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星霽看著樓時巍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
如果說元遙是勾魂無常,那樓時巍就是活閻王啊,他真的還能活過今晚嗎?就在他發呆的時候,岑後景和岑夫人已經合力把他架了起來。
韓星霽的左肩膀被碰到當時就疼的他冷汗直冒,他齜牙咧嘴的推開岑後景說道: “我自己走!”怎麼還帶幫倒忙的呢?
岑後景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怪他太興奮了。
剛剛他都有已經開始回憶這一生,甚至思索能不能留個全屍,結果沒想到峰回路轉,攝政王居然來了!
當然他可不會以為攝政王是來救自己的,很可能是來救韓大夫的,不過無所謂,能活著就行。
韓星霽捂著肩膀一瘸一拐磨磨蹭蹭的往前走,十幾米的路程被他走的像是幾百米。
雖然被傷到的地方隻有肩膀,但兩天兩夜的高強度逃命讓所有人都幾乎沒有下馬的機會,大·腿內側也早就光榮負傷,騎在馬上的時候不明顯,跟元遙對峙的時候也不明顯,此時此刻走起來就很明顯了。
樓時巍放下手中竹簡看著韓星霽走得比蝸牛爬也快不了多少便說道: “過去。”
車夫立刻會意,牽著馬將車帶到了韓星霽面前。
很好,我不就車,車來就我了。
韓星霽硬著頭皮地踩著馬凳爬上車,上車之後就自覺地坐在角落裡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在減少存在感,但是有的人卻開始刷存在感了。
元遙的人跟騎兵已經打了起來,按照正常人的思維,皇帝肯定是要先撤到最安全的後方或者先跑路再說。
然而元遙要是個正常人,韓星霽也不至於這麼狼狽。所以在看到元遙不顧手下死活,硬生生用人命劈開一條路衝到馬車前的時候,他也不意外。
元遙被攔截在距離馬車十來米的地方,他紅著眼睛死死盯著車內樓時巍問道: “韓星霽是你的人?"
樓時巍坐姿放鬆,似乎並沒有把衝過來的元遙放在眼裡,他看了一眼正在裝鵪鶉的韓星霽慢條斯理問道: “耳璫呢?”
韓星霽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是在跟自己說話,連忙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布包抖落出裡面放置的金耳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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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星霽心說這可是你要求的。
他利索的將耳釘帶上順便還開啟了攝像功能。
雖然討厭元遙這個神經病皇帝,但這個影像對於研究鏡國曆史應該也有一定的作用。
更何況這個場面看上去還挺刺激的,誰能想到在不遠處猶如困獸的人是一國皇帝,而眼前這個氣定神閒的人則是雍國的攝政王。
元遙看著韓星霽戴上耳釘恍惚了一瞬,繼而表情猙獰說道: “你……你竟然是雍國皇室?”
韓星霽聽到這四個字忍不住坐直了身體,雖然身上的傷很疼,身體也很疲憊,但是皇室的臉面不能丟。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怕自己在這裡丟了大雍皇室的臉,轉頭樓時巍就真的化身活閻王收拾他。他看向外面的元遙微微頷首笑著說道: "這幾日承蒙陛下關照,不勝感激。"
元遙雖然很多時候腦回路清奇,但絕不是笨人,電石火光之間他明白了許多事情,面色陰沉問道: "將軍府和皇宮都是你炸的?"
韓星霽不是很想承認,但不承認好像也不行,他有自信能忽悠元遙,但對上樓時巍那是妥妥的血脈壓製。
還是老實點吧,他一邊感慨一邊輕聲說道: “陛下當真是明察秋毫。”
在這種環境下,他說這句話就顯得特彆的陰陽怪氣,搞得樓時巍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元遙果然被刺激到了,瘋了一樣的繼續帶人往前衝,一邊衝一邊說道: “朕殺了你!”元遙雖然瘋,但是平時的狀態隻是顯得有些神經質跟真瘋還是有區彆的。
眼下他看上去似乎是真的要瘋了,那狀態看得韓星霽忍不住身體微微後傾。
樓時巍忽然開口說道: “鏡國太後已經投降,從此歸附大雍,你已經不是鏡國皇帝,便不要再自稱朕了吧。"
韓星霽聽到這裡忍不住眼前一亮: "大王,您已經打下鏡國都城了?"
