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清風夾雜著熱浪席卷而過, 月夜下傳來餘玉無比震驚和困惑的聲音：
“啊？？？”
羅學姐點頭：“沒錯，雲魚兒的確不是活人。”
餘玉崩潰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學姐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羅學姐點了點眼角, 遲疑道：“你可以理解為天生的？就這樣這樣, 那樣那樣, 一眼就看出來了。”
餘玉：……
更加崩潰了。
她深吸了口氣, 緩緩吐出，隨後懨懨地抬手推開了木門。
老舊的房子被推開時發出了古怪的嘎吱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人的脊骨上摩擦著令人遍體生寒。
但令羅詩琴感到意外的是, 到了老家，即便聽到這種令人不適的聲響，餘玉都沒有太大的激烈反應。
她隨手將箱子搬進了房內, 又動作利索地打開箱子整理東西，擦拭蒙上灰的座椅。清出來兩人簡單的洗漱用品後，餘玉起身撲在客廳的竹床上發出舒適的喟歎。
“學姐，”小學妹忽然含糊不清地喊了她一聲，然後在竹床上翻了個面, 她看著站在水泥地中心的羅學姐道，“如果雲魚兒是鬼的話, 為什麼……”
她頓了一下, 不知道怎麼描述。
如果是和小賣部和開三輪的士的紙人一樣, 為什麼身為鬼的雲魚兒沒有來嚇她呢？
在對方的身上，餘玉感受到了熟悉，或許對方並沒有說謊，她的確和餘玉很熟悉。
“你是想問她為什麼沒有害我們？”羅學姐側頭微笑著看著她，眼神溫柔，“嗯……或許對方的確是來湊熱鬨的呢。”
餘玉看著頭頂亮著的白熾燈, 眯起了眼，嘴裡嘟囔道：“我覺得她很熟悉。”
“或許她沒有騙我，而是隱瞞了一些東西。”
她忽然坐起身，神情激動道：“就像那個一樣！‘因為害怕鬼怪的身份嚇到幼時好友，所以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陪著好友渡過難關’這種情節！”
羅詩琴：……
很有腦補力呢學妹。
但餘玉沒有因此陷入恐慌，從這點來說還是挺不錯的，進步非常大值得表揚。
羅詩琴走到先前進門後就看見的桌台前，細細打量。
桌子是木桌，上面壓著一塊長方形鑲邊的透明玻璃，在玻璃與木桌的隔層裡錯落堆放著一張又一張的照片。
“不管怎麼樣，隻要雲魚兒不害人就好，”餘玉盤腿坐在竹床上搖頭晃腦道，“要是其他鬼像她一樣就好了，看著也沒那麼可怕嘛！”
“玉啊，”
身側不遠處傳來學姐的聲音，她側頭看去，羅學姐背對著她站在桌前似乎在查看著什麼。
“這是你嗎？”
一張老舊泛黃的照片上，紮著兩根羊角辮，頭上還頂著一根衝天辮的小孩衝著鏡頭笑得正甜。眯起的雙眼幾乎看不見眼瞳，眉心處還被人為點了一點紅，看上去十分可愛。
如果忽略她右手抓著的狗尾巴的話，的確很可愛。
餘玉：……
她“嗷”地一下跳起來，匆忙跑到學姐身邊試圖遮住自己的黑曆史，掙紮著解釋道：“這、這是我兩三歲的照片了！年紀小不懂事——”
羅學姐笑眯眯道：“很可愛啊。”隨後又補充了一句，“小狗也很可愛。”
黑背土狗的臉上被鏡頭定格在人性化的無奈，整隻狗充滿了滄桑，被迫和小主人一同入鏡。
餘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臉“騰”地一下紅透了，支支吾吾道：“這，年輕不懂事……”
頭頂傳來輕笑，不看也能想到學姐眼中的揶揄，她紅透臉看著這一整個桌子的黑曆史照片，也知道自己遮也遮不住，索性鬆開手大大方方讓學姐瞧。
“我去倒茶！”她嗖的一下跑去了灶台燒水，留羅學姐一人欣賞這整張桌子的黑曆史。
羅詩琴伸手點在黑背狗子的身上，隨後道：“玉啊，你家狗子呢？接到城裡去了嗎？”
雖說這裡是裡世界，但先前發生的事情也昭示著裡世界會在一定程度上顯現出表世界的特征。不過剛剛來時，她並沒有聽見狗吠。
從灶台傳來的聲音不太清晰，但好歹能聽清。餘玉開口道：“小黑啊……半年前走了。”
她端著紙杯走了過來，將滾燙兩杯水放在玻璃桌面上。
餘玉看著照片裡那隻表情似乎有些無奈的大狗微微一笑，隨後惆悵道：“它也挺大了，過年後第二天起來發現躺在窩裡不動，我媽說它是到時候了。”
“你知道的學姐，農村裡的狗沒被狗販子抓走，活到死是很少見的事了。”
羅學姐按了按她的肩膀，安慰道：“小黑這輩子很幸福。”
餘玉點頭，沒太多傷感，或者說她已經習慣了：“小黑生前被我外婆照顧得很好，幾年前過節家裡都要給它分大骨頭。不過後來大概是太老了，狗牙都鬆了好幾顆，骨頭也啃不動了。”
“但我還是很喜歡它，”小學妹想起自家的大狗，笑彎了眼有些驕傲道，“我家小黑可是看家護院的好狗！”
