看向餘玉。
“玉啊，早上你就先留在家裡吧。”她指了指門外，“我先去村裡逛一圈。”
餘玉怔然，瞬間起身試圖說什麼：“其實我也可以一起——”
“不行哦, ”羅學姐搖頭，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家裡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嗎？再說，那些紙人的目標是你，要是冒冒失失地出現在它們的視野裡，說不定會被抓走的。”
羅學姐：“我不同，它們的目標不是我——就算是，我也可以很快甩開它們。”
餘玉皺著眉，有些不放心：“可是……我對村子裡很熟悉的，我可以帶路。”
“這就是我要說的了。”
羅學姐攤手，無奈道：“今天早上我出去過一次——我叫過你啦，但你實在是睡得太沉了，我就出去轉了半圈。”
她看向站在一旁面露好奇的雲魚兒，微笑道：“回來的時候才遇見了雲魚兒。”
被指名的女生眨眼，點頭道：“嗯，詩琴比你要起得更早哦！”
餘玉：……
她半捂住臉，有些羞愧地虛弱開口：“抱歉，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大概是真睡得死沉死沉的，早上完全沒有一點察覺到。”
“沒關係，小雷雲看著你的，不用太擔心。”羅學姐說著，從老房子某處“嗖”地一下子鑽出一片雲，又團窩在餘玉的腦袋上不動彈了，“不過你有沒有發現，”
她笑著眨眼調侃道：“回到老房子以後，你鎮定了很多。”
是嘛……
餘玉揉了揉腦袋，耿直道：“在老家睡覺我覺得很安心。”
畢竟是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羅學姐定定地看了她許久，隨後微笑道：“那就好。”
“我先出門了，有問題的話我和你電話聯係。”她將碎發又梳進發絲間，整個人看上去清爽又充滿乾勁，“記住，中午十一點後我才會回來。”
看向餘玉的眸光沉沉，隨後，羅學姐向她展露笑顏：“不要給奇怪的人開門，知道嗎？”
奇怪的人……
意思是等會兒可能會有鬼假扮學姐來敲門嗎？！
餘玉悚然一驚，努力保持鎮定：“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拖後腿的！”
面前的學姐表情一怔，隨後哭笑不得地開口：“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啊……總之，安心在家裡待一會兒吧，下午才是重頭戲呢。”
下午就是婚禮正式開始的時候了。
看著學姐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碎石子小路儘頭，餘玉呼出了口氣。
學姐那麼厲害，一定會很輕鬆吧。
她垂下眼眸，心思逐漸飄遠——
“餘玉，”一張清秀的臉蛋從底下冒出，雲魚兒整個人都躬下身，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幽幽開口，“咱們到底還打不打掃了啊……”
餘玉：……
等等，學姐你是不是忘了家裡面還有一個鬼啊？！！
她強壓住自己想要跳開的欲望，臉上的笑容十分勉強：“要、要是你不想和我一起的話，你可以自己一個人玩。”
雲魚兒不假思索：“那不行，我要和你一起！”
“其實在家裡打掃衛生也沒什麼好玩的，”餘玉試圖掙紮，她指了指屋外，小心翼翼開口，“要不，你一個人去抓魚？”
求澡就算了，看這天氣，夏天的汛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開始了。雖然雲魚兒是鬼，但也不可能放任這麼一個鬼在水庫那邊出差錯啊——話說回來，雲魚兒是怎麼死的？
但看著眼前女生澄澈的雙眼，餘玉還是沒敢開口直接問她。
雲魚兒費勁地看著她，搖頭道：“不了，好不容易看到你，我才不要自己一個人玩呢。”
她推搡著餘玉走進客廳，隨後撩起自己的齊肩短發，用抽屜裡的黑頭繩紮起小揪，高興道：“我們從哪裡開始收拾？”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餘玉也放棄了掙紮，轉身走向儲物間，隨口道：“這裡吧。”
這是一個客廳裡的隔間，正好對著客廳的兩套床鋪。
儲物間裡放著很多的食物，有耐存放的餅乾零食，也有不怎麼耐放的水果。
貓大開學了兩個月左右，爸媽從老家出去工作也有一個月。老家裡沒了人，儲物間裡面的梨子也變得乾巴巴的沒了水分。