樓時巍微微頷首,韓星霽頓時鬆了口氣,立刻拍馬屁說道: “大王厲害,麾下果然驍勇善戰所向披靡。"
太好了,他不用擔心以後會被元遙報複。
雖然回到雍國之後他應該就是安全的,但誰知道元遙有沒有派手下滲透大雍,哪怕隻是京中的平民百姓,若是在他路過的時候捅
上一刀也很危險。
哪怕他身上有軟甲不怕,可彆的手段呢?直接打頭呢?
他又不能天天提防著所有人。
現在好了,元遙已經廢了,不再需要擔心這些。
然而他這一口氣剛鬆到一半就看到樓時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道: “這哪裡是本王厲害,都是韓大夫的功勞啊,若非先炸將軍府,再炸皇官挑撥鏡國與倭人的關係,本王又哪裡這般容易得手?"
韓星霽乾笑說道: “那個……都是意外,意外。”
樓時巍嗤笑一聲卻也沒再跟他糾纏,隻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元遙便敲了敲車壁,車夫十分懂事的放下車簾順便還關上了車門。
元遙見狀更瘋了一些,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忽視,然而眼前這兩個人卻把他忽視的徹底。他也不管戰況如何,帶著人就想衝過去攔住那架馬車。他那一邊衝一邊發瘋喊著: "朕今天就讓你們給朕陪葬!"韓星霽沒忍住,從車窗探出頭去對著他喊了一句: “但今天是你的死期!”
他吼完之後看著元遙狀若瘋癲的模樣便通體舒爽,回來就對上了樓時巍的視線頓時一聲都不敢出。
樓時巍打量了他一眼,不得不說小韓大夫現在是真的很狼狽,身上的衣服東破一道西破一道,一頭半長不短的頭發也十分散亂,臉上更是血跡和灰塵夾雜。
樓時巍打量完畢便說道: “過來。”
韓星霽心肝顫了顫,偷偷看了樓時巍一眼想要從對方的表情上分析出點什麼。然而對上對方那雙亮若星辰卻深如寒潭的雙眼,他是一點都分析不出來。最後隻能挨挨蹭蹭過去,肢體語言寫滿了不情願。
樓時巍看著眼前十分警惕,似乎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嚇跑的少年開口說道: “現在知道怕了?”
韓星霽身體一僵也不敢再偷看他,對方語氣十分平淡,似乎跟說今天天氣很好沒什麼區彆,搞得他都沒辦法判斷樓時巍的怒氣值到底有多少,隻能低著頭等著挨訓。
隻是樓時巍說完這句就沒再說其他,而是伸手搭在了韓星霽的左肩上。
韓星霽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還有些意外,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然而下一秒就忍不住慘呼出聲:“嗷~”
樓時巍在他左肩上捏來捏去半晌才說道: “沒傷到骨頭。”說完又看了一
眼韓星霽慢條斯理說
道: “敢深入腹地炸鏡國皇宮,本王還以為你真將生死置之度外。”
韓星霽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捂著肩膀說不出話來。
他十分懷疑自己被打擊報複了,然而看上去樓時巍隻是正常檢查了一下他的肩膀而已。
算了,就算被打擊報複他又能說什麼?他乾娘在這裡都未必有辦法。
韓星霽捂著肩膀委委屈屈不敢說話,而樓時巍已經重新拿起了竹簡語氣十分隨意說道: "自己找個地方休息,等回去安排禦醫給你檢查。"
這膽大包天的小兔崽子被保護的很好,除了肩膀上的傷口之外身上沒有其他皮外傷,既然如此等回去再好好檢查,路上總是不方便。
韓星霽低低應了一聲,卻緊繃著神經並不敢休息,生怕樓時巍突然問些什麼,結果沒想到對方竟
真的開始認真批注竹簡沒再搭理他。
韓星霽有些納悶,這……這就沒了?不輕不重的說了兩句然後什麼都不問?