兩人又聊了聊，窗外的天已經徹底暗下沒有一絲亮光了。
餘玉第一次意識到這裡是裡世界是因為夜晚沒有蟲鳴，夏天鄉下的房屋外有著很多知了在撕心裂肺地鳴唱，但在這裡的夜晚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時間門很晚了，再加上今天坐了大半天的車，餘玉已經困到睜不開眼。
洗漱完後，兩人便躺在床上準備入睡迎接第二天的到來。
在餘玉徹底墜入夢鄉前，她迷迷糊糊地開口：“學姐，你說，狗也可以進冥府輪回嗎？”
黑夜無聲，許久後才傳來學姐溫柔的聲音。
“嗯，可以的。看家護院的好狗會有好的來世的。”
是嗎……
那外婆也一定會吧……
……
第二天一早，餘玉是被人喊起來的。但喊人的並不是羅學姐，而是昨晚遇見的女生。
雲魚兒湊到她床邊笑嘻嘻地歪頭看她：“餘玉！還不起床嗎？再晚就趕不上飯點了！”
飯點？
不是有泡面嗎？
餘玉睡眼惺忪，嘴裡嘟囔道：“起了，這就起……”
她被雲魚兒拉著起身坐在床上，過了三四分鐘意識才逐漸回籠。
“……啊？”
她忽然晃了晃腦袋，驚恐地看著坐在竹床上看著她的雲魚兒：“你怎麼在這兒？！”
雲魚兒比她還要茫然：“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
餘玉：“因為這是我家？”
雲魚兒：“可我來過好多次了。再說了，我昨天說今天要來找你玩的。”
餘玉：……
她摸到了枕頭底下的手機，點開一看——好家夥，已經八點鐘了。
這在農村是比較晚的時間門了。
她咕咚一下爬起來，左右看了兩眼，有些絕望：“學姐呢？？！”
乖乖盤腿坐在竹床上的雲魚兒道：“好像在灶台？我來的時候帶了點園子裡摘的菜和自己做的油條和豆腐腦，她或許是拿去加熱了。”
雲魚兒笑道：“你起得也忒晚了！”
餘玉漲紅了臉，不服氣地頂嘴：“年輕人的起床，怎麼能叫晚呢！”
她的理智回籠，看著面前被羅學姐定論為鬼的女生，眼神不由得帶上了憐惜：“你，你吃了嗎？”
雲魚兒：“我早吃過啦！”她從竹床上下來，又去扯餘玉的胳膊，“你趕快啦！村子裡的婚禮是下午才開始，今天早上咱們還能去水庫求澡呢！”
餘玉：……
“你怎麼大早上的就要去遊泳啊！”她有些崩潰，“我才不去，我都多大了還光屁股去遊泳啊！”
小時候是不懂事，長大了她道德水準也提高了！
雲魚兒有些遺憾：“好吧，那咱們去溪上頭捉魚？那上頭魚可肥了，中午一個人吃一條準能吃飽！”
餘玉：“我不去啊啊啊——”
救命，為什麼今天還要讓她回顧經典黑曆史啊！昨天還沒社死夠嗎？！
雲魚兒忽然放開了她的手臂，表情變得奇怪起來，似乎不太明白曾經小夥伴那麼喜歡的事情怎麼忽然不喜歡了。
她遲疑道：“那你現在喜歡乾什麼？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餘玉一聽瞬間門緩了口氣。
“嗯……”她想了想，一時間門也沒有頭緒。
“要不和我一起打掃一下屋子吧？”餘玉掀開被子，起床伸了個懶腰，呼出濁氣，“我這次回老家也是想做這個。”
雲魚兒有些不情願，或者說是不太理解。
“打掃屋子有什麼好玩的……”她嘟囔了一句，就在餘玉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女生又一口答應了下來，“好吧，誰叫我是你的好朋友呢！”
餘玉：……
天！這什麼菩薩降世！
鬼又怎麼了！還有什麼鬼能比雲魚兒還可愛！
餘玉上前一把牽住她的雙手，眼淚汪汪：“對！我們就是好朋友！”
側門通向灶台廚房的門被吱嘎一聲推開，紮著丸子頭的羅學姐歪著身子出現在門外，緩緩道：“行了兩個好朋友，趕緊過來吃早飯了。”
她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短袖外套，搭著一條寬鬆閒適的黑色闊腿褲，看上去十分具有田園氣息。
簡單收拾了一下後，兩人一鬼聚在由小木板凳組成的桌子邊，羅學姐愜意地端起豆腐腦，也不在意由雲魚兒這個鬼帶來的食物有沒有毒，直接一口下去。
“好喝。”她眯起雙眼，“本來早上想弄點鍋巴粥來著，但雲魚兒帶了豆腐腦我就沒弄了。”
雲魚兒興奮開口：“鍋巴粥也好吃！明天就吃鍋巴粥！我也要吃！”
餘玉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豆香味十足的碗邊，看了看愜意的冥府實習生，又看了看興奮的小鬼，隨後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難不成她記錯了，其實這是一檔美食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