她捏了捏乾皺的果皮：“應該還能吃吧？”
一隻手伸過來拿走她手中的梨子，雲魚兒嫌棄道：“彆吃，都壞了！”
“看著也不像啊……”餘玉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梨子，嘀嘀咕咕了一句，隨後道，“那丟到垃圾桶裡面吧。”
雲魚兒瞪大了眼：“丟什麼垃圾桶？”她走出儲物間，打開客廳通向後院菜園的木門，一抬手就將變質梨扔了出去。
“正好堆肥了。”
餘玉：……
兩人又回到了儲物間，動作不算慢但也不算特彆快地忙活了起來。
一邊收拾，餘玉就順口問道：“雲魚兒，你在哪上的大學啊？今年五一假期也是放七天？”
雲魚兒：“就是鎮上的學校。”
鎮上的學校……鎮上現在還有大學嗎？
餘玉不太了解鎮上的情況，畢竟她十一三歲的時候就搬離了農村，前往市區生活了。
她點了點頭：“我現在在學計算機，你學些什麼呢？”
“化學類的，”雲魚兒一邊把箱子搬起來給她空地方擦拭，一邊滿不在乎道，“也就常常和汞、銀、鉛啊什麼藥劑打交道。”
餘玉聽得雲裡霧裡：“這些接觸多了會對人體產生問題吧？”
雲魚兒：“學習嘛。”
“難得假期，正好回村裡湊湊熱鬨，”她笑道，“還挺幸運的，遇見你了！咱們都多久沒見了。”
她說這話時，餘玉有些心虛。對於雲魚兒這個人，她雖然覺得熟悉，但實在是想不到具體的交往經曆。
就好像是走親戚時，對方說“我小時候還抱過你，你還乾了些啥啥啥”一樣，完全沒有印象，隻是留存一點熟悉感。
她含糊地應了一句。
又過了一會兒，清理完一小片區域後，雲魚兒忽然開口：“你呢？怎麼突然想著放假回村裡了？不是住到市區裡面了嗎？”
餘玉：“這個啊……”
她擦木匣子的手忽然一頓，有些猶豫道：“也不是什麼忽然，我幾個月前就想回來清東西了。”
“怎麼了嗎？”
“我外婆走了。”她垂下頭，漫不經心道，“過年前走的。正好五一假期長，回來收拾收拾老家裡的東西，好久不來要是生黴就完蛋了。”
那邊不說話，過了許久後，雲魚兒的聲音才傳來：“哦……你節哀。”
“你外婆年紀也大了，該走就走，你也彆太傷心。”
餘玉：……
她轉過身欲言又止。
被她注視著的雲魚兒茫然看著她：“怎、怎麼了嗎？”
餘玉憋著一口氣，悶悶道：“你……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你先彆安慰。”
雲魚兒：？
“我外婆不是壽終正寢。”她呼出了口氣，淡淡道，“老年癡呆[1]，不小心走丟後又不幸被車撞了。”
“走得很突然。”餘玉揉了揉發酸的鼻子，低聲道，“我沒見到最後一面。”
“這樣啊……”
雲魚兒若有所思，隨後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彆傷心了，你外婆也不想看見你這樣。”
餘玉梗著脖子，無奈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行啦，我又沒哭，你當我還是小孩子呢。”她把抹布拿在手裡，推著雲魚兒走出儲物間，“這裡打掃完了，下一個區域！”
打掃整個儲物間用了大概一個半小時。
餘玉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邊沒有傳來羅學姐的任何消息。
不過學姐這樣厲害的人，沒有傳來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吧。
對於羅詩琴的實力，小學妹抱有極其強烈的信任。
她頭頂上還頂著學姐留下來的小雷雲——雖說這家夥一直舒舒服服窩在餘玉的腦袋上不帶動彈的，但它的存在就帶給她安全感。
兩人拿著打掃的工具走到了客廳，雲魚兒剛將沾了水的拖把按在地上還沒來得及擦，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熟悉的聲音透過木門。
“餘玉，開門了，我回來了。”
是羅學姐的聲音。
餘玉下意識地應道：“門沒關緊，學姐你進來吧。”
“……”
“門被關緊了，”屋外傳來羅學姐好脾氣的溫柔嗓音，“可能是被風吹得卡緊的，你過來幫忙開一下吧。”
餘玉：……
雲魚兒三兩步湊到她身邊小聲道：“我覺得不太對勁。”
不用你說她也知道。
因為羅學姐再怎麼靠譜，也沒靠譜到一跳兩三米高吧？！
屋外假扮羅學姐的鬼，脖子升到最高處，臉都出現在擋風玻璃上了！
——你是什麼鬼的長脖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