他試圖根據曆史記載和舒雲來的介紹分析一下樓時巍的想法,然而他若能猜到攝政王的想法那還怕什麼?
想來想去沒想明白不說,反而把自己想困了。
畢竟不管他心裡再怎麼畏懼樓時巍,在對方出現的一瞬間,一直緊繃的神經還是放鬆了下來。
以至於此時根本沒辦法集中精力思考,反而因為思考讓大腦越來越混沌,再加上內心的疑問他是一個都不敢問出口,最後隻好靠著車璧睡著了。
在聽到他的呼吸變綿長之後,樓時巍抬眸看了他一眼繼而便示意坐在車中的侍從去照顧韓星霽。
侍從輕手輕腳的將韓星霽放倒,攝政王的車架僅次於皇帝座駕,裡面幾乎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個小榻。
韓星霽被放到塌上,侍從還輕柔的給他蓋上了一層薄被。
哪怕這麼一通折騰他都沒醒,反而一翻身抱著薄被睡得十分香甜。
侍從看著被蹭到薄被上的血跡和灰塵,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樓時巍。攝政王最厭惡的便是血跡,恐怕很難容忍小韓大夫把被蹭臟。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樓時巍隻是看了一眼就沒再理會。
侍從偷偷看了一眼韓星霽心
中開始思索以後可能要對這位更加尊敬一些才行。
韓星霽這一覺睡醒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車上也沒有了樓時巍的身影,隻有一名侍從安靜的跽坐在旁邊。
見到韓星霽醒來,侍從趕忙送上布巾和漱口水說道: “韓大夫醒了。”
韓星霽迷迷糊糊的漱口擦臉,當他看到擦完臉的布巾臟的不成樣子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一所以昨天他就這麼頂著一張臟出花的臉在樓時巍的馬車上睡了一宿嗎?
他恍惚了一下問道: "大王呢?"
"回韓大夫,大王已經回中帳並且留下吩咐,讓我等韓大夫醒了帶您去營帳接受禦醫診治。"韓星霽活動了一下脖子問道: “咱們什麼時候到的?”“一個時辰之前,大王不讓咱吵醒韓大夫。”韓星霽微微一愣,忽然覺得樓時巍好像也沒那麼可怕嘛。
他下了馬車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營帳,隻不過沒有選擇讓禦醫直接來診治,而是要了一盆水說要洗漱,實際上則是趁著侍從出去的時候迅速將軟甲脫了下來。
這件衣服為了貼身製作的樣式跟時下裡衣完全不一樣,被人看到很容易露餡,這也是他一直不要貼身伺候的侍女小廝的原因。
脫完之後,他將衣服藏在床下這才讓侍從把禦醫喊過來。
診治的結果還不錯,除了左肩受傷較重之外,其他都是一些輕微擦傷,禦醫給他開了藥,叮囑他多休息就走了。
韓星霽又問了一下岑後景等人的情況,他們受傷略重一些,但也都安排好了地方休養,侍從讓他不用擔心。
放下心來之後,韓星霽打了個哈欠準備遵醫囑好好休息——啥都不管先睡一覺再說。這一覺睡到了下午,精神飽滿之後,韓星霽就蠢蠢欲動很想打探一下現在情況怎麼樣。鏡國被滅了,那是不是很快就要班師回朝了?他乾娘在哪兒?
不過還沒等他主動去打探,之前照顧他的那個侍從便過來說道: “韓大夫,大王召見。”韓星霽心裡一沉:完了,這是要算後賬了嗎?